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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樸:竹帛五行篇與思孟五行說

 萬卷風(fēng)云 2013-01-03
圣與仁義禮智一樣,原是一種德行,有淵博通達(dá)、聞聲知情等意思;《詩經(jīng)》里將圣與哲相提并舉(《小雅·小旻》),《尚書》里說圣和狂可以轉(zhuǎn)化(《多方》),都是用在這樣的意義上。

一九七三年冬,湖南長沙馬王堆第三號漢墓出土的眾多帛書中,有一篇被名為《五行》篇。整整二十年後,一九九三年冬,湖北荊門郭店村第一號楚墓出土的眾多竹書中,有一篇自名為 《五行》篇。

二十年前的研究已經(jīng)指明,這個《五行》篇,正是荀子在《非十二子》中作為子思孟軻學(xué)派代表作來批判的那個"五行"說;二十年後它與《緇衣》等相傳為子思的著作相伴再次出土,并自名曰《五行》,於是多了一層內(nèi)證,而使此前的斷案鐵證如山,永毋庸議。

二十多年的工夫化解了二千多年的疑案,使人們對早期儒家有個更切近的認(rèn)識,著實是一件快事。

( 一 )

當(dāng)年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橫刀立馬,一掃千軍時,曾如此指責(zé)子思、孟軻道: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游為茲厚於後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

這篇檄文列出的罪狀十分嚇人,上自不知先王之統(tǒng),下至流毒後學(xué)之軀,加之以冒充孔子(先君子)真言,混淆世儒視聽,真可謂斯可忍孰不可忍之極了。而窮究其源,全在於子思孟軻造出了一個五行說上。遺憾的是,到底這個禍根五行說說了些什麼,荀子竟未曾向人們公布出一文一字,而只顧以毀代說,斥之為無類、無說、無解;除此三無外,別無任何實質(zhì)上的明示。

碰巧的是,在流傳下來的孟子書上,以及相傳為子思的書上(《中庸》、《緇衣》等),也找不到直白無隱的可以佐證荀子的什麼五行說。於是乎,思孟五行說,究竟是有是無、多大多高,便成了學(xué)術(shù)史上的一樁公案,文化史上的千古之謎。

頭一個出來解謎的是一千多年後的唐人楊倞。楊注《荀子》"謂之五行"句說,"五行,五常--仁義禮智信是也"。他是根據(jù)什麼來斷定五行就是五常就是仁義禮智信的,并沒有交代;大概這在當(dāng)時本是常識。例如孔穎達(dá)注《尚書·甘誓》"有扈氏威侮五行"句亦曰:"五行在人,為仁義禮智信;威侮五行,亦為侮慢此五常而不行也。"同樣的了解,在漢人那里,則要更為簡單而且直接得多,例如鄭玄注《樂記》"道五常之行"句便乾脆說:"五常,五行也"。

需要說明的是,當(dāng)著漢唐人把五行與五常直接相等時,他們嘴里所說的"五行",發(fā)音并非wuxing,而是wuheng。這有董仲舒的言論可以作證。董氏在《春秋繁露·五行對》中說:"故五行者,五行也";《春秋繁露·五行之義》中說:"五行之為言也,猶五行歟?是故以得辭也"。這里的前一個五行讀wuxing,後一個則讀wuheng,說的是水火木金土之得名為五行,乃得自孝子忠臣的仁義禮智信之五種德行(deheng)。如果將這兩個詞兒一概讀成wuxing,統(tǒng)統(tǒng)解作水火木金土,那便不知董氏所云,墮入五里霧中了。

五種德行謂之五行,在先秦本來不乏其例。荀子談鄉(xiāng)飲酒的教化作用時,便曾說:"貴賤明,隆殺辨,和樂而不流,弟長而無遺,安燕而不亂:此五行者,足以正身安國矣。"(《荀子·樂論》)《呂氏春秋· 孝行》也有:"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蒞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篤,非孝也;戰(zhàn)陣無勇,非孝也。五行不遂,災(zāi)及其親,敢不敬乎?"準(zhǔn)此想來,荀子所指責(zé)的子思孟軻之五行,也不會是早已存在了的wuxing,而應(yīng)該是有關(guān)德行的wuheng;楊倞把它注為"仁義禮智信",是有一定根據(jù)的。

