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農日用雜字》與馬益著
山東省臨朐縣檔案局 張敬華
《莊農日用雜字》大約在清乾隆年間成書,此書以莊戶語寫莊戶事,曲盡其妙,雅俗共賞,由于適合農民的需要,又瑯瑯上口、易記易懂,故一經問世就受到廣大農民的熱烈歡迎。清末民初,《莊農日用雜字》(簡稱《雜字本》)在山東及周圍較大地區(qū)內廣為流傳,并成為與《三字經》、《百家姓》并列的三大兒童啟蒙讀物。新中國成立后,《莊農日用雜字》仍備受推崇?,F代著名散文家、教育家吳伯簫對其懷有深厚的感情,并給予很高的評價,五十年代,他在北京想重讀“幼年讀過給他印象很深” 的這種雜字,“輾轉經過幾道手”方從故鄉(xiāng)(萊蕪)得到一本時,他“真說不出的高興,象渴了喝水一樣,一口氣念了兩遍。”可見吳伯簫對 《雜字本》 的喜愛之深,吳伯簫并于1961年撰文《一種<雜字>》贊譽它的價值,并呼吁將其作為農民學文化的課本。 《莊農日用雜字》共四百七十四句,每句五字,共二千三百七十個字,篇幅不長,內容卻十分豐富,它是把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樁樁農事接著寫的,中間也寫到飲食起居,男婚女嫁,有的還寫出了事情的簡單情節(jié),相當生動。它尊重莊農,面向莊農,為莊農服務,用的語言是活在當時莊農口頭上的語言,但同時又經過作者加工提練成真正的文學語言,文字通俗易懂,結構嚴謹,層次分明,并運用了詩的韻律,全篇一韻到底,是一篇樸實、明快、清新不可多得的莊戶書。 由于《莊農日用雜字》的作者終身布衣,雖然這本書流傳很廣,但知道作者的卻寥寥無幾,就是吳伯簫也不知道該書的作者是他鄰縣(臨朐縣)的一位農民──馬益著。 馬益著,字錫朋,一字梅溪,山東省臨朐縣胡梅澗人,約生活在清雍正、乾隆年間,出身于農民家庭,賦性聰穎,十歲能屬文,長老異之,及長博學多聞,并習雜字藝事,無不精妙,但卻懷才不遇,屢試不第,只于清乾隆丁丑(1757年)得過歲貢,因此受到鄉(xiāng)紳的譏諷嘲笑和父輩的責備,一次其父訓斥他:“文不成才,農不識谷,一生何以為計。”不公正的輿論和壓力使他積懷難釋,憤然執(zhí)筆寫成《莊農日用雜字》。馬益著耕讀一生,終身布衣,年逾八旬,仍日勤著作不輟,著作頗多, 留傳下來刊行的除《莊農日用雜字》外還有《四書聲韻編》 、《無牙詩韻》、《詩韻篇什歌》, 抄行的有《詩韻撮要》、《水災傳》、《東郭傳》、《佐酒諧談》、《串山東》、《舌耕傳》、《子華使于齊全章鼓詞》等。 本文撰于2000年,作者曾用“石門散人”、“蘭臺外史”筆名在265社區(qū)文檔、臨朐貼吧、青州貼吧等處多次發(fā)表過,故多有他人轉載。 附:莊農日用雜字 人生天地間,莊農最為先。要記日用帳,先把雜字觀。 你若待知道,聽我謅一篇。開凍先出糞,制下镢和锨。 扁擔槐木解,牛筐草繩拴。抬到南場里,搗碎使車搬。 糞簍太也大,春天地又暄。只得把牛套,拉繩丈二三。 肚帶省背鞅,搭腰四指寬。二人齊上絆,推了十數天。 一個撒著糞,一個就擰鞭。撇繩皮抓口,籠嘴荊條編。 拖車載犁耙,鏟頭犁子安。耢條濕的好,索頭連橫桿。 蓑衣防備雨,葦笠釘上圈。驢將轡頭帶,牛把韁繩拴。 領墑黑罩角,先去耕河灘。耩子拾掇就,種金尖又尖。 耬斗錘拴好,樓倉板休偏。下手種秫秫,早谷省得翻。 