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張中山整理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岑參
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甲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fēng)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譯文一:
北風(fēng)席卷大地,白草被刮得折斷了,塞北的天空八月就飛撒大雪。忽然好像一夜春風(fēng)吹來,千樹萬樹潔白的梨花斗艷盛開。雪花飄散進入珠簾,沾濕了羅幕,穿上狐裘不感覺到溫暖,織錦做成的被子也覺得單薄。連將軍和都護都拉不開弓,都覺得鐵衣太寒冷,難以穿上。在大沙漠上縱橫交錯著百丈厚的堅冰,愁云暗淡無光,在萬里長空凝聚著。在軍中主帥所居的營帳里擺設(shè)酒宴,給回去的客人餞行,胡琴琵琶與羌笛奏出了熱烈歡快的樂曲。傍晚在轅門外,紛紛大雪飄落,紅旗被冰雪凍硬,強勁的北風(fēng)也不能讓它飄動。在輪臺東門外送您離去,離去的時候大雪鋪滿了天山的道路。山嶺迂回,道路曲折,看不見您的身影,雪地上只留下馬走過的蹄印。
譯文二:
北風(fēng)席卷大地把百草吹折, 胡地天氣八月就紛揚落雪。 忽然間宛如一夜春風(fēng)吹來, 好象是千樹萬樹梨花盛開。
雪花散入珠簾打濕了羅幕, 狐裘穿不暖錦被也賺太薄。 將軍雙手凍得拉不開角弓, 都護的鐵甲冰冷仍然穿著。
沙漠結(jié)冰百丈縱橫有裂紋, 萬里長空凝聚著慘淡愁云。 主帥帳中擺酒為歸客餞行, 胡琴琵琶羌笛合奏來助興。
傍晚轅門前大雪落個不停, 紅旗凍硬了風(fēng)也無法牽引。 輪臺東門外歡送你回京去, 你去時大雪蓋滿了天山路。
山路迂回曲折已看不見你, 雪上只留下一串馬蹄印跡。
注釋:
1.這首詩是天寶十三年到至德元年之間,岑參任安西北庭節(jié)度判官時所作。判官:唐代節(jié)度使手下協(xié)助處理公務(wù)的幕僚。
2.白草:我國西北地區(qū)出產(chǎn)的一種牧草,牛馬都喜歡吃。干枯時,變成白色,故名。
3.胡天:泛指西北地區(qū)的天空。胡:我國古代對北方和西北少數(shù)民族的稱呼。
4.錦衾:錦緞的被子。
5.角弓:用獸角裝飾的硬弓??兀阂?,拉開。
6.都護:鎮(zhèn)守邊疆的長官。唐時設(shè)六都護府,各設(shè)大都護一員。唐代也往往尊稱節(jié)度使為都護。鐵衣:鎧甲。著:穿。
7.瀚海:大沙漠。闌干:縱橫。百丈冰:形容冰層之厚。
8.慘淡:
9.中軍:本義是主帥親自統(tǒng)領(lǐng)的軍隊,這里借指主帥居住的營帳。飲歸客:請歸客飲酒。
10.胡琴、琵琶、羌笛:都是西域的樂器。
11.轅門:軍營之門。古時駐軍,以兩車的車轅相對交叉作為營門,稱為轅門。
12.“風(fēng)掣”句:是說軍棋上落雪結(jié)冰,凍得很硬,風(fēng)吹不動。掣:牽,這里指風(fēng)吹。翻:飄揚。
13.輪臺:在今新疆烏魯木齊西北,唐時屬庭州,隸北庭都護府,置有靜塞軍。
14.天山:橫貫新疆東西的山脈,長六千余里。
賞析一:
這是詠邊地雪景,寄寓送別之情的詩作,全詩句句詠雪,勾出天山奇寒。
開篇先寫野外雪景,把邊地冬景比作是南國春景,可謂妙手回春。再從帳外寫到帳內(nèi),通過人的感受,寫天之奇寒。然后再移境帳外,勾畫壯麗的塞外雪景,安排了送別的特定環(huán)境。最后寫送出軍門,正是黃昏大雪紛飛之時,大雪封山,山回路轉(zhuǎn),不見蹤影,隱含離情別意。全詩連用四個“雪”字,寫出別前,餞別,臨別,別后四個不同畫面的雪景,景致多樣,色彩絢麗,十分動人。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意境清新誘人,讀之無不叫絕。
賞析二: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以下簡稱《白雪歌》)可以說是唐代詩歌中的一朵奇葩。它既是一首邊塞詩,又是一首送別詩,這首詩描繪了邊塞的風(fēng)雪與嚴寒,表現(xiàn)了送友惜別的深情。
