四、筆畫和偏旁之變 筆畫之變?yōu)榛局?,相同文字的不同變化乃更高層次的變化?/p> 圖一中“行”字有兩撇畫,第—撇直而短,第二撇長而略曲,既形成對比,又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創(chuàng)”字“倉”部兩撇畫行筆方向略有不同,第一撇運筆中稍有波折,第二撇末端粗重按后平出,末端更粗重一些。 眾所周知,隸書創(chuàng)作有一條基本法則,即“燕不雙飛”,也就是說,“燕尾”在字形中只能出現(xiàn)一次。實際上,在楷書創(chuàng)作中也默認這樣的定律。圖一中“鑿”字右上方的捺畫應為反捺,但此字卻反其道而行,同樣用長捺,但在筆畫長短和方向上加以變化,反倒有不落窠臼之美。“作”字“乍”部中兩短橫之變化,上方橫畫小而尖,下方橫畫形體較大且有隸意,使整個字形顯得神采飛揚。 將圖二中“霜”、“露”二字進行對比,差別在于:“霜”字中兩點為三角形,較為輕盈;“露”字中兩點為長方形且較厚重。各字中的兩點相差只在毫厘之間,妙在變化無痕。 《石門銘》中一些結構對稱的獨體字也體現(xiàn)出高超的變化技巧。圖二中“林”字,右高左低,左粗右細,左縮右伸,同中求異。“兩”字細微之變在于二“人”的處理,左側中的點畫處理成反捺,右邊則是捺畫形態(tài),不留心甚至看不出區(qū)別。圖三中“幽”字“山”中豎兩邊的部分:左側的兩撇畫,不知是初始狀態(tài)還是后天自然風化形成的效果,筆畫粘連,右側的則斷開。“茲”字中相同的兩部分或高或低,或方或圓,或開或合,極見趣味。.最耐人尋味之處在于,左右兩部分欹側取勢,錯落生姿,造型生動?!氨薄?、“非”二字形體接近,左右兩部分相背。類似這樣的字形容易寫散,因而要做到“貌離神合”。 圖四中“皆”字為上下結構,上方“比”部左右高低錯落極為懸殊?!熬А弊钟葹樘厥猓荷戏健叭铡辈哭D折處筆畫伸出,中間橫畫粘連左邊框;左下方“日”部轉折為方,中間橫畫粘連右邊框;右下方“日”部形體最大,稍有錯落,中間橫畫粘連左右兩邊框。最有意思的是,如果將“書”、“晝”二字進行對比,兩字幾乎不似出自同—碑刻?!皶弊止P畫以圓轉為主,大樸不雕,得蕭散之美;“晝”字筆畫方整規(guī)嚴,轉折處舍圓求方,與后世“歐體”極為相似。 《石門銘》中偏旁占多數(shù)者乃“門”字框和“辶”(這與碑刻內(nèi)容有關聯(lián)),筆者因而選擇這兩類偏旁來加以分析。 圖一中兩個“門”字筆畫較輕細,行筆方向上有變化,尤其是第一個“門”字的左右欹側之變,使整個字頓生奇趣。第二個“門”字較為端正,變化之處不言自明。再對照其余“門”字框的字來看,較為寬博,字形較為嚴謹;“關”字具有行書筆意,中鋒、側鋒兼施,用筆變化很多。圖二中前兩個“閣”字,前者較窄,后者寬博,筆畫接近隸書《石門頌》。第三個“閣”字結字更寬綽一些,字形較扁,字間筆畫較為疏朗?!妒T銘》中的“開”字也有不同變化。圖二中的“開”字筆畫瘦勁,起收筆處方整嚴謹,臨摹時要注意節(jié)奏變化。圖三中第一個“開”字結字較為緊湊,與第二個“開”字有明顯的差別。另外,“門”字框內(nèi)的部件與“門”字框左右豎向筆畫的粘連情況也有明顯差別。 “辶”的變化同樣很多。圖三中的“進”字流動飄逸,“迥”字從容舒緩。圖四中的“回”字捺畫末端出鉤,稍有頓挫;“遒”字的“辶”瘦硬勁挺;“遞”字的“辶”平捺寬厚沉雄;“遣”字的“辶”捺腳取勢飛動,尤其是長橫與“辶”的穿插,使該字顯得非常別具一格。 