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的中國作家們(以50后、60后為主體,70后、80后為其次;應(yīng)該還包括一些導(dǎo)演等藝術(shù)家),他們的創(chuàng)作,在思想上、藝術(shù)上,受影響最大的外國作家和名著是什么呢? 在過去的許多年里,即自五四新文化運動前后以來,到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乃至90年代初,在長達七八十年當中,我們肯定是受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拉伯雷、托爾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蕭洛霍夫、屠格涅夫、歌德、席勒、雨果、左拉、巴爾扎克、福樓拜、斯湯達、拜倫、哈代、狄更斯、海明威、??思{、泰戈爾、川端康成、夏目漱石等等西方的積極浪漫主義作家、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影響比較大了; 而在當下,在最近的二十來年里,我們則受一些西方現(xiàn)代派作家的影響更大,比如波特萊爾、里爾克、博爾赫斯、薩特、加繆、賽林格、貝克特、海勒、普魯斯特、菲茨杰拉德、艾特瑪托夫、喬伊斯、戈迪默、帕斯捷爾納克、卡夫卡、米蘭昆德拉、杜拉斯、君特格拉斯、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樹、馬爾克斯等等。那么,究竟其中哪一位對我們影響最大呢?我認為還是馬爾克斯和他寫的那一部《百年孤獨》。 馬爾克斯及其“再現(xiàn)拉丁美洲歷史社會圖景的鴻篇巨著”《百年孤獨》,自上世紀80年代前、中期至今,在近二三十年的時間里,不光深遠而巨大地影響著中國作家、中國文壇,還深遠而巨大地影響著全世界幾乎所有東、西方國家的作家和整個世界文壇。在同一時期,全世界從古至今任何一個作家的影響力都無法與他相比。 其原因和表現(xiàn)主要有兩大方面: 第一,將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幻想)主義、象征主義相結(jié)合的手法,當然還有一個說法就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作者遵循“變現(xiàn)實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原則,經(jīng)過巧妙的構(gòu)思和想象,把觸目驚心的現(xiàn)實和源于神話、傳說的幻想(印第安傳說、東方神話、民間故事、《圣經(jīng)》典故等)結(jié)合起來,形成色彩斑斕、風(fēng)格獨特的圖畫,使讀者在“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形象中,獲得一種似曾相識又覺陌生的感受,從而激起尋根溯源去追索作家創(chuàng)作真諦的愿望。 魔幻現(xiàn)實主義必須以現(xiàn)實為基礎(chǔ),但這并不妨礙它采取極端夸張的手法。如該書寫外部文明對馬貢多(馬爾克斯稱??思{為導(dǎo)師,深受其影響)的侵入,是現(xiàn)實的,但又魔幻化了:吉卜賽人拖著兩塊磁鐵“挨家串戶地走著……鐵鍋、鐵盆、鐵鉗、小鐵爐紛紛從原地落下,木板因鐵釘和螺釘沒命地掙脫出來而嘎嘎作響”;又如寫夜的寂靜,人們居然能聽到“螞蟻在月光下的哄鬧聲、蛀蟲啃食時的巨響以及野草生長時持續(xù)而清晰的尖叫聲”;再如寫政府把大批罷工者殺害后,將尸體裝上火車運到海里扔掉,該火車竟有200節(jié)車廂,前、中、后共有3個車頭牽引。作家似乎在不斷地變換著哈哈鏡、望遠鏡、放大鏡甚至顯微鏡,讓讀者看到一幅幅真真假假、虛實交錯的畫面,從而豐富了想象力,收到強烈的藝術(shù)效果。 第二,將過去卷帙浩繁的“史詩”性大部頭家族小說壓縮成“微型巨著”的手法,我曾在《中華讀書報》上撰文稱之為“史詩的輕量級傾向”、“集成電路式的杰作”。作者不再平鋪直敘、慢慢道來,而是憑借其高屋建瓴、高瞻遠矚的氣魄與膽識,采取一種鳥瞰式的宏觀把握,遴選出腹稿中的主干與精華,再做驚人的歸并、組合,或重新打磨、處置,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部部“袖珍史詩”。作品多采用時空交叉、陳述錯綴,以及意識流、夢幻、巧合、夸張等方式;這樣,作品越發(fā)顯得大“密度”、強“張力”、高“容積”。連保守的瑞典皇家學(xué)院元老們也贊譽它“創(chuàng)建了一個自己的世界、一個濃縮的宇宙,其中喧囂紛亂卻又生動可信的現(xiàn)實,折映了一片大陸及其人們的富足與貧困”,“匯聚了不可思議的奇跡和最純粹的現(xiàn)實生活”(1982年諾貝爾頒獎典禮授詞)。 