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

唐代宗大歷七年正月二十日（公元772年2月28日），白居易生于鄭州新鄭縣東郭宅。時(shí)父季庚四十四歲，母陳氏十八歲。

這年，劉禹錫、崔群、李紳生。韓愈五歲。杜甫前二年卒。李白前十年卒。

是歲，白居易未滿一歲，便顯示出驚人的穎悟：“仆始生六七月時(shí)，乳母抱弄于書屏下。有指‘無’字、‘之’字示仆者，仆雖口未能言，心已默識。后有問此二字者，雖百十其試，而指之不差。”（白居易《與元九書》）

帶著才子再世的銳氣，以后的詩魔白居易，走入了人間世。

然而，才子不是先知，他無法預(yù)見，人間世交給他的是這樣的命運(yùn)：我有所感事，結(jié)在深深腸。

和李清照一樣，白居易迎來的，是一個(gè)盛載了英才和巨變的時(shí)代。

從大歷八年（公元773年）（白居易兩歲）到貞元二年（公元786年）（白居易十五歲）間，柳宗元生、元稹生、牛僧儒生。回紇侵太原、吐蕃寇靈州。朱滔（朱泚弟）叛亂。王武俊叛亂。李希烈叛亂。李懷光叛亂。直到貞元二年李希烈為部將所殺，各地戰(zhàn)亂方暫息。

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十一歲。

從父親的季庚徐州別駕任所，寄家符離。這一年，白居易認(rèn)識了鄰家女湘靈。

貞元三年（公元787年），十六歲。

牛僧儒生后七年，李德裕生。這樣，以后唐朝最激烈的牛李黨爭首領(lǐng)都出生了。

是年，白居易以一首《賦得古原草送別》挾著少年才子的銳氣，名動京華。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遠(yuǎn)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白居易初至京應(yīng)舉，以詩謁著作顧況。況睹姓名，熟視白公曰:'米價(jià)方貴，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卻嗟賞曰:'得道個(gè)語，居亦易矣。'因?yàn)橹幼u(yù)，名聲大振。

貞元十年（公元794年），二十三歲。

在襄陽。五月二十八日，父季庚卒于官舍，年六十六。

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二十七歲。

兄幼文春赴饒州任浮梁縣主簿。居易于夏到浮梁。家移至洛陽。這樣，他離開了十一歲即相識的湘靈，一路上他寫了三首懷念湘靈的詩：

《寄湘靈》淚眼凌寒凍不流，每經(jīng)高處即回頭。遙知?jiǎng)e后西樓上，應(yīng)憑欄干獨(dú)自愁。

《寒閨夜》寒月沉沉洞房靜，真珠簾外梧桐影。秋霜欲下手先知，燈底裁縫剪刀冷。

《長相思》九月西風(fēng)興，月冷露華凝。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 二月東風(fēng)來，草拆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日腸九回。 妾住洛橋北，君住洛橋南。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蘿草，生在松之側(cè)。蔓短枝苦高，縈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遠(yuǎn)方獸，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二十八歲。
秋，在宣州應(yīng)鄉(xiāng)試，試《射中正鵠賦》、《窗中列遠(yuǎn)岫詩》，為宣歙觀察使崔衍所貢，往長安應(yīng)進(jìn)士試。在宣州與楊虞卿相識。

《窗中列遠(yuǎn)岫詩》天靜秋山好，窗開曉翠通。遙憐峰窈窕，不隔竹朦朧。萬點(diǎn)當(dāng)虛室，千重疊遠(yuǎn)峰。列檐攢秀氣，緣隙助清風(fēng)。碧愛新晴后，明宜反照中。宣城郡齋在，望與古時(shí)同。

可能也在這一年，白居易過訪李白墓，寫下《李白墓》一詩（此篇寫作時(shí)間存疑）：

采石江邊李白墳，繞田無限草連云?？蓱z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但是詩人多薄命，就中淪落不過君。

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二十九歲。
二月十四日，在中書侍郎高郢主試下，試《性習(xí)相近遠(yuǎn)賦》、《玉水記方流詩》、策五道，以第四名及第，十七人中年最少。

《玉水記方流詩》良璞含章久，寒泉徹底幽。矩浮光滟滟，方折浪悠悠。凌亂波紋異，縈回水性柔。似風(fēng)搖淺瀨，疑月落清流。潛潁應(yīng)傍達(dá)，藏真豈上浮。玉人如不見，淪棄即千秋。

考上進(jìn)士后，白居易回符離住了近10個(gè)月，向母親懇求與湘靈結(jié)婚，但被門閥觀念極重的母親拒絕了。白居易懷著極其痛苦的心情離開了家。

這一年，白居易買下樊素。樊素善歌《楊柳枝》，因又名柳枝。后來因?yàn)榉N種原因，樊素自求離去。

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三十歲。
春，在符離。七月，在宣州。秋，回洛陽。符離六兄、烏江十五兄先后去世。

這一年，30歲的白居易結(jié)識了 23歲的元稹，以后二人同時(shí)參加了吏部的制科考試，并且同時(shí)當(dāng)上校書郎。他們?yōu)閷Ψ降奈牟删A而深深折服，政治上又十分相得。

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三十一歲。
在長安。冬，在吏部侍郎鄭珣瑜主試下，試書判拔萃科。

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三十二歲。
春，與元稹、李復(fù)禮、崔玄亮等以書判拔萃科登第。與元稹同授秘書省校書郎。

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三十三歲。
春，游洛陽、徐州。遂搬家下邽縣義津鄉(xiāng)金氏村老家。有《泛渭賦》、《八漸偈》、《下邽莊南桃花》等詩作。

