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十一月第4個星期四，又到了每年一度的感恩節(jié)。每逢這個時刻，眾多中外電商企業(yè)便會一擁而上，鋪天蓋地宣傳來自美洲大陸的感恩節(jié)文化，同時還接力推銷各種當紅時令的“特惠商品”。

但實際上，感恩節(jié)這個節(jié)日對于美國人來說，充滿了諷刺的色彩。這一切，要從感恩節(jié)的來歷說起。遙想數(shù)百年前，那些背井離鄉(xiāng)的歐洲清教徒甚是精明，懂得趨利避害。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第一次來到陌生的美洲大陸，和當?shù)赝林愫藐P系就是首要任務之一。

“五月花”號的乘客之一、后來成為普利茅斯殖民地第二任總督的威廉·布雷德福在回憶錄《普利茅斯開拓史》中，是這樣記錄殖民者們與印第安人的最初遭遇：“當?shù)赜〉诎踩税l(fā)現(xiàn)新來的移民者后，對其充滿了好奇、雖然沒有直接發(fā)起攻擊，但是經常偷偷出沒，偷走殖民者的一些金屬工具。殖民者不勝其擾，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一個叫斯昆托的人出現(xiàn)。”

描繪“五月花”號乘客登陸情景的畫作，繪制于1877年前后

斯昆托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印第安人，但是卻學會了英語。在十余年前，他還在南方的時候便被西班牙殖民者抓住，賣做奴隸。這之后便輾轉去了歐洲，最后流落英國。在英國的十余年間，他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英語，同時還聽懂不少北美土話。因為這個特長，斯昆托被英國殖民地企業(yè)招募，并被派往北美首個歐洲殖民點詹姆斯鎮(zhèn)。

當“五月花”號靠岸時，斯昆托恰好在當?shù)?。于是，這個有能力溝通殖民者和原住民的印第安人自發(fā)前來交涉，并在幾天后將瓦帕濃部落的酋長馬薩索帶到了普利茅斯。一同運來的，還有那些被“好奇”的土著順走的工具。在熱情接待了當?shù)仡^號人物一行后，主持簽署《五月花號公約》的普利茅斯殖民者首任總督約翰·卡弗與馬薩索簽署了一份和平協(xié)定，協(xié)約規(guī)定：清教徒與印第安人之間不得互相傷害，互相掠奪，印第安人居民到訪時，應把弓箭背在背后。這樣一來，初來乍到的清教徒就得到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安全保障。

描繪印第安人領袖馬薩索與白人簽署和平條約場景的銅版畫

這時，漫長的旅途消耗了普利茅斯首批移民的絕大部分精力，而隨船而來的糧食也所剩無幾了。所以，瓦帕濃部落為了表示善意，主動提供了一些食物。而斯昆托選擇留在普利茅斯，幫助這群新來的殖民者在荒地上站穩(wěn)腳跟。

在之后的一年多時間里，這個會說英語的印第安人教會了移民們如何種植印第安玉米，而種子則來自瓦帕濃部落的友好饋贈。當然，光有種子是沒法長莊稼的，畢竟這群殖民者來之前美洲沒幾個正經的農夫，而種植條件又與歐洲有很大區(qū)別。所以，熟悉當?shù)丨h(huán)境的斯昆托又派上了用場。他告訴殖民者們，由于土地荒置太久，必須經過施肥才能種植莊稼。至于如何收集肥料這一方面，除了人類的糞便外，用魚發(fā)酵施肥也不失為一種好方法。到了氣候轉暖的4月，殖民者在斯昆托的帶領下下海捕魚，上好的大魚用來烹飪或者曬干儲存，而小魚雜魚則成了肥料。

 
普利茅斯殖民地的“大恩人”——印第安人斯昆托

一年時間中，體力逐漸恢復的移民者在斯昆托的幫助下，終于將拓荒生活納入了正軌。在殖民地周圍的荒野里，他們甚至捕捉到不少火雞。這些肉質飽滿又不難捕捉的笨鳥是上佳的蛋白質來源。到了次年的11月，當年的收成全部入庫后，普利茅斯殖民地的清教徒們居然過上了橫渡大西洋前所設想的“自我管理”和“自給自足”式的自由生活。但在這其中，最令人“驚奇”的，給予他們如此多幫助的竟然是一群連上帝都不信的土人！不過，根據教徒們的邏輯，結論也是顯而易見的——這是象征著主萬能的見證啊……

在1621年11月末的一天，普利茅斯殖民地決定舉行慶祝活動感謝主的恩惠。而作為實際替主辦了這件事的代表，斯昆托和瓦帕濃部落的印第安人也有幸成為了座上賓。主賓一起享用了以火雞、魚、玉米和南瓜為原料烹制的大餐。此后兩天，又一起進行了歌舞和競技等娛樂活動。

這便是現(xiàn)今“感恩節(jié)”的由來。從表面上看，真是一副遠方來的定居者遇上樂善好施的原住民似的景象。然而，印第安人們不知道，他們在這些客人的眼里都是異教徒，天堂的大門是不會向他們打開的……