這首詩景色凄美。詩的起首四句為詩的發(fā)端,“如高山墜石,不知其來,令人驚絕。”(沈德潛《說詩陣語》)特別是“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把人帶入風(fēng)雪彌漫、景物新奇的境地。“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東方虬的《春雪》)和“洛陽梨花落如雪”(蕭子顯《燕歌行》)是以花喻雪,匠心略同,但無論豪情與奇趣都得讓此詩三分。詩人將北國冬天的雪花比作南方春天的梨花,使嚴寒之中透露出盎然春意,別有一番情趣。冬天,百花藏形匿影,百蟲聲銷跡滅,到處是一片荒涼的景色:衰敗的枯草,凜冽的北風(fēng),天空中愁云密布,大地上冰天雪地。面對此景,人的心境應(yīng)該是惆悵、凄苦的,然而詩人卻能別出心裁,筆鋒一轉(zhuǎn),把這令人凄清的雪花化為春日之梨花,給全詩增加一點亮麗的色彩。詩人能從雪花聯(lián)想到梨花,目然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正如雪萊所說,冬天已經(jīng)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大雪紛飛,滿眼是銀白世界,然而,在這皚皚白雪中,中軍帳上那一面鮮紅的旗幟就格外引人注目。這冷色基調(diào)上的一星暖色,一方面襯得整個畫面更加潔白、凄寒,另一方面又給人以活力,給人以火熱的激情,積極向上的進取精神。這是詩中又一處精彩的奇筆。
在這凄美的景色中,詩人設(shè)宴送別歸京的友人,那場面該是何等的動人。
唐詩中送別詩較多,各有千秋。王勃的“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勸勉友人別效兒女忸怩之態(tài),反映出送別時的豪邁情懷;李白的“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表現(xiàn)了對友人的深厚情誼;而王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酒石酸中含情,頻頻勸酒聲中自有無限情意,詩中流露出一種別時的愁情。
而《白雪歌》的別時場面與眾不同,詩人在冰天雪地的中軍帳為友人設(shè)宴餞行,那友情當(dāng)是非比尋常。
詩中對送別的具體情景著墨不多,采用的是側(cè)面烘托。詩中用音樂來烘托送別的場面,而寫音樂又不是側(cè)重其本身,而是選用幾種有代表性的邊塞器樂——胡琴琵琶與羌笛,引入無限遐想,這里既有邊地音樂的韻味,又有急管繁弦的熱烈歡快的場面。在這奇寒的荒漠邊地,詩人曾和友人同甘苦,共患難,這關(guān)系自然更加密切,情意自是更加深厚,而那既熱鬧又略帶凄苦的音樂聲正是傳達了這種歡快之中更有離別時的惆悵心情。
送行的酒宴一直持續(xù)到垂暮時分。詩人送友人出了轅門,從轅門一直送到輪臺東門,依依惜別之情躍然紙上。“去時雪滿天山路”,雪大風(fēng)狂,歸途遙遠,詩人的心中既有惜別的深情,又有隱隱的擔(dān)憂,情緒極為復(fù)雜。
“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這一句與李白的“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有異曲同工之妙。友人已經(jīng)上路,而詩人依然站在雪地里,久久望著友人遠去的馬蹄印而不愿離去,這是為什么呢?是感嘆“相見時難別亦難,還是擔(dān)憂友人“長路關(guān)山何時盡”?是在內(nèi)心安慰友人?莫愁前路無知己”,還是怨恨“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悠悠情思如同那茫茫白雪一樣,綿綿不斷,真是言有盡而意無窮。
這首詩氣勢宏大,寫景既從大處落筆,又從細處著墨,把美麗的雪景寫得形象生動,同時寫景中又抒發(fā)了因友人返京而產(chǎn)生的無限愁情,可以說是景中含情,達到了“一切景語皆情語”的藝術(shù)境界。
詩的語言優(yōu)美。詩中利用換韻與送到場景的轉(zhuǎn)換,形成跌宕多姿的旋律。起音入聲韻,急促激烈,與風(fēng)雪相映襯,繼而是陽春白雪,出現(xiàn)春暖花開的美景,再是“冰泉冷澀弦凝絕”,出現(xiàn)滯澀的場面,末尾漸入徐緩,大有“余音繞梁,三日不三絕”的韻味,讓人回味無窮。
賞析三:
此詩是一首詠雪送人之作。天寶十三載(754),岑參再度出塞,充任安西北庭節(jié)度使封常清的判官。武某或即其前任。為送他歸京,寫下此詩。“岑參兄弟皆好奇”(杜甫《渼陂行》),讀此詩處處不要忽略一個“奇”字。
此詩開篇就奇突。未及白雪而先傳風(fēng)聲,所謂“筆所未到氣已吞”──全是飛雪之精神。大雪必隨刮風(fēng)而來,“北風(fēng)卷地”四字,妙在由風(fēng)而見雪。“白草”,據(jù)《漢書。西域傳》顏師古注,乃西北一種草名,王先謙補注謂其性至堅韌。然經(jīng)霜草脆,故能斷折(如為春草則隨風(fēng)俯仰不可“折”)。“白草折”又顯出風(fēng)來勢猛。八月秋高,而北地已滿天飛雪。“胡天八月即飛雪”,一個“即”字,維妙維肖地寫出由南方來的人少見多怪的驚奇口吻。
