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野果 云南多山、多樹、多野果。 這些野果,或因成熟的季節(jié)得名,或因采食的對象得名,或因果子的形狀得名,或因生存的方式得名……同一種野果,會因不同區(qū)域和不同民族而獲不同的果名。 雞嗉子 小時候,一直很羨慕一副好彈弓,每次走山路,都要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手指般粗兩杈均勻生長的樹枝,一旦發(fā)現(xiàn)哪里有,當(dāng)即取來,左右對捂,使其彎如牛角,綁實,在火上烤至干水皮煳,晾干之后做彈弓的手柄。這樣的彈弓握在手里,耐用,而且準(zhǔn)度極高,能百步中靶。這種手指粗兩杈均勻生長的樹尖并不多見,但有,多是雞嗉子樹。 雞嗉子樹多生長在水分充足的大森林里,是云南野果當(dāng)中樹形最高大的一種,樹干可以長到兩圍粗,樹皮光滑而微微泛紅,樹冠高達幾十米,不易攀爬,枝條伸得很長,果實不易采摘,春夏開花,花開四瓣,美如蝴蝶,呈乳黃色,果子秋天成熟。成熟的雞嗉子顏色紫黑,像熟透的荔枝,也像個陰囊,果皮粗糙,有癩點。有人說,因像雞嗉袋得名。雞嗉子的果肉呈乳白色,里面多子多孫。一般情況,雞嗉子長到一半紅色,一半黃色的時候即已成熟,掉得滿地都是,撿起來吃,同一個果子,紅的那半極甜,而黃的那半微苦,多為猴子、松鼠、花臉獐、森林蝙蝠以及山雀的秋季食物。當(dāng)然,亦能解人饑渴。 雞嗉子具有清熱解毒,利水殺蟲,補中益氣,舒郁和中的功效。 云南還有一種跟雞嗉子樹一模一樣的樹,但這種樹沒有雞嗉子樹那么高大,也不見其開花結(jié)果,而且天然有狗尿的氣味,民間稱它“狗尿樹”。 揪揪梁 在云南,火把果是荊棘灌木,喜歡在兩千米海拔的坡嶺上與堂梨樹雜處,又多生長在路邊地旁,因而多被農(nóng)人砍去柵田欄地、護衛(wèi)莊稼。自然生長在田埂地邊的,一棚一棚連接起來,即成為天然的綠色刺籬笆,使牛羊牲口、饑寒盜賊極難逾越。 火把果,葉細碎,皮光滑,耐干旱,四月開花,花瓣呈五角星狀,乳黃色,芬芳濃郁,有蜜有粉,蜜蜂極喜歡采其蜜粉供養(yǎng)幼蜂和蜂王,枝頭上的果子多于葉片,秋天成熟。成熟的火把果有黃豆粒那么大,分紅、黃兩種,一樹一樹,即如燃燒的火炬,故得名“火把果”。 果熟呈紅色的火把果比較普遍、易見,成熟得比較早,果子酸、甜、面,一樹即能采摘好幾撮箕,可喂雞豬,可渡人饑荒。這種火把果樹,可以嫁接云南一種叫做“花葒”的水果,樹形高大,成了落葉喬,果子也有小蘋果那么大,現(xiàn)摘現(xiàn)吃,又水又甜;擺上一兩天,則又甜又面,口感與火把果相似。 這種火把果的根、皮都含柔質(zhì),清熱解渴,可代茶用,云南苗人辦喜事,都喜歡將它放到火上燎棄葉子,烤至半干,丟在大鍋里熬出鮮紅的茶水,一碗一碗倒給客人們吃,這叫喜茶。 果熟呈黃色的火把果,枝條和刺頭都更加繁密,要較晚熟一些。成熟的果子微微偏黃,酸中帶澀,是秋冬季節(jié)山雀的主食,也是秋冬支鳥粘雀的最好誘餌。待霜扎日曬,果子微微蔫癟,甜味加重而酸澀減少,此時摘食,味道要好些。 這種火把果樹不可當(dāng)茶用。 白頂果 白頂果,葉、莖、根、果皆似草莓,有野草莓之稱,成片生長在雨水豐沛的山林草甸。 雨水下透的四、五月就開始萌發(fā),七、八月間,它便當(dāng)陽淋雨,一邊開小白花,一邊結(jié)小白果,一邊就開始成熟,果子往往被果柄高高頂托于莖葉之上,如一顆顆和尚頭,極盛“白頂果”之名。 