五、同字異形 圖五中“二”字僅有兩筆,變化處理難度大,極見巧思。第一個“二”字含隸法,筆畫之間較為疏朗;第二個“二”字兩筆畫排列緊密一些,并且兩字筆畫凹凸方向不—樣。對照圖五中兩個“四”字,一密—疏,一方一圓,變化十分明顯。圖五中兩個“百”字,前者筆畫粗壯有力,后者線條較細;結體前者近正方,后者略呈長方。《石門銘》中的“乍”字主要是通過豎畫長短來加以變化。其首筆撇畫也有相同,如圖六中第一個“乍”字重入輕出,第二個則輕入重出。 圖一中的“息”字之變主要在于形體寬窄懸殊。第一個“息”字上部較窄;而第二個“息”字上部較寬,整體上顯得疏朗一些。圖一中兩個“通”字風格差異很大:前者清秀,后者雄強。第一個“通”字捺畫近后世唐楷行筆,起筆較為輕盈,且“甬”部與“辶”粘連;第二個“通”字在字形上較為寬博,“甬”部與“辶”斷開。 圖二中兩個“有”字變化不大,但前者較為工穩(wěn),后者較為隨意。圖二中的兩個“月”字,第一個“月”字的兩橫與邊框互不相連,字形疏朗;第二個“月”字較為開張,兩橫畫與左撇畫相粘連。 圖三中的“自”字之變很有趣味。第一個“自”宇橫畫與左邊邊框相連,轉折處見方;第二個“自”字反其道而行,字中兩橫畫粘連邊框右側,轉折處方圓并舉,前者為內(nèi)犀,后者為外拓。圖三中兩個“太”字主要區(qū)別在于字形疏密不同、點畫位置不同,所表現(xiàn)出的藝術效果也大相徑庭。 也有一些變化是通過行筆方向來實現(xiàn)的。如圖四中兩個“廣”字看上去大同小異,但末筆捺畫行筆方向不同,一為平捺,一為反捺。而圖四中的兩個“漢”字,末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六、疏密關系及隸、行筆意 從結構上來看,《石門銘》結字較為寬博,氣勢開張;疏密關系處理上,時見強烈對比。魏碑是楷書的不成熟形態(tài),沒有后世唐楷的森嚴法度,時有不落窠臼之美?!妒T銘》中,有一些字保留了隸書遺意,也有一些則流露出行書筆意。 1.疏密關系 圖一中“山”,字筆畫少而簡單,但中豎伸長,兩側豎畫相對縮短,表現(xiàn)出較為突出的疏密關系。“乃”字處理得極富特色,出鉤很長且與撇畫相粘連,形成密封狀?!白浴弊肿髠葮O為縝密,兩橫畫皆粘連左邊框,右側留出空間?!鞍ⅰ弊帧癙”部占的空間比例很小,“可”部盡量夸張。 圖二中“氏”字的處理很獨特:將鉤畫伸長,左上方密,右下方疏,形成局部對比。“夷”字上密下疏,得“疏可走馬,密不透風”之妙趣?!八贰弊值摹霸隆辈恐性鲆粰M畫,出鉤粘連左撇畫,形成人為的疏密變化?!皠P”字則充分利用字形結構特征加以變化,形成了左密右疏的格局。 2.隸、行書筆意 圖三中“正”字為典型的行書體態(tài),筆畫凝重?!捌健弊謨牲c畫有明顯的行意,“洛”字“各”部保留牽絲之筆?!盎省弊制鸸P撇畫與豎畫相連而成“一筆書”,最末一橫畫還保留了隸書遺意。 圖四中“升”字摻入行意,顯得飄逸流動,在郁郁蒼蒼的摩崖風格作品中尤其顯眼?!皞肿蟛宽槃荻拢瑺拷z連筆,有很強的流動感?!昂蟆?、“往”二字左部直接以行書筆法代替。圖五中“起”字“走”部、“楚”宇“之”部,都顯出行書的符號化特征。 圖五中“此”字為草書寫法,但線條仍是魏碑形態(tài)。“紀”字收筆出鉤,以行草法為之。圖六中“此”字末筆本應出鉤,但在此處理成波磔,隸意較為明顯?!瓣枴弊钟也恳彩请`書的寫法?!霸佟弊制鸸P橫畫隸書特征更為明顯?!胺恕弊帧癊”的末筆為隸法,行筆較為舒展。 七、結字之變 1.