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清廟(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根據(jù)毛詩的解釋,司馬遷所說的四篇“始詩”都是贊“文王之道”、頌“文王之德”的。周文王姬昌,在殷商末期為西伯,在位五十年,“遵后稷、公劉之業(yè),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陰行善”,招賢納士,致使呂尚、鬻熊、辛甲等賢士來歸,并先后伐犬戎、密須、黎國、邘及崇侯虎,自岐下徙都于豐,作豐邑,奠定了周部族進一步壯大的雄厚的基礎。(見《史記·周本紀》)他在世時,雖然沒有實現(xiàn)滅殷立周、統(tǒng)一中原的宏愿,但他的“善理國政”,卻使周部族向外顯示了信譽和聲威,為他兒子周武王姬發(fā)的伐紂興國鋪平了道路。所以,在周人心目中,他始終是一位威德普被、神圣而不可超越的開國賢君?!对娊?jīng)》中很多詩篇歌頌、贊美他,是符合歷史真實的。 《毛詩序》說:“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清廟》作為“頌之始”,除了是贊美周文王功德的頌歌之外,也就幾乎成了西周王朝舉行盛大祭祀以至其他重大活動通用的舞曲?!抖Y記·明堂位》:“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升歌《清廟》。”《禮記·祭統(tǒng)》:“夫人嘗禘,升歌《清廟》,……此天子之樂也。”《禮記·孔子燕居》:“大饗,……兩君相見,升歌《清廟》。”《禮記·文王世子》:“天子視學,登歌《清廟》。”可見,它的意義已不只是歌頌和祭祀周文王本人了。所以孔穎達疏說:“《禮記》每云升歌《清廟》,然則祭祀宗廟之盛,歌文王之德,莫重于《清廟》,故為《周頌》之始。” 然而,這篇“頌始”,到底是敘寫的什么內(nèi)容,歷代的《詩經(jīng)》學者的看法并不是一致的?!睹娦颉氛f:“《清廟》,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也。”魯詩更直接說是“周公詠文王之德而作《清廟》,建為頌首。”(見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引)而《尚書·洛誥》則說:“禋于文王、武王。”以為是合祭周文王、周武王時用的歌舞辭,是周人“追祖文王而宗武王”的表現(xiàn)。可是鄭玄箋提出清廟乃“祭有清明之德者之廟也”,文王只是“天德清明”的象征而已。于是也就有人認為《清廟》只是“周王祭祀宗廟祖先所唱的樂歌”(高亨《詩經(jīng)今注》),并不一定是專指文王。不過,從“四始”的特點來看,說是祭祀文王的樂歌,還是比較有道理的。至于是周公所作呢,還是周武王、周成王,甚至周昭王時所作,還是作于周成王五年或七年等等,一是史無佐證,二是詩無明言,所以也都只好存而不論了。 全詩只有八句,不分章,又無韻。開頭兩句只寫宗廟的莊嚴、清靜和助祭公卿的莊重、顯赫,中間的四句也只寫其他與祭官吏們?yōu)榱吮形耐醯牡虏伲瑸榱藞蟠?、頌揚文王的在天之靈而在宗廟里奔跑忙碌。直到最后兩句才頌揚文王的盛德顯赫、美好,使后人永遠銘記。全詩并非具體細致而是抽象簡括地歌頌、贊美文王。而本詩的特點,或者說它的藝術手法也正在這里。詩篇的作者,可謂匠心獨運,專門采用側(cè)面描述和側(cè)面襯托的手法,使筆墨集中在助祭者、與祭者身上做文章。他們的態(tài)度和行動,是“肅雝”的,是“駿奔走”的,是“秉文之德”的,而又虔誠地“對越在天”,于是通過他們,使文王之德得到了更生動、更具體的表現(xiàn)。這種表現(xiàn)方法,比起正面的述說,反而顯得更精要、更高明一些。 一般說來,《大雅》、《頌》中的語言大都比較板滯、臃腫或枯燥,缺乏鮮明、生動的個性和強烈的感情色彩。而此篇,由于作者具體寫了人,寫了助祭者和與祭者,所以語言雖少而內(nèi)容反使人感到既豐富又含蓄,字里行間也充溢著比較真切的感情。清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中說:“愚謂此正善于形容文王之德也。使從正面描寫,雖千言萬語,何能窮盡?文章虛實之妙,不于此可悟哉?”這應該說是獨具只眼之論。