《下邽莊南桃花》村南無限桃花發(fā)，唯我多情獨(dú)自來。日暮風(fēng)吹紅滿地，無人解惜為誰開。

這年秋，白居易因在長安作校書郎,，需將家遷至長安，他回家再次苦求母親允許他和湘靈結(jié)婚，但母親不但再次拒絕了他的要求，且在全家遷離時(shí)不讓他們見面。

大概在這幾年間，白居易以不與他人結(jié)婚懲罰母親的錯(cuò)誤，并三次寫了懷念湘靈的詩：《感秋寄遠(yuǎn)》、《寄遠(yuǎn)》和《冬至夜懷湘靈》。

《感秋寄遠(yuǎn)》惆悵時(shí)節(jié)晚，兩情千里同。離憂不散處，庭樹正秋風(fēng)。燕影動歸翼，蕙香銷故叢。佳期與芳?xì)q，牢落兩成空。

《寄遠(yuǎn)》欲忘忘未得，欲去去無由。兩腋不生翅，二毛空滿頭。坐看新落葉，行上最高樓。暝色無邊際，茫茫盡眼愁。 

《冬至夜懷湘靈》艷質(zhì)無由見，寒衾不可親。何堪最長夜，俱作獨(dú)眠人。

任秘書省校書郎這一年的冬至，朝廷要放假，民間也很熱鬧，穿新衣，互贈飲食，互致祝賀，一派過節(jié)的景象。白居易當(dāng)時(shí)宦游在外，夜宿于邯鄲驛舍中，有感而作《邯鄲冬至夜思家》。

邯鄲驛里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 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yīng)說著遠(yuǎn)行人。

順宗永貞元年、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三十四歲。
正月，德宗卒。順宗李誦即位。八月，順宗內(nèi)禪于太子純，憲宗即位，改貞元二十一年為永貞元年。
憲宗即位后王伾、王叔文被貶。劉禹錫被貶連州刺史，再貶朗州司馬。韋執(zhí)誼被貶崖州司馬。韓泰、柳宗元皆遭貶。
居易住永崇里華陽觀。與元稹交游，贈答詩漸多。

憲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三十五歲。
罷校書郎。與元稹在華陽觀閉戶累月，揣摩時(shí)事，成“策林”七十五篇。
四月，應(yīng)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與元稹、韋惇、崔護(hù)等同登第，以對策語直入第四等（唐代制科照例無一二等，即乙等）。二十八日，授周至縣尉。七月，權(quán)攝昭應(yīng)縣。

秋，使駱口驛。十二月，與陳鴻、王質(zhì)夫同游仙游寺，談及李隆基與楊貴妃事。王質(zhì)夫認(rèn)為，像這樣突出的事情，如無大手筆加工潤色，就會隨著時(shí)間的推移而消沒。他鼓勵(lì)白居易：“樂天深于詩，多于情者也，試為歌之，何如？”于是，白居易寫下了《長恨歌》。陳鴻同時(shí)寫了一篇傳奇小說《長恨歌傳》。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仨恍Π倜纳?，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shí)。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長恨歌》太長，此處僅錄開頭數(shù)句）

元稹入三等（甲等），授左拾遺。因?qū)疑蠒摃r(shí)事，為執(zhí)政者所惡，九月貶河南尉，同月母卒，丁憂服喪。送別元稹之后，白居易寫下《別元九后詠所懷》。

零落桐葉雨，蕭條槿花風(fēng)。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閑中。 況與故人別，中懷正無悰。勿云不相送，心到青門東。 相知豈在多，但問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

《賣炭翁》也寫于此年。

元和二年（公元807年），三十六歲。
春，與楊汝士等常會于楊家靖恭里宅。夏，使駱口驛。秋，自周至縣尉調(diào)充進(jìn)士考官，有《進(jìn)士策問五道》。試畢帖集賢院校理。十一月四日，自集賢院召赴銀臺候進(jìn)旨。五日，招入翰林院，奉敕試制詔等五首，為翰林學(xué)士。
有《觀刈麥》、《京兆府新栽蓮》、《仙游寺獨(dú)宿》、《宿楊家》、《醉中歸周至》等詩。

《仙游寺獨(dú)宿》沙鶴上階立，潭月當(dāng)戶開。此中留我宿，兩夜不能回。幸與靜境遇，喜無歸侶催。從今獨(dú)游后，不擬共人來。

《宿楊家》楊氏弟兄俱醉臥，披衣獨(dú)起下高齋。夜深不語中庭立，月照藤花影上階。

《醉中歸周至》金光門外昆明路，半醉騰騰信馬回。數(shù)日非關(guān)王事系，牡丹花盡始?xì)w來。

元和三年（公元808年），三十七歲。
居新昌里。四月，為制策考官。二十八日，除左拾遺，依前充翰林學(xué)士。

是年，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牛僧儒、皇甫湜、李宗閔三人以對策切直，宰相李吉甫泣訴于上，均出為幕職?？脊贄钣诹辍㈨f貫之、王涯等皆坐貶。居易上《論制科人狀》，極言不當(dāng)貶黜。其后李吉甫子李德裕與牛僧儒、李宗閔等“黨爭”數(shù)十年，即種因于此。后，居易屢為李德裕所排擠，亦與此有關(guān)。
亦在此年，母親以死相逼下，白居易與楊虞卿從妹楊氏結(jié)婚。
有《初授拾遺》、《贈內(nèi)》、《早秋曲江感懷》等詩。

《早秋曲江感懷》離離暑云散，裊裊涼風(fēng)起。池上秋又來，荷花半成子。朱顏易銷歇，白日無窮已。人壽不如山，年光忽于水。青蕪與紅蓼，歲歲秋相似。去歲此悲秋，今秋復(fù)來此。

