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楚簡老子校釋 

涂宗流

郭店楚簡《老子》凡三篇，不僅竹簡形制各不相同，其內(nèi)容也各自獨(dú)立成篇，是今本《老子》出現(xiàn)之前的三篇道家哲學(xué)著作?！独献蛹住氛撌鲆缘雷羧酥髦螄荷掀撌鲎羧酥髦螄撸幌缕撌鲎羧酥髡咧?。

《老子乙》以爲(wèi)道、守道爲(wèi)中心“言道家之用”：第一部分論述爲(wèi)道者要自損、自重；第二部分論述守道治國必須堅(jiān)持“清靜”的原則。

《太一丙》論述“道”和“爲(wèi)道”：第一部分對《老子甲》所提出的“道”進(jìn)行解說；第二部分論述“爲(wèi)道”，指出爲(wèi)道者應(yīng)順乎民意而貴言，應(yīng)“輔萬物之自然”。

老子甲

《老子甲》存簡39枚（文中下標(biāo)的數(shù)字爲(wèi)《郭店楚墓竹簡》圖版序號），約1086字。論述以道佐人主治國?？煞譅?wèi)33章，歸併爲(wèi)上、下篇。上篇（1-19章）論述佐人主治國之策；下篇（20-23章）論述佐人主者之德。

第1至5章（1-2簡），提出活其本性以大其真、輕其私心以減少欲望的治國方略。第6章（2－5簡）言能爲(wèi)百谷下，是以能爲(wèi)百谷王。第7章（5-6簡）言知足之爲(wèi)足，此恆足矣。第8章（6-8簡）言果而不強(qiáng)，其事好。第9章（8-10簡）言長古之善爲(wèi)士者必微妙玄達(dá)深不可識。第10章（10-14簡）言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能爲(wèi)。第11章（14-15簡）言圣人猶難之故終亡難。第12章（15-18簡）言圣人居亡爲(wèi)之事行不言之教。第13章（18-19簡）言侯王能守道保樸，萬物將自賓。第14章（19-20簡）言卑道之在天下也，猶小谷之與江海。第15章（21－23章）言國中有四大安，王居一安。第16章（23簡）言天地之間虛而不屈。第17章（24簡）言至虛，恆也；守中，篤也。第18章（25－29簡）言爲(wèi)之于其亡有也，治之于其未亂。第19章（29-32簡）言以正治邦，以奇用兵，以亡事取天下。第20章（33-35簡）言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第21章（35-37簡）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怠。第22章（37簡）言弱也者，道之用也。第23章（37-39簡）言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絕智棄辯，民利百倍。

【?！狂R王堆漢墓帛書《老子》甲本、乙本（以下簡稱帛書甲本、帛書乙本，合稱帛書本）分別作“絕圣棄知，民利百倍”、“絕圣棄知，而民利百倍”。王弼《老子注》（以下簡稱王弼本）第十九章作“絕圣棄智，民利百倍”。魏源《老子本義》（以下簡稱魏源本。相對于郭店楚簡《老子》，帛書本、王弼本、魏源本合稱今本《老子》或傳世本《老子》，簡稱今本或傳世本）第十六章作“絕圣棄智，民利百倍”。魏源本“絕圣棄智”二句在“絕仁棄義”二句之下，其他各本均在“絕仁棄義”二句之上。郭店楚簡本篇此二句自成一章，后有分章符號?！敖^圣棄智”之“圣智”，王弼注：“圣智，纔之善也。”魏源本義：“圣智，智慧也?！彼^“絕圣棄智”，即“絕棄王者圣智。”

【釋】“智”與“辯”爲(wèi)互文。“智”，機(jī)謀?！俄n非子?揚(yáng)權(quán)》：“圣人之道，去智與巧，智巧不去難以爲(wèi)常?！薄段淖?上禮》：“各欲行其智偽，以容于世，而失大宗之本?！薄稗q”，巧言，善言辭?！稌?太甲》：“群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孔傳：“利口覆國家，故特慎焉?！蓖蹂霰尽独献印钒耸徽拢骸吧普卟晦q，辯者不善。”河上公注：“辯，謂巧言也?！薄敖^智棄辯”是對王者（統(tǒng)治者）說的，作爲(wèi)本篇的首章，老子尖銳地指出統(tǒng)治者要想治理好國家，首先必須絕棄機(jī)謀和巧言，使民利其利。只有這樣，國家纔能富強(qiáng)。句意爲(wèi)：絕棄機(jī)謀和巧言，老百姓就能利其利。

絕巧棄利，盜賊亡有。

【校】帛書本，王弼本，魏源本均爲(wèi)“絕巧棄利，盜賊無有”，在“絕仁棄義”二句之后?！敖^巧棄利”之“巧利”，王弼注：“巧利，用之善也?！蔽涸幢玖x：“巧利，大偽也。”

【釋】“巧”與“利”爲(wèi)互文?！扒伞?，詭詐?！都?效韻》：“巧，偽也?！薄豆茏?立政》：“諂諛飾過之說勝，則巧佞者用?！薄秴问洗呵?論人》：“適耳目，節(jié)嗜欲，釋智謀，去巧故。”“利”，貪婪?！稄V雅?釋詁二》：“利，貪也?！薄抖Y記?表記》：“其民之敝，利而巧，文而不慚，賊而蔽?！北I賊是社會的公害，有盜賊則民不安。要使盜賊無有，王者（統(tǒng)治者）必須絕棄貪婪和詭詐。在上者的貪婪和詭詐是產(chǎn)生盜賊的根本原因。句意爲(wèi)：絕棄貪婪和詭詐，盜賊就不會產(chǎn)生。

絕[忄爲(wèi)]棄慮，民復(fù)季子。

【?！坎瘯妆咀鳌敖^仁棄義，民復(fù)畜茲”，帛書乙本作“絕仁棄義，而民復(fù)孝慈”，王弼本、魏源本作“絕仁棄義，民復(fù)孝慈 ”以上各本此二句均在“絕巧棄利”二句之前?！敖^仁棄義”之“仁義”，王弼注：“仁義，人之善也。”魏源本義：“絕棄帝者仁義，以返于皇之大道，則民復(fù)其初，父慈子孝，如淳古時矣。”

【釋】“[忄爲(wèi)]”與“慮”爲(wèi)互文。“[忄爲(wèi)]”，音ｇｕì,“有以爲(wèi)”的一種心態(tài)?！坝幸誀?wèi)”而爲(wèi)的“有爲(wèi)”與“無爲(wèi)”相對。所謂“絕[忄爲(wèi)]”，即是絕棄“用己而背自然”之所爲(wèi)，亦是絕棄自以爲(wèi)是的“有爲(wèi)”而達(dá)到“無爲(wèi)”的境界?！皯]”，懮慮，擔(dān)心。《增韻?御韻》：“慮，懮也?！薄皸墤]”，意爲(wèi)絕棄私心懮慮，順其自然。所謂“棄慮”，就是要“澹然無慮”，而成爲(wèi)能體道的大丈夫?！凹咀印保勺?。《玉篇?子部》：“季，稚也?！薄懊駨?fù)季子”與“復(fù)歸于嬰兒”意義相近。句意爲(wèi)：絕棄自以爲(wèi)是的“有爲(wèi)”和私心懮慮，使老百姓如稚子般歸于自然。

三言以01爲(wèi)辨，不足，或命之，或呼屬。

【?！坎瘯咀鳌按巳砸?，以爲(wèi)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屬”，王弼本、魏源本作“此三者以爲(wèi)文不足，故令有所屬”。王弼注：“（圣智、仁義、巧利）直云絕，文甚不足，不令之有所屬，無以見其指，故曰此三者以爲(wèi)文而未足，故令之有所屬?！蔽涸幢玖x：“此三者指仁義圣智巧利三事也。屬，與莊子屬其性乎仁義之屬同，猶云附著也”

【釋】“三言”，指前述“絕棄”三論?！氨妗?，確定?！抖Y記?王制》：“凡官民材，必先論之，論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祿之。”鄭玄注：“辨，謂考問得其定也?！薄懊?，音màn，通“慢”。輕慢?！抖Y記?大學(xué)》：“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鄭玄注：“命讀爲(wèi)慢，聲之誤也。舉賢而不能使君以先己，是輕慢于舉人也?！薄皩佟保S。《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項(xiàng)王渡淮，騎能屬者，百馀人耳。”“呼屬”，猶言隨聲附和。句意爲(wèi)：前述“絕棄”三論，是治國必須重視的，然而以之爲(wèi)治國的確定性依據(jù)是不充分的。因爲(wèi)機(jī)謀（智）、巧言（辯）、詭詐（巧）、貪婪（利）、用己而背自然（忄爲(wèi)）、私心懮慮（慮）是現(xiàn)實(shí)的客觀存在，有人輕慢之，也有人隨聲附和，要“絕棄”只能治標(biāo)，而不能治本。

視素保樸，少私寡欲。

【?！坎瘯?、王弼本、魏源本均作“見素抱樸，少私寡欲”，帛書甲本“樸，少私寡欲”五字殘去，據(jù)帛書乙本補(bǔ)。任繼愈新譯：“見素抱樸，少私寡欲：外表單純，內(nèi)心樸素；減少私心，降低欲望。”

【釋】“視”，活?！八亍保拘??！稄V雅 ?釋詁三》：“素，本也。”“?！?，通“褒”，大也?！皹恪保锏谋菊嬷?。《王篇?木部》：“樸，真也?！薄吧佟?，輕視。《正字通?小部》：“少，短也。訾人曰少之，猶稱人曰多之也?！薄肮选保瑴p少?！痘茨献?原道訓(xùn)》：“約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誘慕，除其嗜欲。”句意爲(wèi)：活其本性以大其真，輕其私心以減少欲望，是根本性的治國方略。

江海所以爲(wèi)百谷王，以其02能爲(wèi)百谷下，是以能爲(wèi)百谷王。①圣人之在民前也，以身后之；其在民上也，以03言下之。②其在民上也，民弗厚也；其在民前也，民弗害也。③天下樂進(jìn)而弗詀。④04以其不爭也，故天下莫能與之爭。⑤

【?！竣俨瘯尽⑼蹂霰?、魏源本均爲(wèi)“江海所以能爲(wèi)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是以能爲(wèi)百谷王?！雹诓瘯冶咀鳌笆且允ト酥厦褚?，必以其言下之；其欲先民也，必以其身后之?！蓖蹂霰?、魏源本作“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雹鄄瘯妆咀鳌肮示忧岸窀ズσ?，居上而民弗重也?！辈瘯冶咀鳌肮示由隙窀ブ匾玻忧岸窀ズ?，處前而民不害?！雹懿瘯妆咀鳌疤煜聵吠贫捯??！辈瘯冶咀鳌疤煜陆酝贫捯??！蓖蹂霰?、魏源本作“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雹莶瘯冶咀鳌安灰云錈o爭與？故天下莫能爭?！辈瘯妆練埲保八淖譅?wèi)“非以其無”。王弼本、魏源本作“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font>

【釋】此章言能爲(wèi)百谷下，是以能爲(wèi)百谷王。

“江海所以爲(wèi)百谷王，以其能爲(wèi)百谷下，是以能爲(wèi)百谷王”，“谷”，兩山之間的水流。亦泛指水流?！鞍俟取?，指眾谷之水?！段倪x?宋玉〈高唐賦〉》：“遇天雨之新霽兮，觀百谷之俱集?！崩钌谱ⅲ骸鞍俟日?，眾谷雜水至山之下?！薄鞍俟韧酢?，百谷之水所歸者也，江海對百谷之稱。句意爲(wèi)：江海爲(wèi)什麼能爲(wèi)百谷王？因它能處在百谷之下，所以能爲(wèi)百谷王。

“以其能爲(wèi)百谷下，是以能爲(wèi)百谷王?！边@是對“江海爲(wèi)什麼能爲(wèi)百谷王”的回答，是不需要再證明的經(jīng)驗(yàn)性依據(jù)。

“圣人之在民前也，以身后之；其在民上也，以言下之”，“圣人”，賢明的統(tǒng)治者。“前”，引導(dǎo)?！吨芤?系辭上》：“是興神物，以前民用?！薄吧稀?，上位。“在民上”，意爲(wèi)統(tǒng)治人民?！跋隆保t恭。句意爲(wèi)：賢明的統(tǒng)治者，雖處于統(tǒng)治老百姓的地位，但應(yīng)把自己看成人民的公僕而居于百姓之后；雖高高在老百姓之上，但應(yīng)言辭謙恭而禮遇百姓。

“其在民上也，民弗厚也；其在民前也，民弗害也。天下樂進(jìn)而弗詀”，“厚”，重，多?！昂Α保恋K。“進(jìn)”，進(jìn)步。“詀”，音diān，巧言?！额惼?言部》：“詀，巧言?！本湟鉅?wèi)：賢明的統(tǒng)治者雖高高在老百姓之上，老百姓并不感到重壓；雖處于統(tǒng)治老百姓的地位，老百姓并不認(rèn)爲(wèi)有妨礙。天下人以去惡就善爲(wèi)樂而反對巧言惑眾。

“以其不爭也，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爭”，競爭?！安粻帯?，河上公注：“不爭功名，返自然也?！本湟鉅?wèi)：因爲(wèi)統(tǒng)治者不爭能不爭功，所以天下沒有誰能與之爭競。