塞外苦寒,北風(fēng)一吹,大雪紛飛。詩人以“春風(fēng)”使梨花盛開,比擬“北風(fēng)”使雪花飛舞,極為新穎貼切。“忽如”二字下得甚妙,不僅寫出了“胡天”變幻無常,大雪來得急驟,而且,再次傳出了詩人驚喜好奇的神情。“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壯美意境,頗富有浪漫色彩。南方人見過梨花盛開的景象,那雪白的花不僅是一朵一朵,而且是一團一團,花團錦簇,壓枝欲低,與雪壓冬林的景象極為神似。春風(fēng)吹來梨花開,竟至“千樹萬樹”,重疊的修辭表現(xiàn)出景象的繁榮壯麗。“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東方虬《春雪》),也以花喻雪,匠心略同,但無論豪情與奇趣都得讓此詩三分。詩人將春景比冬景,尤其將南方春景比北國冬景,幾使人忘記奇寒而內(nèi)心感到喜悅與溫暖,著想、造境俱稱奇絕。要品評這詠雪之千古名句,恰有一個成語──“妙手回春”。
以寫野外雪景作了漂亮的開端后,詩筆從帳外寫到帳內(nèi)。那片片飛“花”飄飄而來,穿簾入戶,沾在幕幃上慢慢消融……“散入珠簾濕羅幕”一語承上啟下,轉(zhuǎn)換自然從容,體物入微。“白雪”的影響侵入室內(nèi),倘是南方,穿“狐裘”必發(fā)炸熱,而此地“狐裘不暖”,連裹著軟和的“錦衾”也只覺單薄。“一身能擘五雕弧”的邊將,居然拉不開角弓;平素是“將軍金甲夜不脫”,而此時是“都護鐵衣冷難著”。二句兼都護(鎮(zhèn)邊都護府的長官)將軍言之,互文見義。這四句,有人認為表現(xiàn)著邊地將士苦寒生活,僅著眼這幾句,誰說不是?但從“白雪歌”歌詠的主題而言,這主要是通過人和人的感受,通過種種在南來人視為反常的情事寫天氣的奇寒,寫白雪的威力。這真是一支白雪的贊歌呢。通過人的感受寫嚴寒,手法又具體真切,不流于抽象概念。詩人對奇寒津津樂道,使人不覺其苦,反覺冷得新鮮,寒得有趣。這又是詩人“好奇”個性的表現(xiàn)
場景再次移到帳外,而且延伸向廣遠的沙漠和遼闊的天空:浩瀚的沙海,冰雪遍地;雪壓冬云,濃重稠密,雪雖暫停,但看來天氣不會在短期內(nèi)好轉(zhuǎn)。“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二句以夸張筆墨,氣勢磅礴地勾出瑰奇壯麗的沙塞雪景,又為“武判官歸京”安排了一個典型的送別環(huán)境。如此酷寒惡劣的天氣,長途跋涉將是艱辛的呢。“愁”字隱約對離別分手作了暗示。
于是寫到中軍帳(主帥營帳)置酒飲別的情景。如果說以上主要是詠雪而漸有寄情,以下則正寫送別而以白雪為背景。“胡琴琵琶與羌笛”句,并列三種樂器而不寫音樂本身,頗似笨拙,但仍能間接傳達一種急管繁弦的場面,以及“總是關(guān)山舊別情”的意味。這些邊地之器樂,對于送者能觸動鄉(xiāng)愁,于送別之外別有一番滋味。寫?zhàn)T宴給讀者印象深刻而落墨不多,這也表明作者根據(jù)題意在用筆上分了主次詳略。
送客送出軍門,時已黃昏,又見大雪紛飛。這時看見一個奇異景象:盡管風(fēng)刮得挺猛,轅門上的紅旗卻一動也不動──它已被冰雪凍結(jié)了。這一生動而反常的細節(jié)再次傳神地寫出天氣奇寒。而那白雪為背景上的鮮紅一點,那冷色基調(diào)的畫面上的一星暖色,反襯得整個境界更潔白,更寒冷;那雪花亂飛的空中不動的物象,又襯得整個畫面更加生動。這是詩中又一處精彩的奇筆。
送客送到路口,這是輪臺東門。盡管依依不舍,畢竟是分手的時候了。大雪封山,路可怎么走??!路轉(zhuǎn)峰回,行人消失在雪地里,詩人還在深情地目送。這最后的幾句是極其動人的,成為此詩出色的結(jié)尾,與開篇悉稱??粗?#8220;雪上空留”的馬蹄跡,他想些什么?是對行者難舍而生留戀,是為其“長路關(guān)山何時盡”而發(fā)愁,還是為自己歸期未卜而惆悵?結(jié)束處有悠悠不盡之情,意境與漢代古詩“步出城東門,遙望江南路。前日風(fēng)雪中,故人從此去”名句差近,但用在詩的結(jié)處,效果更見佳妙。
充滿奇情妙思,是此詩主要的特色(這很能反映詩人創(chuàng)作個性)。作者用敏銳的觀察力和感受力捕捉邊塞奇觀,筆力矯健,有大筆揮酒(如“瀚海”二句),有細節(jié)勾勒(如“風(fēng)掣紅旗凍不翻”),有真實生動的摹寫,也有浪漫奇妙的想象(如“忽如”二句),再現(xiàn)了邊地瑰麗的自然風(fēng)光,充滿濃郁的邊地生活氣息。全詩融合著強烈的主觀感受,在歌詠自然風(fēng)光的同時還表現(xiàn)了雪中送人的真摯情誼。詩情內(nèi)涵豐富,意境鮮明獨特,具有極強的藝術(shù)感染力。詩的語言明朗優(yōu)美,又利用換韻與場景畫面交替的配合,形成跌宕生姿的節(jié)奏旋律。詩中或二句一轉(zhuǎn)韻,或四句一轉(zhuǎn)韻,轉(zhuǎn)韻時場景必更新:開篇入聲起音陡促,與風(fēng)狂雪猛畫面配合;繼而音韻輕柔舒緩,隨即出現(xiàn)“春暖花開”的美景;以下又轉(zhuǎn)沉滯緊澀,出現(xiàn)軍中苦寒情事;……末四句漸入徐緩,畫面上出現(xiàn)漸行漸遠的馬蹄印跡,使人低回不已。全詩音情配合極佳,當(dāng)?shù)?#8220;有聲畫”的稱譽。?。ㄖ車[天)
作者介紹:
