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賞讀五十 題破山寺后禪院 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惟聞鐘磬音。
注釋:
(1)破山寺:即興福寺,在今江蘇省常熟縣虞山北。后禪院:指僧人居住的地主。
(2)清晨:指日出前后的一段時光。古寺:指破山寺。
(3)初日:初升的太陽。
(4)曲徑:彎曲的小路。幽處:幽靜的住所。
(5)禪房:即后禪院,僧人的住室?;旧睿褐付U房深藏在花木叢中。
(6)山光:指初日照射下山上美麗的景色。悅:娛樂。這句是說,鳥兒在初日映照下山上美麗的景色中飛鳴自樂。
(7)潭影:指山光和天色倒映在潭里的清澈淡秀的影子。這句是說,恬靜清澈的潭影使人萬念俱消。
(8)萬籟:各種聲響。此:此時。
(9)鐘、磬(qing慶)寺院中誦經和齋代似是而以敲擊發(fā)出信號,鐘響開始,磬響停止。
【譯文】:
清晨我漫步走到這座古寺,初升的太陽照耀著高聳的叢林。
一條曲折的小路通向幽靜的遠方,那里是被花木濃蔭覆蓋著的禪房。
山光明凈,鳥兒歡悅地歌唱,深潭倒影,更使人覺得心境的空靈。
萬物一片沉寂,只聽到那悠悠鐘磬的回聲。
常建,唐代詩人。生卒年、字號均不詳?;蛘f長安(今陜西西安)人。開元十五年(727)進士。天寶中,官盱眙尉。后隱居鄂渚的西山。
開元十五年與王昌齡同榜進士及第,但他的官運比王昌齡更差?!短撇抛觽鳌氛f他“仕履頗不如意,遂放浪琴酒,有肥遯之志。后寓鄂渚,招王昌齡、張僨同隱,獲大名于當時。”他的生平,可知者只有這一段記載。但殷璠在《河岳英靈集》中說:“高才無貴仕,誠哉是言。曩劉楨死于文學,左思終于記室,鮑昭卒于參軍。今常建亦淪于一尉,悲夫!”可見在天寶末年,常建已為縣尉,可能就是《唐才子傳》所謂盱眙尉。大約安祿山亂后,就失去官職,寄情琴酒,隱居作詩,這是他的晚年生活?! ?br> 常建與王昌齡、儲光羲、孟浩然、王之渙,都是開元、天寶年間著名詩人,也同樣都是潦倒不得意的詩人。他的詩現(xiàn)在只存五十多首,這首《題破山寺后禪院》是他的著名作品,幾乎各個選本都選入的。破山寺在今江蘇省常熟縣虞山上,遺址猶存,因常建此詩而成為古跡。此詩可能是常建任盱眙尉時所作,因為在他的詩集里,這首詩之后就有《泊舟盱眙》一首,也是五言律詩,可能是同時所作。
常建一生沉淪失意,耿介自守,不和名場通聲氣,交游中無達官貴人。文字唱酬,除王昌齡外也無知名之士。其詩意境清迥,語言洗煉而自然,藝術上有獨特的造詣。殷□《河岳英靈集》首列常建詩,評論說:"建詩似初發(fā)通莊,卻尋野徑,百里之外,方歸大道。所以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惟論意表。"并舉"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宿王昌齡隱處》)等句,稱其"警策";尤推服《吊王將軍墓》,認為善敘悲怨,勝過潘岳。歐陽修特別欣賞其《題破山寺后禪院》中"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一聯(lián),想仿效它而久不可得(《題青州山齋》)。他的詩現(xiàn)存57首。數(shù)量雖不多,而"卓然與王、孟抗行者,殆十之六七"(《四庫全書總目》)。詩的題材比較狹隘,雖也有一些優(yōu)秀的邊塞詩,但絕大部分是描寫田園風光,山林逸趣的。在盛唐詩派中曾有王、孟、儲、常之稱。
題破山寺后禪院詠的是佛寺禪院,抒發(fā)的是寄情山水的隱逸胸懷。詩人在清晨登破山,入興福寺,旭日初升,光照山上樹林。佛家稱僧徒聚集的處所為“叢林”,所以“高林”兼有稱頌禪院之意,在光照山林的景象中顯露著禮贊佛宇之情。然后,詩人穿過寺中竹叢小路,走到幽深的后院,發(fā)現(xiàn)唱經禮佛的禪房就在后院花叢樹林深處。這樣幽靜美妙的環(huán)境,使詩人驚嘆,陶醉,忘情地欣賞起來。他舉目望見寺后的青山煥發(fā)著日照的光彩,看見鳥兒自由自在地飛鳴歡唱;走到清清的水潭旁,只見天地和自己的身影在水中湛然空明,心中的塵世雜念頓時滌除。佛門即空門。佛家說,出家人禪定之后,“雖復飲食,而以禪悅為味”(《維摩經·方便品》),精神上極為純凈怡悅。此刻此景此情,詩人仿佛領悟到了空門禪悅的奧妙,擺脫塵世一切煩惱,象鳥兒那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佛家,特別是后期禪宗,進一步把一切事物都看成是尋求解脫,"禪悅"之"妙道,"所謂"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景德傳燈錄》),山水景物自然就更在其中了似是大自然和人世間的所有其他聲響都寂滅了,只有鐘磬之音,這悠揚而宏亮的佛音引導人們進入純凈怡悅的境界。顯然,詩人欣賞這禪院幽美絕世的居處,領略這空門忘情塵俗的意境,寄托自己遁世無悶的情懷。