楊倞的不足在於,他以為五種德行必定是後來稱做五常的那個仁義禮智信;這是輕信了漢人的結(jié)果。五行(heng)以避諱而改稱五常,是漢文帝劉恒以後的事;德行規(guī)范為五并固定在仁義禮智信上,則是董仲舒以後的事。漢初并非這樣1,先秦更不如此。當(dāng)然,楊倞能以看出荀子筆下沒頭沒腦的思孟五行之說應(yīng)指五種德行,雖不中而不遠(yuǎn),已經(jīng)很為難能可貴了。

後於楊倞千馀年的近代學(xué)人,爭答思孟五行之謎者不下十?dāng)?shù),可惜多不知wuxing與wuheng之分,而硬以金木水火土的套子來套,或削足適履,或李戴張冠,其距離正確答案比之楊倞更遠(yuǎn)。其中唯梁啟超者,猜測思孟五行或指五倫或指五常,"決非如後世之五行說"(見《陰陽五行說的來歷》);郭沫若者,認(rèn)定思孟以"仁義禮智誠"作五行系統(tǒng)的演化(見《儒家八派的批判》),為差堪告慰。

欲知正確謎底為何?請看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與九十年代有關(guān)出土文獻(xiàn)。

( 二 )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長沙馬王堆第三號漢墓出土了一批帛書。其中有兩扌卷帛上分別鈔著兩部《老子》,被名為《老子》甲本和乙本;甲本的卷後和乙本的卷前,各鈔有四篇佚書。佚書與所附的《老子》無直接關(guān)連,內(nèi)容也很龐雜,有黃老之言,有儒家學(xué)說。甲本卷後的第一篇和第四篇佚書,屬儒家學(xué)派,給解開兩千多年未得其解的思孟五行之謎,帶來了一把鑰匙。

《老子》甲本卷後古佚書一,無篇題,共一百八十二行(自帛書原第一七零行至第三五一行),分列為十九段,約五千四百字2。從字體、內(nèi)容及避諱看,鈔寫年代當(dāng)在秦亡以後、漢劉邦卒年以前(前207-195)3。帛書出土?xí)r已有脫爛,加之辭義反復(fù)重疊,乍一讀去,幾乎難以終篇。可是仔細(xì)閱讀後當(dāng)能發(fā)現(xiàn),該書系由兩個部份組成:自第一七零行至第二一四行,即原第一大段,為第一部份;自第二一五行的提行另段開始,直至末尾第三五一行,為第二部份。第一部份提出了一種學(xué)說并作了簡要論證;第二部份則是對第一部份的逐句(缺少十三行,想系漏鈔)解說。一九七五年,我準(zhǔn)照戰(zhàn)國時期文章格局慣例,名第一部份為"經(jīng)",第二部份為"說";并移說就經(jīng),得二十八章,儼然一部宏論矣。

文章的總綱見於開宗明義的第一章,曰:

仁形於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nèi),謂之行。智行於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行於內(nèi),謂之行。義形於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nèi),謂之行。禮形於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nèi),謂之行。圣形於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行於內(nèi),謂之行。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

這里提出的仁義禮智圣五種德之行或行,在以後的章節(jié)中,逕謂之五行。因之我據(jù)以命名整篇文章曰《五行》。這個五行,有無可能便是荀子所說的子思孟軻所造說的那個五行?成了最為引人入勝的課題。

孟子道性善,謂"仁義禮智"乃"根於心"的君子本性,這是眾所周知的;孟子當(dāng)然也沒少談"圣"。只是,人們似乎從未見到,七篇巨著中,孟子曾在哪里把仁義禮智與圣字連舉或并提過。至于子思,就更難說了,因為其書已不可考?!妒酚洝た鬃邮兰摇氛f:"子思作《中庸》",《漢書·藝文志》載:"子思子二十三篇";據(jù)此搜索,在現(xiàn)存的《中庸》及版權(quán)疑為子思的《緇衣》、《表記》等《禮記》篇章中,我們似乎同樣并未看到仁義禮智圣五德并舉的字樣。

不過,這些都只是"似乎"而已。如果不是止於淺嘗,認(rèn)真考究一下,我們便會看到,無論是《孟子》中還是《中庸》中,都有仁義禮智圣五德并舉的章節(jié)。請聽孟子曰:

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

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圣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孟子·盡心下》)