熟透的白頂果呈乳白色,極其鮮嫩,一滴大的雨滴即可將它砸爛,果子表面分布有許多毛孔似的小麻點,吃時不用齒嚼,舌頭一攪即能壓化,酸少甜多,極適合無齒老幼食用。只要風(fēng)調(diào)雨順,席子大的一片即能采一大捧。時常看見牧姑柴婦摘幾片寬大的冬瓜樹葉和蕨蕨草葉,編織成圓錐形的尖尖帽兜著,捧在手里,邊走邊吃,讓路人流口水。 田埂上擦著秧葉生長的那種,果子、莖蔓和葉片都很像白頂果,果色深紅漂亮,稱蟒蛇果,不可采食。 土瓜 在云南的野果當(dāng)中,地瓜的身份極其特殊,它是藤本植物,卻從不攀附任何高干偉枝,像極擅長韜光養(yǎng)晦的一類人。它很自信,一爬一爬,一任地匍匐在地埂上、松林間、草叢間,葉片比拇指稍大,像鐵扇公主的芭蕉扇,莖蔓赭色,弄斷即流出粘粘的白漿漿,極像乳汁。新生的莖蔓依地爬行,一步一個腳印,每走一步,便要扎下根來,待吸收了當(dāng)?shù)厮趾宛B(yǎng)分,便繼續(xù)前行,也很像生活中能入鄉(xiāng)隨俗、隨遇而安這類人。 地瓜像無花果,不見開花,只見結(jié)果,果子順著莖蔓而生,多掩于土下,不易發(fā)現(xiàn)。采摘的時候,需要撅起屁股,順著藤蔓猴子翻虱子一般一寸一寸仔細翻尋,便見藤蔓兩沿一飽嘟一飽嘟腳趾般大的果子,模樣極像被窩里的女人身上的果頭,用食指輕輕摸捏,若感覺就像摸到奶子一般舒服,說明它已經(jīng)成熟。輕輕刨開土粒來采摘,凈土棄塵,掰開即食,甜而不酸,味道稱得上是云南野果之最。只可惜,翻尋果子極其費力,加之其它動物也極愛采食,每次頂多能摘一小捧,那味道到是很能讓人記??;那些摸著感覺不舒服的,多半是還沒有成熟的果子,或者是不會成熟的公果。一個一個地用力去捏,便會“拍”、“拍”放屁一般炸開,或是淌水,或是冒煙,里面全是剛開的花花,或者是正在里面吸食水分的螞蟻。 堂梨果 堂梨,云南高原最常見的荊棘灌木,生長在坡嶺、地邊、村旁……隨處可見,長到有酒杯那么粗,人們便砍棄旁枝,單留下主干嫁接各種梨,它就長成高大的喬木了。 自然生長的堂梨樹,春季發(fā)芽,開白花,新發(fā)的嫩枝嫩葉,黑山羊及其愛吃,牧羊人常??车沽送显诼愤呂寡?,干了是極好的柴薪;堂梨花可食,待花蕾將開未放,一串串掛在枝頭上的時候,采摘下來,放在清水里煮沸,漂洗干靜,拌上煳辣子、火腿、腌菜一起炒,味道極佳,云南邊地的大小飯店里都有這道菜。每年二、三月間,云南山花爛漫時,常有農(nóng)婦在菜市路口一小籃一小簍地擺著賣,不貴,大約兩三塊錢就能買一公斤。 摘剩或摘不到的花,隨著季節(jié)推移,凋謝成果,先綠綠的,掛在枝頭上,到了秋季,黑棗那么大,變黃,形狀極像可口的小雪梨,能成熟的就由黃變黑,黑透了也就熟透了,熟透了也就甜透了,餓了可吃得半飽。被黑頭公(云南的一種鳥)或小青鳥啄破了皮的,蜜蜂、馬蜂便來采食里面的甜汁,還能根據(jù)蜂飛行往來的方向來找到蜂巢;不能成熟的堂梨果,會一年到頭地懸掛在枝頭上,黃黃的,極像小雪梨,如果饑渴到極點,也可采食,酸,澀,甜。 野柿子 野柿子樹,喬木,結(jié)漿果,其果子比市面上的柿子小,卻比市面上的柿子好吃。如果用少婦豐碩的奶子比作市面上的柿子,那么,野柿子只是處子小小的奶子了。 野柿子,一般喜歡長在溝箐邊,水分營養(yǎng)都充足的地方,它就能長到一抱粗,十幾米高,枝繁葉茂。缺水少肥的地方,它就相對矮小,容易采摘。野柿子,四、五月開花,綠色,秋季成熟。 小時候,村子的包谷地旁邊有一棵一圍粗、十多米高的野柿子樹,收包谷的時候,成熟的野柿子就像誰將村里所有的雞蛋都煮熟了,剝?nèi)サ鞍?,將蛋黃掛在樹上一樣,一樹黃鑠。