元稹丁母憂服除，其間居易有資助。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三十八歲。
女，金鑾子生。

二月，元稹除監(jiān)察御史。三月使蜀，因劾奏故劍南東川節(jié)度使嚴(yán)礪等違法加稅，并平八十八家冤事，命分司東都。白居易在長安，與他的弟弟白行簡和李杓直（即詩題中的李十一）一同到曲江、慈恩寺春游，又到杓直家飲酒，席上憶念元稹，就寫了這首《同李十一醉憶元九》。

花時(shí)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jì)程今日到梁州。

《賀雨》、《寄元九》、《答謝家最小偏憐女》、《新樂府五十首》亦作于是年。

元和五年（公元810年），三十九歲。
五月五日，自請改官京兆府戶曹參軍，仍充翰林學(xué)士。
有《和答詩十首》、《秋居書懷》、《立秋日曲江憶元九》、《曲江早春》、《和夢游春詩一百韻》等詩?！肚刂幸鳌肥祝s作于本年前后。

《立秋日曲江憶元九》下馬柳陰下，獨(dú)上堤上行。故人千萬里，新蟬三兩聲。城中曲江水，江上江陵城。兩地新秋思，應(yīng)同此日情。

元稹在東都，因奏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之事，被罰俸召還長安。途經(jīng)華陰敷水驛，與中使劉士元爭房。宰相以稹失憲臣體，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
楊虞卿進(jìn)士登第。

元和六年（公元811年），四十歲
四月，母陳氏卒于宣平里第，年五十七。回下邽義津鄉(xiāng)金氏村為母丁憂。女金鑾子夭折。有《病中哭金鑾子》詩。

豈料吾方病，翻悲汝不全。臥驚從枕上，扶哭就燈前。有女誠為累，無兒豈免憐。病來才十日，養(yǎng)得已三年。慈淚隨聲迸，悲腸遇物牽。故衣猶架上，殘藥尚頭邊。送出深村巷，看封小墓田。莫言三里地，此別是終天。平生洗心法，正為今宵設(shè)。

另有《春雪》、《慈烏夜啼》、《渭上偶釣》、《閑居》、《首夏病閑》、《重到渭上舊居》、《白發(fā)》、《秋夕》、《夜雨》、《秋霽》、《嘆老》、《送兄弟回雪夜》、《自覺二首》、《寄上大兄》、《病中哭金鑾子》等詩。又《傷唐衢二首》，約作于本年以后。

《夜雨》一首，經(jīng)學(xué)者周相錄考證，大概是為湘靈所寫。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yuǎn)遠(yuǎn)鄉(xiāng)。我有所感事，結(jié)在深深腸。鄉(xiāng)遠(yuǎn)去不得，無日不瞻望。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況此殘燈夜，獨(dú)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曉，風(fēng)雨正蒼蒼。不學(xué)頭陀法，前心安可忘。

是年裴垍卒。

元和七年（公元812年），四十一歲。
有《適意二首》、《自吟拙什因有所懷》、《觀稼》、《聞哭者》、《秋游原上》、《九日登西原宴望》、《寄同病者》、《游藍(lán)田山卜居》、《村雪夜坐》、《溪中早春》、《同友人尋澗花》等詩。

《同友人尋澗花》聞有澗底花，貰得村中酒。與君來校遲，已逢搖落后。臨觴有遺恨，悵望空溪口。記取花發(fā)時(shí)，期君重?cái)y手。我生日日老，春色年年有。且作來歲期，不知身健否。

元稹自編詩集二十卷成。李商隱生。

元和八年（公元813年），四十二歲。
服除，仍在家。
有《村居苦寒》、《薛中丞》、《效陶潛體詩十六首》、《東園玩菊》、《登村東古?！贰ⅰ赌罱痂幾佣住返仍?。

《念金鑾子二首》衰病四十身，嬌癡三歲女。非男猶勝無，慰情時(shí)一撫。一朝舍我去，魂影無處所。況念夭札時(shí)，嘔啞初學(xué)語。始知骨肉愛，乃是憂悲聚。唯思未有前，以理遣傷苦。忘懷日已久，三度移寒暑。今日一傷心，因逢舊乳母。與爾為父子，八十有六旬。忽然又不見，邇來三四春。形質(zhì)本非實(shí)，氣聚偶成身。恩愛元是妄，緣合暫為親。念茲庶有悟，聊用遣悲辛。暫將理自奪，不是忘情人。

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四十三歲。
春，眼病。有《眼暗》詩。

早年勤倦看書苦，晚歲悲傷出淚多。眼損不知都自取，病成方悟欲如何。夜昏乍似燈將滅，朝暗長疑鏡未磨。千藥萬方治不得，唯應(yīng)閉目學(xué)頭陀。

其它有《夏旱》、《詠慵》、《村中留李三宿》、《友人來訪》、《游悟真寺詩》、《酬張十八訪宿見贈》、《夢裴相公》、《別行簡》、《觀兒戲》、《嘆常生》、《寄元九》、《嘆元九》、《得袁相書》、《病中作》、《感化寺見元九、劉三十二題名處》、《游悟真寺回山下別張殷衡》、《村居寄張殷衡》、《病中得樊大書》、《得錢舍人書問眼疾》、《還李十一馬》、《九日寄行簡》、《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詩一百韻》、《渭村酬李二十見寄》、《初授贊善大夫早朝寄李二十助教》、《重到華陰觀舊居》、《寄楊六汝士》等詩。