《百年孤獨》這部拉美文學(xué)及魔幻現(xiàn)實流派的扛鼎之作,展現(xiàn)了布恩地亞家族一家7代、100多號人、100余年、小小的馬貢多鎮(zhèn),在一個多世紀里的大起大伏、大風(fēng)大雨,堪稱整個馬貢多鎮(zhèn)、整個哥倫比亞、乃至整個拉丁美洲的演變?nèi)?,竟被作者獨?chuàng)了從未來的角度回憶過去的新穎倒敘手法,濃縮在不到30萬字(以漢譯本計)的篇幅里,其高度概括的才氣、新奇巧妙的手法,實在令人佩服。這篇小說一經(jīng)出現(xiàn),在全球文學(xué)界都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成為大家爭先恐后效法的“藍本”,譽其為“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對于天下無數(shù)寫家們,這無疑是一部極佳的教科書——而不僅僅是參考書。 此外,《百年孤獨》一書凝重的歷史內(nèi)涵、犀利的批判眼光、深刻的民族文化反省、龐大的神話隱喻體系,是由一種讓人耳目一新的神秘語言貫串始終的。有的評論家認為這部小說出自8歲兒童之口,作者馬爾克斯對此說頗感欣慰。 為什么在這段時間東、西方世界涌現(xiàn)了這么多杰出作家,而中國作家卻單單受馬爾克斯的影響最大呢?這正是因為他恰好符合了此時中國的社會特征和創(chuàng)作動向(以及他本人的非凡文學(xué)天賦和才華),一則此時正在由過去的現(xiàn)實主義向現(xiàn)代派手法過渡,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恰好是這種過渡的成功經(jīng)典;二則此時正在由過去的多卷本、大部頭、編年體、全景式的洋洋巨著向“微型”“袖珍”“輕量級”“再組合”“集成電路”式的精致化風(fēng)格過渡,而《百年孤獨》同樣也是這種過渡的成功經(jīng)典。有了這兩大因素,諸作家們能不精心學(xué)習(xí)、趨之若騖、視如藍本、刻意借鑒嗎? 中國的50后、60后許多作家,不管是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還是后來的先鋒派作家(他們更不用說了),都非常明顯和強烈地受到馬爾克斯的影響,如莫言、賈平凹、張煒、陳忠實、阿來、韓少功、蘇童、馬原、余華、格非、劉恒、洪峰、鄧剛、葉兆言……可以舉出一大串名字來,甚至近二十來年里中國作家、詩人幾乎沒有誰未受過他的一丁點影響。臺灣、香港也有不少作家(如於梨華、劉以鬯、九把刀等)深受其影響。就連一些電影、話劇導(dǎo)演(如張藝謀、田壯壯、賈樟柯等),其作品里也能看出不少馬爾克斯的影子來。他們突出地甚至大量地借鑒甚至模仿馬爾克斯作品的開頭、結(jié)構(gòu)、細節(jié)、文風(fēng)、手法、題材、時空、想象、傳說、懸妙等等。有所不同的是,有些人公開承認,有些人表示默認,有些人矢口否認。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客觀事實。 請看看中國和國際上許多作家、評論家對其崇高甚而至上的評價: “馬爾克斯,中國先鋒派的祖師爺,他的‘飛升的床單’擠滿了中國作家?!薄鸺t兵 “在那些剛出版就暢銷的文學(xué)作品里,有些與世長存,比如《百年孤獨》;另一些則銷聲匿跡,也就沒有比如了?!薄嗳A “《百年孤獨》這部標志著拉美文學(xué)高峰的巨著,具有駭世驚俗的藝術(shù)力量和思想力量……他在用一顆悲愴的心靈,去尋找拉美迷失的溫暖的精神家園?!薄?/p> “我對《百年孤獨》有非常真實的、崇敬的感覺。這樣的作品會不停地賣,一代一代的人都會讀,是暢銷書。我沒有辦法預(yù)測如果重新出版的話是否會轟動,當年文學(xué)青年幾乎人手一本。”——蘇童 “加西亞·馬爾克斯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中唯一沒有爭議的一位?!薄n素音 “他是個強有力的作家,有著豐富的想象。他繼承了歐洲政治小說的偉大傳統(tǒng),其結(jié)果是歷史劇與個人戲劇合二為一?!薄獨W文·肖 “他是所有語言中最偉大的作家?!薄葼枴た肆诸D “《百年孤獨》在馬爾克斯構(gòu)建的虛擬世界中達到了頂峰。這部小說整合并且超越了他以前的所有虛構(gòu),從而締造了一個極其豐饒的雙重世界。它窮盡了世界,同時自我窮盡?!薄蜖柤铀埂ぢ运_ “一部唯一的美洲《圣經(jīng)》?!薄逅埂じ欢魈厮?/p> “百年孤獨乃是過去五十年來所有語言中最偉大的杰作?!薄_爾曼·拉什迪 “創(chuàng)世紀之后,首部值得全人類閱讀的文學(xué)巨著。”——《紐約時報》 直到去年11月21日,第六屆中國作家富豪榜子榜單“外國作家富豪榜”重磅發(fā)布,馬爾克斯仍以高達1100萬元的年度版稅收入,榮登外國作家富豪榜首富寶座。他的代表作《百年孤獨》這些年來在中國不知道出過多少譯本和版本了。有人籠統(tǒng)計算,其總數(shù)至少在2000萬冊以上。這也足見馬爾克斯在中國的巨大影響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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