岑參(約715~770)唐代詩人。原籍南陽(今屬河南),遷居江陵(今屬湖北)。出身仕宦家庭。早歲孤貧,遍讀經(jīng)史。
20歲至長安,求仕不成,奔走京洛,漫游河朔。天寶三載(744)中進士。八載、十三載兩次出塞任職?;爻?,任右補闕、起居舍人等職。大歷間官至嘉州刺吏,世稱岑嘉州。后罷官,客死成都旅舍。岑參早期詩歌多為寫景、述懷及贈答之作。山水詩風(fēng)格清麗俊逸,頗近何遜。但語奇體峻,意境新奇;感傷不遇,嗟嘆貧賤的憂憤情緒也較濃。如《感遇》、《精衛(wèi)》、《暮秋山行》、《至大梁卻寄匡城主人》等。六年邊塞生活,使岑參的詩境界空前開闊,造意新奇的特色進一步發(fā)展,雄奇瑰麗的浪漫色彩成為他邊塞詩的基調(diào)。他既熱情歌頌了唐軍的勇武和戰(zhàn)功,也委婉揭示了戰(zhàn)爭的殘酷和悲慘?;鹕皆?,天山雪,熱海蒸騰,瀚海奇寒,狂風(fēng)卷石,黃沙入天等異域風(fēng)光,也均融入其詩。代表作有《白雪歌》、《走馬行川》、《輪臺歌》。此外,他還寫了邊塞風(fēng)俗和各民族的友好相處以及將士的思鄉(xiāng)之情和苦樂不均,大大開拓了邊塞詩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藝術(shù)境界。岑參晚年詩歌感時傷亂,漸趨消沉。入蜀后,山水詩中添奇壯特色,但隱逸思想在詩中也有了發(fā)展。
岑詩的主要思想傾向是慷慨報國的英雄氣概和不畏艱難的樂觀精神;藝術(shù)上氣勢雄偉,想象豐富,夸張大膽,色彩絢麗,造意新奇,風(fēng)格峭拔。他擅長以七言歌行描繪壯麗多姿的邊塞風(fēng)光,抒發(fā)豪放奔騰的感情。唐人杜確編有《岑嘉州詩集》,后人集據(jù)此演變。今人陳鐵民、侯忠義有《岑參集校注》。事跡見杜確《岑嘉州集序》、《唐詩紀事》、《唐才子傳》。
http://online./2007/172898.html
蔡厚示:賞析
清人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評此詩說:
奇峭。起颯爽。“忽如”六句,奇才、奇氣、奇情逸發(fā),令人心神一快。須日誦一過,心摹而力追之。……
此詩“奇峭”,我以為非僅限于“忽如”六句,而是“奇才、奇氣、奇情逸發(fā)”通貫全篇。唐代杜榷《岑嘉州詩集序》評岑參詩云:“屬辭尚清,用意尚切。其有所得,多入佳境。迥拔孤秀,出于常情。”移來單評這首詩,也非常貼切。所謂“迥拔孤秀,出于常情”,也無非是說它才奇、氣奇、情奇而已。早在岑參寫此詩之前,他的好友杜甫就曾指出:“岑參兄弟皆好奇。”(《渼陂行》)殷璠在《河岳英靈集·卷中》也說:“參詩語奇體峻,意亦造奇。”可見用“奇”字來概括岑參青、壯年時代詩作的特色,幾乎已成為古今評論家一致的看法。
此詩“奇”在哪里呢?我借用方東樹的話略談三點:
?。?、奇在詩人才高:
所謂“才高”,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就是指詩人的形象思維特別敏銳。如開頭兩句,發(fā)唱驚挺,既點明了空間和時間,又描述了氣候和景物,寫出了盈耳溢目的風(fēng)聲和雪色。但若無三、四兩句,則頭兩句也只屬尋常,因為光是它還不足以激起讀者的審美聯(lián)想。詩人才高,就高在他能用奇妙的比喻喧染出一幅“令人心神一快”的邊塞風(fēng)光圖,真正做到了“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梅堯臣語)。雖然,南朝蕭子顯曾用雪比喻梨花落(《燕歌行》),但終不及岑參用梨花開喻雪來得警辟和新穎。因為前者畢竟只求得形似,而后者則除形似之外,更難能可貴地托出了詩人乍睹此景時的審美神情。況千樹萬樹之花開,僅歸于“一夜春風(fēng)”之忽來,其意境是何等瑰奇、壯麗,其想象(即形象思維)又是何等敏捷、自然!岑參真不愧為詩壇巨擘,能大筆揮灑而不留墨痕。姜夔《白石道人詩說》所謂“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指的就是這樣高超的藝術(shù)造詣。
2、奇在詩人氣豪:
這里的“氣”,既指詩人的氣度,又兼指作品的風(fēng)格。如“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一作猶)著。瀚海闌千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六句,極言邊地之嚴寒;但在詩人筆下,卻寫得十分輕快。讀者僅從上文“春風(fēng)”“花開”的比喻中,便能覺出詩人的豪邁氣概和詩的豪放風(fēng)格。即使“愁云慘淡”句透露出詩人凝結(jié)不開的萬里鄉(xiāng)愁,也只是暗暗地在腦海中縈回,而另有一腔為國戍邊的熱忱分明見于言外。不然,都護鐵衣為何“冷難著”呢?豈不跟北朝民歌《木蘭詩》用“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來反襯英雄的愛國形象是同樣的道理么?
