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與劉禹錫
(2011-02-25 21:3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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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禹錫，字夢得，與白居易一樣，兩個人都出生于唐大歷七年，公元七七二年。而且也有著相似的被貶再貶的不幸經(jīng)歷。貞元二十一年（永貞元年）正月唐德宗卒，順宗即位，二月，以韋執(zhí)誼為尚書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重用王叔文、王伾等人進(jìn)行革新，劉禹錫是革新派里重要一員，身兼屯田員外郎等職。不到半年，革新由于藩鎮(zhèn)和宦官的極力反對終告失敗，革新派人士有的被賜死，有的被貶謫。劉禹錫于這年九月貶連州刺史，人到江陵時追詔再貶郎州司馬，這一貶郎州就是十年。
白居易于元和十年（815年）因宰相武元衡遭暗殺事在第一時間上疏唐憲宗，要求急捕兇手以雪國恥，這原本是正義之舉卻遭到陷害打擊，先是貶為江州刺史，還沒到任又追詔再貶江州司馬，這一貶江州就是四年。
白居易雖沒有直接參與永貞革新，但內(nèi)心是支持的，與劉禹錫也是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的。永貞革新失敗后不久，白居易曾寄詩百首給劉禹錫，劉禹錫曾做《翰林白二十二學(xué)士見寄詩一百篇因以答貺（讀作kuàng，當(dāng)贈，賜講）》詩：
吟君遣我百篇詩，使我獨(dú)坐形神弛。
玉琴清夜人不語，琦樹春朝風(fēng)正吹。
郢人斤斵無痕跡，仙人衣裳棄刀尺。
世人方內(nèi)欲相尋，行盡四維無處覓。
（斵，讀作zhuó，當(dāng)砍，削講）
在這首詩里，劉禹錫高度稱贊白居易的詩如同仙人不用刀尺做的衣服，沒有一點(diǎn)瑕疵，世上少見，由此可知他們二人早年就有詩文交往。
后來白居易在杭州和蘇州刺史任上，劉禹錫在和州刺史任上，二人有了較多的詩文來往。寶歷二年（826年）十月白居易因病罷蘇州刺史，劉禹錫也離任和州，二人在揚(yáng)州相遇。這可能是他們二人第一次見面，因而更是親熱無比，悲喜交加。宴會上白居易親自把箸擊盤，慷慨悲歌《醉贈劉二十八使君》：“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舉眼風(fēng)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dú)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保ㄒ姟栋拙右准返?53頁）。在這首詩里，白居易認(rèn)為劉禹錫的詩堪稱“國手”，意思就是一流。其實(shí)何止詩是一流，劉禹錫的人品更是一流。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人卻被貶謫遠(yuǎn)郡長達(dá)二十多年。白居易對劉禹錫的遭遇深為同情，認(rèn)為這對劉禹錫太不公平，“二十三年折太多”，損失太大太大了！劉禹錫聽了白居易所吟之詩非常感動，即席回贈白居易一首《酬樂天揚(yáng)州初逢席上見贈》詩：“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都是爛柯人。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眲⒂礤a在詩里在對自己的遭遇表示了極大的悲憤和哀怨的同時，也表示了自己不屈不撓的抗?fàn)幘?，“沉舟?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兩句歷經(jīng)千年傳唱不衰的經(jīng)典詩句，就是這種精神的準(zhǔn)確寫照，同時劉禹錫也對白居易的慰藉和關(guān)懷表示了感激之情。
