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士得年末大拍,臨宇山人的藏品被熱烈追捧,唯獨那件保守估價4000-5000萬港幣的“南宋哥窯葵口盤”流拍,出乎很多人意料。筆者很喜歡這類東西,本想這個月發(fā)了工資就去買下,但至今還沒找到工作,所以只好寫篇文章,借此聊聊官窯與哥窯的一些問題。 杭州老虎洞元代堆積層哥窯標本 隨著窯址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的深入,尤其是老虎洞窯址元代地層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目前,筆者及大部分官窯的研究者,都同意杜正賢先生在“杭州老虎洞窯址瓷器精選”一書中的推導和結論:目前故宮所認定的“傳世哥窯”都是元代或明清制品,宋代并無哥窯。也就是說,關于哥窯和官窯的混淆,只有兩種情況:南宋官窯,或者元代哥窯。但是,宋瓷“汝官哥鈞定”的說法已經(jīng)深入人心,唯獨這一說法本身就不可靠一點,極少有人提及。 杭州老虎洞元代堆積層哥窯標本 元代哥窯沿用了同樣位于老虎洞的南宋官窯窯址,是對南宋官窯的仿制。由于工匠流失,哥窯制品標志性的開片,米黃及油灰色釉面的泛濫,都是品質(zhì)下降的表現(xiàn),因為南宋官窯的最高標準,必然是不開片的粉青色,這也是宋代瓷器美學和技術雙重標準的最高統(tǒng)一。至于南宋龍泉系中的溪口和小梅等窯口制品為哥窯的看法,更是地方政府利用學者們過去的,業(yè)已證偽的猜測,拉動旅游經(jīng)濟而已,不值一駁。 南宋月白釉官窯標本(第二類型) 金絲鐵線(紅黑雙色開片)的形成也是目前的重點疑難。老虎洞窯址里的哥窯開片幾乎為單色,有無色,黑色(鐵線),紅色(金色)幾種,也有一些變化其間的過度色,雙色開片極少。由于科學檢測的缺乏,我們只能猜測,這種開片并非有意燒制,而是燒成后的瓷器在長期氧化作用下逐漸形成的。而明清仿制的金絲鐵線,也不排除是將前朝遺存的,氧化后的開片當作一種新的美感,而人工上色改造的可能。有一點可以確定:宋瓷從未將開片的紋理當作高級的審美對象,很多開片都是后天形成,或者是燒制誤差導致的。而這些缺陷在當時或后世被欣賞和模仿,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即便在宋代,毫無瑕疵的粉青官窯制品也不多見;而米黃等釉色作為南宋官窯品種之一被接受,也是美學對工藝難度的讓步之一。元代哥窯進一步接受了這些讓步,往往這些讓步都為后人帶來了新的靈感。 南宋粉青釉官窯標本 回到這件葵口盤,如果認定它未經(jīng)后世改造,那么器型,工藝,釉色,基于既有窯址標本的比對,而非故宮傳世品的斷代參照,都很容易看出,它是南宋官窯,而非元代哥窯。至于它的金絲鐵線,也絕非哥窯獨有,畢竟很多官窯表本也是具有雙色或多種開片特征的。而它的月白釉面更是決非哥窯首創(chuàng)。南宋官窯標本的月白色釉面有兩種,一種呈明顯的乳濁釉特征,開片少,符合官窯特點;一種則呈冷白色,常開鐵線,釉面附著一層油光,近似元代哥窯的酥油光,這種器物如果看不到胎質(zhì),有時會被認作元代哥窯,其實胎質(zhì)和做工都與哥窯有顯著不同。那么這種釉面是如何形成的呢?根據(jù)一些白化(推測為鈣化)的官窯標本,南宋官窯的釉面在某些保存條件下,會產(chǎn)生嚴重的褪色,直至成為粉狀質(zhì)感的冷白色。而這種白化標本如果又經(jīng)過其它外界條件影響(如根據(jù)出土地點,發(fā)現(xiàn)它們浸泡在水中),則會在表面產(chǎn)生一層新的釉光。(雖然其原理未被定論,但這種釉色變化的現(xiàn)象,在杭州皇宮遺址出土的,由北宋宮廷攜帶而來的汝窯標本中,也有發(fā)生:一些汝窯片雖未白化,但光澤鮮亮,泛冷藍色光,已非天青或天藍色,且開鐵線,絕非清涼寺或張公巷的窯址標本特征。這類杭州“特產(chǎn)”的汝窯,推測也是保存條件所致。)這件葵口盤的月白色釉面特征,就接近南宋官窯白化后的新釉面。相比其它同類產(chǎn)品,它的紅色開片時有時無,更為自然,似乎顯露出開裂和氧化過程的痕跡。 南宋官窯白化瓷片標本 這類月白釉面開金絲鐵線的宋元瓷器常見于著錄,大多金絲赫然可見。其中有被認定為南宋哥窯的,有被定為元代哥窯的,而日本的文獻則傾向以年代法,將這類制品定為“12-13世紀”,模糊了朝代概念。這種分法對大部分器物都更顯客觀,但南宋官窯意義特殊,南宋一旦亡國,官窯便失去生產(chǎn)意義,是與國家存亡息息相關的。這類器物在故宮,上博等處均有收藏。除去后朝仿品,宋元時期的產(chǎn)品可能是如上所述形成,也有可能是后人上色改造,或其它原因。由于缺乏全面的研究和比對,至今仍然是很大的謎團。筆者只是一個愛好者,資源條件有限,無法給出確切的結論。毋庸置疑的是,宋瓷的年代距離我們實在太遠,我們所看到和理解的宋瓷,常常并非其原意。當下的宋瓷研究領域對宋瓷的了解,也并沒有人們所想象的那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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