罪莫厚乎甚欲，咎莫憯乎欲得，05禍莫大乎不知足。①知足之爲(wèi)足，此恆足矣。②

【?！竣俨瘯妆緺?wèi)“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憯于欲得?！蓖蹂霰緺?wèi)“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蔽涸幢緺?wèi)“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雹谕蹂霰尽⑽涸幢揪鶢?wèi)“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辈瘯妆局挥小皭a足矣”三字，其馀缺佚。帛書乙本只有“足矣”二字，其馀缺佚。王弼本、魏源本此章前有“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四句。帛書甲本缺佚“天下”、“道，卻走馬”六字。帛書乙本亦有缺佚，后兩句爲(wèi)“無道，戎馬生于郊”。帛書本、王弼本、魏源本由于有前四句，任繼愈《老子新譯》說：“老子反對一切戰(zhàn)爭，認(rèn)爲(wèi)只要不打仗就比打仗好。他認(rèn)爲(wèi)戰(zhàn)爭是由于人們不知足、貪心重引起的，只要知足，滿足于現(xiàn)狀，不貪求什麼，就不會發(fā)生戰(zhàn)爭?！?/font>

【釋】此章言知足之爲(wèi)足，此恆足矣。

“罪莫厚乎甚欲”，“罪”，禍殃。罪，簡文從辛從自，與“罪”通?！昂瘛?，大，重?！稇?zhàn)國策?秦策一》：“大王又并軍而致與戰(zhàn)，非能厚勝之也?！薄秶Z?周語下》：“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則將厚取于民。”“甚”，表示程度深?！坝?，欲望?！墩f文》：“欲，貪欲也?！薄吧跤?，過分的欲望。句意爲(wèi)：禍殃沒有比過分的欲望更厚重的。

“咎莫憯乎欲得”，“咎”，災(zāi)禍?！墩f文》：“咎，災(zāi)也?！薄皯敗?，慘痛?！墩f文》：“憯，痛也?！薄暗谩?，貪得?！坝谩?，猶無止境地貪求其所愛。句意爲(wèi)：災(zāi)禍沒有比無止境地貪求其所愛更慘痛的。

“禍莫大乎不知足”，“禍”，禍害?！墩f文》：“禍，害也?！薄抖Y記?表記》：“君子慎以闢禍。”“不知足”，謂不自知滿足，過分地企求。句意爲(wèi)：禍害沒有比不知滿足更大的。

“知足之爲(wèi)足，此恆足矣”，“知足”，謂自知滿足，不作過分的企求?！皭a”，長久。句意爲(wèi)：自知滿足的所謂“足”，這是永遠(yuǎn)的滿足。

以道佐人主者，不欲以兵強(qiáng)06于天下。①善者果而已，不以取強(qiáng)。②果而弗伐，果而弗驕，果而弗矜。是謂果而不強(qiáng)。③其07事好。④

【?！竣俨瘯咀鳌耙缘雷羧酥鳎灰员鴱?qiáng)天下”（“于天下”三字，甲本缺佚）。王弼本、魏源本作“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qiáng)天下”。②帛書本作“善者果而已，毋以強(qiáng)取焉?！蓖蹂霰咀鳌吧朴泄?，不敢以取強(qiáng)”。魏源本作“善者果而己，不敢以取強(qiáng)?！雹鄄瘯咀鳌肮泸湥瘃?，果而勿伐，果而毋得已居。是謂果而不強(qiáng)?！蓖蹂霰咀鳌肮瘃妫鸱?，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qiáng)?！蔽涸幢咀鳌肮瘃?，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是謂果而勿強(qiáng)?！雹懿瘯咀鳌捌涫潞眠€”，后有“師之所居，楚棘生之”（帛書乙本“居”爲(wèi)“處”字，“楚”爲(wèi)“荊”字）。王弼本、魏源本作“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本o接在“不以兵強(qiáng)天下”之后。郭店楚簡本篇，與今本不同，只有“其事好”三字，被放在“是謂果而不強(qiáng)”之后，作爲(wèi)本章的結(jié)尾。今本的結(jié)尾爲(wèi)“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帛書本作“物壯而老”。）

【釋】此章言果而不強(qiáng)，其事好。

“以道佐人主者，不欲以兵強(qiáng)于天下”，“道”，道家的政治主張或思想體系?！叭酥鳌?，人君，國君?！坝?，要。句意爲(wèi)：用道家之“道”輔助國君的人，不要靠武力在天下逞強(qiáng)。

“善者果而已，不以取強(qiáng)”，“善”，正確，高明?！肮保q達(dá)到目的，取得成功?！耙浴?，憑藉，仗恃。句意爲(wèi)：最高明的人是取得成功（達(dá)到目的）就算了，不仗恃自己的實(shí)力而逞強(qiáng)。

“果而弗伐，果而弗驕，果而弗矜。是謂果而不強(qiáng)，其事好”，“伐”夸耀，自夸。“驕”，傲慢。“矜”，自負(fù)。“其”，音jī，同“基”，謀慮。“事”，治理。“好”，音hǎo，美，善。句意爲(wèi)：取得成功而不自夸其能；取得成功不以傲慢態(tài)度待人；取得成功不驕矜自負(fù)瞧不起別人。這就是所謂“果而不強(qiáng)”。只有取得成功后而不逞強(qiáng)的人，纔能佐人主謀爲(wèi)把國家治理得盡善盡美。

長古之善爲(wèi)士者，必微妙玄達(dá)，深不可識，①是以爲(wèi)之容。②豫乎[其]若冬涉川。猶乎其08若畏四鄰。嚴(yán)乎其若客。渙乎其若釋。屯乎其若樸。坉乎其若濁。③孰能濁以靜09者，將徐清。孰能安以重者，將徐生。保此道者不欲尚盈。

【?！竣俨瘯咀鳌肮胖茽?wèi)道者，微妙玄達(dá)，深不可識”。王弼本、魏源本作“古之善爲(wèi)士者，微妙元通，深不可識”。②帛書本作“夫唯不可識，故強(qiáng)爲(wèi)之容”，后緊跟一“曰”字。王弼本、魏源本作“夫唯不可識，故強(qiáng)爲(wèi)之容”。③簡文“豫乎其若冬涉川”，無“其”字，據(jù)上下文補(bǔ)出。帛書本作“與呵其若冬涉水，猶呵其若畏四鄰，嚴(yán)呵其若客，渙呵其若凌釋，沌呵其若樸，湷呵其若濁，莊呵其若浴。”王弼本作“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溷兮其若濁”。魏源本作“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儼若客，渙若冰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

【釋】此章言長古之善爲(wèi)士者必微妙玄達(dá)深不可識。

“長古之善爲(wèi)士者，必微妙玄達(dá)，深不可識，是以爲(wèi)之容”，“長”，時間久遠(yuǎn)?！伴L古”，猶上古。“士”，佐人主之得道者?！拔ⅰ?，幽微。“妙”，精細(xì)?！靶保衩?。“達(dá)”，通達(dá)?！笆且浴?，以是，因此。“爲(wèi)”，行爲(wèi)?！叭荨保瑥娜?。“之”，助詞，用于主謂結(jié)構(gòu)之間，取消句子的獨(dú)立性?！盃?wèi)之容”，行爲(wèi)從容。句意爲(wèi)：上古善于佐人主的得道之士，必定幽微、精細(xì)、神妙、通達(dá)而深不可識，因此行爲(wèi)從容。

“豫乎其若冬涉川。猶乎其若畏四鄰。嚴(yán)乎其若客”，“豫”，預(yù)備，先事準(zhǔn)備。“猶”，躊躇疑懼貌?！皣?yán)”，通儼，恭敬嚴(yán)肅。句意爲(wèi)：（長古之善爲(wèi)士者）其所欲行，像冬天涉水過河一樣，先事準(zhǔn)備而后行。其所不行，像提防鄰國圍攻一樣，躊躇疑懼而不輕舉妄動。待人處事，像外出作客一樣，恭敬嚴(yán)肅而不放肆。

“渙乎其若釋。屯乎其若樸。坉乎其若濁。孰能濁以靜者，將徐清。孰能安以重者，將徐生。保此道者不欲尚盈”，“渙”，流散，離散。“釋”，消溶，指冰雪消溶。“屯”，音zhūn，厚。“樸”，《說文》：“樸，木素也。”段玉裁注：“以木爲(wèi)質(zhì)，未凋飾，如瓦器之坯然。”“坉”，音dùn。《廣韻?溷韻》：“坉”同“沌”，渾沌?！皾帷保磺逡??！办o”，平靜，靜止。“清”，潔淨(jìng)?！鞍病保察o。“重”，重複?！皩ⅰ保鬸iāng。扶助?！吧小?，崇尚?！坝保瑵M，圓滿。句意爲(wèi)：（長古善爲(wèi)士者之爲(wèi)道）像冰雪將融,流散疏脫與道融爲(wèi)一體。反本完真,像未凋鑿的素材,存天性之全,敦厚樸實(shí)而不凋于人偽。能包容一切,像江河之濁,本性高潔而能和光同塵渾沌與物。怎麼使?jié)嵊蓜佣o,助其徐徐而清？又怎麼使靜復(fù)之以動,助其徐徐而生?保此道者惟不愿貴尚盈滿。

爲(wèi)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遠(yuǎn)10之。①是以圣人亡爲(wèi)故亡敗,亡執(zhí)故亡失。臨事之紀(jì),慎終如始,此亡敗事矣。②圣人欲11不欲,不貴難得之貨；教不教,復(fù)眾之所過。是故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12能爲(wèi)。③道恆亡爲(wèi)也，④侯王能守之,而萬物將自忄爲(wèi)，忄爲(wèi)而欲作,將鎮(zhèn)之以亡名之樸。⑤夫13亦將知足,知以靜,萬物將自定。⑥

【校】①帛書甲本缺佚,帛書乙本作“爲(wèi)之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王弼本、魏源本作“爲(wèi)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②帛書甲本作“民之從事也,恆于其成事而敗之。故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保ā盁o敗事矣”四字缺佚。）帛書乙種本作“民之從事也,恆于其成而敗之。故曰：“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王弼本、魏源本作“民之從事，常于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雹鄄瘯冶咀鳌笆且允ト擞挥毁F難得之貨；學(xué)不學(xué)，復(fù)眾人之所過；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爲(wèi)。”王弼本作“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xué)不學(xué)，復(fù)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爲(wèi)。”魏源本“以輔萬物之自然”爲(wèi)“以恃萬物之自然。”“復(fù)眾人之所過”,簡文“所”字下衍一重文符號。④帛書本作“道恆無爲(wèi)”，王弼本、魏源本作“道常無爲(wèi)而無不爲(wèi)”。⑤帛書甲本作“侯王若守之，萬物將自忄爲(wèi)。忄爲(wèi)而欲作,吾將闐之以無名之樸。”（“作，吾將闐之以無”七字缺佚）帛書乙本作“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闐之以無名之樸?！蓖蹂霰咀鳌昂钔跞裟苁刂f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蔽涸幢尽昂钔跞裟苁刂睜?wèi)“侯王若能守”。⑥帛書本作“闐之以無名之樸，夫?qū)⒉蝗?。不辱以靜，天地將自正。”王弼本作“無名之樸，夫亦將無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蔽涸幢尽安挥造o”爲(wèi)“無欲以靜”。

【釋】此章言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能爲(wèi)。

“爲(wèi)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遠(yuǎn)之。是以圣人亡爲(wèi)故亡敗，亡執(zhí)故亡失”，“爲(wèi)”，與“無爲(wèi)”相對。爲(wèi)，謀也，求也?！皵　?，（事情）失敗，即不能成功?！俄n非子?說難》：“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薄皥?zhí)”，守也，持也?！斑h(yuǎn)”，違背，乖離?！笆А保刂撇缓?，把握不住。句意爲(wèi)：有所求取去辦一件事，這事一定不會成功；有所持守去做一件事，一定事與愿違。因此圣人無所求取所以事情一定會成功，無所持守所以能把握住事情的發(fā)展變化。

“臨事之紀(jì)，慎終如始，此亡敗事矣”，“臨事”，謂遇事或處事?！凹o(jì)”，終，止。句意爲(wèi)：處事到終了的時候，如果慎重能像開始，這樣就沒有不成功的事。

“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教不教，復(fù)眾之所過。是故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能爲(wèi)”，“欲”，欲望。“不欲”，沒有貪欲?！安唤獭保粚Π傩者M(jìn)行訓(xùn)誨。“教”，訓(xùn)誨?！皬?fù)”，返?！斑^”，過失。《廣雅?釋詁三》：“過，誤也?！薄拜o”，佐助。句意爲(wèi)：圣人以沒有貪欲爲(wèi)其所欲，不以稀有的物品爲(wèi)珍貴；以不對百姓進(jìn)行訓(xùn)誨爲(wèi)教，使有過失的人聞過而自返。所以圣人能幫助萬物自然發(fā)展，而不妄爲(wèi)。

