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終于成行的奧賽博物館。
2010年,舊金山德?lián)P博物館舉辦了大型的奧賽珍寶展,我從印象派的興起看到了印象派的鼎盛,卻沒能夠繼續(xù)觀看到后印象派,沒能從修拉、塞尚過渡到高更與梵高。這個遺憾,是此次巴黎行的一個巨大動力。 早上八點多乘地鐵到達,還是排了長隊。我們后面是兩個武漢阿姨,老公孩子都留在家里,只兩個女友結伴出國旅游。先在西班牙玩了一圈,英語不太靈光可也不肯跟團。兩個阿姨的孩子都不小了,十幾歲,可這倆人看起來都相當煥發(fā),嘰嘰喳喳地跟我們嘮叨在西班牙吃到的好東西。長隊也不覺長了,分手時甚至還有些不舍,想聽她們再講講一路歷險。 終于進入大廳,盡管有所準備,還是沒想到在看畫之前先見到了羅丹的《地獄之門》。雕塑的青銅復制品在斯坦佛大學的羅丹雕塑園見了很多次,卻一直不知道石膏原像收在奧賽?!兜鬲z之門》是羅丹最偉大的一組作品,耗時37年,直到他去世仍未完成。雕像刻畫的是但丁《神曲》中《地獄篇》的場景。《神曲》中描述地獄形似上寬下窄的漏斗,共九層,罪人靈魂按生前所犯罪孽等候上帝審判。地獄之門位于漏斗最上的入口處,其上銘刻: 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 通過我,進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過我,進入萬劫不復之人群。 正義促動我那崇高的造物主;神靈的威力、最高的智慧和無上的慈愛, 這三位一體把我塑造出來。 在我之前,創(chuàng)造出的東西沒有別的,只有萬物不朽之物, 而我也同樣萬古不朽,與世長存, 摒棄一切希望吧,你們這些由此進入的人?!? 羅丹創(chuàng)作的《地獄之門》高六米,寬四米,厚一米,上有180人物/形象,包括最著名的“思想者”,“吻”,“三個影子”等(這其中也有羅丹工作室許多助手的功勞,最著名的為他的情人卡蜜兒,但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石膏門與青銅門在觀感上還是有不小差別的,石膏更細膩,仿佛還留著雕塑家手指的印記,青銅則更厚重,更吻合“地獄之門”的意境。 另外兩組驚人的雕塑,一是法國雕塑家讓-巴蒂斯·卡爾波(Jean-Baptisete Carpeaux)1869年為巴黎歌劇院創(chuàng)作的群像《舞蹈》,二是雕塑家路易斯-歐內(nèi)斯特·巴萊斯(Louis-Ernest Barrias)1894年的《捕鱷魚的人》。這兩組雕像都有非常逼真的動感。前者意在表現(xiàn)舞蹈的動態(tài)喜悅之情,當年初展之時卻因女子裸體形象過于逼真而遭非議和墨水瓶的攻擊。后者刻畫的是努比亞土著獵人用長矛刺殺鱷魚營救母子,很有“插畫”感,因為這位巴萊斯是法蘭西藝術學院的超級優(yōu)等生,一路綠燈升上教授,是很傳統(tǒng)的雕塑流派。努比亞勇士的選材,逼真的鱷魚鱗片和仙人掌刺針,包括受鱷魚攻擊頭向下暈倒的裸體女人,都有另類世界的敘事感。后來再查資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組雕塑是為巴黎歷史自然博物館的人類學館所創(chuàng)作的大型浮雕,難怪要選擇努比亞人為對象! 奧賽的雕塑收藏遠不能與盧浮宮的雕塑園相比,但比較盧浮宮的古典莊嚴,還是有一些趣味的。比如法國著名的拿破侖畫家,讓-路易斯·歐內(nèi)斯特·梅索尼(Jean-Louis-Ernest Meissonier)的卡通雕塑,滑稽搞笑。創(chuàng)作者是法國畫家/雕塑家艾平奈(Prosper d'Epinay)。艾平奈的作品大多是古典主義的莊嚴華美,可他為什么要在1875年創(chuàng)作出這么一個滑稽像來呢?從非常有限的資料里,我能查到的大致猜測為,艾平奈是法國漫畫/雕像家讓-皮埃爾·當唐(Jean-Pierre Dantan)的學生,而當唐被譽為漫畫雕塑的創(chuàng)始人,擅于刻畫著名的政治文化人物。普法戰(zhàn)爭后拿破侖三世很注重雕像等藝術形式的政治宣傳作用,資助了一批御用雕塑家,其中就包括艾平奈。他在1875年,也就是拿破侖三世流亡英國去世后兩年,沿襲當唐的傳統(tǒng)創(chuàng)作了梅索尼的滑稽塑像,這也許是巧合、致敬?或許還有著更深的政治原因? 另外有趣的是雕塑家弗朗索瓦·蓬蓬(Fran?ois Pompon)的北極熊和貓頭鷹。蓬蓬曾經(jīng)當過羅丹的助手,卻決定摒棄表現(xiàn)主義的人物雕塑轉而開拓新穎的動物雕塑,是現(xiàn)代雕塑的先驅。他的北極熊線條簡潔流暢,卻在抽象中傳達出熊的“動物精華”(essence of the animal)。這個“精華”,在我個人的觀感看來,是身軀和四肢的重量(去除多余細節(jié)的肢體的圓潤扎實)對比頭顱的輕盈(非常精煉的耳朵、眼睛和鼻子細節(jié)),是一種內(nèi)在的動態(tài)生命力。這個巨大的大理石北極熊雕像被置于奧賽咖啡廳的側面,中午在咖啡館吃飯,正好能坐在熊的對面近距離觀察。這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雕塑,初看簡單,可越看越有味道,動物的好奇心(似乎在微笑的表情)、探查力,在那么簡單的一個形體里,卻被表達地那么充分,這不就是極簡主義的魅力嗎? 蓬蓬的貓頭鷹也同樣傳神,尤其那個愁眉苦臉的八字眉最為有趣。它好像在說,看什么看,你們愚蠢的人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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