蛋黃一樣的野柿子,掛在高高長長的枝條上,摘不下來,熟透了,便自然掉落下來。自然掉落下來的野柿子,便自然要砸爛、摔碎。你也可以想象了:如果一枚蛋黃從高高的枝條上落下來,會是什么模樣?勞作之余,人們先是在野柿子樹下的草叢里一陣翻撿,將未全部摔碎的野柿子一點一點撿起來吃掉,接著用木棒、石塊向樹上猛打一陣,再接著去翻撿,還從未有人吃夠過…… 移居在小小縣城里,每到柿子上市的季節(jié),便見農(nóng)婦提著一簍簍覆蓋稻草水靈靈的大柿子到集市上,像村姑一個個飽滿圓潤而未曾示人的胸脯,買上一兩個吃過之后,總是念念不忘故鄉(xiāng)地旁那棵野柿子樹上掛著的那些“蛋黃”。 偶一個秋天周末,外出爬山,竟在一個無人看管破敗了好些年的果園旁邊突然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那些“蛋黃”全都長了腳,跑來掛在一棵矮矮的樹上。那樹僅一層樓高,枝椏舞爪,極易攀爬,便喜出望外,小心爬上樹去,像松鼠一樣在樹上邊摘邊吃,竟然吃了二、三十個,感覺飽了,便摘了滿滿一提兜回家,妻子和女兒見了,先是懷疑,待吃罷即問: “這是什么東西?竟然這么好吃!” “野柿子?!?/p> “真的很像柿子唉,還有沒有?” “有,但摘不著了?!?/p> “為什么?” “樹枝很長,夠不著;搖下來就摔爛掉……” “記得明年這個時候再去摘哦?!?/p> 第二年,估掐著野柿子成熟的那幾天,我備了更大的塑料兜去,打算再飽吃它一次,然后再滿滿摘一提兜回來,給媳婦女兒一個驚喜??上?,可惜由于修水庫,長野柿子的地方已變成一片汪洋,故鄉(xiāng)那些土雞蛋的“蛋黃”從此走出我的視線之外,只有它的甜,還一直留在我的記憶里。 在云南野生水果當(dāng)中,野柿子不像堂梨、楊梅、多依、火把果那班隨處易見,自小至今,從鄉(xiāng)下到城里,我就見過兩棵,吃過那么兩回。 山楊梅 一提起山楊梅,我就滿口流津,牙齒也搖搖欲墜了。 云南的野生楊梅,喜歡生長在大樹林里,與松林雜處,分大樹小楊梅和小樹大楊梅兩種。 大樹小楊梅,喬木,一般有一層樓那么高,有點像街面上的某些行道樹,一米以內(nèi)“絕無旁枝”,斜生的旁枝要在一米以上方能成活,三、四月即開綠色的條狀花,少蜜多粉,開花時節(jié),那綠茸茸的花纓上爬滿采粉的蜜蜂,每年“五一”節(jié)前后,果子便長有爆米花那么大,呈紡錘形,兩頭略尖,中間略鼓,綠綠的,并漸漸由綠變紅,由紅變紫,由紫變黑,果子就成熟了。一把一把捋了放在嘴里,就像吃石榴,連核下咽,酸甜程度到是人們最易接受的那種。果子成熟時,一樹紅爍,民間就給它一個紅色的名字——“火楊梅”。 與“火楊梅”相反,小樹大楊梅,灌木,樹小果大,一棚一棚矮爬爬的,高不過人,果子卻有龍眼那么大,花開與大樹楊梅同季,卻是要晚熟兩到三個月,因被高樹遮攔,成熟的果子綠多紅少,紅甜而綠酸。因此,吃小樹大楊梅很有講究:要一個一個地丟進嘴里,靠大牙來咀嚼,連核帶汁一起下咽,方不搗齒,又有助消化;若用門牙一點一點啃食,不消三個,準(zhǔn)搗你的牙齒,讓你的牙齒兩三天都酥凌凌的,不敢重用。 這種楊梅可制成楊梅干,因而等不得它“睜眼”成熟,山民便一麻袋一麻袋地摘了賣掉。 也有人摘來泡酒,稱楊梅酒,多飲不醉。 酸梅子 “望梅止渴”說的就是它。 梅子,似乎全國各地都有,而南方的江南尤多。在云南野果當(dāng)中,野生的梅子與家養(yǎng)的杏極其的貌似,他們?nèi)鐑蓚€親兄弟,同芬芳,同持果,同成熟。在我看來,杏是馴化過的梅,而梅是野化了的杏。