“道恆亡爲(wèi)也。侯王能守之，而萬物將自[忄爲(wèi)]，[忄爲(wèi)]而欲作，將鎮(zhèn)之以亡名之樸。夫亦將知足，知以靜，萬物將自定”，“恆”，永遠(yuǎn)?！巴鰻?wèi)”，無所求取。“[忄爲(wèi)]”，音guì ?！蹲謴?心部》：“[忄爲(wèi)]，諧也。”“欲”，將?！白鳌保ā霸p”，欺騙、詐偽。“將”，助詞，發(fā)語詞。“鎮(zhèn)”，安定?！爸恪保灾獫M足，不作過分的企求。句意爲(wèi)：對天下萬物，“道”永遠(yuǎn)無所求取，侯王能保有“道”的這種無所求取的精神，萬物將自然和諧。萬物自然和諧中如果有詐偽，可以用無以名狀的物之真性使之安定。萬物也自知滿足，自知安靜，將會自然穩(wěn)定。

爲(wèi)亡爲(wèi)，事亡事，味亡味。大小之多易必多難。①是以圣人14猶難之，故終亡難。②

【校】①今本作“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于其易，爲(wèi)大于其細(xì)。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xì)。是以圣人終不爲(wèi)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②今本與本篇此章開頭、結(jié)尾數(shù)句基本一致。

【釋】本章言圣人猶難之故終亡難。

“爲(wèi)亡爲(wèi)，事亡事，味亡味”，“爲(wèi)”，做，乾，辦，亦即有所爲(wèi)。“亡爲(wèi)”，無所求取?！笆隆保谭??！巴鍪隆保灰凼顾?。“亡事”之“事”，當(dāng)作“役使”解?！巴鍪隆痹诖四恕安豢墒隆敝??！拔丁保穱L。“亡味”，沒有滋味，不求有滋味。《淮南子?原道訓(xùn)》：“無味而五味形焉。”句意爲(wèi)：有所爲(wèi)而無所求取，事奉他人而不役使他人，品嘗滋味而不求有滋味。

“大小之多易必多難”，“大小”，指事物的大與小?！耙住?，容易?！耙住迸c“難”相對?！半y”，困難。句意爲(wèi)：事物不論大小，都有易有難，易多必然難多。

“是以圣人猶難之，故終亡難”，“猶”通“由”，因，由于?！半y之”，以之爲(wèi)難，認(rèn)爲(wèi)……難。意爲(wèi)重視困難。句意爲(wèi)：因此，圣人由于重視困難，所以始終沒有困難。

天下皆知美之爲(wèi)美也，惡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①有亡之相生也，15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也。②是16以圣人居亡爲(wèi)之事，行不言之教。③萬物作而弗始也，爲(wèi)而弗恃也，成而弗居。夫唯17弗居也，是以弗去也。④

【?！竣俨瘯咀鳌疤煜陆灾乐疇?wèi)美，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王弼本、魏源本作“天下皆知美之爲(wèi)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爲(wèi)善，斯不善已。”②帛書本作“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恆也。”王弼本、魏源本作“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雹弁蹂霰尽⑽涸幢咀鳌笆且允ト颂師o爲(wèi)之事，行不言之教?！雹懿瘯咀鳌叭f物昔而弗始，爲(wèi)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蓖蹂霰咀鳌叭f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爲(wèi)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蔽涸幢尽案ゾ印弊鳌安痪印薄?/font>

【釋】此章言圣人居亡爲(wèi)之事行不言之教。

“天下皆知美之爲(wèi)美也，惡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美”，美的事物。“惡”，丑陋，不美。“皆”，全部，都。“知”，認(rèn)識?！耙选?，語氣詞，用于句尾，表確定語氣?！吧啤保菩?，善事，善人?！安簧啤?，惡行，惡事，惡人?！懊馈迸c“惡”（丑，不美）、“善”與“不善”（惡）是對立的存在，在一個人身上，不是此長彼消，就是此消彼長。當(dāng)人們不滿足于自己的“美”、“善”行爲(wèi)的時候，“惡”（丑，不美）、“不善”（惡）的行爲(wèi)就會受到遏制；當(dāng)人們滿足于自己的“美”、“善”行爲(wèi)的時候，“惡”、“不善”的行爲(wèi)就開始了（“惡已”、“不善已”）。句意爲(wèi)：天下全部認(rèn)識了美之所以爲(wèi)美，就只有丑（沒有美）了；全部認(rèn)識了善，這便是不善（惡）了。

“有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也”，“有”，指可感覺的實(shí)物，最普遍的存在?！盁o”，物質(zhì)的隱微狀態(tài)。“相生”，相互轉(zhuǎn)化而生生不已?！半y”，困難，不易。“易”，容易，不難。“相成”，相互依賴，相互促成。難相對于易而存在，易相對于難而存在。“相形”，相互比較而體現(xiàn)。尺之于寸則長，尺之于丈則短；有短纔有長，有長纔有短。長、短是相互比較而體現(xiàn)的?！跋嘤保嗷グ?。“音”，“聲”，《說文》：“聲，音也。”“相和（hé）”，相互諧調(diào)?！跋嚯S”，相互依存。句意爲(wèi)：物質(zhì)的顯和隱相互轉(zhuǎn)化而生生不已，天下事的難易相互依賴相互促成，長和短相互比較而體現(xiàn)，高與下相互包含，音聲相互諧調(diào)，先后相互依存。

“是以圣人居亡爲(wèi)之事，行不言之教”，“居”，守持。“無爲(wèi)”，對萬物長久無所求取之道?！爸保薪舆B詞，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表順承關(guān)係的“而”?！笆隆保率?。“不言”，不依靠語言，謂以德感化。“教”，傚法。句意爲(wèi)：因此，圣人守持無爲(wèi)之道而事事,實(shí)施以德感化而使其傚法.

“萬物作而弗始也,爲(wèi)而弗恃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也,是以弗去也”,“作”,產(chǎn)生,興起。“始”，生?！盃?wèi)”，佑助，扶助?！笆选保娉?，自以爲(wèi)盡了力?！俺伞?，完成，有所成。“居”，居功，自以爲(wèi)有功。“唯”，副詞，因爲(wèi)。句意爲(wèi)：萬物當(dāng)興則興，不要爲(wèi)它的產(chǎn)生作任何準(zhǔn)備，一切任其自然；即使有所佑助也不要自以爲(wèi)盡了力；有所成也不要自以爲(wèi)有功。因爲(wèi)不居功，所以功績不會失去。

道恆亡名。樸雖微，天地弗敢臣。侯王如能18守之，萬物將自賓。

【校】帛書本作“道恆無名。樸雖小而天下弗敢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王弼本作“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魏源本“天下莫能臣也”句無“也”字。

【釋】此章言侯王如能守道保樸，萬物將自賓。

“道恆亡名”，“亡”（無），代詞，表示不定指。相當(dāng)于“沒有哪個”、“沒有法子”?！懊?，稱說，形容。句意爲(wèi)：“道”是永遠(yuǎn)沒有法子稱說的。

“樸雖微，天地弗敢臣”，“樸”，物的本真之性。“臣”，役使，支配。句意爲(wèi)：樸雖然隱匿而細(xì)微，以天地之大卻不敢支配它。

“侯王如能守之，萬物將自賓”，“侯王”，泛指諸侯。“之”，代詞，指前述“道”和“樸”。“賓”，喜而服從。“萬物”，喻指天下百姓。句意爲(wèi)：侯王如果能守道保樸，天下百姓將會自動地喜而服從。

天地相合也，以輸甘露。①民莫之令而自均安。②始制有名。名19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卑道之在天下也，猶小谷之與江海。③20

【?！竣俨瘯咀鳌疤斓叵嗪希杂甯事??！蓖蹂霰尽⑽涸幢咀鳌疤斓叵嗪?，以降甘露。”②帛書本作“民莫之令而自均焉?！蓖蹂霰?、魏源本作“民莫之令而自均?！雹鄄瘯咀鳌氨暗乐谔煜乱?，猶小谷之與江海?！蓖蹂霰?、魏源本作“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于江海。”

【釋】此章言卑道之在天下也，猶小谷之與江海。

“天地相合也，以輸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安”，“天地”，天和地。此處指天地之氣。輸，傾瀉?！懊瘛?，人?！熬?，公平。“安”，安定。《爾雅?釋詁下》：“安，定也。”句意爲(wèi)：天地之氣相合，甘露就會自然傾瀉。老百姓如果沒有誰在他們上面發(fā)號施令，他們便會自己求公平以達(dá)到安定。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始”，副詞，當(dāng)初。“制”，製作〈器皿〉。“名”，名稱?！凹取保痹~，已經(jīng)。“知止”，謂懂得適可而止，知所當(dāng)止?！按?，危險。句意爲(wèi)：（圣人）當(dāng)初散樸爲(wèi)器之時，便因器確定名稱。名稱既已產(chǎn)生，亦將知所當(dāng)止，不可循名而忘樸。知所當(dāng)止，可以避免危險。

“卑道之在天下也，猶小谷之與江海”，“卑”，謙恭、謙卑?！靶」取保介g的小水流。句意爲(wèi)：謙卑之道在天下，如山間小水流在江海里一樣（自本而末，未而不離其本）。

有狀昆成，先天地生，敓穆，獨(dú)立不改，可以爲(wèi)天下母。①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21強(qiáng)爲(wèi)之名曰大。②大曰滔，滔曰遠(yuǎn)，遠(yuǎn)曰反。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國中有四大安，王居一安。③人22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竣俨瘯咀鳌坝形锢コ?，先天地生，淵呵寥呵，獨(dú)立而不改，可以爲(wèi)天下母。”王弼本作“有物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dú)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wèi)天下母?！蔽涸幢尽蔼?dú)立不改”爲(wèi)“獨(dú)立而不改”。簡文“有狀昆成”之“狀”，《郭店楚墓竹簡》注曰：“疑讀作「道」。帛書本作「物」，即指道。”裘錫圭先生認(rèn)爲(wèi)簡文此字從首丬聲，應(yīng)讀爲(wèi)“狀”。今從。②帛書甲本作“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強(qiáng)爲(wèi)之名曰大?！辈瘯冶咀鳌拔嵛粗涿?，字之曰道，吾強(qiáng)爲(wèi)之名曰大?！蓖蹂霰尽⑽涸幢咀鳌拔岵恢涿?，字之曰道，強(qiáng)爲(wèi)之名曰大?！雹鄄瘯咀鳌按笤皇?，逝曰遠(yuǎn)，遠(yuǎn)曰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國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蓖蹂霰咀鳎骸按笤皇?，逝曰遠(yuǎn)，遠(yuǎn)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蔽涸幢咀鳌按笤皇牛旁贿h(yuǎn)，遠(yuǎn)曰反。故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焙單摹按笤惶?，滔曰遠(yuǎn)”之“滔”，從水，舀聲（見《正字通》、《集韻》）。

【釋】此章言國中有四大安，王居一安。

“有狀昆成，先天地生，敓穆，獨(dú)立不改，可以爲(wèi)天下母”，“昆”，通“溷”。“敓”，“奪”的古字，更替改變?！澳隆?，和諧。“獨(dú)立”，不依靠其他事物而存在。“不改”，王弼《老子》二十五章注：“返化終始不失其常故曰不改也。”句意爲(wèi)：在虛廓之時，有溷然自成之狀，它先于天地而生，使四時更替萬物和諧，它不依靠其他事物而存在，返化終始不失其常，可以爲(wèi)萬物的根本。

“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強(qiáng)爲(wèi)之名曰大。大曰滔，滔曰遠(yuǎn)，遠(yuǎn)曰反”，“字”，給事物取名號?！懊?，稱說，形容?！疤稀?，廣大貌。形容范圍極大或時間極長?！斑h(yuǎn)”，遙遠(yuǎn)。指空間距離大?！胺怠保祷?。句意爲(wèi)：不知道它叫什麼，給它取名號叫“道”。我勉強(qiáng)地把它稱說爲(wèi)“大”。從大而言，則廣大；從廣大而言，則遙遠(yuǎn)；從遙遠(yuǎn)而言，則又返回爲(wèi)近。它遙遠(yuǎn)則天地莫能盡，它返回爲(wèi)近就在人身的周圍。

“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國中有四大安，王居一安”，“王”，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人。“國”，地方，地域“安”，通“焉”，語氣助詞。句意爲(wèi)：天大，地大，道大。王因爲(wèi)是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人，天地之性人爲(wèi)貴，王守道而與天地參，所以也爲(wèi)大。宇宙之內(nèi)有四大，守道之王居其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法”，王弼《老子》二十五章注：“法謂法則也?！本湟鉅?wèi)：“人以地爲(wèi)法則，地以天爲(wèi)法則，天以道爲(wèi)法則，道以它自己的樣子爲(wèi)法則?！保ㄈ卫^愈《老子新譯》）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與①？虛而不屈②，動而愈出。23

【?！竣佟芭c”，王弼本、魏源本作“乎”。②“屈”，帛書本作“淈”。

【釋】此章言天地之間虛而不屈。

“橐”，音túo，袋子。王弼《老子》注：“橐，排橐也?！迸?，通“鞴”。排橐，即鞴囊，鼓風(fēng)用的革囊，近似今之風(fēng)箱?！盎a”，古管樂器，像笛，短管，三孔或六孔。句意爲(wèi)：天地之間，不正像排橐和樂籥嗎？中空，蕩然任自然而不困窘，動而萬化愈出。

