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學校是一方“池塘”
什么樣的學校才是好學校？這個問題關(guān)系到我們到底要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這一教育的根本問題。這個問題不弄清楚，教育的其他問題就無法解決。當前還沒有一個公認的評價學校好壞的標準，在很多人心中，好學校就是條件好、升學率高的學校，即便那里的孩子學得很苦很累，并沒有感到快樂和幸福。這樣的學校真的是好學校嗎？如果不是，那么究竟什么樣的學校才是好學校呢？好學校有哪些特質(zhì)？我們現(xiàn)在的學校離好學校還有多遠的距離？
“清晨6：00，天剛蒙蒙亮。學生們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餐廳，在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后，領(lǐng)到了學校為本次遠足拉練的學生準備的食物：每人三個饅頭，一袋咸菜。在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中，他們就靠這些食物維持身體所需的能量，走完65公里全程。”
這是山東省昌樂二中的一次春季拉練。兩個饅頭一瓶水，14個小時65公里，遠足途中互相加油，登山路上互相扶持，夜幕降臨口號動天，交流會上泣不成聲。加上行走的疲憊，登山的艱苦，透支的體力，雙腳的血泡，虛脫的暈眩，“折磨”著學生，也讓他們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和激動。“一條路，一輩子，一生情”、“我們的名字叫卓越”、“緊攥在掌心的是幸福”，學生們這樣表達。
為什么會有這場遠足拉練，且每年1~2次，昌樂二中校長趙豐平給出答案：“‘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65公里是遠足，更是理想的遠行、成長的考驗、信念的試金石！”
學校要給學生什么？不正是理想與信念，成長過程的體驗嗎？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春天的腳步近了，有多少學校敢于讓學生走出校園，體驗美麗的大自然？有多少學校敢于冒“分數(shù)”之大不韙，讓學生擺脫考試的桎梏，過一種幸福、愉悅的學校生活？
或許，我們需要重新厘清“學校”這個概念。什么樣的學校才是好學校？是擁有豪華的大樓、高升學率，還是有很多名師？
什么是好學校
“我理想中的學校，就是在學校里和小伙伴一起玩。”
“我理想中的學校，應該有一個游泳池、一個綠油油的操場和四個籃球場。”
“我理想中的學校，老師對我特別和藹可親，不管我考多少分，她都鼓勵我。”
……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學生的眼中，也有一千個各式各樣、異彩紛呈的“理想學校”。
時至今日，從學校產(chǎn)生的那一天開始起，對“好學校”的爭論就從沒停歇過。教育行政部門有自己的評價標準，專家們各有一套評價理論，而在普通民眾眼中，無論專家怎么說，他們只看學校的硬件和師資，當然，更重要的是，“升學率”這個硬杠杠。
與這些“現(xiàn)實”的評定標準不同，美國思想家梭羅給教育下了這樣一個充滿詩意的定義，“如果你在地里挖一方池塘，很快就會有水鳥、兩棲動物及各種魚類，還有常見的水生植物，如百合等等。你一旦挖好池塘，自然就開始往里面填東西。盡管你也許沒有看見種子是如何、何時落到那里的，自然看著它呢……這樣種子開始到來了。”
這是梭羅在《種子的信仰》里一段著名的話。這里的“池塘”就好比我們的學校，學生可以是“水鳥”，可以是“兩棲動物”，也可以是“植物”，不需要你看見種子是如何、何時落地，種子開始到來了。這就是“自然”的力量。
反觀我們的學校，學校已經(jīng)不僅僅是學生學習知識和本領(lǐng)、獲得成長的地方。它被賦予了更多的功能，因而顯得喻意混雜。
“本來是一方清澈的池塘，但卻被變成了一條渾濁的大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校長坦言他對當今學校的憂慮。在他看來，好學校的定義可能有很多，但有一點毋庸置疑， 好學校應當讓學生自由成長，快樂發(fā)展。
