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02 21:02 | 豆瓣：

長到二十幾歲一直都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每次回家母親都是同樣的絮叨，父親都是同樣嚴肅冷峻，令人覺得一切都還是照舊。

記得小時候?qū)懽魑牡臅r候經(jīng)常會寫到母親多出的白發(fā)和父親日漸佝僂的脊背。雖然總是這么寫但從卻沒有認真過考慮過父母變是否會真的變老，而潛意識里也總是認為作文里的描述不過是虛假的抒情，心里也總覺得父母會變老這件事情還遙遠的看不到盡頭。

元旦假期之前我早早的就打算回家，在此之前恰巧二姐在把父母接到自己身邊，我打電話跟父母商量從我工作的地方直接去二姐那里，順便陪他們一起逛逛。父親倒是沒什么意見，只是母親不答應(yīng)，嫌從我工作的地方到二姐那里車程太遠，一聽說我元旦準備回家便直嚷嚷著要回家。我和二姐好一陣勸母親才同意。

五天的假期，我生怕浪費掉每一分鐘，趕著最快的車到達時也已經(jīng)是下午了。車還沒進站我便看見父親和母孤零零的守在車站外，父親帶著他的那頂羊皮帽子，手里攥著不知誰發(fā)的小廣告，母親站在父親旁邊。一看有車進站兩人便伸長了脖子張望，母親的視力不太好，一有進站的車便督促父親看進來的那一班車是不是我乘的那一班次。進站的車太快父親來不及看清，就跟著母親一起站在出口的人行道上張望著出站的乘客。

從車上下來時母親還未發(fā)覺，還在尋著載我的那輛車，父親則已經(jīng)遠遠的看到我了，我沖父親揮了揮手，三兩步跑到近處喚了一聲母親，母親一怔，回過頭來認出是我便慌忙迎過來要接我手中的行李。父親照樣只是問問，坐了哪路車，走了多久。

跟著父母一路上住回走，太陽暖洋洋的。父親走在前面，我和母親走在后面，左拐右拐的一連走了好幾個路口，母親一路噓寒問暖不住的詢問一些生活上的瑣碎，父親只是稍微問了幾句，就說，你來了明天咱一起去好好逛逛。

第二天一早父親就拿著從車站買回來的地圖計劃去哪里游玩，該坐哪路車，母親一邊做飯一邊生氣的向我指摘父親，說父親像個孩子一樣，見我來了也不問我坐了一天的車要不要休息就只惦記著去那里玩。

按父親的計劃先去褒河棧道。去的時候天有點陰，公共汽車只到山腳下，大概是車太搖晃，母親暈了車，臉色蒼白，我有點擔(dān)心就提議說，要不然別去了，在山下轉(zhuǎn)轉(zhuǎn)也行。母親蹲在路邊說，沒事，只是暈車，休息下就好。歇了一會，母親的臉色漸漸好轉(zhuǎn)，我才放下心來。

山腳下離景點還有一段路，擔(dān)心母親再暈車，我提議步行過去，但無奈路程太遠還是租了一輛面包車，所幸這次母親并沒有暈車。

到景點時我有些失望，光禿禿的石道幾乎沒有游客，山里野風(fēng)肆虐著有些刺骨，只有我跟父母慢慢的往山頂爬。父親倒是興致很高，因為之前來過，一路上不斷地給我講各處名勝的由來和軼事不知不覺就走到山腰，山腰上蓄了一個水庫，從水庫向下看可以看到曲曲折折的棧道，父親指著山腰上的棧道說哪些是原先的舊棧道，哪些是后來新修的，又指了指山腰上我們站著的的棧道，說這些是現(xiàn)代才修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就是從褒河棧道這由來的。

棧道邊貼著山壁蜿蜒曲折，周圍景色很好，而且每隔一段的石壁上就有古人的題詞，父親好書法一路上惦記著曹操的題字。上次和母親一起來的時候曾見過石壁上有曹操親筆題的“袞雪”，我們便沿路邊欣賞邊尋找，走到棧道盡頭仍然沒有看到，父親說上次來的時候還見過，記得有的，這次卻找不到了，父親的口氣里顯然略有遺憾。

一路游覽，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下山口，正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不斷的有游客從另一條階梯路上山，出于好奇我和父親便提議順著另一條路下山。

上山時的路是緩坡，而下山的路則陡峭，是長長的一段臺階。我自顧自的下了一段臺階，扭頭卻見父母還在身后，父親扶著扶手下的很小心，母親因為腿腳不好小心翼翼的跟在父親身后扯著父親的胳膊一級一級試探的下著臺階，緩慢而吃力。我這才意識到父母真的老了，仿佛在頃刻之前父母還是年輕的父母，而一級一級的臺階像是一條漫漫的時間路，僅僅幾步就令父母原本穩(wěn)健的步伐變得蹣跚，我也才意識到我已經(jīng)不再是孩子了，我的個頭早已經(jīng)超了過父親。我有些慌亂，甚至有些驚恐，仿佛就這二十多分鐘的臺階一下就跨過了二十多年。

我折身回去扶著母親，十多分鐘的臺階多走了一半的時間才下到了平緩處，離山腳下還有很長一段路，下山的臺階已經(jīng)令父母有些累了，于是我們便坐了一輛觀光車繼續(xù)下山。下山的路上才發(fā)現(xiàn)這條上山的路上有許多雕塑和壁畫完全不似另一邊一般景色單調(diào)。

車剛一到景點出口處抬頭就看到旁邊立著一塊巨石上刻“袞雪”二字。父親有些興奮的指著石碑讓我看，說，原來那塊石壁挖下來挪到這里了。

壁畫和雕塑引起了父親的興致，父親說上次和母親一起來的時候這里還沒有修建，見父親興致很高我們便又沿著下山時的路往上爬，沿路的壁畫和雕塑勾勒出當(dāng)年的歷史景象：蕭何月下追韓信、拜將壇拜韓信為大將……

從棧道回去的時候早已暮色四合了，剩下的幾天里又陪父母去了好幾個地方。逛了街，劃了船。倏忽之間假期就結(jié)束了。臨走的那天暖意融融，父母堅持要送我到車站。

車站早已擁擠不堪，來往的人流擁擠著進站都變得困難起來，父母只能將我送到站外。我獨自進站買好票，一扭頭透過大廳的玻璃看見父親和母親貼在站外的落地玻璃窗向里探望，看到我看他們，父親摘下帽子在手里揮動著，嘴里似乎還在叮囑什么，母親倚在父親旁邊瞇起眼睛費力的向里張望尋找著我的身影，眼前和背后全是擁擠嘈雜的人流，看著緊貼窗外的父母往日堅實可靠的身影此刻不知為何突然變得落寞而單薄，我拿到票趕緊朝父母揮了揮手里票，一轉(zhuǎn)身拼命地擠進涌向站內(nèi)的人流中。

回程的列車上，我迷迷糊的打著瞌睡，恍惚間好像聽到父親在叫我，我驚醒過來，看著窗外綿延不絕的群山繚繞在云霧里，心里說不出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