3、奇在詩人情深:
此詩主題,在題目中已經(jīng)敘明:既詠雪景,又抒別情。表面看,直到“中軍置酒”句以下才寫送武判官歸京情事;而實際上,前半詠雪即與送別緊密攸關(guān),它為雪中送別鋪設(shè)了一個更能充分表達人物性格的典型環(huán)境。如果說,“雪中送炭”能格外使人感到溫暖;那么,岑參雪中送別,也捧獻出一顆如炙炭般赤熱的心。席上酒肴紛呈,席旁弦管交奏,固然已足見送行人的殷勤;就是轅門外那面風(fēng)掣也不翻動的紅旗,也何嘗不形象地表達出送行人郁結(jié)不開的惜別情意!朋友們依戀不舍地送到輪臺城東門外,仍佇立在彌天風(fēng)雪中目送行者遠去。“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讀者試細心尋繹,不見的何止是行者?送行人的心也早已隨之東去,因為行者所去之處,正是他們夢魂縈繞的故國、家園啊!留下的又何止是雪上的馬蹄印跡?一縷縷離愁和鄉(xiāng)思,也漸漸地被吞沒在邊地的風(fēng)雪中了。這樣結(jié)束,詞盡而意不盡,余味綿綿,與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于詩人才高、氣豪、情深,故詩中洋溢著濃厚的審美趣味。又因為詩中才奇、氣奇、情奇,所以后世讀者每一吟哦,都仿佛有無窮新意,涉過時間的長河,萌生于審美主體──欣賞者的心底。你瞑目細想,會覺得整首詩就象是一個個跳動的特寫鏡頭,組成一幅壯麗的畫卷,向你展示出祖國奇異的自然風(fēng)光和詩人微妙的內(nèi)心世界。你很可能會驚嘆不已:在我們祖國的藝苑里,竟綻開過如此美妙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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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何處覓輪臺——讀《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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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24 文史知識2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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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云:“五十方能讀杜詩。”因為一個人生活經(jīng)驗和歷練不夠,就很難參透杜詩中深永的人生意味。同樣,“只有在
新疆生活過的人,才能讀懂岑參的詩”,這同樣是個生活經(jīng)驗問題。
有唐一代,有影響的詩人真正走出玉門關(guān)、到過西域的,前后只有兩人:一是“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另一個是盛唐詩人岑參。駱賓王于高宗咸亨元年(670)從軍出塞,足跡只到達今新疆東部的巴里坤一帶,寫下了《夕次蒲類津》
等三五首詩,第二年即返回長安。岑參則一生曾兩度出塞:第一次是天寶八載(749)35歲時,在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高仙芝軍幕做掌書記,到達安西大都護府駐地龜茲(今新疆庫車),兩年后返長安;第二次是天寶十三載(754)40歲時,在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北庭都護封常清幕中為節(jié)度判官,又任過支度副使,歷時三年始歸。北庭都護駐地在庭州治所金滿縣(今新疆吉木薩爾);庭州的另一屬縣輪臺,是一軍事重鎮(zhèn)。岑參的常住地似為輪臺,他又因公務(wù)時時往來于州治與輪臺之間,還曾奉使到西州(今新疆吐魯番)。兩度從軍西域的經(jīng)歷,使岑參獲得了充分的邊塞生活體驗,為他創(chuàng)作邊塞詩提供了豐富的素材。
岑參邊塞詩最大的特點是寫實性。評論岑參邊塞詩者常冠之以“浪漫主義”的頭銜。如將浪漫主義理解為豪情壯志的抒發(fā),大致不錯;但若將浪漫主義理解為詩人筆下的自然與生活景況均屬夸張、想像之詞,那就錯得遠了。之所以產(chǎn)生這種誤解,就因為這些論者沒有在新疆生活過,沒有類似的體驗。以《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為例:
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fēng)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一場大雪鋪天蓋地而來。新疆天氣的特點,下雪前必有冷空氣入侵,帶來一場大風(fēng)。大風(fēng)席卷處,滿地白草齊刷刷地倒伏下來。白草就是芨芨草,有一人多高,烏魯木齊南郊有個村莊就叫“芨芨槽子”,秋天你到那里去看,一片白草的汪洋。白草很堅韌,如今烏魯木齊大街上清潔工人揮舞的大掃把,仍用白草扎成。所以,詩中“白草折”的“折”字,是倒伏的意思,而不是折斷。季節(jié)才是夏歷八月,這場大雪就降臨了。這在新疆絕非罕見,只要當(dāng)時有一股冷空氣入侵。雪通常在夜里開始下,那是夜間氣溫降低的緣故。頭天傍晚,北風(fēng)勁吹,第二天清早,岑判官出門一看,喝!景色全變了。
