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歷代對黃帝的祭祀，是“拜廟”還是“拜陵”？在此問題上，學(xué)界見仁見智，向有歧見。本期刊出的三篇文章，從不同角度，對此作了認真的考證和梳理。歡迎廣大讀者關(guān)注。

　　近年來，隨著把黃帝祭祀上升為國家祭祀的呼聲漸強，產(chǎn)生了對黃帝的國家級祭祀是應(yīng)該在陜西還是河南的爭論。不過，對于出現(xiàn)的這一爭論，簡單歸之為陵、廟之爭并不準確。河南新鄭的拜祖活動始于1992年，相傳這里古代建有黃帝祠廟。陜西省黃陵縣的黃帝祭祀，新中國成立以后盡管延續(xù)了祭陵的傳統(tǒng)，但從1999年開始祭祀黃帝大典改在軒轅廟舉行，從而使得黃陵縣每年的祭祀活動也并非直接祭陵。

　　漢代學(xué)者曾有“古不墓祭”的說法，古今都有學(xué)者提出質(zhì)疑。其實，“古不墓祭”的說法具有一定合理性，蔡邕本人在表述中盡管只是說“聞古不墓祭”，但不能無視古代這種口耳相傳資料的價值。由于禮書的殘缺，雖然對于先秦諸多禮制無法得其詳，但是考古和文獻資料已經(jīng)證明先秦是的確存在墓祭行為的，“古不墓祭”是歷史上一定時期君王祭祀的主要形式，但并非嚴格意義上的絕不存在墓祭行為。

　　墓、墳、冢早期有別，秦漢以后逐漸混用。墳丘墓出現(xiàn)于春秋晚期，戰(zhàn)國時期普遍流行。君王的墳?zāi)狗Q陵，開始于戰(zhàn)國中期，當(dāng)時的秦、趙、楚等國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墳?zāi)狗Q陵的現(xiàn)象，如趙肅侯的壽陵、秦惠文王的公陵、秦悼武王的永陵、秦孝文王的壽陵等。

　　先秦時期，宗廟一般建在都城之內(nèi)，由于祭祀在古代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宗廟也成為都城的標志，王室宗廟實際上就是民間家廟的放大形態(tài)。在都城修建宗廟，最直接的原因是為了祭祀方便，唐代以后陸續(xù)出現(xiàn)的歷代帝王廟也是在這種原則下修建的。另外，早期宗廟祭祀制度的出現(xiàn)還和墓葬形式有關(guān)。由于受到改朝換代和盜墓活動的影響，夏商周三代時期流行“不封不樹”，后世更出現(xiàn)了依山建墓的葬制，都對祭祀方式產(chǎn)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廟作為用于祭祀的重要建筑，在漢代以前尚未把廟建在陵墓附近，在陵旁立廟始于漢惠帝為高帝修陵廟，以后的多代帝陵旁都設(shè)陵廟，如霸陵有固城廟，陽陵有德陽廟，茂陵有龍源廟等。廟和寢關(guān)系緊密，古代學(xué)者往往把寢建在陵墓之上或其側(cè)的歷史推到秦，事實上其淵源更為久遠。盡管西漢時期寢建在陵上或陵側(cè)，陵廟則一般建在陵園之外，有日祭、月祭、季祭、年祭的制度。西漢時期，沒有采用《周禮》中“天子七廟”的宗廟之制，每帝即世，輒立一廟，不止于七，不列昭穆，不定迭毀。西漢晚期，陵廟制度衰落，從漢元帝開始，廢置郡國廟，初步確立了按昭穆迭毀宗廟的制度。東漢制訂了上陵禮，廟里的許多重要禮儀也轉(zhuǎn)到陵寢舉行，從而導(dǎo)致廟的地位有所降低。

　　后世之禮是在既有禮制的基礎(chǔ)上的“損益”，特別是早期的《儀禮》《周禮》《禮記》等經(jīng)典著作對后世禮制的形成發(fā)揮了重要影響。毫無疑問，從親近祖先的角度看，墓祭或陵祭，很顯然優(yōu)于廟祭，即便流行廟祭時期，也并不是說陵墓無關(guān)緊要，依然存在與陵墓直接相關(guān)的禮制。廟祭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取代陵墓祭祀，但還有一道重要的程序，那就是從寢中請衣，在古代人們的認識觀念中，尚需要把被祭祀者的靈魂引進宗廟。在歷史上，廟祭和陵墓祭是不能截然分開的，尤其廟一般建在離陵墓、陵寢不遠的地方。

　　由于時代久遠，先秦時代對黃帝祭祀的記載較少。從現(xiàn)有的文獻記載看，對黃帝的早期祭祀是在圜丘還是宗廟舉行尚難以定斷?！吨駮o年》：“黃帝既仙去，其臣有左徹者，削木為黃帝之像，帥諸侯朝奉之?！卑褜S帝的祭祀追溯到黃帝去世之后，祭祀地點不甚明確。先秦時期對于黃帝祭祀的另一條重要記載見于《國語》，《國語·魯語上》：“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后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贬槍h代學(xué)者以禘為祭天之說，清朝學(xué)者胡培翚《禘祫答問》認為禘則追其祖之所自出，屬于“禘為宗廟之祭，與事天無涉”。究其實，兩說均有偏頗，禘為宗廟之祭，為周之制度，商代并未專屬，而商代以前的情況，無論是文獻還是考古資料尚無法提供確切證據(jù)。就是在秦漢以后相當(dāng)長的時期內(nèi)，對于黃帝祭祀還是比較混亂的，黃帝具有五方帝、五精上帝、人帝等多種身份，王肅的“五帝不得為天”與鄭玄的“六天說”的觀念分歧，宋真宗時發(fā)生的王欽若和禮官的關(guān)于靈威仰等是帝名還是帝號之爭，就是由于祭祀混亂所引發(fā)的認識分歧。完全把黃帝作為人帝祭祀是從明清時期開始的，主要分為歷代帝王廟祭祀、傳心殿祭祀、景惠殿祭祀和黃帝陵祭祀等。

　　由于對于黃帝的文化認同形成較早，在全國多地出現(xiàn)黃帝陵和黃帝廟是正常現(xiàn)象。自從明代朝廷認可黃帝陵在今天的陜西黃陵縣后，使得黃帝陵的祭祀得以制度化。明代在考得黃帝陵廟所在后，就定期派官員拜謁黃帝。在陜西祭祀黃帝的做法從明代至今，基本沒有中斷。唐代以后出現(xiàn)的廟祭和陵祭并存的局面，主要是因為古代帝王陵墓分散且距離較遠，皇帝無法親祀，因此，才在京都設(shè)立帝王廟集中進行祭祀。因此，不論是廟祭還是陵祭盛行時期，并不代表不重視墓祭，相反陵墓在古人心目中占有相當(dāng)重要的地位，只是因為受到各種客觀因素的制約，才制定出變通的廟祭制度。廟祭并不是祭祀制度的最優(yōu)選擇，這也是當(dāng)下流行墓祭而不是廟祭的根本原因。

　　在中國古代，盡管存在廟祭制度，但廟祭始終不能完全取代陵墓之祭。古代廟祭一道重要的程序，就是需要事先把被祭祀者的靈魂引進廟中，后世進一步把寢建在陵園，廟建在陵園附近，以方便祭祀。

　?。ɡ罟鹈?，作者單位：聊城大學(xué)歷史文化與旅游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