《夢裴相公》五年生死隔，一夕魂夢通。夢中如往日，同直金鑾宮。仿佛金紫色，分明冰玉容。勤勤相眷意，亦與平生同。既寤知是夢，憫然情未終。追想當(dāng)時(shí)事，何殊昨夜中。自我學(xué)心法，萬緣成一空。今朝為君子，流涕一沾胸。

《嘆元九》不入城門來五載，同時(shí)班列盡官高。何人牢落猶依舊，唯有江陵元士曹。

《感化寺見元九、劉三十二題名處》微之謫去千馀里，太白無來十一年。今日見名如見面，塵埃壁上破窗前。

元稹自江陵移唐州從事。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四十四歲。
正月，元稹自唐州召還長安，白居易、樊宗師、李紳等同游城南。后又出為通州司馬，三月底與居易于灃水橋邊話別。

元稹自唐州還京道經(jīng)藍(lán)橋驛時(shí)，在驛亭壁上留下一首《留呈夢得子厚致用》的七言律詩。原詩全文為：“泉溜才通疑夜磬，燒煙馀暖有春泥。千層玉帳鋪松蓋，五出銀區(qū)印虎蹄。暗落金烏山漸黑，深埋粉堠路渾迷。心知魏闕無多地，十二瓊樓百里西。”

六月，宰相武元衡遇刺身死，居易上疏請捕刺殺武元衡之賊。宰相（張弘靖、韋貫之）以宮官而先諫官言事，惡之。忌之者復(fù)誣居易母看花墜井死，卻作《賞花》、《新井》詩，有傷名教。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九月抵襄陽，然后浮漢水，入長江，東去九江。

在漫長水途中，白居易寫下了《舟中讀元九詩》。

把君詩卷燈前讀，詩盡燈殘?zhí)煳疵?。眼痛滅燈猶闇坐，逆風(fēng)吹浪打船聲。

應(yīng)該也是在這路途中，白居易經(jīng)過藍(lán)橋驛，讀到了元稹早前所寫的律詩。前后八個(gè)月，風(fēng)云變幻如此詭譎，遂感慨萬千地寫下絕句《藍(lán)橋驛見元九詩》。

藍(lán)橋春雪君歸日，秦嶺秋風(fēng)我去時(shí)。每到驛亭先下馬，循墻繞柱覓君詩。

最意想不到的是，被貶江州途中，白居易和楊夫人一起遇見了正在漂泊的湘靈父女，白居易與湘靈抱頭痛哭了一場，并寫下了題為《逢舊》的詩：

我梳白發(fā)添新恨，君掃青娥減舊容。應(yīng)被傍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

這時(shí)湘靈四十，未婚。

十二月，自編詩集十五卷，共八百首。與元稹書，暢論詩歌應(yīng)以揭露民生疾苦為主旨。

《與元九》、《自悔》、《江州雪》、《初出藍(lán)田路作》、《再到襄陽訪問舊居》、《舟中夜雨》、《題四皓廟》、《放言五首》、《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等詩也寫在此年。

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四十五歲。
在江州司馬任。二月，赴廬山，游東林、西林寺，訪陶潛舊宅。七月，長兄幼文攜諸院孤小弟妹六七人，自宿州至。秋，送客湓浦口，作《琵琶行》。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琵琶行》太長，此處僅錄一句）

是年，女阿羅生。

這年冬，白居易在江州，寒冷寂靜的深夜中，心情蕭散，寫下《夜雪》。

已訝衾枕冷，復(fù)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shí)聞?wù)壑衤暋?/span>

另有《與楊虞卿書》、《訪陶公舊宅》、《詠懷》、《春游西林寺》、《漸老》、《官舍閑題》、《題廬山山下湯泉》、《江樓早秋》、《寄李相公崔侍郎錢舍人》等詩。

元稹在通州任司馬。劉禹錫在連州刺史任。韓愈除左庶子。李賀卒，年二十七。

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四十七歲。
春，弟行簡自梓州至。十二月二十日，因崔群之力，代李景儉為忠州刺史。
有《三謠》、《浩歌行》、《九江春望》、《自江州司馬授忠州刺史，仰荷圣澤，聊書鄙誠》、《初著刺史緋答友人見贈》等詩。
《初著刺史緋答友人見贈》故人安慰善為辭，五十專城道未遲。徒使花袍紅似火，其如蓬鬢白成絲？且貪薄俸君應(yīng)惜，不稱衰容我自知。銀印可憐將底用？只堪歸舍嚇妻兒。

是年，元稹有《酬樂天東南行一百韻》詩。冬，移虢州長史。劉禹錫仍任連州刺史。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四十八歲。
春，離江州赴忠州刺史任。弟行簡隨行。途中會鄂岳觀察使李程（表臣）于武昌。時(shí)元稹赴虢州長史任，三月十一日相遇于黃牛峽口石洞中，停舟夷陵，置酒賦詩，三日而別。二十八日到忠州。
有《三游洞序》、《傳法堂碑》、《過昭君村》、《題岳陽樓》、《夜入瞿塘峽》、《東亭閑望》、《種荔枝》、《竹枝詞四首》、《除夜》等詩。

《夜入瞿塘峽》瞿塘天下險(xiǎn)，夜上信難哉！岸似雙屏合，天如匹練開。逆風(fēng)驚浪起，拔稔暗船來。欲識愁多少，高于滟滪堆。

《種荔枝》紅顆珍珠誠可愛，白須太守亦何癡。十年結(jié)子知誰在，自向庭中種荔枝。

秋，元稹召還，授膳部員外郎。劉禹錫母卒奉柩返洛陽。柳宗元卒，年四十七。

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四十九歲。
夏，自忠州召還。經(jīng)三峽。由商山路返長安，除尚書司門員外郎。十二月，充重考訂科目官。二十八日，改授主客郎中、知制誥。
有《東城尋春》、《花下對酒二首》、《我身》、《遣懷》、《感春》、《寒食夜》、《初除尚書郎脫刺史緋》、《商山路有感》、《早朝思退居》、《曲江亭晚望》等詩。