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維天之命(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此詩內(nèi)容大致可分為兩部分,前一部分四句說文王上應天命,品德純美;后一部分四句說文王德業(yè)澤被后代,后代當遵其遺教,發(fā)揚光大。讀者稍加注意,便會發(fā)現(xiàn)前后兩部分在結(jié)構上有所不同。前一部分有一個逆挽,也就是說,今傳文句將原該是“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純,於乎不顯”的平行結(jié)構在句子的排列組合上作了小小的變化。語義絲毫未變,但效果卻很不一樣,兩個“於”字的疊合,更顯出嘆美莊敬之意。而后一部分沒有用感嘆詞,作者便任句式按正常邏輯排列,平鋪直敘,波瀾不驚,在唱出重音——贊頌文王——之后,以輕聲順勢自然收束,表示出順應文王之遺教便是對文王最好的告慰,這樣一種真心誠意的對天祈愿與自我告誡。 從詩的句式看,此詩中第四句“文王之德之純”與第七句“駿惠我文王”完全可以壓縮成“文王德純”、“駿惠文王”這樣的句式,如此則八句均為四言,整齊劃一。《周頌》中不是沒有這樣純用四言句的詩章,如《臣工》、《噫嘻》等即是。因為《周頌》中多無韻之詩,可能會有人將這種句式參差與勻整的不同與有無韻腳聯(lián)系起來,以為有韻之詩句式以勻整為尚,無韻之詩句式以參差為尚;這樣看的話未免太絕對,上舉《臣工》、《噫嘻》等無韻(江永《古韻標準》謂《臣工》“韻不分明”,語尚含糊)之詩也是齊言句式,就很難以此解釋之。筆者以為《頌》詩的句式參差與否,除了語言表達上的需要外,恐怕更多的是合樂的需要。據(jù)鄭覲文《中國音樂史》說:“《頌》律與《雅》律之配置不同,《雅》為周旋律,《頌》為交旋律。”而阮元《釋頌》強調(diào)《頌》之舞容而謂其全為舞詩。據(jù)此,則《頌》詩的音樂大約因切合舞蹈的需要而旋律變化多一些,句式參差與勻整正反映出其旋律的差異。這樣的理解是否正確,筆者不敢妄斷,謹以之求質(zhì)于治中國古代音樂史者。 至于說此詩的內(nèi)容,實在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頌揚文王德配上天,對其美德頂禮膜拜,正是周公攝政制禮,確定祭祀文王的規(guī)格儀軌之后,創(chuàng)作祭舞祭歌的必然主題。而因其言詞古直,情意樸素,尚無矯揉造作之弊,今人讀來并不致于像讀后世千篇一律的祭祀歌辭那樣產(chǎn)生反感。
原文:
譯文:
按《毛詩序》云:“《維清》,奏象舞也。”鄭箋云:“《象舞》,象用兵時刺伐之舞,武王制焉。”蔡邕《獨斷》云:“《維清》一章五句,奏《象武(武、舞古通)》之所歌也。”董仲舒《春秋繁露》云:“武王受命作《象樂》,繼文以奉天。”漢儒之說如此。清陳奐《詩毛氏傳疏》考云:“《象》,文王樂,象文王之武功曰《象》,象武王之武功曰《武》?!断蟆酚形?,故云《象舞》。……胡承珙《(毛詩)后箋》云:‘鄭謂武王所制者,武王之作象舞,其時似但有舞耳。考古人制樂,聲容固宜兼?zhèn)?,然亦有徒歌徒舞者,《三百篇》皆可歌,不必皆有舞。則武王制象舞時,殆未必有詩。成王、周公乃作《維清》以為《象舞》之節(jié),歌以奏之。’案胡氏說詩周公作,是矣。襄二十九年《左傳》,吳公子札觀周樂,見舞《象》箾《南》籥者,……此《象》謂舞,不謂詩也?!抖Y記·文王世子、明堂位、祭統(tǒng)、仲尼燕居》,皆言下管《象》,……此《象》謂詩,不謂舞也。制《象舞》在武王時,周公乃作《維清》,以節(jié)下管之樂,故《維清》亦名《象》。”據(jù)此,可知《維清》一詩文句雖簡單,但在《周頌》中地位卻較重要:它是歌頌文王武功的祭祀樂舞的歌辭,通過模仿(所謂“象”)其外在的征戰(zhàn)姿態(tài)來表現(xiàn)其內(nèi)在的武烈精神。