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阿赫馬托娃(1889年6月11日-1966年3月5日),俄羅斯“白銀時代”的代表性詩人。阿赫瑪托娃為筆名,原名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戈連科”。在百姓心中,她被譽為“俄羅斯詩歌的月亮”(普希金曾被譽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在蘇聯(lián)政府的嘴里,她卻被污蔑為“蕩婦兼修女”。 1912年在俄羅斯出版第一本詩集《黃昏》,引起了詩壇的關(guān)注。1914年3月,出版第二本詩集《念珠》。1917年9月,出版第三本詩集《白色的群鳥》。三本詩集的出版使阿赫馬托娃躋身于俄羅斯一流詩人行列。 20世紀(jì)20年代中期開始,被蘇聯(lián)當(dāng)局認(rèn)定為“在意識形態(tài)上既缺乏思想性又具有很大危害性的”作家,被剝奪發(fā)表作品的權(quán)利。 30年代,她唯一的兒子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古米廖夫也在大清洗中兩次被捕,第一次在1935年,第二次在1938年,原因僅是因為他不承認(rèn)自己父親有所謂的“歷史問題”。 1935年至1941年期間,在兒子被捕、無盡的迫害與磨難下,詩人寫出了重要的代表作《安魂曲》(又名《挽歌》)。 1966年3月5日,因心肌梗塞逝世,享年77歲。而直到1987年,她的《安魂曲》才得以全文發(fā)表。 致瓦·謝·斯列茲涅夫斯卡婭
用經(jīng)驗代替智慧,恰似 一杯清淡、不能解渴的酒。 而曾經(jīng)的青春——像禮拜日的祈禱…… 讓我怎么能夠忘掉?
和我不愛的人 走過了那么多荒涼的道路, 而為了愛我的人 我在教堂里不停地乞求祝?!?/span>
我變得比所有健忘者都更健忘, 歲月如水安靜地流動。 永遠都不會再還給我 那沒被親吻的雙唇,不愛笑的眼睛。
1913年秋 皇村
注:瓦·謝·斯列茲涅夫斯卡婭(1888-1964),阿赫瑪托娃的同學(xué)和一生的密友。1946年,被判刑入獄7年,阿赫瑪托娃曾通過她的女兒,給她寄去錢物。在去世前,阿赫瑪托娃說:“在世上只有三個人稱呼我為‘你’:瓦麗婭、伊爾卡和小阿庫瑪?!保渲械耐啕悑I就是指斯列茲涅夫斯卡婭,伊爾卡是指伊琳娜·普寧娜(與她同居十幾年的尼古拉·普寧的女兒),小阿庫瑪是指安娜·卡明斯卡婭(伊琳娜·普寧娜的女兒)。
紀(jì)念米·阿·布爾加科夫
這就是我給你的,以替代墓地上的玫瑰, 替代那香爐中的香火; 你如此艱難地活過,并最終將偉大的蔑視 帶給這個世界。 你喝啤酒,和眾人一樣開著玩笑, 在窒悶的圍墻內(nèi)喘息, 把那位奇怪的客人親手放了進來, 并與他形影相吊。 你沒了,對這哀痛和崇高的生命, 四周鴉雀無聲, 唯有我的聲音,像一支短笛, 在你寂靜的追思會上響起。 哦,誰敢相信,我發(fā)瘋了, 我,變成了為死者哭靈的人, 我,在這一叢文火上慢慢燃燒。 那些錯失的人,那些被遺忘的人, 有一天勢必會被想起,那些人充滿力量, 有著光明的思想,和意志。 仿佛昨天你還和我這樣說過, 掩飾著自己臨死前痛苦的戰(zhàn)栗。
1940年3月 列寧格勒 噴泉樓
譯注:米哈伊爾·阿法納西耶維奇·布爾加科夫 (Михаил АфанасьевичБулгаков 1891年5月15日–1940年3月10日) 是二十世紀(jì)上半葉的一位俄羅斯小說家、劇作家。一生命運多舛,代表作為《大師與瑪格麗特》。1940年,布爾加科夫因家族遺傳的腎病而去世。在去世前十年內(nèi)創(chuàng)作的作品,大多未能發(fā)表。1966年,《大師與瑪格麗特》的潔版(12%被刪去,更多的地方被改動)才第一次出版,完全版本直到1973年才出版。
關(guān)于詩歌
詩歌——是失眠的殘渣, 詩歌——是彎燭的遺淚, 詩歌——是千百個雪白的鐘樓 清晨的第一次鳴響…… 詩歌——是溫暖的窗臺 沐浴著切爾尼戈夫的月光, 它是蜜蜂,是草木犀, 它是塵埃,是黑暗,是激情。
1940年4月 莫斯科