從顏色上來說,杏的干、葉、枝、果都容易偏紅,很善于以紅色來護衛(wèi)自己;梅就不同,它盡量保持原色,干灰色,葉墨綠,果青碧,因而,梅子也有“青梅”之說。 梅,喜歡成片成林地生長在海拔兩千米左右的坡嶺上、溝箐旁,因而有了梅花嶺、梅花箐、梅子沖等許多與梅有關(guān)的地名,像陳毅元帥率領(lǐng)江南紅軍游擊隊奮戰(zhàn)受困的地方——梅嶺;像南京的吳王墳——梅花山;像“十里梅花香雪海,千樹萬枝浮暗香”的鄧尉山…… 梅,不像其它野果那樣一邊開花,一邊吐青,或者是等到葉子青青時,方才吐蕊。寒冬臘月,枝頭即使不掛一片青葉,梅花依然怒放,白色,細碎,蜂鬧。在中國,梅尤其象征文人骨氣,因而文人墨客多以梅自比:風(fēng)霜高潔,傲領(lǐng)群芳,鐵骨錚錚,不褻冬媚春……如“問君何獨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再如“縱被春風(fēng)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 花開過后,四、五月間,青青梅子便點綴在繁枝榮葉間,采摘下來,淹在酒中,早飲一杯,提神解渴;午飲一杯,和胃散暑;晚飲一杯,生津撫眠。 蘇子瞻遠謫惠州,落魄到了韶關(guān)梅嶺時,他站在韶關(guān)梅嶺吟哦:“不趁青梅嘗煮酒,要看紅雨熟紅梅。” 貌似神離,說的就是杏和梅這樣的孿生兄弟。 酸多依 不知在多依樹上能否嫁接出木瓜來? 多依樹與木瓜樹的干、枝、葉、果實在相象,簡直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酸多依,就是那泡在酒里的木瓜樣,只是由于野生,缺乏肥料和呵護,沒有木瓜那么健碩。若要說兩者的不同,這恐怕就是木瓜開紅花,而多依開白花了。 多依樹喜歡生長在海拔兩千米左右的坡嶺上,常常與松樹、冬瓜樹為鄰居,尤其喜歡長在人們過往的路邊。春三月即開白花,到了五月,果子即有水果糖那么大,紡錘形,一頭還帶著黃白的花蒂,像臍帶未脫落干凈的嬰兒,綠綠的,裹著一層銀灰色的果毛。此時的多依果,就可以摘下來,搓掉果毛,或直接丟進嘴里嚼,或蘸鹽巴吃,酸酸的,脆脆的,一次能吃它七、八個。到了秋天,多依果就長有土雞蛋那么大了,一樹黃爽爽的,把枝頭壓得彎,壓得斷,熟透的多依果就會掉得一地都是。人打旁邊過,老遠就被那股香香甜甜的味兒引誘過來,止不住饞水外滟,伸手攀摘那色澤最好、個兒最大、最能勾起欲望的,攥在手里,用門牙一咬,又酸又澀又綿。此時的多依果,往往給人的印象是:味覺不及嗅覺,嗅覺不及視覺,與小時候蘸著鹽吃的酸、脆相去甚遠。 待霜兒扎過,蔫了,癟了,味道稍好些。 天黃瓜 雀黃瓜,一年生的藤本植物,喜好生長在地邊有籬笆的地方和山野路邊的荊棘灌木叢里,一般不發(fā)杈生枝,喜歡獨藤生長、獨藤結(jié)果。 雀黃瓜,花開白色,不鮮艷,結(jié)牛心臟形狀的果子,果皮有比黃瓜還美麗的條紋,成熟的雀黃瓜呈現(xiàn)綠、黃、紅三種美麗顏色:緊挨瓜蒂的部分是生的,呈現(xiàn)綠顏色,果味淡;中間部分半生半熟,呈現(xiàn)出紅黃交替的顏色,果味淡中帶甜;下部是最成熟的部分,呈現(xiàn)鮮紅顏色,甜而粘,里面有大麻籽大的籽籽。一棵這樣的雀黃瓜,大約能結(jié)三、四個這樣的果,成熟之后,多被山雀啄食,故此得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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