《我身》我身何所似，似彼孤生蓬。秋霜剪根斷，浩浩隨長風(fēng)。昔游秦雍間，今落巴蠻中。昔為意氣郎，今作寂寥翁。外貌雖寂寞，中懷頗沖融。賦命有厚薄，委心任窮通。通當(dāng)為大鵬，舉翅摩蒼穹。窮則為鷦鷯，一枝足自容。茍知此道者，身窮心不窮。

《寒食夜》無月無燈寒食夜，夜深猶立暗花前。忽因時(shí)節(jié)驚年幾，四十如今欠一年。

《商山路有感》萬里路長在，六年身始?xì)w。所經(jīng)多舊館，大半主人非。

五月，元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劉禹錫在洛陽丁母憂。

穆宗長慶元年（公元821年），五十歲。
春，再次居新昌里宅。四月，充重考試進(jìn)士官，復(fù)試禮部侍郎錢徽主試下及第進(jìn)士鄭朗等十四人。時(shí)李宗閔婿、楊汝士弟皆及第。李德裕、元稹與李宗閔有隙，因同李紳上言，以為不公。詔居易與王起重試，黜鄭朗等十人。錢徽、李宗閔、楊汝士被遠(yuǎn)貶。從此，李德裕與李宗閔各分朋黨，互相傾軋四十年。
是年，有《卜居》、《題新昌所居》、《初加朝散大夫又轉(zhuǎn)上柱國》、《行簡初授拾遺同早朝入閣因示十二韻》、《立秋日登樂游原》、《慈恩寺有感》、《曲江獨(dú)行招張十八》等詩。

《曲江獨(dú)行招張十八》曲江新歲后，冰與水相和。南岸猶殘雪，東風(fēng)未有波。

偶游身獨(dú)自，相憶意如何？莫待春深去，花時(shí)鞍馬多。

長慶二年（公元822年），五十一歲。
朋黨傾軋、兩河再亂，國是日荒，民生益困，乃求外任。赴杭州任刺史的途中，寫下《暮江吟》一詩。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另有《長慶二年自中書舍人出守杭州路次藍(lán)溪作》、《登商山最高頂》、《自蜀江至洞庭湖口有感而作》、《對酒自勉》、《白發(fā)》、《晚歲》等詩。

《杭州春望》望海樓明照曙霞，護(hù)江堤白踏晴沙。濤聲夜入伍員廟，柳色春藏蘇小家。紅袖織綾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誰開湖寺西南路，草綠裙腰一道斜。

八月，元稹自同州刺史遷浙東觀察使、越州刺史。十月，經(jīng)杭州與居易相會，數(shù)日而別。之后，二人詩和甚富?！对祥L慶集》編成。時(shí)居易與湖州刺史崔玄亮、蘇州刺史李諒、長安張籍都有詩篇酬唱。

長慶四年（公元824年），五十三歲。
修錢塘湖堤，蓄水灌地千頃。又浚城中李泌六井，供民飲用。五月，除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月末即離杭，秋至洛陽。居楊憑舊宅履道里。

在這途中，白居易過常州，經(jīng)宿州。宿州就是當(dāng)時(shí)的苻離，是白居易認(rèn)識湘靈的地方，專門繞道，故地重游，別有一番心事在心頭。他到宿州甬橋有感寫《甬橋舊業(yè)》詩：

別業(yè)甬城北，拋來二十春。改移新徑路，變換舊村鄰。

《花非花》可能也寫于此時(shí)。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shí)？去似朝云無覓處。

冬，元稹編成《白氏長慶集》五十卷并作序。

另有《南亭對酒送春》、《自馀杭?xì)w宿淮口作》、《洛下卜居》、《自詠》、《西湖留別》、《愛詠詩》、《分司》、《臨池閑臥》等詩?！跺X塘湖春行》一詩可能也寫于此時(shí)。

敬宗寶歷元年（公元825年），五十四歲。
春葺新居，王起為宅內(nèi)造橋。三月四日，除蘇州刺史。五月五日到蘇州任。秋，游太湖，采桔獻(xiàn)上。與元稹、崔玄亮唱和，又與劉禹錫以詩相贈答。
有《春葺新居》、《霓裳羽衣歌》、《自詠》、《池上早秋》、《對酒吟》、《泛太湖書事寄微之》等詩。

《池上早秋》荷芰綠參差，新秋水滿池。早涼生北檻，殘照下東籬。露飽蟬聲懶，風(fēng)干柳意衰。過潘二十歲，何必更愁悲。

正月，牛僧儒罷為武昌軍節(jié)度使。四月，李絳為左仆射，十二月為太子少師分司。

寶歷二年（公元826年），五十五歲。
二月，落馬傷足，臥月馀。五月末，又以眼病肺傷，請假百日。九月初，假滿罷官。十月初，與劉禹錫相遇于楊子津，結(jié)伴游楊州、楚州。冬，膳部侍郎行簡卒，年五十一。
有《別蘇州》、《自嘆》、《詠杯》、《江上對酒二首》、《想歸田園》等詩。

《別蘇州》浩浩姑蘇民，郁郁長洲城。來慚荷寵命，去愧無能名。青紫行將吏，班白列黎氓。一時(shí)臨水拜，十里隨舟行。餞筵猶未收，征棹不可停。稍隔煙樹色，尚聞絲竹聲。悵望武丘路，沉吟滸水亭。還鄉(xiāng)信有興，去郡能無情。

