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文化神徽探秘
神人神獸圖案是良渚文化標志性神徽,頭帶羽毛的神人騎在伏地的神獸身上。神人臉部刻畫寫實,眼、鼻、嘴齊全,鼻部造型如卷云狀,張口露出呲牙,雙手五指分明,搭在神獸身上,手臂用渦紋裝飾。神獸二眼占居臉的大半部分,形態(tài)夸張,與其他五官不成比例,大嘴露齒,有須,鼻部與最距離小,用帶有渦紋的刻畫
代表神獸前肢和身體。神徽在良渚玉器的布置上,神人與神獸可單獨布置,也可上下間隔布置,凡是上下間隔布置的,明顯可看出神人騎在神獸上面的含義,最有代表性的是良渚玉琮上的圖案。在大型祭祀器物上,神人也可橫向間隔布置。不管神人神徽圖案豎排還是橫排,神人的羽冠均簡化成二道突出的弦紋。此二類神徽在良渚玉器上最為常見,另一類被稱做鳥紋的神徽也及為常見,一般認為,鳥紋由
眼睛與翅膀抽象組成,有玉器上的刻畫顯示,上述猜測有誤。圓圈代表鳥身,前突贅狀物可能是神鳥頸毛,當然也不排除是翅膀的可能性,很多良渚玉器上的鳥神徽已省略了鳥頭表達。神鳥神徽得另一種表達形式是一個寫實的神鳥立于祭壇上的側面像,祭壇上常繪有形似烏龜?shù)膱D案。在個別玉器上也能看到魚的圖案,這類圖案非常寫實,不如神人神獸神徽抽象。
神人神獸神徽在良渚玉器上大量出現(xiàn),顯示這二類神徽的重要性,是良渚人的主要崇拜物。目前,神獸是何種獸類,神人騎神獸代表降服神獸還是僅僅代表神人的坐騎,歷史文獻中沒有任何記載和研究結論。筆者從神人與神獸可成對出現(xiàn)和單獨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分析,神獸應是可獨立存在的,神人騎神獸表示降服的可能性較大。
縱觀中國歷史上作為圖騰的動物形象及墓葬中出土的器物中,有一類動物形象引起筆者關注,即貔貅,又名辟邪。傳說中辟邪有角,善吃,又喜食金銀財寶。商朝祭祀用青銅器上,常常紋有獸面紋,又名饕餮紋,與辟邪有著相同的含義,動物造型的辟邪是饕餮紋神獸的形象表達。商朝是由良渚人的后裔建立,良渚大型祭祀玉器的器型與商朝青銅器的器型類同,可以說商朝青銅禮器繼承了良渚祭祀玉禮器的傳統(tǒng)。在良渚祭祀玉禮器上,存在大量的神獸神徽圖案,由此推斷,良渚文化中的神獸應是辟邪,即貔貅。
在現(xiàn)代的傳說中,貔貅(辟邪)已演變成招財進寶的神獸,是個吉祥神獸。但在《史記》五帝本記中提到“黃帝教熊羆貔貅貙虎,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由此可見,貔貅屬于猛獸類。又云:“縉云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天下謂之饕餮”。顯然善吃的貔貅,在遠古并非吉祥神獸,更多的是害獸。因此,良渚人祭祀有害的神獸,是表達要避之,減少對人類傷害的意愿。
良渚人將大量刻有神獸神徽的器物放入墓穴,同樣是為了希冀貪吃的神獸不來傷害墓主人。由此可推斷,良渚人認為的神獸是深藏于地底下而不是在天上的,故良渚人祭地的重要性要大于祭天。良渚人已處于農(nóng)耕社會,土地的產(chǎn)出更為重要。他們認為一切源自土地的糧食,其產(chǎn)量受神獸的控制,藏于土地中的神獸吃掉了本應從地里產(chǎn)出的糧食,當神獸極度饑餓時,甚至會從土地里出來傷害人類。祭祀是唯一讓神獸降服的唯一途徑。
玉乃美石也,古人對這種美石的成因不甚明了,但認為是來自于地底下的財富,這些財富的擁有者或許就是神獸,是神獸的寶藏,古時有種說法,美玉是神獸的食物,近代對此種說法多持否定態(tài)度,但古人認為玉有特殊的作用是肯定的。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大量的良渚時期玉琮和玉璧,多出自墓葬。因此,普遍認為玉琮和玉壁是禮天地的器物。但問題是這些玉器是否只代表明器?是否只在墓葬中出現(xiàn)??!渡胶=?jīng)》多處描述了祭祀用食物和器具,祭祀后用具埋入地下的習俗,可見是給存在于地下的神靈所享用的。
在良渚玉器中,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的裝飾佩戴用玉器上也刻有神獸圖案,比如玉梳背、玉璜、玉鐲等。在這些玉器中,主要是神獸圖案,幾乎不見神人圖案。顯然,神獸是獨立于神人而存在的,它是良渚人信奉的主角。