至虛，恆也；守中，篤也。①萬物旁作，居以須復(fù)也。②天道員員，各復(fù)其根。③24

【?！竣俨瘯妆咀鳌爸撂摚瑯O也；守靜，表也?！薄氨怼?，帛書乙本作“督”。王弼本、魏源本作“致虛極，守靜篤?！雹诓瘯咀鳌叭f物旁作，吾以觀其復(fù)也?！蓖蹂霰咀鳌叭f物并作，吾以觀復(fù)?！蔽涸幢尽坝^復(fù)”爲(wèi)“觀其復(fù)”。③帛書本作“夫物蕓蕓，各復(fù)歸其根?！蔽涸幢尽案鲝?fù)歸其根”爲(wèi)“各歸其根”。

【釋】此章言至虛，恆也；守中，篤也。

“至虛，恆也；守中，篤也”，“虛”，魏源《老子本義》：“虛者，無欲也?！薄爸撂摗保^心中不著一物?！皭a”，長久?！墩f文》：“恆，常也?！薄爸小保瑑?nèi)心?！昂V”，專一?！豆茏?君臣下》：“小民篤于農(nóng)，則財厚而備足?！本湟鉅?wèi)：心中不著一物的無私無欲，貴在長久；保持內(nèi)心的無欲清靜，貴在專一。

“萬物旁作，居以須復(fù)也”，“旁”，普遍?！芭宰鳌?，遍作。“居”，通“舉”?！熬右皂殢?fù)”之“居”，讀爲(wèi)“舉 ”，皆也，全也。“以”，有。“須”，“復(fù)”，復(fù)歸。句意爲(wèi)：萬物普遍產(chǎn)生髮展，皆有終止和復(fù)歸。

“天道員員，各復(fù)其根”，“天道”，指自然界的變化規(guī)律。“員”，圓。“員員”，圓貌。句意爲(wèi)：自然之道週而復(fù)始，萬物發(fā)展變化各歸其根本。

其安也，易困也。其未兆也，易謀也。其脆也，易判也。其幾也，易散也。①爲(wèi)之于其25亡有也，治之于其未亂。②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臺作[于羸土]，[百仞之高始于]26足下。③知之者弗言，言之者弗知。④閉其兌，塞其門；和其光，同其塵；畜其賂，解其紛；27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28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爲(wèi)天下貴。⑤

【校】①王弼本、魏源本作“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泮，其微易散?！辈瘯妆尽鞍病薄ⅰ俺帧敝笥小耙病弊?，其馀缺佚。帛書乙本缺佚?！袄А?，簡文從木從止?！墩f文》：（從木從止）“古文困。”②王弼本、魏源本作“爲(wèi)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帛書本缺佚。③王弼本、魏源本作“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纍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辈瘯尽扒Ю镏小睜?wèi)“百仞之高”，其馀多有缺佚。簡文“抱之木生于毫”、“于羸土”、“百仞之高始于”十五字缺佚，整理者據(jù)傳世本補(bǔ)出。④今本作“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帛書甲本缺“知者”二字。⑤今本作“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分，知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爲(wèi)天下貴。”帛書甲“塞其兌”之“兌”作“悶”；“門，和”、“銳，解”、“可”、“不可得”八字缺。帛書乙本“塞其兌”之“兌”從土從兌；“不可得而親”后有“也”字；“不可得而疏，不”六字缺；“亦不可得而害”缺“亦不可”三字。王弼本“是謂玄同”之“玄”寫作“元”?！巴鋲m”，簡文“塵”字下衍一重文號?！耙嗖豢傻枚v”，簡文“亦”字下衍一“可”字。簡文“畜其賂”，“畜”，簡文從刀畜聲，疑讀爲(wèi)“畜”，同“蓄”；“賂”，簡文從尒從二貝，疑讀爲(wèi)“賂”（見《龍龕》）。

【釋】此章言爲(wèi)之于其亡有也，治之于其未亂。

“其安也，易困也。其未兆也，易謀也。其脆也，易判也。其幾也，易散也”，“安”，穩(wěn)定。“困”，窮盡?！罢住保A(yù)兆。事物發(fā)展變化的跡象。“謀”，謀求。“脆”，脆弱。“判”，分離?！皫住保?xì)微的跡象。“散”，散失。句意爲(wèi)：事物處于穩(wěn)定狀態(tài)時，容易窮盡使其發(fā)生變化。事物在發(fā)展變化之前，容易謀求。事物處于脆弱狀態(tài)時，容易分離。事物出現(xiàn)細(xì)微的變化跡象，容易打散。

“爲(wèi)之于其亡有也，治之于其未亂”，“爲(wèi)”，做，辦。“未有”，謂尚未成形。句意爲(wèi)：工作要做在可能發(fā)生問題而未發(fā)生之前，治理要在可能發(fā)生溷亂而未發(fā)生之前。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臺作于羸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薄昂媳А?，兩臂環(huán)抱。形容樹身粗大。“毫末”，毫毛的末端，比喻極其細(xì)小。此處指大樹種籽的萌芽?！熬懦伞保q“九重”，言極高?！百保鬺éi，通“蔂”，盛土的器具?！鞍儇稹?，八尺爲(wèi)仞。百仞，形容極高。句意爲(wèi)：合抱的大樹從細(xì)小萌芽產(chǎn)生，九重的高臺由一筐筐泥土作成，登百仞之高山從腳下第一步開始。

“知之者不言，言之者弗知”，“知”，知道，瞭解?！爸摺保苏??！安谎浴保灰揽垦哉Z。謂以德政感化人民。句意爲(wèi)：知人者不依靠言語；依靠言語教訓(xùn)人的人，不知人。

“閉其兌，塞其門；和其光，同其塵；畜其賂，解其紛；是謂玄同”，“兌”，穴竅?！昂汀?，和諧，統(tǒng)一?！巴保嗤?，一樣。“畜”，同“蓄”。積，積聚?！百T”，財物?！凹姟保m紛?！靶保??！靶保c玄道溷同爲(wèi)一。句意爲(wèi)：閉其目，塞其門，靜坐守真而忘物我；和諧其光耀無所偏爭，與物同塵垢無所偏恥；蓄積財物除卻爭原，這就是與玄道溷同爲(wèi)一。

“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爲(wèi)天下貴”，句意爲(wèi)：所以，對任何人或事，不可對它特別親近，也不可對它特別疏遠(yuǎn)；不可使它特別得利，也不可使它受害；不可使它特別受到尊重，也不可使它受到輕視。因此，與玄道溷同爲(wèi)一的佐人主者纔能爲(wèi)天下所重視。

以正治邦，①以奇用兵,以亡事29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也？②夫天多忌諱,而民彌叛。民多利器,而邦滋昏。人多30智,而奇物滋起。法物滋彰,盜賊多有。③是以圣人之言曰：我無事而民自富；31我亡爲(wèi)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欲不欲而民自樸。④32

【校】①今本作“以正治國”。②帛書本、王弼本作“吾何以知其然也哉？”魏源本作“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③“夫天多忌諱，而民彌叛”、今本作“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人多智”，今本作“人多伎巧”。“法物滋彰，盜賊多有”，王弼本、魏源本作“法令滋章，盜賊多有?！雹懿瘯咀鳌笆且允ト酥栽唬何覠o爲(wèi)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欲不欲而民自樸?！蓖蹂霰?、魏源本“是以圣人之言曰”一句作“故圣人云”。

【釋】此章言以正治邦，以奇用兵，以亡事取天下。

“以正治邦，以奇用兵，以亡事取天下”，“正”，不偏邪。此處指不偏邪的正道?！鞍睢?，諸侯封國?！捌妗?，出人意料。此處指出制勝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巴鍪隆?，即“無事”，沒有戰(zhàn)事?！疤煜隆保钢袊秶鷥?nèi)的全部土地和人民。句意爲(wèi)：以不偏邪之正道可以治邦（諸侯國），以出奇制勝的策略可以用兵，然而這些卻不能取天下（爲(wèi)天下君）。要想取天下，只有使老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受戰(zhàn)事的禍害，老百姓纔能擁護(hù)你，你纔能取天下。

“吾何以知其然也？夫天多忌諱，而民彌叛。民多利器，而邦滋昏。人多智，而奇物滋起。法物滋彰，盜賊多有”，“天”，指君王?！皬洝保妫??！芭选保畴x?！捌鳌保行蔚木唧w事物?！白獭保硎境潭?，相當(dāng)于“愈益”，“更加”?！爸恰?，機(jī)謀。“物”，事，事情?！胺ㄎ铩?，猶法事，指法律、政令?！罢谩?，盛，繁。句意爲(wèi)：我何以知道是這樣的？君王多禁令，老百姓愈益背離而行。老百姓取利己之物越多，邦家越陷于昏亂。人們越是善用機(jī)謀，千奇百怪的事情越是發(fā)生的多。法律、政令越繁雜，盜賊反倒越多。

“是以圣人之言曰：我無事而民自富；我亡爲(wèi)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欲不欲而民自樸”，“無事”，即前引“安民無事”之“無事”，與“有事于民”相對。“亡爲(wèi)”，對“民”無所求取?！盎?，隨順，彷效?！办o”，安定?！罢?，聽從?！坝挥?，以沒有貪欲爲(wèi)其所欲?！皹恪?，本真之性。句意爲(wèi)：因此，圣人曾經(jīng)說：我不用戰(zhàn)事擾民，老百姓自然富足；我對老百姓無所求取，老百姓自然隨順；我努力求得社會安定，老百姓自然聽從；我以沒有貪欲爲(wèi)其所欲，老百姓自然能保有本真之性。

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①螝蠆蟲蛇弗蠚 ，攫鳥勐獸弗敂，骨弱筋柔而捉固。②33未知牝牡之合然怒，精之至也；③終日乎而不懮，和之至也。④和曰常。知和曰明；⑤34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qiáng)。物壯則老，是謂不道。⑥

【?！竣偻蹂霰尽⑽涸幢咀鳌昂轮?，比于赤子。”②帛書甲本作“蜂蠆蝎蛇弗螫，攫烏勐獸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辈瘯冶尽靶弊鳌跋x”，“攫”作“據(jù)”。王弼本作“蜂蠆虺蛇不螫，勐獸不據(jù)，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蔽涸幢尽胺湎婒成卟惑А弊鳌岸鞠x不螫?！雹鄄瘯咀鳌拔粗蚰抵隙徟?精之至也。”王弼本作“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雹懿瘯咀鳌敖K日號而不嚘，和之至也?！蓖蹂霰?、魏源本“嚘”作“嗄”。⑤王弼本、魏源本作“知和日常，知常曰明?！雹迋魇辣咀鳌拔飰褎t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辈瘯妆尽拔飰褎t老”之“則”作“即”。

【釋】此章言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

“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含德”，懷藏德行。句意爲(wèi)：懷藏柔弱沖和之德深厚的人，比得上無知無欲的嬰兒。

“螝蠆蟲蛇弗蠚，攫鳥勐獸弗敂，骨弱筋柔而捉固”，“螝”，同“虺”。傳說中一身兩口的怪蛇。“蠆”，音chài，蝎子一類的毒蟲?！跋殹?，音hē，螫痛。“攫鳥”，鷙鳥，一種兇勐的鳥。“敂”，音kòu，擊也?！白健保?，持。句意爲(wèi)：（他無知無欲，對萬物無所求?。┪?、蠆以及一般的蟲蛇不去螫痛他，兇勐的鷙鳥野獸不去扣打他，他雖然骨弱筋柔卻握持得牢固。

“未知牝牡之合然怒，精之至也；終日乎而不懮，和之至也”，“合”，匹配?！叭弧保B詞，表轉(zhuǎn)折?！芭保??！熬保鏆?。古人認(rèn)爲(wèi)宇宙間的一種靈氣。“至”，達(dá)，行?！昂酢?，同“呼”，呼喚，“呼”的古字。“和”，平和，和順。句意爲(wèi)：他還不知道雌雄匹配之事，然而他的生殖器官卻自然萌動勃起，這是宇宙真氣已至的表現(xiàn)。他整天呼喚而無懮愁，這是心氣平和任其自然之真的表現(xiàn)。

“和曰常，知和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qiáng)”，“常”，本質(zhì)。“明”，明察。“益”，過分。“生”，財物。“祥”，特指兇兆。“心”，內(nèi)心。“氣”，意氣。“使氣”，猶爭氣。恣逞意氣。“強(qiáng)”，音qiǎg,不順從，倔強(qiáng)。句意爲(wèi)：什麼是“和”？“和”是事物的本質(zhì)。認(rèn)識事物的本質(zhì)就是明察；過分地追求物質(zhì)享受就是兇兆；內(nèi)心恣逞意氣就是不順從。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壯”，旺盛。句意爲(wèi)：事物旺盛就會走向衰老，由壯而老便會失去赤子之性，沒有生命力，這叫做不合乎道。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35孰多？得與亡孰??？甚愛必大費(fèi)①,厚藏必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可36以長久。