寬博沉雄,有夸張,有對比。作為摩崖書,《石門銘》較之一般造像、墓志等作品氣勢更加宏大。但其結字形態(tài)并非一味求大,也有極個別做“小”處理,這樣就形成了極強的對比。如圖一中,“獻”字較大,而“公”字較小,由字形夸張而形成對比。有的則是由筆畫的極力伸展夸張和極力縮短而形成對比,有的則是利用字的高矮來制造對比。 2.撇捺伸展,體態(tài)開展?!妒T銘》氣勢宏大的風格主要得益于撇捺畫的舒展開張,如圖一中的“久”字。即使在字中撇捺畫較多的情況下,也努力突出這一點,如“發(fā)”字。值得注意的是,《石門銘》中左右結構的字,并不對某些筆畫進行伸縮避讓處理,這在唐楷中是很少見到的。如圖二中“將”、“輸”二字,左右兩部分均各行其是。以“將”字為例,“寸”部橫畫左邊應縮進,但這里一任自然,反成一種風格。 3.因字生形?!妒T銘》的很多結字一時有一時之態(tài),不拘常調(diào)。如圖二中“方”字點畫重入,橫畫一波三折,撇畫很長,氣勢非凡。“成”字筆畫處理有意識“松散”,使整個字變得很疏朗。圖三中“州”字形體本身很特殊,三部分大致相同,但此字自左至右逐漸向下傾斜,動感頓生?!叭省弊謫稳伺陨韵蜃髢A,“二”部向右傾斜,左右兩部分形成互動?!皪仭弊衷煨秃軇e致,“山”部安放在左上部,力壓千鈞,卻又穩(wěn)穩(wěn)當當。“途”字“余”部欹斜取勢,“辶”恰如一葉小舟,上面一船夫正奮力劃槳,乘風破浪,駛向遠方。 4.特殊點畫。特殊點畫在字中常常起到改變字形、字勢的作用。如圖四中“經(jīng)”字,右部捺畫一般都處理成反捺,此處卻用長捺,改變了整個字的重心?!拔弊帧蚌俊辈控Q畫傾斜,使整個字具有了動感?!傲骸弊钟燃眩┕P本應為順勢與左側點畫相呼應,但這里自行舒展開來,使整個字似傾非傾,平中見奇。再如“則”字,從左至右漸高,左右兩部分距離較大,臨摹時切忌拆散字形。 八、臨摹取法《石門銘》的代表書家 《石門銘》乃魏碑名品,影響很大,取法者眾多,尤其集中在清、民兩代,代表性書家有康有為、蕭嫻、李瑞清、張大千、胡小石、莊蘊寬和于右任等人。當代書家陸維釗、潘良幀等人I臨摹《石門銘》也很有特色。 康有為一生對《石門銘》和《爨龍顏》用功尤深,同時參以《經(jīng)石峪》和云峰山諸石刻,書寫上以平長弧線為基調(diào),以圓轉為主,以長鋒羊毫揮寫出特有的粗茁、厚實效果。蕭嫻的書法格調(diào)近似其師康有為,也深受《石門銘》啟發(fā),但一些捺畫出鋒時多重按,似乎有些夸張過度。 莊蘊寬行楷有六朝風云,致力《石門銘》尤多,這是他—生書法的基調(diào)。他的作品,結字、用筆極為夸張,點畫粗細懸殊,時有驚人之筆。他善用濃墨,將《石門銘》結體的勁厲遒古、奇肆狂野發(fā)揮到了極點。 于右任將墓志、造像、摩崖等合成一體,遂成瀟灑新格。他的一些對聯(lián),《石門銘》筆意十分濃厚。 陸維釗臨《石門銘》已脫去形貌,剛勁利落,得北碑生猛之氣。 潘良幀臨摹《石門銘》可看出隱士風度,全無一般人臨摹時刻意表現(xiàn)出的劍拔弩張之氣,十分恬淡,別開生面。 最后附上康有為五言對聯(lián)(見圖一)、莊蘊寬七言對聯(lián)(見圖二)和于右任五言對聯(lián) (見圖三)供大家欣賞和分析,相信對我們臨習《石門銘》有借鑒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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