現(xiàn)代人將貔貅視作招財?shù)募槲?,而其辟邪的功能相對弱化。其實,在南北朝以前,作為辟邪用的貔貅大量用于墓葬,其主要功能是辟邪,是用來保護墓主人不受妖邪侵蝕。從良渚時期的獸面紋演變到南北朝時期的神獸尊,近3000年間,貔貅的形態(tài)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但其演變的脈絡還是有跡可尋。良渚時期的神獸形象是大眼、咧嘴露齒、倒丁字鼻、有腳、有爪。商朝時,青銅器上用抽象的圖案同樣表達了這些元素,給人以兇猛威武的感覺,在這個時期,龍的形象已經(jīng)出現(xiàn),其地位與貔貅開始平分秋色,鳳的形象尚不占主要位置。至西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貔貅的形態(tài)開始立體化,其地位也已讓位于龍鳳,從中也可說明龍鳳崇拜起源于中原文化,西周以后中原文化已起主導地位,良渚文化隨著商朝的沒落而被逐漸邊緣化,但良渚文化憑借其強大的生命力,已深深地扎根于中華文化之內(nèi),許多目前普遍認為是中原文化的東西,其實來源于良渚文化。比如,用玉器辟邪、防腐;各類祭祀器造型;家族祖先牌位的形式等等。漢朝出現(xiàn)強調(diào)中原文化的正統(tǒng)性,非中原文化受到排擠,但由于東夷文化與中原文化經(jīng)過商周時間的混合傳承,已很難彼此區(qū)分。中原文化的基礎在漢朝已基本定型,其正統(tǒng)地位自此沒有再做動搖,即使在元、清等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時期,中原文化的主體地位也是牢不可破,所有外來的文化只能被融入、吸收。
良渚玉器神人及神獸身上多刻有渦紋,其表達的含義尚不清晰。筆者認為有二種可能,其一,表示花紋,即豹紋。其二,表示谷紋。從目前發(fā)現(xiàn)的良渚玉器上看,渦紋大量存在,其不僅出現(xiàn)在神鳥神徽上,而且也出現(xiàn)在玉壁上。因此,最大的可能還是谷紋,良渚文化屬于農(nóng)耕文明,祈求谷類豐收是部落最大的愿望。如渦紋即是谷紋,則獸臉紋代表的是能主宰糧食豐歉的神獸。在遠古時代,良渚人對自然的敬畏產(chǎn)生的神靈崇拜,從黑夜中猛獸發(fā)光的眼睛得到啟示,用最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大眼睛來表達對神靈的敬畏之感,是理所當然的。這些渦紋在商周時期演變成云紋、皿紋等各類紋飾。商朝開始出現(xiàn)的玉跪人是否是良渚文化神人所演化尚待進一步考證,目前,文博界普遍認為的玉跪人是貴族的說法,尚缺乏有說服力的起源說。
良渚文化另一神徽是鳥紋,由于其主體與神獸眼睛的表現(xiàn)手法一
致,故有學者稱,良渚人同樣用眼睛來表示鳥紋,筆者通過對良渚玉器研究后發(fā)現(xiàn),上述表達并不準確,那個眼睛狀圖案其實表達的是鳥的身體,鳥首與鳥尾在絕大部分圖案中被簡化,左圖清晰地描繪了神鳥神徽的全形態(tài),其鳥首、鳥尾位置非常精準,唯一尚待研究的是位于鳥胸前的部位所表達的是什么?翅膀,還是胸毛?如果是翅膀,那其表達的是飛翔還是孵卵?如果是胸錦毛,則僅表示神鳥的外形,如果是飛翔,則表示通天,如果是孵卵,則明確暗喻生殖。還有一種常見的鳥紋是一只站立于祭臺上的神鳥側面圖形,鳥的造型非常寫實,祭壇部尚可見龜似圖案。此圖案中鳥身下的多個圓圈代表什么含義?如果是鳥蛋,側此圖案就不是鳥立祭臺,而是神鳥孵化圖,象征多子。綜合二種鳥紋分析,鳥紋最大可能還是祈求多子。史前古人最始的信仰,死后并非追求升天,而是入地為安、進入仙山。中華文化中,戰(zhàn)國晚期道教的出現(xiàn),天、地、人、鬼四界的論述被世人廣泛接受,天界神仙、得道成仙升天始成為人間追求。由此,原始崇拜開始向更高層次的宗教發(fā)展。史前古人由于生活資料匱乏,追求豐衣足食、人丁興旺、避害求平安是其最大的愿望,因此,原始崇拜物必與之相關。縱觀良渚古人所崇拜的圖騰,似乎可以推測如下含義:神人是具有法力的先祖,化身為巫神;神獸即辟邪,主宰著土地的財富,兇猛貪婪;神鳥代表多子,是人丁興旺的象征;龜代表長壽;魚代表豐產(chǎn);渦紋代表谷類。
良渚的祭祀文化在新石器時代是最為完善的,這也是夏朝禹任命歡兜來主持祭祀禮儀的原因。神獸形象,隨著良渚后裔建立商朝,其在獸面紋在青銅器上得到了再次重現(xiàn),并成為列朝皇家裝飾用紋。龍鳳崇拜源于中原文化,周朝開始成為主流紋飾,良渚神徽辟邪的作用逐步淡化,漢以后辟邪與麒麟、雄師一起成為祥獸,更多的是賦予了避邪、去災、招財進寶的功能。當我們手捧麒麟時,有誰會想到其歷史可追溯到4500年前的良渚文化,歷史總在發(fā)展、演變,但我們的根永遠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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