【?！竣偻蹂霰咀鳌笆枪噬鯋郾卮筚M(fèi)?！辈瘯緹o“是故”二字。②今本《老子》作“知止不殆?！?/font>

【釋】此章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怠。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名”，名聲，聲譽(yù)?！吧怼保?。亡身，失去生命?！柏洝?，財物，金錢珠玉布帛的總稱。句意爲(wèi)：名聲與生命，哪一個親哪一個疏？生命與財貨，哪一個重哪一個輕？得名得利與失去生命哪一個更有害？

“甚愛必大費(fèi)，厚藏必多亡”，“愛”，吝惜，捨不得?！百M(fèi)”，用去錢財。句意爲(wèi)：過分的吝惜必然會有更大的浪費(fèi)，豐厚的貯藏必然會有更嚴(yán)重的損失。

“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怠，可以長久”，“怠”，壞，敗。句意爲(wèi)：所以，知道滿足而無所求，不會遭到困辱；知道適可而止，不會遇到危亡。這樣，自然可以長久安寧。

返也者，道動也；弱也者，道之用也。①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亡。②

【?！竣俨瘯咀鳌胺匆舱?，道之動也。弱也者，道之用也?！蓖蹂霰?、魏源本作“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雹诓瘯咀鳌疤煜轮锷谟?，有生于無?！蓖蹂霰?、魏源本作“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

【釋】此章言弱也者，道之用也。

“返之者，道動也；弱也者，道之用也”，“返”，還，往返。此謂循環(huán)往復(fù)?！皠印?，運(yùn)動?！叭酢?，柔弱。此謂柔弱勝剛強(qiáng)。句意爲(wèi)：循環(huán)往復(fù)是“道”的運(yùn)動；柔弱勝剛強(qiáng)是“道”所施爲(wèi)。

“天下之物生于有、生于亡”、“有”與“無”相對，指可感覺的實(shí)物，最普遍的存在。“亡”，同“無”，與“有”相對，指物質(zhì)的隱微狀態(tài)。句意爲(wèi)：（由于道的運(yùn)動和作用）天下之物有的由可狀之體演化而生，有的由隱微之體聚合而生。

困而盈37之，不不若已。①湍而群之，不可長保也。②金玉盈室,莫能守也。③貴富驕,自遺咎38也。④功遂身退,天之道也。⑤39

【?！竣俨瘯咀鳌俺侄?，不若其已。”“持”，從扌從直。王弼本、魏源本作“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困”，簡文此字從木從止。《說文》云：（從木從止）“古文困?！雹诓瘯咀鳌按Ф手豢砷L葆也”，帛書甲本“長葆也”作“常葆之”。王弼本作“揣而梲之，不可長保?！蔽涸幢咀鳌按ФJ之，不可長保?！雹鄄瘯妆咀鳌敖鹩裼遥匾??！辈瘯冶尽澳匾病弊鳌澳苁匾病薄Ｍ蹂霰?、魏源本作“金玉滿堂，莫之能守。”④帛書本作“貴富而驕，自遺咎也。”王弼本、魏源本作“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雹莶瘯咀鳌肮λ焐硗?，天之道也。”王弼本、魏源本作“功遂身退天之道?！?/font>

【釋】此章言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困而盈之，不不若已”，“困”，窘迫?！坝保瑵M，圓滿?！安徊蝗簟保谝粋€“不”，助詞，加強(qiáng)語氣?！安蝗簟?，不如?！耙选?，止，停止。句意爲(wèi)：處于窘迫的境地而想使之圓滿，不如停止。

“湍而群之，不可長保也”，“湍”，湍流，急流的水。“群”，聯(lián)合，會合。句意爲(wèi)：象湍流般迅急而使之聯(lián)合，這種聯(lián)合難保長久。

“金玉盈室，莫能守也”，句意爲(wèi)：金珠寶貝多藏必厚亡，誰能守而不失？

“貴富驕，自遺咎也”，“貴”，崇尚，重視?！案弧保斘??！膀湣保趴v，橫暴?！斑z”，音wèi，加給?！熬獭?，災(zāi)禍。句意爲(wèi)：只重視財物并且放縱妄爲(wèi)，必然給自己帶來災(zāi)禍。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功”，事功，工作?！八臁?，就，成?！吧怼保约?，自身。“退”，謙讓。句意爲(wèi)：事業(yè)有所成自己應(yīng)知道謙讓，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

老子乙

《老子乙》存簡18枚（文中下標(biāo)的數(shù)字爲(wèi)《郭店楚墓竹簡》圖版序號）,約390字。以爲(wèi)道、守道爲(wèi)中心“言道家之用”。全篇可分爲(wèi)8章，歸併爲(wèi)兩部分。第一部分（1-4章）論述爲(wèi)道者要自損、自重；第二部分（5-8章）論述守道治國必須堅(jiān)持“清靜”的原則。第1章（1－3簡）言莫知其極可以有國（用無窮的道治國可以把國家治理好）。第2章（3－4簡）言爲(wèi)道者日損（從事于道的人應(yīng)一天比一天更嚴(yán)格地自我貶損）。第3章（4－5簡）言絕學(xué)亡懮（絕棄上對下的教化而順其自然則無懮）。第4章（5－8簡）言貴以身爲(wèi)天下，愛以身爲(wèi)天下（爲(wèi)天下而重視自身，爲(wèi)天下而愛護(hù)自身）。第5章（9－12簡）言道亡名，善始且善成（道雖然無可名狀，然而它卻能善于開始且能善于完成）。第6章（13簡）言守道之要（如何守道？防守事欲對人發(fā)生影響的門徑，堵塞產(chǎn)生事欲的視聽，只有這樣纔能守道，纔能終身不產(chǎn)生思念錯亂）。第7章（13－15簡）言事物相反而相互爲(wèi)用。第8章（15－18簡）言清靜爲(wèi)天下定（清廉恬澹能克服貪欲使天下安定）。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以早[備]。①是以早備是謂[重積德]。②01[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③有國之母，可以長[久]。④[長久是謂深根固柢]，02長生久視之道也。⑤

【校】①帛書本《老子》作“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以早服?！蓖蹂霰尽笆且栽绶弊鳌笆侵^早服”。簡文“是以早備”脫“備”字。②帛書本作“早服是謂重積德。”王弼本“是謂”作“謂之”。簡文“重積德”三字缺佚，據(jù)帛書本補(bǔ)出。③今本《老子》作“重積德則無不剋。無不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簡文“重積德則無”、“無”六字缺佚，據(jù)帛書本補(bǔ)出。④今本《老子》作“有國之母，可以長久。”簡文殘去“久”字。⑤今本《老子》作“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也?！焙單臍埲ァ伴L久是謂深根固柢”八字，現(xiàn)根據(jù)上下文、參考帛書本補(bǔ)出。

【釋】此章言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以早備”，“治”，處理?！叭恕保溉饲槭吕??！笆隆保路??！疤臁保咸?，萬物的主宰者。“嗇”，農(nóng)夫之治田務(wù)?！拔ā?，副詞。以，因爲(wèi)?！笆且浴保蚬B詞。相當(dāng)于“因此”，“所以”?！霸纭?，與“遲”、“晚”相對?！皞洹?，慎也。句意爲(wèi)：處理人情事理，事奉上天，莫過于農(nóng)夫治田務(wù)。因爲(wèi)治田務(wù)必去其殊類歸于齊一，所以先要慎之又慎。

“是以早備是謂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剋。無不剋則莫知其極”，“謂”，通“爲(wèi)”，表原因，相當(dāng)于“因爲(wèi)”?！爸亍?，多?！暗隆?，通“得”?！皹O”，王弼《老子》五十九章注：“道無窮也?！本湟鉅?wèi)：所以先要慎之又慎是因爲(wèi)要多積纍行之所得。多積纍行之所得則無往而不勝。無往而不勝是因爲(wèi)得“道”，道的力量是無法估計(jì)的。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王弼《老子》五十九章注：“以有窮而蒞國非能有國也。國之所以安謂之母。重積德是唯圖其根，然后營末乃得其終也?！本湟鉅?wèi)：用無窮的道治國可以把國家治理好。有了治國的根本，以本營末纔可以得其終。

“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也”，“長生”，永久存在。“久視”，長壽，不老。句意爲(wèi)：以本營末可以得其終是因爲(wèi)深根固柢，這是永葆青春的法則。

學(xué)者日益，爲(wèi)道者日損。①損之或損，以至亡爲(wèi)03也。亡爲(wèi)而亡不爲(wèi)。②

【?！竣俨瘯尽独献印纷鳌盃?wèi)學(xué)者日益，聞道者日損?！蓖蹂霰尽⑽涸幢尽独献印纷鳌盃?wèi)學(xué)日益，爲(wèi)道日損。”②今本《老子》作“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爲(wèi)，無爲(wèi)而無不爲(wèi)?！焙笥小叭√煜鲁Ｒ詿o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保ㄍ蹂霰荆?/font>

【釋】此章言爲(wèi)道者日損。

“學(xué)者日益，爲(wèi)道者日損”，“學(xué)”，音jiào，通“教”。“益”，驕傲自滿，后作“溢”?！皳p”，貶損。句意爲(wèi)：教育別人的人往往一天比一天驕傲自滿，從事于“道”的人往往一天比一天更嚴(yán)格地自我貶損。

“損之或損，以至亡爲(wèi)也。亡爲(wèi)而亡不爲(wèi)”，“或”，副詞，表示相承，相當(dāng)于“又”?！巴鰻?wèi)”，即“無爲(wèi)”,清靜自守。句意爲(wèi)：貶損再貶損，最后達(dá)到清靜自守而合于道。清靜自守合于道則無所不能爲(wèi)。

絕學(xué)亡懮。①唯與呵，相去幾何？美與惡，相去何若？②04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③

【?！竣俳癖尽独献印纷鳌敖^學(xué)無懮?！雹诓瘯尽独献印纷鳌拔ㄅc呵，其相去幾何？美與惡，其相去何若？”王弼本、魏源本《老子》作“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何若”，王弼本作“若何”。③帛書本《老子》作“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人?！蓖蹂霰?、魏源本《老子》作“人之所畏，不可不畏?！?/font>

【釋】此章言絕學(xué)亡懮。

“絕學(xué)亡懮”，“絕”，棄絕?！皩W(xué)”，音jiào，指教化。句意爲(wèi)：絕棄上對下的教化而順其自然則無懮。

“唯與呵，相去幾何？美與惡，相去幾何？”“唯”，應(yīng)答聲，用于對尊長，表示恭敬?！昂恰?，音hē，同“訶”，大聲喝叱，斥責(zé)?！懊馈?，善?！皭骸?，不善，罪過。句意爲(wèi)：應(yīng)諾與訶斥，相差有多少？美善與罪過，相差有多少？

“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畏”，害怕，畏懼。句意爲(wèi)：大家所害怕的，任何人（當(dāng)然包括以教化者自居的人）也不能不害怕。

人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①何謂寵05辱？寵爲(wèi)下也。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②[何謂貴大患]06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爲(wèi)吾有身。及吾亡身，或何[患]？③[故貴以身]07爲(wèi)天下，若可以讬天下矣；愛以身爲(wèi)天下，若可以舉天下矣。④08

【校】①今本《老子》作“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②今本《老子》作“何謂寵辱若驚？寵爲(wèi)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寵爲(wèi)下”帛書本《老子》作“寵之爲(wèi)下”?！昂沃^寵辱若驚”魏源本《老子》無“若驚”二字?！笆侵^寵辱若驚”魏源本《老子》作“是爲(wèi)寵辱若驚”?！笆侵^寵辱若驚”，簡文作“是謂寵辱驚”，裘先生認(rèn)爲(wèi)：“「辱」字下有一類似句讀的符號，也許是校讀者所加，表示抄脫一字。”可從?，F(xiàn)根據(jù)今本補(bǔ)一“若”字。③今本《老子》作“吾所以有大患者，爲(wèi)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爲(wèi)吾有身”，帛書本《老子》多一“也”字，魏源本《老子》作“惟吾有身”。簡文“何謂貴大患若身”、“或何患”中“何謂貴大患”、“患”六字缺佚，原整理者參照帛書本《老子》補(bǔ)出。④帛書本《老子》作“故貴爲(wèi)身于爲(wèi)天下，若可以讬天下矣。愛以身爲(wèi)天下，如可以寄天下矣?！蔽涸幢尽独献印贰叭艨梢约奶煜隆弊鳌皠t可寄于天下”，“若可讬天下”作“乃可讬于天下矣?！焙單摹肮寿F以身”四字參考今本《老子》，結(jié)合上下文補(bǔ)出。簡文第六、七簡下半殘缺，與第五簡相比，第六簡下缺佚五字，第七簡與第六簡相對應(yīng)的位置是一個“可（何）”，其下宜應(yīng)只缺佚五字。原整理者認(rèn)爲(wèi)缺六字，恐不確。簡文“若可以舉天下”之“舉”，從辵去聲，疑讀爲(wèi)“舉”。去，古音溪紐魚部；舉，古音見紐魚部。去、舉古音韻部相同，同爲(wèi)喉音，音近可通。