八月,新疆的樹木本來還是一片蔥綠,不料一夜之間全都變白了!面對這大自然的杰作,詩人心中充滿驚喜,詩情勃發(fā),信口吟出了那兩句詠雪的絕唱。虧了這場大雪來得早,雪堆積在樹葉上,才像開滿了梨花,出現(xiàn)如此美景。如果進入冬季,樹上只有稀稀落落的枝條,雪就掛不住了。
大雪帶來降溫。“散人”以下四句,寫突如其來的冷。“散”字與“濕”字用得妙,有實感,凸顯了雪勢之大與雪粒之硬實,這是不同于內(nèi)陸的西域雪景。零碎的雪花打在臥榻的羅帳上頃刻融化,什么衣物都不足以御寒了。渾身寒冷的詩人想,這會兒如果打仗,將軍的鐵臂恐怕拉不開凍硬的弓弦,都護大人也無法將冰冷的鐵甲穿上身。事實上,氣溫如果降到零下20度,這鐵衣恐怕碰都不敢碰,手一挨上去,就能粘掉一塊皮! 詩人走出帳幕,放眼遠望,天山的崖壁上高掛著冰柱,頗為壯觀。
再抬頭看天,密布的陰霾像凝固了一樣厚重,一直到天盡頭,不露一絲縫隙。此刻,詩人心情有些壓抑,所以他把天空描寫為“愁云慘淡”。 雪還在繼續(xù)下,但已經(jīng)安排好的軍中宴會得照常舉行。詩人的同僚武判官奉使人京,今天給他餞行。對于遠在邊地的將士們來說,送人回京是件大事,同時,也難免觸動人人心底的鄉(xiāng)思。這也正是詩人感到“愁云慘淡”的原因。
宴會設(shè)在中軍帳,外面的大雪和嚴寒與帳中溫暖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在座的軍官們借此機會開懷暢飲,胡琴、琵琶與羌笛組成的軍樂在一旁伴奏,樂曲想來也富有西域特色,明快而熱烈。音樂加美酒,大家此刻恐怕都忘乎所以了。
宴會持續(xù)了一整天,還沒有結(jié)束的意思。詩人大概要舒展一下筋骨,換一口空氣,他悄然離座,走出帳外。暮色蒼茫中,雪還在紛紛揚揚地飄落,但是起風(fēng)了。遠處是軍營高大的轅門,一桿紅旗被疾風(fēng)向著一個方向猛力掣去,凍僵了似的,無法再翻卷。“風(fēng)掣紅旗凍不翻”應(yīng)該化自虞世基的《出塞》:“雪暗天山道,冰塞交河源。霧烽黯無色,霜旗凍不翻。”岑參于此產(chǎn)生聯(lián)想極為自然,但所寫的卻是眼前實景。 次日果然是雪后的大晴天。武判官一早就動身,大家到輪臺城東門外送他。東去的道路盤繞著天山,行人的坐騎在山路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消失了,只剩了雪地上的馬蹄印。行人不見了,景色變得空落,詩的結(jié)尾,留下了一片迷茫悵惘。
這首詩寫了前后三天的事情:頭天起風(fēng),當(dāng)天夜里開始下雪,一直下到第二天的傍晚還沒有停,第三天放晴,清早送人上路。寫詩的地點在輪臺。 輪臺在哪里,至今尚未有明確的答案。有的唐詩注本把今天的輪臺縣指為岑參詩中的輪臺,但今輪臺縣在天山之南,是漢代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烏壘國所在地,與唐輪臺實不相干。有關(guān)史籍對唐輪臺的文字記載,都很簡略,且有不一致處。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將輪臺位置標(biāo)于今米泉縣近旁,居烏魯木齊西北;1985年,孟凡人先生撰《唐輪臺方位考》一文(收入《北庭史地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認為烏魯木齊南郊的烏拉泊故城就是唐輪臺遺址。烏拉泊故城近年被公布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其年代為唐至元。
筆者專門請教過新疆的一位考古學(xué)權(quán)威人士,他明確說,關(guān)于唐輪臺,至今尚無任何考古發(fā)掘的證據(jù),實不能斷言其在何處。茫茫天山,我們該到哪里尋找當(dāng)年岑參生活和吟詠過的輪臺呢?在我看來,除了等待考古發(fā)現(xiàn)和暫憑有限的文獻記載作推斷外,岑參極富寫實性的詩作,就是我們尋覓輪臺最直接、最可靠的原始依據(jù)。比如,詩云:“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則輪臺必定傍山,且一出東門就要登上山路,并由此踏上通往長安的大道。岑參還有許多寫到輪臺的詩篇,從不同側(cè)面、不同角度為我們提供了有關(guān)輪臺的第一手記載。欲解決唐輪臺這個歷史地理學(xué)的難題,必須重視對岑參詩歌的參考。