按《雅》、《頌》之詩,稱揚文王多以文德,贊美其武功,那就顯得意義非同一般了。 詩首句感嘆當時天下清平光明,無敗亂穢濁之政,次句道出這一局面的形成,正是因為文王有征伐的良法。據(jù)《尚書大傳》等記載,文王七年五伐,擊破或消滅了邘、密須、畎夷、耆、崇,翦除了商紂的枝黨,為武王克紂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武王沿用文王之法而得天下,推本溯源,自然對“文王之典”無限尊崇。下面第三句“肇禋”,鄭箋解為:“文王受命,始祭天而枝伐也。”“枝伐”,即討伐紂的枝黨(如崇國)以削弱其勢力。鄭說有《尚書中候》、《春秋繁露》等書證,“肇禋”即始創(chuàng)出師祭天之典,自確鑿無疑?!洞笱?#183;皇矣》敘文王伐崇,有“是類是祃”之句,“類”是出師前祭天,“祃”是在出征之地祭天,與本篇的“肇禋”顯然也是一回事,可以彼此互證。最后兩句,“迄用有成”直承“肇禋”,表明“文王造此征伐之法,至今用之而有成功”(鄭箋);又以“用”字帶出用文王之法,暗應“文王之典”。“維周之禎”則與第一句“維清緝熙”首尾呼應,用虛字“維”引出贊嘆感慨之辭,再次強調(diào)“征伐之法,乃周家得天下之吉祥”(同上)。作者這樣的文字處理,未必是刻意為之,而在結(jié)構上自有回環(huán)吞吐的天然妙趣。戴震《詩經(jīng)補注》謂其“辭彌少而意旨極深遠”,顯然對此詩小而巧的結(jié)構卻有著較大的語義容量深有會心。 這樣的一首古詩,因其內(nèi)容感情距當代讀者的生活過于遙遠,在接受過程中要產(chǎn)生審美快感,是比較困難的,但通過上文的分析,當能使讀者對此詩有比較確切的理解。如果此詩的樂舞能夠復原,那么,欣賞這一武舞,觀看一下打扮成周文王之師的舞蹈家表演攻戰(zhàn)之狀,感受一下其武烈精神,應是一大藝術享受?!?br>
原文:
滅紂之后,周室所采取的一個鞏固政權的重要措施便是分封諸侯:“武王既勝殷,邦諸侯,班宗彝,作分器。”(《尚書·洪范》后附亡書序)孔穎達《尚書正義》對此的解釋是:“武王既已勝殷,制邦國以封有功者為諸侯;既封為國君,乃班賦宗廟彝器以賜之。” 在武王革命中助戰(zhàn)的諸侯受到分封,同時也享有周王室祭祀先王時助祭的政治待遇,《烈文》便是這種情況的一個記錄?!睹娦颉氛f:“《烈文》,成王即政,諸侯助祭也。”即政,當是周公還政于成王,成王正式掌權之時。武王滅商后二年去世,即位的成王年幼,由叔父周公攝政,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亂,七年后還政于成王。此時成王雖年齒漸長.但畢竟缺少政治經(jīng)驗,對于他駕馭諸侯的能力,周公不免懷有隱憂,有人之所以認為《烈文》是周公所作,也許就因為此詩對諸侯具有安撫與約束的雙重作用。 《烈文》一章十三句可按安撫與約束之意分為兩層:前四句和后九句。前四句是以贊揚諸侯的赫赫功績來達到安撫的目的。這種贊揚可以說臻于極至:不僅賜予周王福祉,而且使王室世世代代受益無窮。助祭的諸侯都是周王室的功臣,被邀來助祭本身就是一種殊榮,而祭祀時周王肯定其功績,感謝其為建立、鞏固周政權所作的努力,使諸侯在祭壇前如英雄受勛,榮耀非常,對周王室的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 但是,周王為君臨四海的天子,對諸侯僅有安撫,只讓諸侯懷感激之情是不夠的,他還必須對諸侯加以約束,使諸侯生敬畏之心。后九句以“無”領起,這個“無”通“毋”,釋“不要”,為具強烈感情色彩的祈使詞,使文氣從贊揚急轉(zhuǎn)為指令.文意則由安撫轉(zhuǎn)為約束。七句中用了兩個這樣的“無”,以斷然的語氣,訓誡諸侯必須遵從;“百辟其刑之”,更是必須效法先王的明確訓令;而“前王不忘”似乎只是訓誡諸侯不要忘記先王之德,卻又隱含不要忘記先王曾伐滅了不可一世的商紂,成王也在周公的輔佐下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亂,即不要忘記周王室具有掃蕩摧毀一切敵對勢力的雄威。 后九句的指令、訓戒,具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即正名?!