【釋】此章言貴以身爲(wèi)天下，愛以身爲(wèi)天下。

“人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寵”，恩寵?！叭琛?，侮辱?！皩櫲琛?，寵，用爲(wèi)以動；辱，作“寵”的賓語。世人不知辱之爲(wèi)辱，反以辱爲(wèi)寵。“貴”，重視。“大”，極。“患”，懮慮。“大患”，極度的懮慮。所懮慮者，乃恩寵之得失也?！百F大患”，猶重視恩寵之得失，乃患得患失之義?！吧怼保陨?。句意爲(wèi)：世人以侮辱爲(wèi)恩寵，受寵若驚；患得患失，重視恩寵之得失若自身一樣。

“何謂寵辱？寵爲(wèi)下也”，“謂”通“爲(wèi)”。“何謂”，何爲(wèi)，爲(wèi)什麼。句意爲(wèi)：爲(wèi)什麼世人會以侮辱爲(wèi)恩寵？因爲(wèi)這些人是承受恩寵的下人，他們分不清侮辱或恩寵，即使是侮辱也當(dāng)作“恩寵”。

“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得之”，得到恩寵?！笆е?，失去恩寵。句意爲(wèi)：得到恩寵（哪怕是侮辱），感到驚恐；失去恩寵（哪怕是侮辱），感到驚恐。這就叫做“寵辱若驚”。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爲(wèi)吾有身。及吾亡身，或何患？”“有身”，有自身。有自身，則必私其身，私其身則有欲。有身，乃有私己之心之義。“及”，連詞，表假設(shè)，可譯爲(wèi)“如果”?！盎颉?，疑問代詞，可譯爲(wèi)“哪”，“哪裡”。句意爲(wèi)：爲(wèi)什麼世人患得患失、重視恩寵之得失若自身？人之所以有極度的懮慮，是因爲(wèi)有私已之心。如果沒有私已之心，哪有什麼可懮慮的？

“故貴以身爲(wèi)天下，若可以讬天下矣；愛以身爲(wèi)天下，若可以舉天下矣”，“以身”之“以”，代詞，相當(dāng)于“其”?！叭簟?，副詞。表示承接，相當(dāng)于“乃”、“纔”?！白櫋?，讬付?！芭e”，振興、復(fù)興。句意爲(wèi)：因此，只有不患得患失，爲(wèi)天下而重視自身的人，纔可以把天下讬付給他；只有爲(wèi)天下而愛護(hù)的自身的人，纔可以使天下振興。

上士聞道，堇能行于其中；中士聞道，若聞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弗大09笑，不足以爲(wèi)道矣。①是以建言有之：明道如孛，夷道[若類]，[進(jìn)]10道若退；②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廣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質(zhì)]真如愉；③11大方亡隅，大器慢成，大音祗聲，天象亡形。④道[亡名]，[善始且善成]。⑤12

【?！竣俨瘯尽独献印纷鳌吧鲜柯劦?，堇能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爲(wèi)道。”王弼本、魏源本《老子》作“上士聞道，勤而形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爲(wèi)道?！雹诓瘯尽独献印纷鳌笆且越ㄑ杂兄唬骸懊鞯廊缳M(fèi)，進(jìn)道如退，夷道如類?！蓖蹂霰?、魏源本《老子》作“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jìn)道若退，夷道若纇?！焙單摹叭纛悺?、“進(jìn)”三字缺佚，原整理者依據(jù)帛書本《老子》補(bǔ)出。③帛書本《老子》作“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廣德如不足，建德如輸，質(zhì)真如渝?！蓖蹂霰尽⑽涸幢尽独献印纷鳌吧系氯艄?，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渝?！焙單摹巴怠?、“質(zhì)”二字缺佚，原整理者補(bǔ)出。④帛書本《老子》作“大方無禺，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雹莶瘯尽独献印纷鳌暗离[無名，夫唯道，善始且成。”王弼本《老子》作“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道隱無名”魏源本《老子》作“道德無名”。簡文“亡名”、“善始且善成”七字缺佚，參考帛書本《老子》補(bǔ)出。

【釋】此章言道亡名，善始且善成。

“上士聞道，堇能行于其中；中士聞道，若聞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弗大笑，不足以爲(wèi)道矣”，“士”，士民，學(xué)習(xí)道藝者。“聞”，知聞。“堇”，音jǐn，通“僅”，少?！叭簟?，副詞，表示不肯定，相當(dāng)于“好像”、“似乎”?！暗馈?，宇宙萬物的本原、本體。句意爲(wèi)：上等士民知聞“道”，對其中的道理很少能實(shí)施；中等士民知聞“道”，似知而似非知；下等士民聞知“道”，卻大笑以“道”爲(wèi)非。這并不奇怪，因爲(wèi)下等士民知彰而不知微，如果下等士民不以“道”爲(wèi)非，那“道”就不是真正的“道”了。

“是以建言有之；明道如孛，夷道若類，進(jìn)道若退”，“建言”，指古語或古諺。古人所立之言。“明”，明顯。“孛”，音bèi，溷亂，后作“誖”或“?！?。“夷”，平易。“夷道”，平易之道。“類”，通“纇”，偏頗，不公平?！斑M(jìn)”，向前。句意爲(wèi)：因此，古語曾說：明顯的“道”，反而好似言亂而不明；平易的“道”，反而好似偏頗而不平；前進(jìn)的“道”，反而好似后退而不進(jìn)。

“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廣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質(zhì)真如愉”，“上德”，至德，盛德。“谷”，水流會聚的地方?！鞍住?，潔淨(jìng)?！叭琛?，污濁?！皬V”，廣遠(yuǎn)。“建”，通“健”，剛健?！巴怠?，茍且，怠惰?！坝洹保魕ǔ，勞苦而病。句意爲(wèi)：至盛之德好似水流會聚的深谷；極其潔淨(jìng)卻好似污濁；廣遠(yuǎn)之德卻好似不足；剛健之德卻好似偷惰；質(zhì)樸真純卻好似勞苦而病。

“大方亡隅，大器慢成，大音祗聲，天象亡形”，“方”，方正?！坝纭保苯??！按笃鳌?，貴重的器物?！奥?，緩慢?！奥伞?，猶言長時間製成?！按笠簟?，美妙的音樂?！奥暋?，樂器單出的音。“祗”，相當(dāng)于“適”，只，僅。“天象”，天空所垂之象。“無形”，沒有形體。句意爲(wèi)：方正之極沒有斜角；貴重的器物需要長時間製成；美妙的音樂中只有單出的聲音；天空所垂之象有象無形。

“道無名，善始且善成”，“無名”，無可名狀?！吧剖肌?，善于開始?！吧瞥伞?，善于完成。句意爲(wèi)：道，雖然無可名狀，然而它卻能善于開始，并且能善于完成。

閉其門，塞其兌，終身不瞀。①啟其兌，賽其事，終身不逨。②

【?！竣俨瘯妆尽独献印纷鳌叭鋹?，閉其門，終身不勤?！薄叭鋹灐敝皭灐保瘯冶尽独献印纷鳌伴啞?；王弼本、魏源本《老子》作“兌”。以上各本此三句前，均有“天下有始，以爲(wèi)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fù)守其母，沒身不殆?！焙單摹敖K身不瞀”之“瞀”，從山矛聲，疑借爲(wèi)“瞀”。矛、瞀，古音同爲(wèi)明紐幽部，音同可通。②帛書甲本《老子》作“啟其悶，濟(jì)其事，終身不救?！薄皢⑵鋹灐?，帛書乙本《老子》作“啟其閱”，王弼本、魏源本《老子》作“開其兌”。以上各本此三句后均有“見小曰明，守柔曰強(qiáng)。用其光，復(fù)歸其明，毋遺身殃，是謂襲常。”（“毋”，其他各本作“無”；“襲”，王弼本、魏源本作“習(xí)”。）

【釋】此章言守道之要。

“閉其門，塞其兌，終身不瞀”，“閉”，防守?！伴T”，門徑，關(guān)鍵。“塞”，堵塞。“兌”，音duì，耳目鼻口?！邦Α?，亂，錯亂。句意爲(wèi)：防守事欲對人發(fā)生影響的門徑，堵塞產(chǎn)生事欲的視聽，終身不會思念錯亂。

“啟其兌，賽其事，終身不逨”，“啟”，打開。“賽”，比，競爭?！斑F”，音lài，就，成。句意爲(wèi)：“打開產(chǎn)生事欲的視聽，遇事與人相夸勝，終身不可能有成。

大成若13缺，其用不敝。①大盈若盅，其用不窮。②大巧若拙，大成若詘，大直14若屈。③

【校】①帛書本《老子》與簡文同?！捌溆貌槐帧敝氨帧保蹂霰尽独献印纷鳌氨住?。②帛書甲本《老子》作“大盈若盅，其用不窘?！辈瘯冶尽独献印纷鳌按笥鐩_，其用不窮?！蓖蹂霰?、魏源本《老子》作“大盈若沖，其用不窮?！雹鄄瘯妆尽独献印纷鳌按笾比缭x，大巧如拙，大贏如納。”帛書乙本《老子》作“大直如詘，大辯如訥，大巧如拙，大贏如絀?！蓖蹂霰尽⑽涸幢尽独献印纷鳌按笾比羟?，大巧若拙，大辯若訥。”

【釋】此章言事物相反而相互爲(wèi)用。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極，最。“成”，完備?！叭薄保蛔?，欠缺。“敝”，衰敗，壞敗。句意爲(wèi)：最完備好似不足，完備與不足相互爲(wèi)用，其作用不會壞敗。

“大盈若盅，其用不窮”，“盈”，充足，足夠。“盅”，音chōng，空虛?！案F”，窮盡，窮竭。句意爲(wèi)：最充足好似空虛，充足與空虛相互爲(wèi)用，其作用不會窮竭。

“大巧若拙，大成若詘，大直若屈”，“巧”，靈巧。“拙”，笨拙。“成”，成就?！霸x”，音qū，言語鈍詘?！爸薄?，正直?！扒?，枉屈，屈尊就卑。句意爲(wèi)：最靈巧的人，不自我炫耀，外似笨拙；最有成就的人，不自以爲(wèi)是，外似言語鈍詘；最正直的人，不傲視他人，外似枉屈。

燥勝凔，清勝熱，清靜爲(wèi)天下定。①善建者不拔，善保者15不脫，子孫以其祭祀不屯。②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馀；修16之鄉(xiāng)，其德乃長；修之邦，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溥]。③[以家觀]17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④18

【?！竣俨瘯尽独献印纷鳌霸陝俸?，靜勝炅，清靜可以爲(wèi)天下正”，王弼本、魏源本《老子》作“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爲(wèi)天下正。”“清靜”，簡文作“清清”。裘按：“簡文「清=」似當(dāng)讀爲(wèi)「清青（靜）」或「青（清）清（靜）」”?，F(xiàn)以上下文義讀爲(wèi)“清靜”。②帛書本《老子》作“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絕?！蓖蹂霰尽独献印纷鳌吧平ㄕ卟话危票д卟幻?，子孫以祭祀不輟。”“子孫以祭祀不輟”，魏源本無“以”字。③帛書本《老子》作“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馀；修之鄉(xiāng)，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溥。”“修之國”魏源本《老子》作“修之邦”；“其德乃溥”，魏源本《老子》作“其德乃普”。王弼本《老子》“修之”下多“于”字；“修之國”爲(wèi)“修之于國”；“其德乃溥”爲(wèi)“其德乃普”。簡文“其德乃溥”四字缺佚，原整理者根據(jù)帛書本《老子》補(bǔ)出。④帛書本《老子》作“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奚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薄稗梢灾煜轮辉铡?，王弼本《老子》作“吾何以知天下然哉”?！拔涸幢尽独献印纷鳌拔岷我灾煜轮辉铡?。“以國觀國”魏源本《老子》作“以邦觀邦”。簡文“以家觀”、“下然哉”、“以此”八字，缺佚，依據(jù)帛書本《老子》補(bǔ)出。

【釋】此章言清靜爲(wèi)天下定。

“燥勝凔，清勝熱，清靜爲(wèi)天下定”，“燥”，燥熱?！皟?，音cāng，寒冷?！扒濉保鍥??！扒屐o”，清廉恬澹?！扒濉保疂?，不貪求?！办o”，恬澹，無爲(wèi)。“爲(wèi)”，使。“定”，安定。句意爲(wèi)：燥熱能克服寒冷，清涼能克服暑熱，清廉恬澹能克服貪欲使天下安定。

“善建者不拔，善保者不脫，子孫以其祭祀不屯”，“建”，建立?！鞍巍保瑒訐u?！氨！?，保持?！懊摗保撀??！耙浴保虼??！凹馈保愇锕┓钭嫦??！办搿保嗨貌灰?。“屯”，困屯。句意爲(wèi)：（對清靜這一原則）善于建立的，不可動搖；善于保持的，不會脫落；子孫因此世祀相繼而不困屯。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馀；修之鄉(xiāng)，其德乃長；修之邦，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溥”，“修”，實(shí)行。“家”，卿大夫及其家族或封地。“鄉(xiāng)”，周制“五家爲(wèi)比”，“五比爲(wèi)閭”，“四閭爲(wèi)族”，“五族爲(wèi)黨”，“五黨爲(wèi)州”，“五州爲(wèi)鄉(xiāng)”（見《周禮?地官?大司徒》）?！鞍睢保T侯封國?！伴L”，通“張”，張揚(yáng)。“豐”，擴(kuò)大?！颁摺保魀ǔ，普遍。句意爲(wèi)：個人實(shí)行清靜這一原則，其“德”于是更加純真；在一家實(shí)行清靜這一原則，其“德”于是豐足有馀；在一鄉(xiāng)實(shí)行清靜這一原則，其“德”于是得到張揚(yáng)；在一邦實(shí)行清靜這一原則，其“德”于是得到擴(kuò)大；在天下實(shí)行清靜這一原則，其“德”于是可以普遍。