黍子共穇稻,打砘不怕干。棉花嚴搪耢,芝麻種須攙。 行說立了夏,家家把苗剜。帶著打桑斧,梯杌扛在肩。 捎桑把蠶喂,省把工夫耽。枝子具繩捆,葉子釤刀刪。 蠶盛多打箔,葦席須要寬。老眠要做繭,簇了用密苫。 鹽須早駝下,入甕把繭淹。絲還沒暇拐,麥子黃了尖。 場院結實壓,苫子稈草編。市上領短工,連割帶著擔。 鍘開麥個子,勤使蠟叉翻。下晌垛了穗,早晨再另攤。 明日把場打,麩料牲口餐。套上騾和馬,不禁碌碡顛。 耙先起了略,刮板聚堆尖。掃帚掃凈粒,伺候好上锨。 迎風摔簸箕,揚的蛾眉彎。若遇風不順,再加扇車扇。 布袋往家扛,旁里記著簽。曬曬才入囤,省得招蟲眼。 一時貪麥忙,地荒草似氈??熘鴮すし颍袃r百二三。 晴天上崖做,陰雨鋤河灘。急趕到北嶺,棉花白番番。 豆角正該摘,豇豆角子干。割谷耪查子,秫秫又中砍。 黍子捽苕苗,綠豆緊用搬。黃黑豆鋪子,好上盡心看。 惟有蕎麥晚,打來折子圈。苘麻才殺來,還沒把頭刪。 好麻幾揀子,也得下水淹。待去摘方瓜,月工來要煙。 來家取火紙,又到晌午天。飯鍋才燒滾,鏊子支上磚。 和面速搟餅,菜蔬盛幾盤。盆碗刷洗凈,瓷罐將鼻拴。 筐里放勺子,拿過擔杖擔。忘了拾上筷,梃子使不堪。 看坡領著狗,黑夜省胡竄。一時貪秋忙,沒到菜園邊。 蔥蒜芥末韭,卷心白都干,秦椒茄子瓠,王瓜老了酸。 生菜曲曲芽,莙荙不稀罕,蘿白栽畦脊,茼蒿最怕干。 芹菜得早種,辣菜喜晚天。菠菜共芫荽,窨著過年餐。 扁豆爬箔障,篦麻在園邊。金針續(xù)根菜,椿芽年年扳。 蔓菁秋肯長,苔菜春里鮮。園邊栽些菊,黃白不一般。 挪在盆子里,開來色色鮮。擺列條幾上,屋里也壯觀。 貪講園中話,月工來要錢。卸犋就種麥,那得一時閑。 行說寒風至,身上一掛單。夏貨全無用,換些夾的穿。 棉花紡成線,速叫機匠牽。巴結織成布,不要疼染錢。 染青做外套,藍的做袍穿。褲襪俱棉厚,大鞋底用氈。 羊皮暖帽子,那怕大雪天。閑在家里坐,小襖套布衫。 袍子套大襖,縐子靴卷尖。觀音兜一個,蒙頭并護肩。 有這幾件子,冷點不相干。少小在學里,穿得怕單寒。 押風套著襖,暖袖凍不番。棉鞋滿洲襪,腦袋遮了肩。 烘子盛炭火,念書也心安。煤渣爐雖好,生火大冒煙。 小妮在懷里,抱著還叫喚。單布圍裙子,尿下曬肯干。 花布涎嘎垃,襖是螞蠟鞍。緞子虎頭帽,狗皮做襪穿。 支盤火龍炕,面子鋪方磚。去了藤縻枕,涼席卷一邊。 頭枕印花布,被子褥子氈。冷熱都不怕,實在是好山。 若不好上過,如何能這般。生財由大道,勤人不肯閑。 山繭買下些,蛾口練成棉。棉花軋去種,速叫大弓彈。 男女齊下手,不要坐著玩??棾删I子布,不穿兌成錢。 先要把糧納,余錢把身翻。買上群廓落,冬天好踹欄。 待買百麻山,十月才省錢。養(yǎng)豬圖攢糞,瞅掙是枉然。 打張鐵糞叉,買個荊條籃。早起拾大糞,春季種莊田。 牛棚早搪了,秫秸排個嚴。不漏雨和雪,可以避風寒。 草根堆成塊,預備好墊欄。谷穰和谷糠,喂牛不甚甜。 夾皮攙麥糠,吃個肚兒圓。得空拾柴火,早起磨下鐮。 覓漢領幾個,車運似旱船。不管干和濕,一總往家搬。 制下好幾垛,盡供灶底煙。黏粥小豆腐,煎餅隨時攤。 蒸些蕎麥角,蘸著蒜泥餐。燒湯泡干飯,烀餅也休嫌。 面餅大犒賞,豆腐小解饞。說的咱家話,財主卻不然。 弱人服參湯,肚壯吃黃連。清晨用點心,晚晌吃糖圓。 夏天雞鹵面,雞蛋和肉丸。麻汁調涼粉,各樣材料全。 冬天肥羊肉,燒黃酒數壇。狗肉常常用,牛肉蘸醋鹽。 血腸臟腥氣,肝肺買一連。