元稹在浙東觀察使任。冬，劉禹錫罷和州刺史返洛陽。
十二月，宦官劉克明等弒敬宗，立絳王悟。樞密使王守澄、中尉魏從簡兵誅劉克明，迎江王（昂）為帝（文宗）。裴度以參與密謀，加門下侍郎、集賢殿大學(xué)士、太清宮使。

文宗大和元年（公元827年），五十六歲。
春，經(jīng)滎陽返洛陽。三月二十七日，征為秘書監(jiān)，賜金紫。復(fù)居長安新昌里宅。與楊汝士、裴度、庾敬休效游。十月十日，文宗誕日，詔居易與安國寺沙門義林、太清宮道士楊弘元于麟德殿論儒、釋、道三教教義。歲暮，奉使洛陽。在洛陽，與皇甫鏞、蘇弘、劉禹錫、姚合等交游。

劉禹錫于公元805年（唐順宗永貞元年）舊歷九月被貶連州刺史，赴任途中再貶朗州司馬。十年后，奉詔入京，又復(fù)貶任連州刺史，轉(zhuǎn)夔、和二州刺史。直至公元827年（唐文宗大和元年），方得回京。白居易有《醉贈劉二十八使君》詩：

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舉眼風(fēng)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dú)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問劉十九》也有可能作于此年。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其它有《宿滎陽》、《過敷水》、《初授秘書監(jiān)并賜金紫閑吟小酌偶寫所懷》、《涂山寺獨(dú)游》、《晚寒》、《酬皇甫賓客》、《種白蓮》等詩。

大和二年（公元828年），五十七歲。
春，從洛陽返長安。二月十九日，除刑部侍郎，封晉陽縣男。繼元稹編《白氏長慶集》五十卷后，續(xù)編《后集》五卷，作《后序》。又續(xù)編與元稹唱和集《因繼集》二卷，有《因繼集重序》。十二月，乞百日病假。為弟行簡編次文集二十卷，題為《白郎中集》。
有《龍門下作》、《對琴待月》、《齋月靜居》、《賦得烏夜啼》、《雙鸚鵡》、《聽田順兒歌》等詩。

《聽田順兒歌》戛玉敲冰聲未停，嫌云不遏入青冥。爭得黃金滿衫袖，一時(shí)拋與斷年聽。

春，劉禹錫到長安，除主客郎中、集賢殿學(xué)士。元稹仍在浙東觀察使任。

大和三年（公元829年），五十八歲。
春，和微之詩四十二首成。三月五日，編成《劉白唱和集》二卷。月末假滿，罷刑部侍郎，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四月，到洛陽，居履道里第。與崔玄亮往來，以詩贈答。九月，元稹征為尚書左丞，返長安途中在洛陽與居易相會。冬，居易生子阿崔；元稹亦生子道保，共喜作詩。十二月，從弟敏中隨李聽移分寧。
有《授太子賓客歸洛》、《知足吟》、《華州西》、《和劉郎中曲江春望見示》、《和微之春日投簡陽明洞天五十韻》、《老戒》、《答崔十八見寄》、《秋游》、《自問》等詩。

《老戒》我有白頭戒，聞于韓侍郎。老多憂活計(jì)，病更戀班行。矍鑠夸身健，周遮說話長。不知吾免否，兩鬢已成霜。

大和四年（公元830年）五十九歲。
為太子賓客居洛陽。屢游龍門，與徐凝交游，冬，眼病。十二月二十八日，代韋弘景為河南尹。
有《慵不能》、《香山寺石樓潭夜浴》、《洛陽春》、《獨(dú)游玉泉寺》、《閑忙》、《登天宮閣》、《和微之道保生三日》、《除夜》等詩。

《慵不能》架上非無書，眼慵不能看。匣中亦有琴，手慵不能彈。腰慵不能帶，頭慵不能冠。午后恣情寢，午時(shí)隨事餐。一餐終日飽，一寢至夜安。饑寒亦閑事，況乃不饑寒。

《除夜》病眼少眠非守歲，老心多感又臨春。火銷燈盡天明后，便是平頭六十人。

正月，元稹除武昌節(jié)度使代牛僧儒。李宗閔因牛僧儒入朝引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共排李德裕黨。

大和五年（公元831）年，六十歲。
子阿崔夭，三歲。七月二十二日，元稹卒于武昌任所，五十三歲。

白居易當(dāng)時(shí)正賦閑于東都洛陽，驚聞元稹病逝，悲痛不已。當(dāng)元稹的靈柩運(yùn)回老家陜西咸陽時(shí)，途徑洛陽，白揮淚寫下祭文及詩。

《哭微之二首》八月涼風(fēng)吹白幕，寢門廊下哭微之。妻孥朋友來相吊，唯道皇天無所知。文章卓犖生無敵，風(fēng)骨英靈歿有神?？匏拖剃柋痹?，可能隨例作灰塵。

《夢微之》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宿草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阿衛(wèi)韓郎相次去，夜臺茫昧得知不？

十月，劉禹錫除蘇州刺史，路過洛陽，留十五日，與居易朝觴夕詠，極平生之歡。

《送劉郎中赴任蘇州》仁風(fēng)膏雨去隨輪，勝境歡游到逐身。水驛路穿兒店月，花船棹入女湖春。宣城獨(dú)詠窗中岫，柳惲單題汀上蘋。何似姑蘇詩太守，吟詩相繼有三人。