“以家觀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觀”，觀察。“然”，代詞，如此。“以”，介詞,根據(jù)。“此”，指代“清靜”這一原則。句意爲(wèi)：以家、以鄉(xiāng)、以邦、以天下觀察家、鄉(xiāng)、邦、天下，我何以知道天下如此呢？就是根據(jù)清靜這一原則。

太一丙（1-7）

《太一丙》（“太一生水”及“老子丙”）存簡28枚（文中下標(biāo)的數(shù)字爲(wèi)《郭店楚墓竹簡》圖版序號）,約575字。論述“道”和“爲(wèi)道”。全篇可分爲(wèi)7章，歸併爲(wèi)兩部分。第一部分（1-4章）對《老子甲》所提出的“道”進(jìn)行解說；第二部分（5-7章）論述“爲(wèi)道”，指出爲(wèi)道者應(yīng)順乎民意而貴言，應(yīng)“輔萬物之自然”。

第1章（《太一生水》10－14簡。以下簡稱〈太〉）言道亦其字也，請問其名。提出什麼是“道”的問題。第2章（〈太〉1－8簡）言君子知“大一”之謂“道”，具體解說什麼是“道”。第3章（〈太〉9簡）言天道貴弱，以天道明“道”，指出“削成者以益生者”是“道”的本質(zhì)特徵。第4章（《老子丙》4－5簡。以下簡稱〈丙〉）言道之出言澹呵其無味也。指出“道”的形上性質(zhì)。第5章（〈丙〉1－3簡）言猷乎其貴言，成事遂功。第6章（〈丙〉6－10簡）言樂殺，不可得志于天下。第7章（〈丙〉11－14簡）言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爲(wèi)”。

大一生水。水反輔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復(fù)相輔]太01也，是以成神明。①神明復(fù)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復(fù)相輔也，是以成四時。四時太02復(fù)[相]輔也，②是以成凔熱。凔熱復(fù)相輔也，是以成濕燥。濕燥復(fù)相輔也，成歲太03而止。故，歲者濕燥之所生也。濕燥者凔熱之所生也。凔熱者[四時之所生也]。③四時太04者陰陽之所生[也]。④陰陽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太05者大一之所生也。是故，大一藏于水，行于時，周而或[始]，[以己爲(wèi)]太06萬物母；⑤一缺一盈，以己爲(wèi)萬物經(jīng)。此天之所不能殺，地之所太07不能釐，陰陽之所不能成。君子知此之謂[道]。⑥太08

【?！竣佟疤斓貜?fù)相輔也”，“復(fù)相輔”三字由原整理者補(bǔ)出。②“四時復(fù)相輔也”，簡文脫“相”字。③“凔熱者四時之所生也”，簡文脫“四時之所生也”六字。④“四時者陰陽之所生也”，簡文脫“也”字。⑤“周而或始，以己爲(wèi)萬物母”，簡文缺佚“始”、“以己爲(wèi)”四字，依裘按補(bǔ)出。⑥簡文“君子知此之謂”之后殘佚。上文有“大一藏于水，行于時，周而或始，以己爲(wèi)萬物母”數(shù)句。帛書本《老子》云：“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彼肌熬又恕?，應(yīng)是知“周而或始，以己爲(wèi)萬物母”的“大一”，故在“謂”字之后補(bǔ)一“道”字以足句?！按笠弧敝^“道”，乃君子所知也。

【釋】此章言君子知“大一”之謂“道”。

“大一生水。水反輔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一，是以成地”，“大”，音tài，通“太”。“大一生水”之“大一”是無形和有形的統(tǒng)一。無形者，即是“道”；有形者，即是“溷沌”?！颁沣纭笔恰按笠弧钡木呦?，“道”是“大一”的抽象?！按笠簧敝吧?，產(chǎn)生。生水之“大一”，乃“大一”之具象——溷沌?！颁沣纭边\(yùn)動而“生水”?！暗馈?，是“大一”的抽象，“周行而不殆”，“曠蕩，無不制圍，括囊萬有，通而爲(wèi)一”。（淮南子）“水反輔大一”、“天反輔大一”之“大一”，乃“大一”之抽象——道，即“昆成”（溷然自成）之“道”?！拜o”，佐助。句意爲(wèi)：“氣遂而大通冥冥”的溷沌（“大一”的具象）產(chǎn)生大水，大水反轉(zhuǎn)佐助“括囊萬有，通而爲(wèi)一”的道（“大一”的抽象），因此，清陽之氣上昇而成爲(wèi)天。天反轉(zhuǎn)佐助“括囊萬有，通而爲(wèi)一”的道，因此，重濁之氣凝滯而成爲(wèi)地。

“天地復(fù)相輔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復(fù)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復(fù)相輔也，是以成四時。四時復(fù)相輔也，是以成凔熱。凔熱復(fù)相輔也，是以成濕燥。濕燥復(fù)相輔也，成歲而止”，“復(fù)”，表頻度。相當(dāng)于“又”?！跋唷保硎疽环綄α硪环接兴鶆幼??！吧衩鳌保q“神祇”，天地所具有的生成萬物的能力。“陰陽”，宇宙中通貫物質(zhì)和人事的兩大對立面，或曰陰陽二氣?！八臅r”，四季?！皟麩帷?，寒冷與炎熱?！皾裨铩?，潮濕與乾燥?！皻q”，四時一終爲(wèi)“歲”。歲，星名，即木星。句意爲(wèi)：（天、地既成，）天地又相輔“大一”，因此天地具有生成萬物的能力（神明）。天地所具有的生成萬物的能力（神明）又相輔“大一”，因此生成通貫物質(zhì)和人事的陰陽二氣。陰陽二氣又相輔“大一”，因此春夏秋冬四時變化而能久成。春夏秋冬四時變化又相輔“大一”，因此生成寒冷與炎熱。寒冷與炎熱又相輔“大一”，因此生成潮濕與乾燥。潮濕與乾燥又相輔“大一”，成爲(wèi)一年而終止。

“故，歲者濕燥之所生也。濕燥者凔熱之所生也。凔熱者四時之所生也。四時者陰陽之所生也。陰陽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者大一之所生也”，“生”，發(fā)生。句意爲(wèi)：所以，一年在潮濕和乾燥中發(fā)生。潮濕和乾燥在寒冷和炎熱中發(fā)生。寒冷和炎熱在四時中發(fā)生。四時在陰陽二氣中發(fā)生。陰陽二氣在天地所具有的生成萬物的能力（神明）中發(fā)生。天地所具有的生成萬物的能力（神明）在天地之間發(fā)生。天地在溷沌（“大一”的具象）中發(fā)生。

“是故，大一藏于水，行于時，周而或始，以己爲(wèi)萬物母；一缺一盈，以己爲(wèi)萬物經(jīng)。此天之所不能殺，地之所不能釐，陰陽之所不能成。君子知此之謂道”，“藏于水”之“大一”，是無形的“大一”，是有形的“大一”（溷沌）的抽象，即“水反輔大一”、“天反輔大一”的“大一”；也是“天地”、“神明”、“陰陽”、“四時”、“凔熱”、“濕燥”“復(fù)相輔”的“大一”；也是“成天”、“成地”、“成神明”、“成四時”、“成凔熱”、“成濕燥”、“成歲”的“大一”?！安亍?，蘊(yùn)藏?！八痹凇按笠弧钡木呦蟆沣缰挟a(chǎn)生，“大一”的抽象——道，又蘊(yùn)藏在水之中?！皶r”，四時?！盎颉?，表示相承，相當(dāng)于“又”?！敖?jīng)”，法則、根據(jù)?！皻ⅰ?，滅，除去。“釐”，改變?！俺伞?，變成。句意爲(wèi)：因此，“曠蕩，無不制圍，括囊萬有，通而爲(wèi)一”的“大一”蘊(yùn)藏在溷沌（“大一”的具象）所產(chǎn)生的水之中，運(yùn)行于四時，周而又始，以自己爲(wèi)萬物的根本；一缺一盈，以自己爲(wèi)萬物變化的根據(jù)。這是天所不能除去，地所不能改變，陰陽所不能變成的。君子知道這就是所謂“道”。

天道貴弱，削成者以益生者；①伐于強(qiáng)，責(zé)于[堅(jiān)]，[以輔柔弱]。②太09

【?！竣佟跋鞒烧咭砸嫔摺保跋鳌?，簡文作“雀”，借爲(wèi)“削”。雀，古音精紐藥部；削，古音心紐藥部。雀、削，古音韻部相同，同爲(wèi)齒頭音，音近可通假。②“伐于強(qiáng)，責(zé)于堅(jiān)，以輔柔弱”，“堅(jiān)，以輔柔弱”五字缺佚。今本《老子》七十六章：“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jiān)強(qiáng)。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藁。”根據(jù)上下文，聯(lián)係道家的“貴弱”思想試補(bǔ)。

【釋】此章言天道貴弱。

“天道”，自然之道，指自然變化的規(guī)律?！跋鳌?，刪，除?！俺烧摺?，已成熟的?！耙妗保??！吧摺保谏L的。“伐”，鏟除?！皬?qiáng)”，音jiàng，僵硬，僵直，屬于死亡一類的事物。“責(zé)”，猶處置?！皥?jiān)”，堅(jiān)硬，強(qiáng)勁，屬于乾枯一類的事物?！叭崛酢保啄圮浫?，屬于新生一類的事物。句意爲(wèi)：自然之道以柔弱爲(wèi)貴，除去已成熟的以助正在生長的；對僵硬的屬于死亡一類的事物進(jìn)行鏟除，對堅(jiān)硬的屬于乾枯一類的事物進(jìn)行處置，以佐助新生的幼嫩軟弱的事物。

下，土也，而謂之地。上，氣也，而謂之天。道亦其字也，請問其名。以太10道從事者必讬其名，故事成而身長；圣人之從事也，亦讬其太11名，故功成而身不傷。天地名字并立，故過其方，不思相[當(dāng)]。①[天不足]太12于西北，其下高以強(qiáng)；②地不足于東南，其上[低以弱]。③[不足于上]太13者有馀于下，不足于下者有馀于上。④太14

【校】①“不思相當(dāng)”，簡文缺佚“當(dāng)”，《郭店楚墓竹簡》裘按：“「相」下一字尚殘存上端，從殘畫及上下文韻腳及文義看，必是「尚」字或從「尚」聲之字，當(dāng)讀爲(wèi)「當(dāng)」?！濒冒纯蓮摹＂凇疤觳蛔阌谖鞅薄?，“天不足”三字簡文缺佚，現(xiàn)從裘按補(bǔ)出。③“其上低以弱”，“低以弱”三字，簡文缺佚，此句前有“其下高以強(qiáng)”，前后似相對爲(wèi)文。現(xiàn)根據(jù)“高以強(qiáng)”，試補(bǔ)“低以弱”。④“不足于上者有馀”，簡文缺佚“不足于上”四字，現(xiàn)根據(jù)上下文補(bǔ)出。

【釋】此章言道亦其字也，請問其名。

“下，土也，而謂之地。上，氣也，而謂之天。道亦其字也，請問其名”，“字”，表字，亦即別名?！懊保挛锏拿Q。“而”，因果連詞。相當(dāng)于“因而”。“亦”，副詞，相當(dāng)于“不過”，“只是”。句意爲(wèi)：在下面的是土，因而稱它爲(wèi)“地”（命名爲(wèi)“地”）。在上面的是氣，因而稱它爲(wèi)“天”（命名爲(wèi)“天”）。“道”只是字（別名），請問它的名稱是什麼呢（如何名實(shí)事使分明）？

“以道從事者必讬其名，故事成而身長；圣人之從事也，亦讬其名，故功成而身不傷”，“讬”，憑藉，依憑?！皬氖隆?，行事，辦事。“身”，自身，自己?！伴L”，音zhǎng，尊敬，尊重?！皞保g毀。句意爲(wèi)：以“道”行事的人，必定依憑對所行之事的明確認(rèn)識（名事實(shí)使分明），所以，行事有成而自己受到尊重；圣人行事，也必定依憑對所行之事的明確認(rèn)識（名事實(shí)使分明），所以，功成而自己不會受到詆毀。

“天地名字并立，故過其方，不思相當(dāng)。天不足于西北，其下高以強(qiáng)；地不足于東南，其上低以弱。不足于上者有馀于下，不足于下者有馀于上”，“名”，用爲(wèi)動詞?！懊帧?，命名?！安⒘ⅰ?，同立?！肮省?，表因果，相當(dāng)于“因而”?！斑^”，失，不得也?！斑^其方”，不得其方。“相當(dāng)”，適合，對等?！安蛔恪?，不完備?！皬?qiáng)”，有馀，略多?！叭酢保蛔?，略少?！扳拧保卸噔?，多出來。句意爲(wèi)：天地命名同立，難以名實(shí)事使分明，因而不得其方，沒有考慮是否對等。天的西北不完備（“天傾西北”），那裡下面高而略多；地的東南不完備（“地不滿東南”），那裡上面低而略少；上面不完備，下面就有多出來的；下面不完備，上面就有多出來的。