這段話的意思很明確,句法也很齊整;唯獨"圣人之於天道也"一句,與前面四句之"□□(德行)之與□□(人倫)也"格式不類,惹人費解。據(jù)說宋人吳必大"嘗疑此句比上文義例似於倒置",猜測此句可能原作"天道之於圣人也",而請教過朱熹;朱熹予以否定(見《朱子大全·答吳伯豐》)。其實朱熹自己私下里也看著這句話別扭,所以才在《四書集注》中注道:"或曰:'人'衍字。"清人俞樾《群經(jīng)平議》附和道:"《集注》曰或云人衍字,其說是也。"照此說來,這句話原本應(yīng)是"圣之於天道也"的了。

從文義來考究,孟子這句話,看來正應(yīng)該作"圣之於天道也"。因為,圣與仁義禮智一樣,原是一種德行,有淵博通達(dá)、聞聲知情等意思;《詩經(jīng)》里將圣與哲相提并舉(《小雅·小旻》),《尚書》里說圣和狂可以轉(zhuǎn)化(《多方》),都是用在這樣的意義上?,F(xiàn)在在《盡心下》中,它所率領(lǐng)的這句話同仁義禮智所率的四句話排比而列,自然也當(dāng)用其德行的意義,而非"圣人"無疑;"人"字顯系某個時候偶然羼進(jìn)去的。至於"圣之於天道也"何解,由圣如何連到天道,答案在前引的《五行》首章中。

子思也有五德并舉的例子,見於《中庸》,其文曰:

唯天下至圣,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fā)強(qiáng)剛毅,足以有執(zhí)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這本是贊譽(yù)孔子的一段話??鬃俞醽肀环Q"至圣",蓋出於此。我們現(xiàn)在有興趣的是,充實至圣的這五個條件,便正是我們所在尋找的那五個德行。請看:聰明睿知,不是"圣"嗎?寬裕溫柔,不是"仁"嗎?發(fā)強(qiáng)剛毅,無疑是"義";齊莊中正,無疑是"禮";而足以有別的文理密察,就是"智"了?!段逍小菲镎f,這五種行,形於人心之內(nèi),謂之德行;行於天,謂之天道。

現(xiàn)在《中庸》里說,全備此五德行,是為配天;凡有血氣者,無不尊之親之。二者一唱一和,相互呼應(yīng),再清楚也不過了。

這樣,借助於帛書《五行》篇的提示,我們從子思孟子書中,也發(fā)現(xiàn)了仁義禮智圣的五行;從而反過頭來,可以確定帛書《五行》之篇屬於思孟學(xué)派,確定荀子的批評,不是無根無據(jù)的。

( 三 )

對思孟五行公案的這一理解,因郭店楚墓竹簡的出土,而最後得到完善與加固。

一九九三年十月,湖北省荊門市沙洋區(qū)四方鄉(xiāng)郭店村的一座戰(zhàn)國墓葬中,出土了一批楚文字竹簡4。據(jù)說墓曾被盜,竹簡亦曾殃及。劫馀竹簡八零四支,出土?xí)r已散亂無序,可得一萬三千馀字,全部是學(xué)術(shù)著作??脊偶覀兏鶕?jù)墓葬型制及器物紋樣等推定,入葬年代當(dāng)為戰(zhàn)國中期偏晚,約公元前三百年左近,孟子、莊子、屈原、荀子在世之時5;墓主為老年男性,屬士級貴族,且很有可能便是殉葬耳杯銘文所稱的"東宮之師",即楚國太子的老師。

 竹簡整理後分為十八篇,可屬道家的著作兩種四篇,儒家的著作十一種十四篇。其中有自名為《五行》的一篇,凡五十簡,約一千二百馀字,與二十年前出土的帛書《五行》本"經(jīng)"部基本相同,惟全無"說"文。

按,文章分為"經(jīng)、說"、"經(jīng)、解"或者"經(jīng)、傳",本是古人立言的一種體裁。《春秋》及其三傳,墨經(jīng)的《經(jīng)上、下》和《經(jīng)說上、下》,便是最有名的例子;此外在《管子》、《呂氏春秋》、《韓非子》等書中,也不乏這種篇章。甚至短短一篇《大學(xué)》,經(jīng)過朱熹整理,竟然也能指出經(jīng)傳之別來。