其它有《送敏中歸分寧幕》、《池上》、《魏堤有懷》、《雪夜喜李郎中見訪，兼酬所贈》、《歸來二周歲》、《病眼花》、《哭崔兒》、《六十拜河南尹》等詩。

大和六年（公元832年），六十一歲。
仍為河南尹。夏，大旱。與舒元輿交游。七月，元稹歸葬咸陽，為元稹撰墓志銘，其家饋潤筆六七十萬錢，悉捐修香山寺，八月修成。崔群卒。冬，與崔玄亮往還。有《憶舊游》、《元相公挽歌詞三首》、《寄劉蘇州》、《從龍?zhí)端碌缴倭炙骂}贈同游者》、《醉吟》、《睡覺》、《初入香山院對月》等詩。

《寄劉蘇州》去年八月哭微之，今年八月哭敦詩。何堪老淚交流日，多是秋風(fēng)搖落時(shí)。泣罷幾回深自念，情來一倍苦相思。同年同病同心事，除卻蘇州更是誰。

大和七年（公元833），六十二歲。
二月，以病乞假五旬。四月二十五日，以頭風(fēng)病免河南尹，再授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七月崔 玄亮卒。太子賓客李紳除浙東觀察使。冬，舒元輿赴長安。同年正月，叔白季康妻敬氏卒于下邽，白敏中回家服喪。
有《詠興五首》、《新秋曉興》、《箏》、《將歸一絕》、《聞歌者唱微之詩》、《香山寺二絕》、《喜劉蘇州恩賜金紫遙想賀宴以詩慶之》等詩。

《聞歌者唱微之詩》新詩絕筆聲名歇，舊卷生塵篋笥深。時(shí)向歌中聞一句，未容傾耳已傷心。

大和八年（公元834），六十三歲。
三月，裴度為東都留守兼待中，居易常與往來。七月，編集在洛陽所作詩并序之。
有《唐故溧水縣令太原白府君墓志銘》、《大唐泗州開元寺臨壇律德徐泗豪三州僧正明遠(yuǎn)大師塔碑銘》，及《南池早春有懷》、《感白蓮花》、《北窗三友》、《飽食閑坐》、《風(fēng)雪中作》、《讀老子》、《問鶴》《楊柳枝二十韻》等詩。

大和九年（公元835年），六十四歲
春，自洛陽西游，過稠桑、壽安、同州，回下邽渭村小住，約三月末返洛陽。夏，旱熱，憶楊虞卿（時(shí)楊自京兆尹貶為虔州司馬），有詩。九月，代楊汝士為同州刺吏，辭疾不赴。十月，改授太子少傅分司東都，進(jìn)封馮翊縣開國侯。十一月二十日，甘露變起，感而賦詩。冬，女阿羅嫁談弘謨。本年，自編《白氏文集》六十卷。計(jì)詩文二千九百六十四篇，藏于廬山東林寺。
《重陽席上賦白菊》約作于此年。

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 還似今朝歌酒席，白頭翁入少年場。

另有《祭崔侍文》、《磐石銘》、《東林寺白氏文集記》，及《晚歸香山寺因詠所懷》、《短歌行》、《西行》、《何處堪避暑》、《自賓客遷太子少傅分司》、《羅敷水》、《詔授同州刺吏，病不赴任，因詠所懷》、《諭親友》、《將歸渭村先寄舍弟》、《從同州刺史改授太子少傅分司》、《與裴華州同過敷水戲贈》、《閑游》等詩。

開成元年（公元836年），六十五歲。
春初，游少室山，三宿。晚春，楊汝士將葬楊虞卿來洛陽，居易有詩。閏五月，自編《白氏文集》六十五卷，共收詩文三千二百五十五篇，藏于東都圣善寺。六月，在香山寺避暑。七月，為皇甫鏞撰墓志銘。是年《劉白唱和集》第四卷《汝洛集》編成。
有《哭師皋》、《閑臥寄劉同州》、《家園三絕》、《早春題少室東巖》、《喜與楊六侍御（郎）同宿》、《香山避暑二絕》、《香山下卜居》、《題酒甕呈夢得》、《楊六尚書新授東川節(jié)度使，代妻戲賀兄嫂二絕》等詩。

開成二年（公元837年），六十六歲。
三月三日，與東都留守裴度、河南尹李玨、太子賓客分司劉禹錫等十馀人修禊于洛濱。十一月十七日，令孤楚卒于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任所，居易寄情于詩。十一月二十二日，談氏外孫女引珠生。

這一年，白居易和劉禹錫同在洛陽，劉任太子賓客分司，白任太子少傅，都是閑職?；潞８〕亮藥资?，如今年近古稀，相對痛飲，從老后的失意寂寞，聯(lián)想到少時(shí)的“不憂生計(jì)”，不禁感慨萬端。二人相約飲酒時(shí)白居易便創(chuàng)作了《與夢得沽酒閑飲且約后期》：

少時(shí)猶不憂生計(jì)，老后誰能惜酒錢？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閑征雅令窮經(jīng)史，醉聽清吟勝管弦。更待菊黃家醞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另有《秋涼閑臥》、《六十六》、《洛陽春贈劉李二賓客》、《洛下閑居寄山南令狐相公》、《小歲日喜談氏外孫女孩滿月》、《閑吟贈皇甫郎中親家翁》等詩。