蹲髠?#183;昭公七年》:“天子經(jīng)略,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內(nèi),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誰非君臣?故《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里所正的君臣名分,與《烈文》所表達的完全一致。后者雖然沒有點出“君臣”二字,含意卻更加深刻:諸侯的功績再大,也不過是盡臣子的本分而已,并且仍要一如既往這么做下去;周王的號令諸侯,乃是行君臨天下的威權,并將綿延至子孫萬代。 《烈文》的巧妙構思可說是天衣無縫:前四句的贊揚,使后九句的訓戒變得樂于接受;后四句的正君臣名分,表明諸侯已建的功業(yè)只不過是效忠周王室的一個開端。如果要尋找行文簡潔、構思巧妙、含義深刻的作品,閱讀《周頌》中《烈文》這樣的短篇,我們大致不會失望。
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天作(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天作》是周頌中少有的提及具體地點的作品(另一篇是《潛》),它寫出了岐山?!睹娦颉氛f它是“祀先王先公”,朱熹《詩集傳》則指為“祭大王之詩”,都認為祭祀的對象是人。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引季明德語,認為是“岐山之祭”,即《天作》的祭祀對象是岐山。其實,岐山是古公至文王歷代周主開創(chuàng)經(jīng)營的根據(jù)地,其后的伐商滅紂便是在此積蓄了力量?!短熳鳌愤@首詩,應該既是祭圣地,同時又是祭開創(chuàng)經(jīng)營圣地的賢明君主的。由于岐山之業(yè)為古公開創(chuàng),而文王后來由此遷都于豐,故《天作》應是在岐山對古公至文王歷代君主進行祭祀的詩。至于行祭之人,則非文王的繼承人武王莫屬。 “天作高山”,強調(diào)上天賜予岐山這塊圣地。周人重視天賜,視為吉祥,連婚娶亦是如此:“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大雅·大明》)天賜岐山之后,在這根據(jù)地上積蓄力量尚須人為,詩中便主要寫這一過程。之所以僅取大王、文王二人,主要是因為他們確實是岐山九世周主最杰出的代表。滅商雖然完成于武王,但文王之時已顯示出周將代商的必然趨勢,紂王囚文王于羑里,只能延緩而無法阻遏這一歷史發(fā)展。岐山圣地經(jīng)營到文王之世,已為武王積蓄了足以滅商的雄厚實力,包括姜尚這樣足以輔成偉業(yè)的賢臣。“岐有夷之行”,分明是先王開創(chuàng)的一條通向勝利之路。 將對圣地、圣人的歌頌融為一體,著力描寫積蓄力量的進程,揭示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天作》一詩,便如大河滔滔,飛流直瀉,既顯莊嚴,又富氣勢。短短七句,有如此藝術效果,可見詩歌作者的非凡手筆。
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昊天有成命(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關于本篇的主旨,最初都認為是祭祀成王的。朱熹《詩集傳》援引《國語》曰:“《國語》叔向引此詩而言曰:‘是道成王之德也。”賈誼《新書·禮容下》亦云:“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成王承嗣,仁以臨民,故稱昊天焉。”均可證。但《毛詩序》卻認為是祭祀天地的:“《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毛詩序》之所以會得出這個結(jié)論,一是因為其堅認《周頌》無成王之后的作品,所以不可能是祭成王;二是因為其判定詩的主旨往往只根據(jù)詩的發(fā)端,而不是根據(jù)詩的整體。