“一個讓學生和老師都活得很累的學校，絕不是一個好學校，一個讓學生和老師都覺得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學校，也一定不是一所好學校。”江蘇泗洪歸仁鎮(zhèn)安河小學教師王緒衛(wèi)對好學校給出了這樣的判斷，在他看來，一所真正的好學校，應讓多數(shù)學生學得自主，學得愉快，學有收獲，不斷有體驗成功的機會。
學校應培養(yǎng)學生的獨立思考能力和創(chuàng)造性
那么，如何讓學生“學得自主”，“學得愉快”，“學有收獲”？
顯然，傳統(tǒng)的以教為中心的學校是無法完成這項任務(wù)的。
“現(xiàn)在一些傳統(tǒng)學校仍是教師講，學生聽；教師命令，學生完成。學生幾乎完全處于被動狀態(tài)，探索求知只是漂亮的口號。”一位校長說。
不僅如此，在以“塑造”和“管制”為中心的教育體制下，我們的學校更習慣于培養(yǎng)聽話的孩子，而不是有自己的思想，敢于質(zhì)疑和獨立思考的人。因而他們進入社會后也往往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即使明知不對也不敢提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更不用說主動提出創(chuàng)造性的思想了。
“教育的首要目標在于造就能夠創(chuàng)新、能有所創(chuàng)造、發(fā)明和發(fā)現(xiàn)的人，而不是簡單重復前人已經(jīng)做過的事情；第二個目標是形成有批判精神，能夠檢驗真理而不是簡單接受所提供的每件事情的頭腦。”著名心理學家皮亞杰這樣評價創(chuàng)造性和批判能力的重要性。
但遺憾的是，創(chuàng)造性確是我們現(xiàn)在很多學校最缺的東西。為什么培養(yǎng)不出杰出人才，培養(yǎng)不出大師和諾貝爾獎獲得者？每年的媒體都會對此產(chǎn)生熱議。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們的孩子在學校時，獨立思考能力和創(chuàng)造性已經(jīng)被慢慢地扼殺掉了。
“真正的教育者理應把學生看作有靈性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教師見解的復述者，更不能成為教師完成課堂教學任務(wù)的道具！”著名特級教師李鎮(zhèn)西說，“我們不應把學生的大腦當成一個個被動接受知識灌輸?shù)目帐幨幍娜萜鳎鴳醋魇且恢еУ却覀內(nèi)c燃的火炬，它一旦被點燃必將閃爍著智慧的火花、創(chuàng)新的光芒。因此，發(fā)展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與其說是手把手地教學生怎樣去做，不如說是給學生提供一個個發(fā)表獨立見解的機會，特別是要鼓勵學生敢于向書本、向老師、向名家、向一切‘權(quán)威’說‘不’！”
國外的好學校什么樣
近年來，國內(nèi)很多學校建得越來越氣派，越來越豪華，一些大城市的學校硬件設(shè)施已經(jīng)超過西方發(fā)達國家的水平。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西方國家的不少名校外觀看起來并不起眼，但樸素的外表并不影響它們成為名校。
創(chuàng)建于1440年的伊頓公學被譽為“世界級精英人才的搖籃”，自創(chuàng)辦之日起，它就將培養(yǎng)紳士精英作為辦學目標。伊頓的校規(guī)嚴格，卻不痛苦。一年級學生入學，有10%~20%是沒有集體生活經(jīng)驗的家中寶貝，校方的第一個措施是，家長前三周一律不準探望，要把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扳”過來！在不準你留戀父母溫情的同時，學校給你同學之間、師生之間的集體的溫暖。學校還把各種娛樂、體育和業(yè)余生活等安排得滿滿的。每天長知識而又有趣的活動之后，男孩們還沒來得及想家，就已疲倦得呼呼大睡。