但同為"經(jīng)""說",有著者自說與他人補(bǔ)說之分,不能不分辨清楚。例如墨經(jīng)的那些"經(jīng)"文,多半是些難名其妙的論題或定義,其解釋和說明,被有計劃地留給了"說"文去說;而且有時還乾脆注明"說在某某"字樣。這樣的經(jīng)與說,當(dāng)然是一人一時之作6。《韓非子》的《內(nèi)、外儲說》言明"其說在某某",《呂氏春秋》的一些篇章臨終有"解在某某"句,都是著者自分經(jīng)說之例。而春秋三傳與《春秋》,韓非《解老》與《老子》,《管子》里《管子解》與所解,則很明顯,都是後人在解說前人之作,前人并無此計劃的。

同為後人的解說,由於關(guān)系、學(xué)養(yǎng)、動機(jī)等方面的不同,其"說"其"解"的價值也大有差異。韓非解老,其忠於原著的態(tài)度,顯然趕不上《管子解》,這是不言自明的;因為前者是哲學(xué)家在借題發(fā)揮,後者卻是一個學(xué)派內(nèi)部的事。春秋三傳各有千秋,更是典型事例。

至於帛書《五行》篇的"經(jīng)"和"說",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計劃下的兩個部份。這一來鑒於,"經(jīng)"文說理清楚,自我圓滿,無須多加解說,也沒有為"說"文有意留下什麼;二來也鑒於,"說"文雖然逐句解說,并未說出什麼新思想來,相反倒表現(xiàn)得十分拘謹(jǐn)7,乏善可陳。因此可以設(shè)想,《五行》篇早先本來無"說"無"解",如竹簡所示,亦如荀子所指責(zé)的那樣;帛書所見的"說",是後來弟子們奉命或主動綴上去的。

這一點,從"說"文之大量引徵《孟子》文句也可見證。"說"文第二十一章解說"君子集大成。能進(jìn)之為君子,不能進(jìn),各止於其里"時說:

 ......大成也者,金聲玉振之也。......

能進(jìn)端,能充端,則為君子耳矣;弗能進(jìn),各各止於其里。不藏欲害人,仁之理也;不受吁嗟者,義之理也。弗能進(jìn)也,則各止於其里耳矣。充其不藏欲害人之心,而仁覆四海;充其不受吁嗟之心,而義襄天下。仁覆四海,義襄天下,而誠由其中心行之,亦君子已!8

這里的"大成"句,見於《孟子·萬章下》"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進(jìn)端""充端"句,只能是孟子所謂的"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kuò)而充之矣"(《公孫丑上》),別無可解;而"充其不藏欲害人之心"等句,則是"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孟子·盡心下》)的復(fù)述;至於"誠由其中心行之",便是孟子的名句"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離婁下》)了。

另外,"說"文第二十二章解說耳目鼻口手足與心的關(guān)系時,還曾搬出過孟子專利的小體大體說。

這些現(xiàn)象說明,"說"文完成的時間,當(dāng)在孟子以後乃至《孟子》成書以後,是由弟子們拾掇老師遺說補(bǔ)做出來的。

而弟子們之所以要出來續(xù)貂,一個很大可能的原因是,為了回敬荀子的批評。荀子不是指責(zé)思孟五行有三無之弊嗎?其"無類"說的是犯有邏輯錯誤,大概指"圣"與"仁義禮智"之不倫不類吧;這點大可不去理它,是非自有公論。倒是"無說"、"無解"兩點,事實如此,文章具在,逃脫不掉,抵賴不成;於是,弟子們便勉為其難,出馬逐句解說,而有了如帛書本《五行》篇的樣子,以杜論敵之口,以廣先師之說。

帛書的解說是忠於原典的。竹書的無說是正常的。荀子的"非十二子"批判介於兩者之間。三物具備,思孟五行之謎,於是大白於天下。

 

                                       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于加州

 

1 如賈誼《新書》有《六術(shù)》篇,倡"六行"說。

2 見《馬王堆漢墓帛書〖壹〗》,文物出版社1980年3月第一版。

3 具體論證請參拙著《帛書五行篇研究》《代序》,齊魯書社1980年初版,1988年再版。

4 楚簡圖版連同釋文已於1998年5月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發(fā)行,書名《郭店楚墓竹簡》。

5 據(jù)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孟子(前380-300)、莊子(前360-290)、屈子(前343-299)、荀子(前335-255)。

6 所謂一人一時,不必真是一個人一短時,也可能是一群人一長時。

7 例如它對經(jīng)中那些一望而知、不解自明的語句,仍要解上一句,叫做"直之也"。

8 假借字已逕改正,詳情可參《帛書五行篇研究》再版本第7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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