《毛詩序》的這個結(jié)論與本篇的詩意顯然牴牾,因為整首詩七句中有五句贊美成王,只有一句涉及天,所以盡管毛詩長時間占據(jù)了詩學的主導地位,盡管鄭玄、孔穎達諸儒煞費苦心地為其補苴罅漏,它還是不斷地被后人責難。朱熹《詩集傳》曰:“此詩多道成王之德,疑祀成王詩也。”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曰:“小序謂‘郊祀天地’,妄也?!对姟费蕴煺叨嘁樱为毚藶榻检胩斓睾??郊祀天地,不但于成王無與,即武王亦非配天地,而言‘二后’,何耶?”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曰:“序謂‘郊祀天地’,不知何所取義。詩唯首句及天,‘二后’下皆言文、武受命,及成王之德。曰‘不敢康’,曰‘宥密’,曰‘緝熙’,而終之以‘單厥心’,所以上基天命,纘成王業(yè),而能安靖天下者于是乎在。于天地毫不相涉,天下豈有此等祭天地文乎?”現(xiàn)代學者亦多摒棄《毛詩序》的觀點,而恢復其“祭祀成王”的本來面目。 祭成王不從祭主入手,卻上溯到文、武二王,再追溯到昊天,似乎有些離題。其實這并不難解釋,成王受命于文、武二王,文、武二王又受命于天,所以從天入手,以示成王與文、武二王一脈相承,得天之真命。首二句是全詩的引子,其作用猶如賦比興中的興,后五句才是全詩的主體。成王是西周第二代天子,聲望僅次于文、武二王,與其子康王齊名,史稱“成康之治”?!妒酚?#183;周本紀》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余年不用。”天下之所以安寧,是因為“成王不敢康”,此與《離騷》所說的“夏康娛以自縱”正相對照。“夙夜基命宥密”伸足“不敢康”之意,一正一反,相得益彰。按此句最難理解?!抖Y記·孔子閑居》有:“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無聲之樂也。”’鄭玄注:“其,讀為基。基,謀也。密,靜也。言君夙夜謀為政教以安民,則民樂之。”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謂“此句舊解唯此鄭注較為明確”,本文即用鄭注;《爾雅·釋詁》亦曰:“基,謀也。”正與鄭注同義。第五句的“緝熙”是連綿詞,不應分解,《大雅·文王》有“於緝熙敬止”,《周頌·維清》有“維清緝熙”,《周頌·載見》有“俾緝熙于純嘏”,都作光明解,本文亦依之。最后一句的“其”等于“之”,“肆其靖之”等于“肆之靖之”,也就是“鞏固它安定它”的意思。文王、武王開創(chuàng)的周朝在成王時得以鞏固、安定,這就是祭主一生的功績?!?br>
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我將(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大武》的樂曲早已失傳,雖有零星的資料,但終難具體描述。然其舞蹈形式則留下了一些粗略的記錄,可以作大概的描繪。第一場,在經(jīng)過一番擂鼓之后,為首的舞者扮演武王,頭戴冕冠出場,手持干戚,山立不動。其余六十多位舞者扮武士陸續(xù)上場,長時間詠嘆后退場。這一場舞蹈動作是表示武王率兵北渡盟津,等待諸侯會師,八百諸侯會合之后,急于作戰(zhàn),而周武王以為伐紂的時機尚不成熟,經(jīng)過商討終于罷兵的事實。第二場主演者扮姜太公,率眾舞者手持干戈,奮臂擊刺,猛烈頓足。他們一擊一刺,做四次重復,表示武王命太公率敢死隊闖犯敵陣進行挑戰(zhàn),武王率大軍進攻,迅速獲勝,威振中原。第三場眾舞者由面向北轉(zhuǎn)而向南,表示周師凱旋返回鎬京。第四場開始時,眾舞者混亂爭斗,扮周、召二公的舞者出而制止,于是眾舞者皆左膝跪地,表示成王即位之后,東方和南方發(fā)生叛亂,周、召二公率兵平亂的事實。第五場,眾舞者分成左右兩大部分,周公在左、召公在右,振動鈴鐸,鼓勵眾舞者前進,表示成王命周公鎮(zhèn)守東南,命召公鎮(zhèn)守西北。第六場,眾舞者恢復第一場的位置,作閱兵慶典和尊崇天子成王的動作,表示周公平亂以后,慶祝天下太平,各地諸侯尊崇周天子。 