伊頓公學培養(yǎng)的學生自信由內(nèi)而發(fā)，不會看起來傲慢或自負。伊頓校友帕拉什·戴夫?qū)⒉糠謿w功于學校給予學生的自由度：“你受鼓勵追求任何你可能擁有的夢想。”按照戴夫說法，伊頓不像外人眼中那樣刻板、陳腐，它允許學生“持些異議，某種程度上鼓勵這樣做。那對任何一個想得到領(lǐng)導者角色的人而言非常有用”。伊頓學生幾乎每天下午都有體育運動。其中，伊頓劃船賽的禮儀優(yōu)雅浪漫，“伊頓五人”、墻賽、田野游戲賽等伊頓的特有運動勇猛粗魯。在游戲般的體育運動里，男孩們不僅鍛煉體魄，而且能形成同學之間的互相尊重、團結(jié)、合作、集體責任感和榮譽感。
如果說伊頓公學是頂級精英學校，創(chuàng)辦于1921年的夏山學校則完全是一所草根學校，它位于離倫敦約有一百英里的英格蘭東薩佛郡的里斯敦村，是現(xiàn)代教育史上最著名的學校之一。夏山學校是因材施教的典范，充滿了無窮的活力，被譽為“最富人性化的快樂學校”。夏山學校充滿了自由的活力。當初尼爾與妻子一起開辦學校所持的共同理念，就是“創(chuàng)造一個不是讓孩子們來適應學校，而是去適應孩子的學校”。快樂是生活的目的，衡量成功的標準在于“工作愉快與生活積極”，因此學校應該使兒童學習如何去生活，而不只是知識的傳授。
夏山學校是一所讓孩子們能真正自由生活的場所，完全舍棄訓練、命令、要求、道德與宗教教育。尼爾主張孩子們的本性是善良聰明的，大人只需讓孩子們依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做，照自己的能力去發(fā)展，也就是依自己的才能、志趣，想成為學者便去做學者，而適合當清道夫的，也可成為清道夫。夏山學校就是基于這種理念去教育學生，尼爾認為與其培育不快樂的學者，不如培育快樂的清道夫。
來夏山之前，很多孩子厭學、自卑、叛逆，是家長和老師眼中的“問題兒童”；來到夏山后，他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發(fā)自覺地學習，獨立自主地生活，充滿自信，也懂得愛己愛人，每個孩子的身心都得到充分自由的發(fā)展。多年后，他們成為了杰出的藝術(shù)家、音樂家、設(shè)計師、演員、科學家和數(shù)學家！
學校評價：決定性的指揮棒
在西方一些國家，好學校的標準是基于教育的本質(zhì)要求而提出的，幾乎不涉及硬件設(shè)施和升學率。對比中國當前好學校的標準，不難看出我們的差距。
如同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中的GDP崇拜一樣，中國教育中流行的是升學率崇拜。盡管素質(zhì)教育喊了20年，但時至今日，一些地方教育行政部門依然把升學率作為評價學校好壞最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標準。
這一指揮棒直接決定了校長在面對理想和現(xiàn)實矛盾時做出同樣的選擇：將分數(shù)作為評價學生和教師的主要甚至是唯一標準。于是，在我們的學校里，分數(shù)成為學生的命根兒，分數(shù)決定著學生的一切，是他們快樂、煩惱、希望和恐懼的源泉，是學生對之頂禮膜拜的上帝和偶像，使得在他們眼中只有成績，沒有人。
北京市教委副主任線聯(lián)平指出，當前在我國學校教育質(zhì)量教育督導評價中，明顯存在著與關(guān)注人的發(fā)展、提升教育質(zhì)量的要求不相適應的突出問題。“國家沒有統(tǒng)一的學校教育質(zhì)量督導評價方案，對于學校教育質(zhì)量的內(nèi)涵界定不清晰；評價學校教育質(zhì)量的科學標準或指標體系尚未構(gòu)建；科學有效的學校教育質(zhì)量督導評價工作機制、工作方式等也都有待進一步完善。”
線聯(lián)平認為，促進每一個學生的健康成長和全面發(fā)展，既是提升學校教育質(zhì)量的核心任務(wù)，也是開展學校教育質(zhì)量督導評價的主要目的，應當據(jù)此制定學校教育質(zhì)量的督導評價指標體系，督促和引導學校的教育工作聚焦于學生的健康成長，服務(wù)于學生的全面發(fā)展。“在學校教育質(zhì)量督導評價中，評價學生的發(fā)展方面應當關(guān)注五個關(guān)鍵領(lǐng)域：健康素質(zhì)、人文素養(yǎng)、科學素養(yǎng)、公民素養(yǎng)和國際視野。”