輪臺本漢代古地名,在岑參之前,已經(jīng)作為邊疆重地的代稱。進入詩人筆下,如隋煬帝《白馬篇》中的“輪臺受降虜,高闕翦名王。”但岑參的詩無疑使輪臺之名益彰,也使后人對輪臺產(chǎn)生更多的詩意想像。陸游:“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十一月四日風(fēng)雨大作》),他所思的是抽象的漢輪臺,還是岑參詩中有聲有色的輪臺?我想至少可能是二者的迭加。 岑參的邊塞詩使輪臺成了充滿壯美詩意的令人向往的地方,而到岑參詩中去尋找輪臺,也正是以詩證史的一個絕好題目。 (作者單位:新疆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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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conomy.guoxue.com/article.php/3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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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參詩中的輪臺及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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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 2010年06月16日 18:17:37 新疆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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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參是我國唐代著名的詩人。因他幾度出使邊疆,戎馬倥傯,對征戰(zhàn)生活和塞外風(fēng)光,深有體察,所以邊地的風(fēng)土景物,在他的很多詩中,被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來。人們把他的這類詩叫邊塞詩,譽岑參為邊塞詩人。最近讀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選注的《唐詩選》中岑參的幾首詩,覺得注者給“輪臺”等所作注解和詩中所描繪的征戰(zhàn)生活的地理方位與塞外風(fēng)光不符,甚至有的正相抵牾?,F(xiàn)在僅就個人所知來談?wù)勥@些問題,并與編注者商榷。
“輪臺”這個地名,始見于《漢書》。但漢、唐兩代的“輪臺”不在一處,它從天山南麓的龜茲(庫車)之東,移到了天山北麓的金滿(今吉木薩爾)之西,兩地中間,橫亙天山,南北距離,千有余里。只有先弄清楚這段歷史地理的變遷,才能確定岑參詩中的“輪臺”在哪里,也才有助于深入理解岑參的這幾首邊塞詩。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侯君集討高昌,西突厥屯兵于浮圖城,與高昌相呼應(yīng)。高昌在天山之南的吐魯番境內(nèi),現(xiàn)在吐魯番縣三堡公社仍保留其舊城遺址。而與高昌相呼應(yīng)的西突厥屯兵的浮圖城,卻在天山之北的吉木薩爾縣,現(xiàn)在吉木薩爾縣國慶公社護堡子仍保留其舊城遺址,這個地方便是唐太宗貞觀二十年四月,西突厥尼伏沙缽羅葉護阿史那賀魯率眾內(nèi)附后,所置的庭州所在地。談“輪臺”講庭州干什么呢?因為武則天長安二年改庭州為北庭都護府,而唐玄宗天寶年間,這個北庭都護府“隸金滿、輪臺、蒲類”三縣。《舊唐書》地理志之稱:“金滿,流沙州北,前漢烏孫部舊地,方五千里,后漢車師后王庭”。又說,“輪臺,取漢輪臺為名”,“蒲類,海名”,“已上三縣,貞觀十四年與庭州同置”。其后,又稱“輪臺州都督府,金滿州都督府”,“寄于北庭府界內(nèi)”。
《新疆圖志》建置志講的更為明白清楚:“金滿”是漢代車師后國的所在地,至唐則改為“北庭”。當(dāng)時因為是吐蕃、回鶻等少數(shù)民族居住地,故其地名雖輾轉(zhuǎn)譯為濟木薩。濟木薩是金滿急讀之音。費了這么多筆墨講北庭所在地金滿,目的是為了標(biāo)出輪臺的地理位置。
那么“輪臺”究竟在那兒呢?《新疆圖志》“輪臺”注說:“輪臺在北庭都護府西,或曰四百里,或曰三百里,或曰二百里”,“其地在今迪化(烏魯木齊)北古牧地左右。”這就清楚了,“古牧地”清代叫“乾德”,現(xiàn)在叫“米泉”。在烏魯木齊東北,地距四十公里,東與吉木薩爾縣相距三百里左右,同屬昌吉回族自治州管轄。由此我們可以判定現(xiàn)在的米泉就是唐代的“輪臺”所在地。
此外,我們還可以引《新唐書》西域傳,證明唐代“輪臺”是在天山之北的地方。“開元七年……安西節(jié)度使湯嘉惠表以焉耆備四鎮(zhèn)。詔焉耆、龜茲、疏勒,于田征西域賈,各食其征,由北道者輪臺征之。”唐代自內(nèi)陸通往西部邊疆的大道有天山南北兩路。南路傍天山之陽西行,北路由天山之北,經(jīng)庭州,輪臺西去。現(xiàn)在米泉縣北梧桐窩子一帶地方仍留有唐古道的遺跡。
下面我們再從時間上來看看岑參是什么時候到輪臺的?!杜f唐書》封常清傳載:“(天寶)十一載,正見死,乃以常清為安西付大都護……十三載入朝,攝御史大夫……俄而北庭都護程千里入為右金吾大將軍,仍令常清權(quán)知北庭都護,……”正是這個時候,岑參在封常清幕府內(nèi)任北庭節(jié)度判官。《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走馬川奉送出師西征》等詩篇,當(dāng)是這個時候的作品。