描繪第一次“感恩節(jié)”慶典的油畫，繪于1914年

瓦帕濃族長馬薩索于1661年去世，權力最后傳給二兒子梅塔科邁特。這個部族曾慘遭殖民者帶來的天花肆虐，損失了60%的人力。但由于和掌握火器并有較強組織能力的清教徒殖民地結盟，瓦帕濃族長逐漸在和其他印第安部族的斗爭中取得優(yōu)勢，人口逐步增長。但殖民者的增長速度比土人更快。在40年時間里，從北面的馬薩諸塞灣到南邊的切薩皮克灣一線，來自歐洲的殖民者從幾千人擴張到幾十萬規(guī)模。僅新英格蘭地區(qū)就有人口5萬之多。殖民者好似瘟疫一樣，從海岸地區(qū)開始不斷向著內陸滲透，逐步侵占著印第安人的土地。美洲大陸上，主人與客人之間的利益糾紛日益明顯，摩擦一再發(fā)生。

最終將雙方推向決裂的，是一個叫約翰·薩薩蒙（John Sassamon）的土人。

薩薩蒙是一位皈依基督教的印第安人，而且對殖民者忠心耿耿。為此，他多次提前向殖民地報告同族發(fā)起襲擊的消息。不久之后，薩薩蒙的背叛行為被同胞發(fā)覺，遂遭到處死。而痛失一條好狗的殖民者當然不肯罷休，就此為借口逮捕了3名瓦帕濃人。1675年7月初，殖民地法庭開始審判這三名印第安人的“謀殺罪”。以當時英國的法律，要想定謀殺罪必須要有至少兩名人證。但是，那個此前曾經強迫原住民遵守英國法律的法庭，這一次卻變通了起來，殖民者不再遵守其后代反復吹噓的“程序正義”，在只有一名認證的情況下強行給三人定了罪。

1675年7月23日，三名印地安人被送上絞刑架。瓦帕濃人積蓄已久的怒火由此爆發(fā)。全面戰(zhàn)爭開始了，而首當其沖的是殖民者的牧場。因為殖民者在放牧時，時常縱容牛群隨意啃食和踐踏印第安人栽種的玉米。土人們最初仍留有余地，只是持械砍殺牛只，并未針對殖民者進行人身傷害。但一個驚慌失措的殖民者守衛(wèi)卻很不識相地朝人群開了槍。很遺憾的是，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拿的只是一柄前裝燧發(fā)槍，而不是配了800發(fā)彈鏈的M134。這一槍不但沒有阻止瘋狂的土人，還把印第安人徹底激怒，立刻圍上來亂棍齊下。這位守衛(wèi)和其他8名工人當場打死，另有2個受重傷。

 
當一名驚慌失措的守衛(wèi)對前來打砸的印第安人開火后，場面徹底失控

由于事態(tài)已經失控，瓦帕濃人族長梅塔科邁特也就橫下一條心，和殖民者徹底決裂了。他當即命令信使飛報各個聯(lián)盟部落，宣布立即起事。多個殖民地當即出動民兵鎮(zhèn)壓。但是，在豁出命來造反的印第安人面前，幾十甚至上百民兵的小部隊完全不算個事。幾天之內，印第安人武士連續(xù)擊潰兩撥殖民地民兵的反擊，殺死近百人，并一路追趕潰逃的民兵，焚燒沿路的殖民者房舍和村莊。

到了這一年的秋天，整個新英格蘭地區(qū)已經是烽火處處。有十余個部族計上萬名印第安武士參加到了瓦帕濃部族發(fā)起的暴動中，四處打擊當?shù)匾杂藶橹鞯闹趁裾邆儭?1月，印第安人已經摧毀了整個上游康涅狄格河谷，兵鋒所到之處一片廢土。而到1676年3月，他們甚至殺到了距離波士頓和普羅維登斯不足20英里的地區(qū)。面對空前嚴峻的形勢，新英格蘭各殖民地政府不得不聯(lián)合起來頒發(fā)了美洲史上的首份征兵條例。

 
描繪殖民地民兵與印第安人交戰(zhàn)的畫作

盡管有大量男性逃避兵役，但殖民地畢竟人多勢眾。很快就組織了數(shù)支上千人的民兵隊伍，開赴康涅狄格河谷一線迎擊印第安人。而印第安人也逐漸因為食物匱乏和疾病等問題失去鋒芒。當年6月，民兵在河谷地區(qū)取得了一系列戰(zhàn)斗的勝利，重創(chuàng)了土人的軍隊。這一系列變化徹底扭轉了戰(zhàn)局，使造反的印第安人逐漸身處絕地。

1676年初冬的一天，梅塔科邁特迎來了他的命運。在叢林中與英國人周旋并陷入絕境的酋長，被一個身邊叛節(jié)的印第安人從背后打了一槍。隨后，他被殖民地民兵活捉。怒火萬丈的殖民者立即殺掉了梅塔科邁特，并把他的尸體肢解成數(shù)塊丟棄在荒野里任由野獸吞食。發(fā)泄完了后，民兵不忘記然把梅塔科邁特的頭顱帶回請功。1676年冬天降臨的時候，在那個曾經舉行過感恩節(jié)慶典的廣場邊，當年參加慶典的馬薩索酋長兒子的腦袋，被高高挑了起來掛在旗桿上。

從1621年馬薩索酋長與斯昆托等印第安人對殖民者伸出援手，到感恩節(jié)的誕生，再到五十年后馬薩索酋長的二兒子梅塔科邁特被斬首、首級在曾經舉辦感恩節(jié)慶典的廣場上公開示眾。命運在給這些引狼入室的印第安人開了一個殘酷玩笑的同時，也讓殖民者所稱頌的感恩節(jié)變成一個無比諷刺的節(jié)日。

時至今日，印第安人的悲劇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而感恩節(jié)轉化為一個充滿商業(yè)意味的節(ji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