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5月5日,星期四。早上6時30分,沈陽體育學院黨委組織部副部長安國瑞像往常一樣,走到書桌前打開收音機,準備收聽早間的全國新聞節(jié)目。就在這時,一個沒有封口的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信封上的字跡告訴他,信是兒子安衛(wèi)建寫的。他頗感詫異地把信打開,只見里面寫著這樣一段話:“爸爸、媽媽:我到遠處做生意去了。永遠忘記我吧,就當你們沒有我這個兒子。”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安國瑞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了學院院長。
安衛(wèi)建是學院保衛(wèi)處的工作人員,任職期間,曾因盜竊、持槍斗毆和流氓等行為,數(shù)次被警方拘捕。那么,他這次的不辭而別,會不會是又一次犯罪行動的開始呢?這個可怕的推斷讓院長也陷入了極度不安。他立即找到學院保衛(wèi)處副處長栗增洪,讓他馬上檢查一下存放在保衛(wèi)處保險柜里的槍彈是否安在。檢查的結(jié)果令人大驚失色:存放在其中的4支美制手槍及30發(fā)子彈全部消失!
他們很快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保衛(wèi)處的另一名工作人員、安衛(wèi)建的密友姜洪軍也同時失蹤!這兩個人同樣聲名狼藉,都曾有過數(shù)次被警方拘捕的不良記錄。情況變得更加令人擔憂。栗增洪立即帶人趕往火車站查找二人去向,但卻一無所獲。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失,通過其他途徑展開的查找也都毫無結(jié)果。上午9時10分,學院決定向警方報案?;使脜^(qū)公安分局在接到報案后,迅速派警員趕往現(xiàn)場進行勘察。10時整,案情被報至市公安局刑警大隊。11時40分,市公安局向該市各大車站及交通要道安保部門發(fā)出了對安衛(wèi)建、姜洪軍等人的通緝令,同時立即派警員趕往東塔機場截堵嫌犯。
但是,當警員趕至機場時,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起得逞的惡性劫機案已經(jīng)在渤海灣上空發(fā)生了,一時間,舉國震動……
上午10時49分,中國民航的英制三叉戟296號班機從沈陽東塔機場起飛前上海。這個沈陽—上海—哈爾濱—上?!蜿柕暮桨嘣ㄆ痫w時間是8時20分,因故障維修到10點半。機上共105人,其中機組人員9名,96名乘客中有3名日本人。
11時20分左右,飛機飛臨渤海灣時,以卓長仁、安衛(wèi)建為首的6名武裝暴徒突然沖到駕駛艙門口,用槍猛射駕駛艙門鎖,踢開艙門后持槍闖入駕駛艙對機組人員射擊,當即將報務員王永昌和領(lǐng)航員王培富打成重傷。領(lǐng)航機長王儀軒和另一名機長和長林從劫持開始就故意晃動飛機,制造顛簸,試圖干擾歹徒們的行動。發(fā)現(xiàn)效果不大后又緊急下降,伺機著陸。
沒想到劫機首犯卓長仁沖進駕駛艙以后,立即跑到機長身邊猛推駕駛桿,嘴里大聲喊著:“148度!148度!漢城!”王儀軒心里吃了一驚:在渤海灣這個位置上,148度就是漢城(今譯首爾)方向??!這是個什么人呀?有準備,還懂行!后來查知——卓長仁上過航校,遼寧省航校畢業(yè)。
飛機劫機前在云上9000米,經(jīng)過卓長仁的推拉超速往下俯沖,每分鐘的下降速度超過了6000英尺,王儀軒見此趕快向上拉升。因為飛機不能直接就起來,拉的過程還需要幾秒鐘的時間,還要繼續(xù)下沖一段距離,所以情況特別危險!一不小心,就有機毀人亡的后果。
在這個過程中,報話機里一片嘈雜,地面沿海一帶的機場都在向我們喊話,因為報務員王永昌在歹徒闖進駕駛艙以前向地面喊了一句:“有人劫機!”這句話在東北沈陽、大連一帶都能聽到,所以地面機場都在找,里面都叫亂了!歹徒當中的一個人很快就破壞了通訊系統(tǒng),中斷了和地面的聯(lián)系。
此時,在國家空中交通安全管制的神經(jīng)中樞北京,國家民航局總調(diào)度室,全天候監(jiān)控著全國范圍內(nèi)所有跨地區(qū)的高空干線飛行的值班雷達管制員,發(fā)現(xiàn)了罕見的異常情況:從沈陽飛往上海的296號航班信號若隱若現(xiàn),并且開始偏離航線。他沒有遲疑,立即將情況報告了民航局反劫機領(lǐng)導小組……