這首詩曾被宋代洪駒譽為“全篇皆工”,是盛唐山水田園詩中的名篇之一。
破山在今江蘇常熟,寺指興福寺,是南齊時郴州刺史倪德光施舍宅園改建的,到唐代已屬古寺。詩中抒寫清晨游寺后禪院的觀感,筆調古樸,描寫省凈,興象深微,意境渾融,藝術上相當完整,是盛唐山水詩中獨具一格的名篇。
首聯(lián)“清晨入古寺”一句,一點時間,二點此寺是古寺,唯其是古寺才使得作者清晨起游,其向往之情可見一般。第二句“初日照高林”繼寫入寺所見,作者沒有寫古寺佛殿的宏偉與莊嚴,而是去寫那初升的太陽和聳立的高林,這不僅能給人以清新明麗之感同時還有一種幽靜之意,“高林”一詞還與“古寺”相照應。在藝術表現(xiàn)手法上是“借一斑以窺全豹的方法”。具體說就是以小景傳大景之神。當然,這兩句在結構上也是渾然一體,“初日”上承“清晨”,“高林”照應“古寺”。宋代的葛立方說得好,“平淡而到天然處,則善矣。”(《韻語陽秋》)這兩句詩可謂是達到了“平淡天然”之境了。
首聯(lián)交待了古寺的環(huán)境,頷聯(lián)作者采手用移步換景之手法寫禪房的幽景:“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幽處的禪房在濃密的花木之叢中,“深”字寫出了禪房的幽雅寧靜,這豈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至境嗎?歐陽修對此兩句是稱贊不已,他說:“吾嘗喜誦常建詩中的‘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林深’,欲效其語作一聯(lián),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為難工也。”這一聯(lián)因抓住了禪房幽深淡雅的特點,寫出了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淡泊情懷,終成為傳世絕唱,它不但藝術地再現(xiàn)了詩人踏過曲徑,穿過深幽的花草樹木,走到禪院的情景,而且道出了某種審美觀照中的體驗,藝術地表現(xiàn)了華夏文化那種對曲折美,搖曳美的追求,因此,由之而生發(fā)的"曲徑通幽"四字,竟成了以后園林藝術,文學藝術中的美學追求。
頸聯(lián)“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寫詩人在后禪院所見。在這紅日高照,百花繁茂之中,連那鳥兒也怡然自樂起來。其實,這那里是鳥兒之樂啊,這是詩人之樂啊!此時此刻,詩人早已把自己那強烈的主觀感受寄寓于那無知無情的鳥兒,這種“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王國維《人間詞話》)的藝術描寫,別人情趣。如果說這句是從側面寫詩人之樂的話,那么,“潭影空人心”則是正面寫詩人在這特定環(huán)境之下的感受。這山光水色使人雜念頓消,心純若空。這便有了“禪悟”的味道。因為在佛教盛行的唐代作者受到佛教的影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一句恰好寫出了詩人在看了僧人們那清靜無擾的生活之后心中所產生的那種強烈的隱世之感。
尾聯(lián)“萬籟此都寂,但余鐘磬音”。詩人雜念消凈,達到了一個“心與境靜”的境界。但僅此還不足以造出靜境和靜趣來,詩人深知“靜處有音”的道理,所以最后詩人說“但余鐘磬音”,這可算是作者的“意靜之中的意動”,于寂靜處有妙音了。
這“鐘磬音”也許就是一種召喚,一種發(fā)自詩人內心的召喚。詩人在現(xiàn)實社會里屢屢碰壁之后,已經心生歸隱之意。這在他的另一首詩《宿王昌齡隱居》中已經表現(xiàn)出來。如詩中的“余亦謝時去,西山鸞鶴群。”表現(xiàn)了自己意欲以鸞鶴為侶,隱逸終生的情懷。
山光潭影,使詩人俗塵凈洗,心空性悅,完全皈依于自然與禪宗那完美統(tǒng)一的靜美世界的懷抱: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萬物之音響全部消寂,而反有禪院的鐘磬之音,裊裊不絕,似乎永恒地吟唱著,它使這闃寂的院更為空寂,它使這肅穆的世界更為莊嚴,它使這一剎那成為了永恒……
詩人層層深入著力營造的是一個幽深靜寂的意境,在這過程中,詩人內心的雜念也被一層層地剝除,最終,歸于寧靜,歸于清純。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惟聞鐘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