自此以后，他們二人不管同居長安或同居洛陽，不管分居兩地（白居易一直生活在洛陽，劉禹錫先后在蘇州、汝州、同州任刺史），其詩文交往從未間斷過。大和五年（831年）十月，劉禹錫由禮部郎中、集賢學(xué)士轉(zhuǎn)任蘇州刺史，在赴任途中路過洛陽停留了十五天，與時任河南尹的白居易朝觴夕吟，談詩論文。臨別時二人難分難舍，白居易冒雪專門在福先寺為劉禹錫餞行，席間白居易吟詠《醉中重留夢得》詩：“劉郎劉郎莫先起，蘇臺蘇臺隔云水。酒盞來從一百分，馬頭去便三千里?！保ㄒ姟栋拙右准返?03頁）。劉禹錫隨即吟出“洛城洛城何日歸？故人故人今轉(zhuǎn)稀。莫嗟雪里暫時別，終擬云間相逐飛”四句詩來酬答白居易。白居易在詩里勸劉禹錫“莫先起”，因?yàn)檫@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劉禹錫在詩里勸慰白居易這是“暫時別”，終究還是要見面的，到那時咱們二人就能“云間相逐飛”了。由此可以看出白居易與劉禹錫之間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
劉禹錫知道白居易愛鶴，到蘇州后設(shè)法弄到一只華亭鶴寄給遠(yuǎn)在洛陽的老友白居易。白居易非常高興，隨即寫詩感謝劉禹錫，說這只華亭鶴“一只重千金”（見1019頁）。劉禹錫知道白居易愛喝酒，又有自己釀酒的技藝，還從蘇州專門寄來上等糯米。正好在浙東觀察使任上的李紳給白居易寄來?xiàng)盍ξ枭?，白居易見到這兩件東西高興得手舞足蹈，在《嘗酒試衫輒成長句寄謝之》（見《白居易集》第1040頁）一詩里寫道：
柳枝慢踏試雙袖，桑落初看嘗一杯。
金屑醅濃吳米釀，銀泥衫穩(wěn)越姓裁。
舞時已覺愁眉展，醉后仍教笑口開。
慚愧故人憐寂寞，三千里外寄歡來。
白居易一邊喝著自釀的糯米酒，一邊穿著楊柳枝舞衫“慢踏試雙袖”,那情那景著實(shí)讓人眼熱口饞。
白居易與劉禹錫二人間唱和詩很多，大和三年（829年）白居易輯錄《劉白唱和集》上下兩卷。他在這年三月五日寫的《劉白唱和集解》（見《白居易集》第948頁）中說：“彭城劉夢得，詩豪者也。......一二年來，日尋筆硯，同和贈答，......至大和三年春已前，紙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因命小侄龜兒編錄，勒成兩卷，仍寫二本：一付龜兒，一授夢得小兒侖郎，各令收藏，附兩家集?！比旰?，白居易又續(xù)編《劉白唱和集》為上、中、下三卷，開成元年（836年）劉禹錫罷同州刺史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二人同居洛陽，白居易居履道里，劉禹錫居集賢里，于是“履道、集賢來往頻”，“百余步地更相親”（見1037頁《和劉汝州.....因書集賢坊盛事，對而問之》），二人見面更方便，唱和更頻繁，這年《劉白唱和集》第四卷《汝洛集》編成。
白居易和劉禹錫在詩歌上都有很深的造詣，一個是詩魔，一個是詩豪，然而他們沒有忘記相互學(xué)習(xí)。白居易的竹枝詞就是從劉禹錫那里學(xué)來的。
晚年的白居易和劉禹錫體弱多病，但是，兼濟(jì)天下的宏愿大志并沒有泯滅。白居易以施財鑿?fù)堥T八節(jié)石灘的善舉詮釋了“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的美好心愿；劉禹錫則以“聆朔風(fēng)而心動，盼天籟而神驚”（《秋聲賦》）為喻，期望為社會、為國家繼續(xù)出力。這兩位中唐時期的大詩人自青年而老年心心相印、志同而道合，時人把他倆相提并論，稱為“白劉”。會昌二年（842年）七月劉禹錫與世長辭，享年七十二歲。白居易聞聽摯友謝世痛心不已，揮淚寫下《哭尚書劉夢得詩二首》(見《白居易集》第1124頁)：
四海齊名白與劉，百年交分兩綢繆。
同貧同病退閑日，一生一死臨老頭。
杯酒英雄君與曹，文章微婉我知秋。
賢豪雖歿精靈在，應(yīng)共微之地下游。
今日哭君吾道孤，寢門淚滿白髭須。
不知箭折弓何用，兼恐唇亡齒已枯。
窅窅窮泉埋寶玉，骎骎落景掛桑榆。
夜臺暮齒期未遠(yuǎn)，但問前頭相見無？
（窅窅，讀作yǎoyǎo，當(dāng)深遠(yuǎn)講骎骎，讀作qīnqīn,原意是馬跑得很快的樣子，這里是說時間過得很快)
詩中，“尚書劉夢得”就是劉禹錫。夢得是劉禹錫的字。劉禹錫于開成四年（839年）加尚書銜，所以白居易稱劉禹錫為尚書。這首詩白居易以“百年交分”肯定他與劉禹錫之間的非同一般的深厚友情，對老友的去世深感極度傷心。如今。老友走了，自己也垂垂老矣，很快也要追隨老友而去，擔(dān)心到了“夜臺”會不會見到老朋友。意思是說，活著我倆是志同道合的摯友，死了也照樣是好朋友。
白居易，劉禹錫，一個是“詩魔”，一個是“詩豪”，共同的兼濟(jì)天下的理想，相同的被貶又再貶的多舛命運(yùn)，一樣齊名的詩文大家，把二人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世人只要一提到他們倆，就很自然地想起了“生死之交”這個詞。他們的后人如果見面，感情立馬就親近了許多，生死之交在他倆的后代身上也延續(xù)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