按傳統(tǒng)說法,《詩經(jīng)》是配樂舞的歌詞,即詩樂舞三位一體。王國維曾懷疑這一說法,但他撰《周大武樂章考》研究《大武》的歌辭時還是按這一原則進行的,即認為《大武》六成有詩六篇。據(jù)《毛詩序》“《武》,奏《大武》也”、“《酌》,告成《大武》也”的說明,與《大武》有關的詩為《武》、《酌》,又據(jù)《左傳·宣公十二年》“楚子曰:‘……武王克商,作《頌》曰:……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數(shù)語,提及《大武》中詩有《武》、《賚》、《桓》。這樣,六篇就確定了四篇。王國維又根據(jù)《周頌》末四篇的排列順序,認為《般》詩為其中一篇。又據(jù)《禮記·祭統(tǒng)》“舞莫重于《武宿夜》”一語,推斷還有一篇詩,其中有“宿夜”一詞,“宿夜”即“夙夜”,他認為《昊天有成命》即《武宿夜》,當為《大武》之第一篇歌詩,以下依次為《武》、《酌》、《桓》、《賚》、《般》。后經(jīng)馮沅君、陸侃如,尤其是高亨的詳細考辨,斷定《大武》第一篇當為《我將》(詳見高亨《周代大武樂考釋》一文),并重新排列了后四成歌詩的次序。于是,《大武》六成的六篇詩的排列次序確定為:《我將》、《武》、《賚》、《般》、《酌》、《桓》?,F(xiàn)以高亨的排列次序為依據(jù),分別于各詩之下簡析之。 《我將》是《大武》一成的歌詩。其舞蹈表現(xiàn)周武王觀兵于盟津的歷史事件,據(jù)《史記·周本紀》記載,周武王出發(fā)前曾往畢地文王墓上舉行過祭祀。他這次出兵伐紂,是以文王為號召,自稱“太子發(fā)”,軍中載著文王的牌位,用以召集諸侯會師。所以這首詩原來蓋為出兵前祭祀文王的禱詞,后來伐紂成功,又將該詩確定為《大武》一成的歌詩?!睹娦颉吩唬?#8220;《我將》,祀文王于明堂也。”蓋《大武》之六篇詩,周代常單獨使用,故于明堂祀文王亦可用該詩。 《我將》詩始言奉獻犧牲于天帝,祈求天帝保佑。據(jù)《樂記》,《大武》一成象征武王出征,周人出征,必先祭祀天帝,求得天帝的保佑,此詩的首三句說的就是這事。次言繼承文王之遺志,以求“日靖四方”,也就是統(tǒng)一并安定天下。文王時代,伐犬戎,伐密須,伐耆,伐邘,伐崇,文王歿后,武王欲完成文王未竟事業(yè),伐紂克商,追思文王創(chuàng)業(yè)之功,深覺當遵循文王行之有效的種種法典。末言夙夜“畏天之威”,是說自己日夜不忘天帝和文王之命,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早日安定天下。對武王而言,天命和文王之典是一致的,文王的遺志也就是“天威”(天命之威)。這就是該詩把祭祀文王和禱告上天合而為一的緣故。全詩自始至終,都用第一人稱的口氣,即周武王出兵之前向父親的神靈和上帝陳述出兵的目的,并祈求保佑。其語言質(zhì)樸,充滿敬畏之情。
周朝的《大武》相傳為周公所作,由六場歌舞組成,歌舞開始前還有一段擊鼓等待的序曲。歌舞的六場叫做“六成”,從音樂的角度叫做“六章”。舞蹈表演者有六十四人,分為八行,每行八人,叫做“八佾”。《大武》的六成再現(xiàn)了西周建國過程中的六大事件,組合成為一個以周代商平定天下的完整過程。因為西周立朝是武力征服的結(jié)果,所以《大武》就主要是表演和再現(xiàn)戰(zhàn)爭場面的武舞。據(jù)《禮記·樂記》的記載,孔子對《大武》六成所表現(xiàn)的歷史事件做了如下的說明:“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高亨《周代大武樂考釋》連下讀作“復綴以崇天子”)。”鄭玄對這段記述做了具體解釋:“始奏象觀兵于盟津時也,再奏象克殷時也,三奏象克殷有余力也,四奏象南方荊蠻之國侵畔者服也,五奏象周公、召公分職而治也,六奏象兵還振旅也。”根據(jù)鄭玄對孔子之言的解釋,則《大武》六成當一分為二,前三成是再現(xiàn)武王滅商的功業(yè)的,后三成是再現(xiàn)周公平亂和周召二公治理天下,達到天下太平的功業(yè)的。