執(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樂與餌，過客止。①故道[之出言]，丙04澹呵其無味也。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而不可既也。②丙05

【?！竣俨瘯尽独献印纷鳌皥?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樂與餌，過客止。”“安平大”，王弼本《老子》作“安平太”，魏源本《老子》作“安平泰”。②帛書本《老子》作“故道之出言也，曰：澹呵其無味也。視之不足見也，聽之不足聞也，用之不可既也。”王弼本《老子》作“道之出口，澹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薄坝弥蛔慵取?，魏源本《老子》作“用之不可既”。簡文“故道之出言”中“之出言”三字缺佚，參考帛書本《老子》補(bǔ)出。

【釋】此章言道之出言，澹呵其無味也?！皥?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樂與餌，過客止”，“執(zhí)”，持守?！跋蟆?，與“物”相對。有“形”之謂“物”，無“形”之謂“象”，即“氣象”、“天象”之“象”?！按笙蟆?，廣大無比之象，喻指“道”?！巴?，音wàng，歸向?！昂Α?，妨礙?！按蟆?，音tài，通“太”，也作“泰”。順利，康泰?！梆D”，糕餅之類的食物?！斑^客”，過路的行人。句意爲(wèi)：若能持守“道”，天下人無不歸向。不管多少人歸向，都不會互相妨礙，人們生活安定、平等、康泰。音樂與美食，使過路的行人留戀而不愿離去。

“故道之出言，澹呵其無味也。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而不可既也”，“出言”，發(fā)而爲(wèi)言，即被說出來?！板！?，味道不濃?！凹取?，失，失掉。句意爲(wèi)：如果“道”被說出來，它澹得就沒有味道了。雖然看它看不見，聽它聽不到，但是卻不能失去它！

大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譽(yù)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安丙01有不信。①猷乎其貴言也，成事遂功，而百姓曰我自然也。②故大丙02道廢，安有仁義；六親不和，安有孝慈；邦家昏[亂]，安有正臣。③丙03

【?！竣俨瘯尽独献印纷鳌按笊舷轮兄?，其次親譽(yù)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安有不信?！薄按笊稀?，王弼本《老子》、魏源本《老子》作“太上”?！鞍灿胁恍拧?，王弼本《老子》作“焉有不信焉”，魏源本《老子》作“有不信”。②帛書本《老子》作“猷呵其貴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謂我自然?！蓖蹂霰尽独献印纷鳌坝瀑馄滟F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薄坝瀑狻?，魏源本《老子》作“猶兮”。③帛書甲本《老子》作“故大道廢，安有仁義；知識出，安有大偽；六親不和，安有孝慈；邦家昏亂，安有貞臣?！薄爸R出”，帛書乙本作“智慧出”；“邦家昏亂”，帛書乙本作“國家昏亂”。王弼本《老子》作“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薄盎壑浅觥?，魏源本《老子》作“智慧出”。簡文“邦家昏亂”，“亂”字缺佚，據(jù)帛書《老子》補(bǔ)出。

【釋】此章言猷乎其貴言，成事遂功?！按笊舷轮兄?，其次親譽(yù)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安有不信。猷乎其貴言也，成事遂功，而百姓曰我自然也”，“大”，音tài?！按笊稀奔础疤稀??！跋隆?，百姓，地位低的人?！坝H”，親近?！白u(yù)”，贊譽(yù)?！拔贰?，畏避?！拔辍?，輕慢?！靶挪蛔恪敝靶拧?，誠信?！坝胁恍拧敝靶拧?，信任?！伴唷?，順?！百F言”，慎言，不輕易發(fā)表意見?！八臁保?，成功。句意爲(wèi)：三皇五帝的太古之世，百姓只知有君；其次德衰，仁義爲(wèi)治，百姓被其仁懷其義，親之譽(yù)之；其次以刑法爲(wèi)治，百姓畏而避之。誠信不足，于是百姓不信任。順乎民意，不輕易發(fā)表意見，讓百姓自遂其意，辦好事情，成就功業(yè)，因而百姓說我自然如此。

“故大道廢，安有仁義；六親不和，安有孝慈；邦家昏亂，安有正臣”，“故”，助詞，用于句首，相當(dāng)于“夫”?！按蟮馈?，太古有德之君所行之道?！皬U”，廢止，停止施行?！鞍病?，連詞，表示承接，相當(dāng)于“乃”，“于是”?！坝小?，呈現(xiàn)，出現(xiàn)?！罢肌?，正直之臣。句意爲(wèi)：大道廢止而不行，于是出現(xiàn)了仁義；六親不和，于是出現(xiàn)了孝慈；國家昏亂，于是出現(xiàn)了正直之臣。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故曰兵者，[非君子之器]，[不]丙06得已而用之，恬澹爲(wèi)上，弗美也。美之，是樂殺人。夫樂[殺]，[不可]丙07以得志于天下。①故吉事上左，喪事上右。是以偏將丙08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居之也。故殺[人眾]，丙09則以哀悲蒞之；戰(zhàn)勝則以喪禮居之。②丙10

【?！竣俨瘯尽独献印纷鳌熬泳觿t貴左，用兵則貴右。故曰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銛襲爲(wèi)上；勿美也！若美之，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蓖蹂霰尽独献印纷鳌熬泳觿t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澹爲(wèi)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薄疤皴?wèi)上”，魏源本《老子》作“恬憺爲(wèi)上”。簡文“兵者，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非君子之器，不”六字，因簡殘，缺佚，現(xiàn)參考帛書本《老子》補(bǔ)出?！胺驑窔?，不可以得志于天下”，“殺，不可”三字缺佚，現(xiàn)參考帛書本《老子》補(bǔ)出。②帛書本《老子》作“是以吉事上左，喪事上右；是以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居之也。殺人眾，以哀悲涖之；戰(zhàn)勝，以喪禮處之?！蓖蹂霰尽独献印纷鳌凹律凶?，兇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zhàn)勝，以喪禮處之?！薄捌珜④娋幼蟆?，魏源本《老子》爲(wèi)“是以偏將軍居左”。簡文“故殺人眾，則以哀悲蒞之”，因簡殘，“人眾”二字缺佚，據(jù)帛書本《老子》補(bǔ)出。

【釋】此章言樂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熬泳觿t貴左，用兵則貴右。故曰兵者，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澹爲(wèi)上，弗美也”，“居”，平時家居，猶日常生活中?！氨?，兵器，武器?！肮省?，連詞，表轉(zhuǎn)折。表示說完一事又另說一事，相當(dāng)于“至于”?！疤瘛?，安然?！板！?，澹漠?！疤皴?wèi)上”,以安然澹漠的態(tài)度爲(wèi)上?！懊馈?，贊美?！案ッ馈?，不要去贊美，更不要去炫耀武力。句意爲(wèi)：君子在日常生活中以左爲(wèi)上，用兵打仗的時候以右爲(wèi)上。至于說兵器，這不是君子所使用的器械，如果不得已而使用兵器，最好以安然澹漠的態(tài)度去處理，不要去贊美，更不要去炫耀武力。

“美之，是樂殺人。夫樂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樂”，喜樂，快樂?！皹窔⑷恕?，以殺人爲(wèi)樂?！皹窔ⅰ?，樂于殺伐?！翱梢浴?，表示可能或能夠。句意爲(wèi)：贊美使用兵器，這就是以殺人爲(wèi)快樂。樂于殺伐，不可能得志于天下。

“故吉事上左，喪事上右。是以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居之也”，“故”，助詞，相當(dāng)于“夫”?！凹?，古代祭祀鬼神的禮儀，爲(wèi)五禮（吉、兇、賓、軍、嘉）之一。此處指“兇禮”以外的禮議?！凹隆?、“喪事”相對。吉事，即吉禮；喪事，即喪禮。吉事，祭祀、冠、?。ㄈⅲ┲畬?。喪事，人死后殮奠殯葬等事宜。“上”，通“尚”?！吧献蟆?，崇尚“左”，即以左邊的位置爲(wèi)正位、上位?！吧嫌摇?，崇尚“右”，即以右邊的位置爲(wèi)正位、上位。正位、上位，受尊敬的席位，尊者居之?！捌珜④姟?，副將?！吧蠈④姟?，行軍作戰(zhàn)時軍中的主帥。句意爲(wèi)：舉行祭祀以左邊爲(wèi)正位，辦喪事以右邊爲(wèi)正位。這樣，行軍作戰(zhàn)時副將處于左邊的位置，主帥處于右邊的位置，就是說打仗要依照兇喪的禮儀處理。

“故殺人眾，則以哀悲蒞之；戰(zhàn)勝則以喪禮居之”，“故”，助詞，相當(dāng)于“夫”?！吧W”，參加?！皠t”，連詞，表示順承關(guān)係，相當(dāng)于“就”，“便”。句意爲(wèi)：戰(zhàn)爭殺人眾多，便以哀痛的心情參加；戰(zhàn)勝了便以兇喪的禮儀處理。

爲(wèi)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失之。①圣人無爲(wèi)，故無敗也；無執(zhí)，故[無失也]。丙11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人之?dāng)∫?，恆于其且成也敗之。②是以圣丙12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xué)不學(xué)，復(fù)眾之所過。③是以能輔萬物丙13之自然，而弗敢爲(wèi)。④丙14

【?！竣俪啞独献蛹住纷鳌盃?wèi)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遠(yuǎn)之?！辈瘯冶尽独献印纷鳌盃?wèi)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失之?！蓖蹂霰?、魏源本《老子》作“爲(wèi)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雹诔啞独献蛹住纷鳌笆且允ト送鰻?wèi)故亡敗，亡執(zhí)故亡失。臨事之紀(jì)，慎終如始，此亡敗事矣?！辈瘯冶尽独献印纷鳌笆且允ト藷o爲(wèi)也，故無敗也；無執(zhí)也，故無失也。民之從事也，恆于其成而敗之。故曰：「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埂蓖蹂霰?、魏源本《老子》作“是以圣人無爲(wèi)故無敗，無執(zhí)故無失。民之從事，常于幾成而敗之，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焙單摹盁o執(zhí)，故無失也”，“無失也”三字缺佚，參照帛書本補(bǔ)出。③楚簡《老子甲》作“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教不教，復(fù)眾之所過?！辈瘯冶尽独献印纷鳌笆且允ト擞挥?，而不貴難得之貨；學(xué)不學(xué)，復(fù)眾人之所過?！蓖蹂霰?、魏源本與帛書乙本同。④楚簡《老子甲》作“是故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爲(wèi)?！辈瘯冶尽独献印纷鳌澳茌o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爲(wèi)?！蓖蹂霰尽独献印纷鳌耙暂o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爲(wèi)。”魏源本《老子》作“以恃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爲(wèi)?！薄盃?wèi)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失之。圣人無爲(wèi)，故無敗也；無執(zhí)，故無失也”，“爲(wèi)”，謀也，求也?！皵　?，（事情）失敗，即不能成功?！皥?zhí)”，守也，持也?！笆А?，控制不好，把握不住。句意爲(wèi)：有所求?。ㄓ心撤N企圖）去辦一件事，這事一定不會成功；有所持守（有某種目的）去做一件事，這事一定把握不住。圣人辦事無所求?。]有個人企圖），所以一定會成功；無所持守（沒有個人目的），所以能把握住事情發(fā)展變化的規(guī)律。

“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人之?dāng)∫?，恆于其且成也敗之”，“慎終若始”與“慎終如始”同，結(jié)束的時候仍然慎重，就同開始的時候一樣慎重?！皭a”，副詞。經(jīng)常，常常?！扒摇?，副詞,將要?！扒彝觥?，將要滅亡?！扒页伞?，將要成功。句意爲(wèi)：結(jié)束的時候像開始一樣慎重，就設(shè)有不能成功的事。人們的失敗，常常是在將要成功的時候失敗的。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xué)不學(xué)，復(fù)眾之所過。是以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爲(wèi)”，“欲”，欲望?！安挥?，沒有欲望，即沒有貪欲?！坝挥?，以不欲爲(wèi)欲?！皩W(xué)”，學(xué)習(xí)?！安粚W(xué)”，不學(xué)習(xí)，即順應(yīng)自然。“學(xué)不學(xué)”，以不學(xué)爲(wèi)學(xué)，即以順應(yīng)自然爲(wèi)學(xué)習(xí)?！皬?fù)”，返?！斑^”，過失?！皬?fù)眾……”，使眾……返?！氨娭^”中的“之”，介詞，相當(dāng)于“于”?！皬?fù)眾之所過”，直譯爲(wèi)：使眾人于所犯過失中自返?！拜o”，佐助?！盃?wèi)”，求，索取。句意爲(wèi)：因此圣人以沒有貪欲爲(wèi)其所欲，不以稀有的物品爲(wèi)珍貴，以不學(xué)爲(wèi)學(xué)而順應(yīng)自然，使有過失的人聞過而自返。所以（圣人）能幫助自然發(fā)展，而不敢妄爲(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