開成三年（公元838年），六十七歲。

春，裴度贈馬，居易以詩酬謝。三月，游龍門香山寺，是年，作《醉吟先生傳》，乃居易暮年生活的寫照。從弟敏中為殿中侍御史分司東都。

憶江南詞三首約作于此年。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fù)相逢！

另有《裴令公贈馬相戲》、《新歲贈夢得》、《雨后秋涼》、《池上幽境》、《洗竹》、《三年除夜》、《自題小園》、《井底引銀瓶》等詩。

開成四年（公元839年），六十八歲。

二月，以《白氏文集》六十七卷，凡詩文三千四百八十七篇，藏于蘇州南禪院。十月六日（甲寅）旦，始得風(fēng)痹之病，乃放妓賣馬（見《病中詩十五首》）。

《病中詩十五首 別柳枝》兩枝楊柳小樓中，裊裊多年伴醉翁。明日放歸歸去后，世間應(yīng)不要春風(fēng)。

八月，白敏中出為分寧節(jié)度副使。歲暮，猶患足疾。

有《白發(fā)》、《書事詠懷》、《病中詩十五首》、《歲暮病懷贈夢得》、《見敏中初到邠寧秋日登城樓詩，詩中頗多鄉(xiāng)思，因以寄和》、《病中宴坐》、《戒藥》等詩。

開成五年（公元840年），六十九歲。

春，風(fēng)疾稍愈。夏，談氏外孫玉童（閣童）生。十一月，自編《洛中集》十卷，共格律詩八百首，藏于香山寺。冬，以病請百日假。

有《病入新正》、《病后寒食》、《皇甫郎中親家翁赴任絳州，宴送出城贈別》、《足疾》、《老病幽獨(dú)偶吟所懷》、《在家出家》、《五年秋病后獨(dú)宿香山寺三絕句》、《喜老自嘲》、《喜晴聯(lián)句》等詩。

武宗會昌元年（公元841年），七十歲。

春，與劉禹錫常會飲。百日假滿后停太子少傅官。秋，東都留守李程過居易宅，有感作詩。夏，白敏中自侍御史分司除戶部員外郎赴長安，居易送行贈詩。

有《百日假滿少傅官停自喜言懷》、《偶吟自慰兼呈夢得》、《贈思黯》、《官俸初罷，親故見憂，以詩諭之》、《送敏中新授戶部員外郎西歸》、《寒亭留客》、《雪夜小飲贈夢得》、《昨日復(fù)今辰》等詩。

《寒亭留客》今朝閑坐石亭中，爐火銷殘尊又空。冷落若為留客住，冰池霜竹雪髯翁。

會昌二年（公元842年），七十一歲。

以刑部尚書致仕，給半俸。三月，牛僧儒除東都留守到洛陽，居易屢贈詩。七月，劉禹錫卒，年七十一，贈戶部尚書。

白居易有《哭劉尚書夢得二首》：

四海齊名白與劉，百年交分兩綢繆。同貧同病退閑日，一死一生臨老頭。杯酒英雄君與操，文章微婉我知丘。賢豪雖歿精靈在，應(yīng)共微之地下游。

今日哭君吾道孤，寢門淚滿白髭須。不知箭折弓何用？兼恐唇亡齒亦枯！窅窅窮泉埋寶玉，骎骎落景掛桑榆。夜臺幕齒期非遠(yuǎn)，但問前頭相見無。

自編《后集》二十卷，納于廬山東林寺，至此《白氏文集》七十卷成。

有《閑樂》、《香山居士寫真詩》、《二年三月五日齋畢開素當(dāng)食偶吟贈妻弘農(nóng)郡君》、《達(dá)哉樂天行》、《送后集往廬山東林寺兼寄云皋上人》、《刑部尚書致仕》、《酬寄牛相公周宿話舊勸酒見贈》、《寄黔州馬常侍》等詩。

會昌三年（公元843年）七十二歲。

春，王卿除蘇州刺史，以詩相贈。五月，為牛僧儒作《太湖石記》。

會昌四年（公元844年），七十三歲。

春，常出游。是年，施家產(chǎn)，開龍門八節(jié)石灘，以利舟楫。

有《龍門八節(jié)石灘二首》、《喜裴濤使君攜詩見訪醉中戲贈》、《狂吟七言十四韻》等詩。

會昌五年（公元845年），七十四歲。

三月二十一日，于洛陽履道里第為“七老會”；夏，又合僧如滿、李元爽為“九老圖”，皆有詩。

《九老圖詩》雪作須眉云作衣，遼東華表鶴雙歸。當(dāng)時(shí)一鶴猶希有，何況今逢兩令威。

五月一日，《白氏文集》七十五卷編成，凡詩文三千八百四十首。

有《宿府池西亭》、《閑眠》、《楊柳枝詞》、《齋居春久感事遣懷》、《胡吉鄭劉廬張等六賢皆多年壽，予亦次焉，偶于敝居合成尚齒之會，七老相顧既醉甚歡，靜而思之，此會稀有，因成七言六韻以紀(jì)之，傳好事者》等詩。

正月，李石為東都留守。七月，毀天下佛寺四萬多所，僧尼二十六萬還俗。

會昌六年（公元846年），七十五歲。

仍居洛陽，刑部尚書致仕。正月，作詩憶牛僧儒等。春尚作詩。八月，卒于洛陽履道里第，贈尚書右仆射。十一月，葬龍門香山如滿法師塔之側(cè)。

《唐摭言》載宣宗吊居易詩云：“綴玉聯(lián)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愴然?！?/p>

從河南新鄭城西的東郭宅村，到富貴繁華的長安城，人世顛連，宦海沉浮，七十五載，就中滋味，都掩埋于七十一卷《白氏長慶集》中。

七十五載，白居易終于從苦愁多病的中年走到了曠達(dá)樂天的暮年。

暮年之時(shí)，遙想十一歲相遇湘靈，三十歲結(jié)識元稹，人間種種，是否正是：來如春夢不多時(shí)，去似朝云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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