中國民航296號客機領(lǐng)航機長王儀軒
在296號航班。在經(jīng)過了一陣劇烈顛簸之后,飛機終于重新恢復了平穩(wěn)。然而,駕駛艙里的局面已經(jīng)完全被劫機者所控制。卓長仁用手槍頂在王儀軒的頭部,王儀軒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拖延,他無法和副駕駛有任何交談,只能在這段不確定的時間里獨自完成一個艱難的選擇:是和劫機者同歸于盡,還是盡最大的可能保全乘客的生命?而接下去的一切,都將取決于他做出的決定。
王儀軒做出了一個決定:向北飛15度,爭取到大連落地。他趁著拐彎的時候讓飛機掉了個頭,從羅盤上看,148度和15度在不懂行的人眼里羅盤看上去是沒有多大差別,因為飛機上有好幾個羅盤!向北15度大約飛了一分鐘,卓長仁就不干了,他說:“不對!不對!148度不是往北,是往東南飛!”說著便拿槍不斷地敲打著王儀軒。
機長稍稍向東調(diào)整了一下飛行方向,但卓長仁還是不停地說:“不對!不對!往東飛!繼續(xù)往東飛!往左改!再改!”飛機往丹東的方向又飛了一兩分鐘。卓長仁發(fā)現(xiàn)方向還是不對,又說:“不行!再改,再改,再往東邊改!”于是,飛機繞來繞去的對著朝鮮平壤的方向飛去了40多分鐘,對于機組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半路上,卓長仁把傷員擦血的毛巾拿過來放在了操作臺上,警告說:“你們要不聽話就是這個下場!咱們同歸于盡!因為我們要不在漢城落地,回去肯定被槍斃,前面那幾個人不是都被槍斃了嗎?所以你必須聽我們的!”
王儀軒沒理卓長仁,一直往前飛。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卓長仁,見他戴著眼鏡,長得黑糊糊的大個兒?!澳闶歉墒裁吹??”“你別管!我是老大,你以后叫我老大就行了!”王又問:“你是什么單位的?”他說:“我是政府機關(guān)的,人家都叫我汽車大王,什么省委、省政府、省軍區(qū)的汽車都是我給買的?!?/p>
飛了一段時間以后,到了平壤的東北邊,那里有個大的軍用機場。那時飛機大概是在四五千米的高度,不是很高了,王儀軒肯定那是朝鮮的機場,就開始準備下降。但是卓長仁不讓,他叫繼續(xù)盤旋。過了一會兒又說繼續(xù)往南飛,見飛機在下降,卓長仁突然不干了,邊說還邊罵:“拉起來!不行不行!再不拉起來開槍了!”很明顯,他不能肯定這是漢城。
只飛了很短的時間,我們就過了“三八線”。一過“三八線”,南朝鮮方面的戰(zhàn)斗機馬上就圍上來了。后來聽說,當飛機進入南朝鮮領(lǐng)空的時候,漢城還拉響了空襲警報。其實當時很危險,如果飛機再往西南邊飛80公里的話,就會進入南朝鮮的一個很大的軍事禁飛區(qū),即使是它們國內(nèi)的飛機,如果穿越那個禁飛區(qū)的話都會被炮擊。
和長林趴在駕駛臺上,向下看了一下說:“那兒有一個小機場!跑道好像是瀝青的!”飛機掉頭準備降落。但是,飛機一往下飛,南朝鮮的戰(zhàn)斗機就開始晃翅膀,并且不斷地做出下去再拉起來的動作,意思是不讓落地,讓繼續(xù)跟著它飛。因為油馬上就要用光了,王儀軒還是對準了跑道準備降落。后來才知道,那個機場是美國的一個專門起降直升機的機場,跑道很短很窄,根本不適合起降客機。
三叉戟的跑道最短也要2000米長,45米寬,可是這個跑道只有1260米長,25米寬,何況當時飛機還是順風,所以飛機停下來需要更長的距離。比跑道更危險的是機場周圍的地形——機場三面環(huán)山,山又陡又高,只有一個入口,如果不從這個入口降落而是從對面降落的話,飛機的落地點起碼要在跑道中間,那后面的跑道就太短了,肯定會機毀人亡。
王儀軒憑著感覺在降落前讓飛機調(diào)了一個頭,降落的時候萬幸沒出事!因為事先擔心跑道可能不長,有所防備,所以目測低一點,一進跑道就落地,飛機接地后馬上踩剎車,然后拉反推、反噴,飛機居然就停住了。飛機停穩(wěn)后他看了一下時間,大概是下午1時15分。就這樣,中國民航的飛機闖進了漢城東北方向的一個小鎮(zhèn)——春川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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