芥末調肚子,蛋是淹半咸。 南湖金色鯉,鱗刀愛嘗鮮。對蝦并蟹子,買些不疼錢。 圍心肉一塊,鵝鴨雞相連。金華腿好吃,肘蹄爛才粘。 奶豬奶羊羔,燒煮盛大盤。解手刀子片,蘸著醬油餐。 鹿筋沙魚翅,參鮑肉絲鮮,駝蹄與熊掌,猴頭燕窩全。 那怕天鵝肉,說要也不難。野雞兔子蒸,拿著不稀罕。 烹茶須葉好,第一數六安。松蘿和武彝,假的不值錢。 南果為茶佐,桔餅共香櫞。瓜餞麥門冬,荔枝和福圓。 青梅南葡萄,閩姜辣又甜。榧子長生果,糖餞佛手柑。 山楂桃杏李,紅黑棗二般。石榴霜柿餅,榛栗核桃圓。 白果名銀杏,壯麗天下傳。油果千張餅,滿洲饃似拳。 糖培芙蓉棗,薄脆月餅圓。酥錠梅云桂,碎果有長團。 樣數多不過,一霎難說完。明日去趕會,件件制辦全。 笸籮箢子有,笊籬桑條編。酒簍分大小,篩子不一般。 刖刀鐵匠打,泥板把兒彎。窯匠買了去,掙錢糴糧餐。 錛鑿鋸斧銼,木匠有往還。鋤杠和鋤刃,酌量鋤鉤安。 熨斗大的好,烙鐵不用寬。剪子京式樣,廣針鼻頭尖。 有這幾件子,省把裁縫搬。頭繩稱幾兩,家下整容顏。 木梳忌按齒,篦子仔細參。貪買零碎物,無剩盤費錢。 來到木貨市,牙床列兩邊。門窗隨人意,梁檁分直彎。 抽頭香幾樣,箱子喜鰾粘。板凳滿洲杌,椅子柳木圈。 大的是帑柜,小匣稱火煙。食盒許多用,佃戶要賞錢。 案板買一頁,樹根也休嫌。矮桌交叉子,家常日用間。 捎著倆格子,家去把機牽。這件尋常事,嫁娶兩周全。 娶親賃花轎,五彩色色鮮。轎夫穿皂衣,個個正當年。 宮燈與高照,挑在半空懸。旗鑼頭里走,傘扇在后邊。 轎夫用一對,吹手雇兩班。管家十數個,撒袋弓上弦。 幾個把刀勒,標子用長桿??瘩R被鞍籠,蓋路挾紅氈。 前擁后護的,像個八品官。新郎穿細緞,靴帽好新鮮。 宮花頭上戴,身披紅蓋藍。媳婦看綾錦,浮衣呢子氈。 頭戴珍珠翠,狄髻妙常冠。圍花金銀打,箍子鸞鳳懸。 響鈴云肩上,飄帶是八仙。挑牌索子系,釵環(huán)風頭簪。 不論貧和富,難以湊辦全。首飾無多用,假的就省錢。 男婚小登科,不是瞎弄暄。冠婚按八品,原是理當然。 新人坐蘆帳,官客到席間。方才讓了坐,管家裝上煙。 茶罷換上酒,蔬菜往上傳。鮮菜第一品,一連四大盤。 大小十二碗,飯須兩三餐。席終官客散,嫁娶兩周全。 人生喜幸事,這是第一番。貪講人家話,大事上心間。 早晨二十二,辭灶在眼前。糖光稱幾錢,黃面烙幾盤。 燒香貢神馬,疊鏍化銀錢。奠酒辭了灶,拾掇制辦年。 蒸糕用黃米,加棗助味甜。發(fā)面蒸饃饃,多多揣幾拳。 諸般供養(yǎng)菜,少啥把集趕。量上些糧食,糶來好使錢。 花椒茴香有,就是少粉團。海蟄麒麟菜,蝦米大的甜。 香蕈與竹筍,魯耳稱幾錢。想著請門神,畫子捎幾聯。 先買對子紙,丹紅砂綠全?;ü{共黃表,錫箔不用言。 蠟燭稱幾斤,爆竹買兩盤。茂陵盅一塊,碟子要花藍。 湯匙不要緊,壺要扎裹全。硝黃砂捎點,好對花藥玩。 將把新年過,衣服要周全。囑咐截紫縐,要把靴口沿。 手帕烏綾好,膝褲寶石藍。帶子紅網綱,官粉四五錢。 梭布七八寸,銅扣買連環(huán)。妮要墜子帶,小要核桃玩。 一陣胡吵鬧,令人不耐煩。好歹混混罷,那的乜斜錢。 總有幾千吊,也是買不全。幾句俗言語,休當戲言觀。 專心記此字,落筆不犯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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