首都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首席專家勞凱聲認為，“當前學校功能的發(fā)揮發(fā)生了極大的偏差”，“被過分強調(diào)的學校選拔功能使得學校在促進個人發(fā)展方面的功能難以發(fā)揮，在殘酷競爭的環(huán)境下，學生的人格遭到扭曲，極大地損害了一代人的身心健康發(fā)展。”勞凱聲指出，“嚴格的等級制度、機械的記誦之學、壓抑人性的教學方法導致了種種極其荒謬的結(jié)果。”
被稱作當代教育“活化石”的老教育家呂型偉認為，真正的好學校不一定靠升學率，而要由社會檢驗。“沒升上大學的不見得都不是人才，升上大學的不見得都成了人才。”
“對學生來說，好學校的標準只有一個：給多數(shù)學生一輩子切實有用有益的知識、本領(lǐng)、思想越多，對學生一生健康成長的幫助越大，此學校越好。”王緒衛(wèi)老師說。
好學校是培育夢想的地方
“好學校是人才的搖籃，夢想的故鄉(xiāng)。”山東省壽光世紀學校鄭立平老師認為，“成功的教育，就是讓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夢；教育的成功，就是給了每一個孩子一個夢。沒有夢想的教育，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不能給人夢想的學校絕對不是好學校。”
“好的學校應該是師生實現(xiàn)生命意義的地方，是師生展示才華的地方，是校長、教師、學生追求幸福的地方。”鄭立平強調(diào)，好校長則是好學校的靈魂。校長要著眼于每一位師生潛能的開掘和特長的發(fā)揮，并為其終身的幸福打好基礎(chǔ)。
“當生活沒有夢時，生命也就沒有了意義，好學校不僅能使學生感受到今天幸福的成長，也能為他們幸福的未來奠基。”鄭立平說，“每個學生心中都有一個美麗的成才夢。好的學校應成為孩子們一生的驕傲，它能為孩子們的成長提供豐富有效的精神營養(yǎng)；它的環(huán)境、氛圍，能給孩子們的成長打上自信、自強的烙?。粡膶W校中獲得的許多東西，應成為孩子們一生的財富。”
鄭立平認為，“作為一名教師，其主要責任就是為孩子編織夢想，夢想使教育充滿生機和活力，也充滿了愛和浪漫氣息。在我們的夢中，丑小鴨變成了金鳳凰，每一個孩子都變成了燦爛的小太陽。枕著孩子們的微笑入睡，夢著孩子們的理想醒來；教師的夢會點燃學生的夢，它與學生的夢融合在一起。”
“能使教師都做夢的校長是智慧的，能使學生都做夢的教師是神圣的。好奇心是夢想的源泉，好書和游戲是夢想的火把。能保護孩子的好奇心，養(yǎng)育教師的童心；能給孩子提供好書和游戲，能給教師提供觀眾和舞臺，使教師和學生都愛做夢的學校，就是我心中的理想學校。”鄭立平如是說。
后記：
做正確的事情比正確地做事更重要。方向錯了，只能離目標越來越遠。
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教育忘記了一個最基本的常識：學生和老師首先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感情、思想和尊嚴的人，然后才是學生和老師，他只有作為一個正常的人，才能正常地學習或施教，才能做出其他的一切。因此，毫不奇怪，在我們非正常的教育中，真正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人十分罕見，大多數(shù)人只是智力的某個狹窄方面——機械記憶和邏輯運算能力獲得了畸形發(fā)展，變得越來越像機器，越來越?jīng)]有人性。
當前，我們的學校教育已迷失自我，離自己原來的目標越來越遠。教育應該追本溯源，返璞歸真。學校是學習和成長的地方，應該回歸其本來的功能。學校不應該是培養(yǎng)考試機器和聽話的奴仆的地方，而應該是培養(yǎng)身心健康的人和現(xiàn)代公民的地方；學校不應該是“文明的監(jiān)獄”，而應該是學習的樂園、創(chuàng)造的天堂。我們期待這一天早日實現(xiàn)！
來源: :2011-3-2中國教師報 作者:翟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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