紀(jì)念鮑里斯·皮利尼亞克
所有這些只有你一人能識破…… 當(dāng)不眠的昏暗在周圍沸騰, 那陽光般的,鈴蘭般的楔子 悄悄深入十二月之夜的黑暗。 我順著小路去你那里。 你發(fā)出漠不關(guān)心的冷笑。 可是針葉樹林和池塘間的蘆葦 卻報以某種奇怪的回聲…… 哦,如果我用這聲音將逝者喚醒, 請原諒我,因為我無別選擇: 我懷念你,如同懷念自己的親人, 我羨慕那每一個正在哭泣的人, 羨慕在這可怕的時刻, 能為那些長眠谷底的死者落淚的人…… 可我的淚已流盡,不能再涌出眼眶, 此刻的潮濕也不能滋潤我的眼睛。
1938年 噴泉樓 夜
譯注:鮑里斯·皮利尼亞克 (1894~1938) 俄羅斯著名作家。曾先后到過德國、英國、日本和中國。十月革命后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寫作小說和散文。其中較出名的有長篇小說《荒年》,中篇小說《暴風(fēng)雪》、《伊凡和瑪麗雅》、《黑面包的故事》、《機器和狼》等。1929年在柏林出版的中篇小說《紅木》因“歪曲蘇維埃現(xiàn)實”而遭批判。1930年的長篇小說《伏爾加河流入里海》,對蘇聯(lián)生產(chǎn)題材小說的發(fā)展有積極的影響。1937年被逮捕,1938年被蘇維埃最高法院以危害國家罪判處死刑。1956年恢復(fù)名譽。
一點點地理 ——致奧·曼德里施塔姆
不是那座因美麗而贏得桂冠的 歐洲的首都—— 而是葉尼塞窒息的流放地, 是換乘到赤塔, 到伊希姆,到那干旱的伊爾吉茲, 到那光榮的阿克巴薩爾, 是押解至斯沃博德內(nèi)勞改營, 在腐爛的木板床死尸的氣味里,—— 這個城市以它幽藍的子夜 呈現(xiàn)給我, 它,被第一位詩人謳歌, 被我和你——兩個罪孽沉重的人贊美。
1937年
譯注:此詩是阿赫瑪托娃獻給好友、著名詩人曼德里施塔姆(1891-1938)的,詩中提到了幾處俄羅斯地名,都與后者因詩獲罪后的被捕、流放相關(guān)。
我被釘在黝黑的時代……
我被釘在黝黑的時代 鎖于冰冷的宮殿的貧困中。 但點點水滴不斷在黑暗里 發(fā)出神秘而古老的呼喚。 我知道——由于維眼瞼的沉重 會讓人無法從原地挪動。 啊,那該有多好,如果突然回到 不知怎樣的十七世紀(jì)。 拿著芬芳的樺樹枝 當(dāng)圣靈降臨節(jié)時在教堂站立, 和女貴族莫羅佐娃 一起暢飲甘甜的美陀克葡萄酒, 然后在黃昏乘坐著雪橇 消失于落滿牲口糞的雪地里。 瘋狂的蘇里科夫啊, 他會為我畫出怎樣的最后路途……
1937年
但丁
我美麗的圣喬萬尼 ——但丁
直到他死后也沒有重返 自己古老的佛羅倫薩。 臨別時,這個人甚至沒回頭看一眼, 為此,我要把這首歌獻給他。 火把,深夜,最后一次擁抱, 大門外是命運瘋狂的哀號。 他從地獄對她發(fā)出詛咒 到了天國也不能把她忘掉,—— 但是最終他也沒有赤著腳,穿著懺悔衣, 手持點燃的蠟燭走過 自己深愛的、背信棄義、卑鄙下流、 而又望眼欲穿的佛羅倫薩……
1936年8月17日 拉茲里夫
我對你隱藏了心靈……
我對你隱藏了心靈, 把它仿佛拋入了涅瓦河底…… 我像一只馴服的、沒有翅膀的小鳥 生活在你的家里。 只在夜深人靜時聽見咯吱作響。 那是什么——在陌生的朦朧中? 是舍列梅捷夫家的菩提樹…… 還是家神在相互召喚…… 小心翼翼地傳過來, 恰似潺潺流動的水聲, 宛如不幸的兇惡低語 灼熱地貼近了我的耳朵—— 它絮叨著,好像要徹夜不息地 在那里忙活什么: “你希望享受安逸, 可你知道,你的安逸,它在哪里?”
1936年10月30日 列寧格勒 深夜
他是否會派天鵝來接我……
他是否會派天鵝來接我, 或是小船,或是黑色的木筏?—— 在一六年的春天 他許諾,他會很快親自來看我。 在一六年的春天 他說過,我要像鳥兒一樣 穿過黑暗與死亡向著他的安寧降落, 我會把翅膀貼向他的肩膀。 他的眼睛還對我微笑 而如今,已是一六年的春天。 我該怎么辦!一位天使從半夜到黎明 和我進行著交談。
1936年2月 莫斯科
晴朗李寒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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