在說明了唐代“輪臺”的地理位置與詩的寫作時間之后,再談?wù)勁c地理位置相關(guān)聯(lián)的氣候景物,這對于研究岑參的上述幾首邊塞詩,則有著直接的意義。漢代的“輪臺”,現(xiàn)在仍名曰“輪臺”,在天山之南,塔里木盆地的北沿,焉者之西,庫車之東。此地氣候干燥,很少雨雪。唐“輪臺”,今名米泉,在天山之北,博格達峰之下,此地春夏短而秋冬長,氣溫較低且變化很大,用“朝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來形容這里的氣候變化是很形象很恰當(dāng)?shù)?。盡管唐代距今已經(jīng)一千多年,但氣候變化不會很大,所以唐代與現(xiàn)代,總不會懸殊到那里去。
現(xiàn)在我們再來研究岑詩,看看詩中所描繪的征戰(zhàn)環(huán)境和風(fēng)土景物,究竟與那里更相符。“風(fēng)卷草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輪臺九月風(fēng)夜吼,一川大石碎如斗,隨風(fēng)滿地石亂走”。這是形容輪臺地方,在八九月刮大風(fēng)的情景,風(fēng)之大不僅能吹斷“白草”,而且還能把干河床里酒杯般大的卵石吹得亂滾。這情景不是詩人的藝術(shù)夸張,而是實地景況的逼真的刻畫。“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天山之北的陰歷八九月份,天氣變化急驟,如果夜里北風(fēng)怒吼,便會立即出現(xiàn)氣溫驟降,大雪紛飛,而待到風(fēng)停雪止,樹樹皆白,狀如梨花。此種景象,在北疆是常有的事。至于“風(fēng)頭如刀面如割”,“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線旋作冰”,更是詩人親自觀察和體驗,才能寫得出來的詩句。新疆的北疆,秋冬多刮西北風(fēng),并且常常伴有西北方向來的寒流,有時氣溫驟降十幾度甚至幾十度,迎風(fēng)而立,那可真能嘗到“風(fēng)頭如刀面如割”的滋味。在這種情況下,蒸氣凝雪,滴水成冰,不是虛語。如果把唐代的“輪臺”,說成是南疆的“輪臺”,而且在八九月份,也是這樣,那就笑話了。因為南疆的八九月份,正是秋高氣爽,五谷豐稔,桃梨遍地的黃金季節(jié)。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這是詩人送武判官歸京時的送別場面。“輪臺”在天山腳下,東門送君,由大道經(jīng)北庭,去陽關(guān),走的是北道。“輪臺”(今米泉)東門外便是天山,這里山梁起伏蜿蜒,俗稱九溝十八坡,“山回路轉(zhuǎn)”確是實寫。漫說八九月下雪,就是所謂六七月盛夏之時,“輪臺”的東門外的天山之巔,也常是白雪皚皚的。此情此景,南疆的“輪臺”是斷乎沒有的。因為那里是“浩浩乎平沙無垠”,出東門碰不上天山,又那里來的“山回路轉(zhuǎn)”、“雪滿天山”呢?
再說“羽書昨夜過渠犁,單于已在金山西。戍樓西望煙塵黑,漢軍屯在輪臺北”。“羽書”是傳送前線軍情的報告,自那個方向來的呢?若說大本營是南疆的“輪臺”,那么渠犁在其東,而所報告的軍情,卻又是“單于已在金山西”(金山,即阿爾太山),真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無法講通的。我覺得這里詩中的“渠犁”,恐怕是“且彌”之誤。如果說這“渠犁”就是南疆的“渠犁”,那么它與唐“輪臺”相距千里,中有天山相隔,快馬加鞭尚需十天八天,要經(jīng)過庫爾勒,焉耆、庫米什,翻天山,再經(jīng)托克遜、烏魯木齊才能到達唐“輪臺”(米泉),那里會“羽書”昨夜過“渠犁”,就收到了前線的軍情報告呢?所以,我懷疑這個“渠犁”是“且彌”,它們是音近的,而“且彌”即今呼圖壁縣,在米泉之西四五十里,軍騎是一夜可到的。再說“車師西門佇獻捷”就更有意思了。車師,漢時有兩地,即車師前國在今吐魯番,車師后國是唐北庭都護的所在地,是駐軍的大本營和指揮部。出師西征,打了勝仗,在西門等待報捷的消息和獻戰(zhàn)利品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說“漢軍屯在輪臺北”的輪臺是南疆的“輪臺”,那么敵人又在北疆的阿爾太山之西,傳捷報的“羽書”從東邊的“渠犁”跑來,等消息的人卻又在車師的西門相望,豈不是自找麻煩,一片混亂。唐代的北庭、輪臺、金山是自東而西,在天山之北的一條通道上,前線消息自西向東傳到大本營指揮部是合情合理的。更何況唐代南疆屬安西都護府,北疆屬北庭都護府,兩地不是一個管轄區(qū)。關(guān)于“輪臺”就說到這里。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說,岑詩中的“輪臺”在北疆,把它注成南疆的“輪臺”那是注錯了的,它不僅于唐代的歷史地理不合,而按此注去解詩,也是解釋不通的,我想應(yīng)當(dāng)改正過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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