這正與《呂氏春秋·古樂》中所述大體一致:“武王即位,以六師伐殷,六師未至,以銳兵克之于牧野,歸乃薦俘馘于京太室,乃命周公為作《大武》。成王立,殷民反,王命周公踐伐之。商人服象,為虐于東夷,周公遂以師逐之,至于江南。乃為《三象》,以嘉其德。” 頌詩皆為廟堂樂曲,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毛詩序》)。本篇也不例外。 《毛詩序》說:“《時邁》,巡守告祭柴望也。”何謂巡守?鄭玄箋說:“武王既定天下,時出行其邦國,謂巡守也。”何謂柴望?即柴祭、望祭。柴祭即燔柴以祭天地,望祭即遙望而祭山川。因此,孔穎達疏認為是“武王巡守告祭天之樂歌”,朱熹《詩集傳》認為是“巡守而朝會祭告之樂歌”。今人高亨更具體地說是“周王望祭山川時所唱的樂歌”(《詩經(jīng)今注》)。其他古今說詩者,雖有小異,而無大的不同。但細審詩意,乃歌頌克商后武王封建諸侯,威震四方,安撫百神,偃武修文,從而發(fā)揚光大大周祖先功業(yè)諸事,應為宗廟祭祀先祖時歌頌周武王的樂歌。 《左傳·宣公十二年》說:“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允王保之。’”《國語·周語上》上也說:“是故周文公(即周公姬旦)之《頌》曰:‘載戢干戈,……允王保之。’”說是周武王克商建周、平定天下之后周公所作,也大體是可信的。全詩僅稱武王為“王”、為“君”,沒用謚號“武”字,并說“允王維后”、“式序在位”等等,顯然是武王在世時的頌辭。 全詩十五句,毛詩、朱熹《詩集傳》皆不分章。明何楷《詩經(jīng)世本古義》分為兩章,以“明昭有周”起為第二章,清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因之。但細審詩意,前半頌武王之武功,后贊武王之文治,語意連貫。如若分章,“不惟章法長短不齊,文氣亦覺緊緩不順”(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所以還是從舊說以不分為好。 周武王姬發(fā)在祖先及父王姬昌所開創(chuàng)的周部族基業(yè)的基礎上,在呂尚(姜子牙)、周公旦的輔佐下,聯(lián)合周圍眾多部族,伐殷興周,并于牧野一戰(zhàn),取得了徹底的勝利。然后又大封諸侯,以屏藩西周王朝。其功業(yè),是彪炳千秋的?!对娊?jīng)》中有許多篇章歌頌和贊美了他,也是符合歷史真實的。 本詩采用“賦”的手法進行鋪敘。開頭即說周武王封建的諸侯各國,不僅得到了皇天的承認,而且皇天也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而他們的作用就是“右序有周”。“皇天無親,唯德是輔”,這就首先說明武王得到了天命。其次又說武王不僅能威懾四方,而且能安撫百神,所以他的繼立,“明昭有周”,是能發(fā)揚光大有周先祖的光輝功業(yè)的。接著又寫武王平定殷紂、興立大周、封建諸侯之后,戢干戈、櫜弓矢,偃武修文,并以贊嘆的口氣說:我們謀求治國的美德,武王就把這美德施行于天下四方了。最后一句,總贊武王能保持天命,保持祖德,與首句遙相呼應??梢姡驹姀念^到尾,語意參差、語氣連貫,而皆起伏錯落有致,字里行間充溢著作者深摯而敬慕的感情。它以天命和周武王的聯(lián)系作為全詩的主線,重點歌頌了周武王的武功和文德,層次清晰,結(jié)構緊密,在大多臃腫板滯的雅頌詩篇中,不失是一篇較為優(yōu)秀的作品。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中曾引明人孫鑛的評語說:“首二句甚壯、甚快,儼然坐明堂、朝萬國氣象。下分兩節(jié),一宣威,一布德,皆以‘有周’起,……整然有度,遣詞最古而腴。”這是符合本詩寫作特點的。
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執(zhí)競(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原文:
本詩前七句敘述了武王、成王、康王的功業(yè),贊頌了他們開國拓疆的豐功偉績,祈求他們保佑后代子孫福壽安康,永遠昌盛。在祖先的神主面前,祭者不由追憶起武王創(chuàng)業(yè)開國的艱難,眼前浮現(xiàn)出幾代祖先英武睿智的形象:擊滅商紂,開邦立國的武王,東征西討,開拓疆土的成王、康王。既有對祖先的緬懷、崇敬、贊美,也是吹捧祖先、炫耀門庭、沾沾自喜的一種心理反映。 接著本詩又以四件典型的樂器,采用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渲染、烘托了祭祀場所的環(huán)境氛圍:鐘聲噹噹,鼓響咚咚,磬音嘹亮,管樂悠揚,一派其樂融融的升平景象。通過這四種樂器奏出的音樂,觸發(fā)了人們豐富的聯(lián)想:在平坦廣闊的大地上,矗立著巍峨的祖廟群(天子九廟),像天上諸神的圣殿,高屋深墻,宮闕銜連;在祭祀的內(nèi)堂,分列著各個祖先的神主,前面的供臺上陳列著各種精心準備的祭品,或?;蜓蚧蝓够螋沂⒒蚨€鬯,令人不禁肅然起敬。兩旁直立著許多隨祭的臣仆,屏神靜氣,主祭者周王一絲不茍地行著祭祀大禮。鐘鼓齊鳴,樂聲和諧,吟誦的祭辭,雖然平直簡約,但是在祭祖這一特定的場所,撫今憶昔,浮想連翩,仍可體味出理性的文字后面掩藏的那一縷幽思。 本詩在文學技巧上運用了賦的藝術手法,“鋪陳其事而直言之”(朱熹語),敘說簡明,直道其事,以簡古的語言為祖先歌功頌德,祈求福庇。詩意雖然略顯淺易,但因是與古樂相合而誦,又在“穆清”“肅雍”的廟堂使用,有著超出單純文字所表達的功能,即特定的環(huán)境氛圍、特定的心理感受會產(chǎn)生特殊的欣賞效果。遠古詩歌,研究者多以為是詩、樂、舞三者合一的,頌詩也是如此,不單是具有文學性一個方面,因此要全面、準確地把握其內(nèi)涵、風神,就不能只局限于文字上的表面理解,而應以文字為契機,從廟堂文化這個大范圍的角度進行整體的品味、把握,結(jié)合對音樂、舞蹈、建筑藝術特點的聯(lián)想,作全方位的審美觀照,才能領會包括本詩在內(nèi)的頌詩那種莊嚴、高貴、古穆、雍容的藝術內(nèi)涵。因為頌詩的功用在于“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毛詩序》),這一目的決定了它的形式、內(nèi)容、語言風格的特點,也決定了它的使用范圍僅僅是王公貴族,也就是說頌詩的審美趣味與它的使用價值是相互統(tǒng)一,互為因果的。 此詩是昭王時代的祭歌,比起早一些的頌詩,在用韻方面,有了明顯的進步,音調(diào)抑揚鏗鏘,尤其是“喤喤”、“將將”、“穰穰”、“簡簡”、“反反”等疊字詞的連續(xù)使用,語氣舒緩深長、莊嚴肅穆,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體現(xiàn)出廟堂文化深厚的底蘊。 頌詩的實用性、針對性較強,現(xiàn)代研究者對它的文學價值多有貶斥。固然頌詩是僅供統(tǒng)治階級玩賞的廟堂文學,缺乏文學意味;但它那種古穆肅雍的藝術風格對后世儀式化的官方文學產(chǎn)生了相當深遠的影響,這是不容忽視的事實?!?br>
詩經(jīng)·頌·周頌·清廟之什·思文(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周頌(包括《思文》)都是西周早期的作品,在這一特定歷史時期,對周代先王的頌揚尤為熱烈。周武王以“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在牧野伐滅“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尚書·牧誓》)的紂王,建立起西周王朝,救萬民于水火。王室為光宗耀祖,百姓為感激解放,這就造成了對新政權、自然也包括對新政權先王們熱情謳歌的盛況。 《思文》篇幅之簡短,恰恰反映當時政治之清明,國勢之強盛,這與魯頌中冗長不堪且有媚上之譏的《閟宮》的可悲創(chuàng)作背景適成強烈對照。 或許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歷代眾多學者形成了《思文》為周公所作的強有力的共識。詩篇是盛朝的頌歌,作者是盛朝的大圣人,這一共識的形成也極自然?!对娊?jīng)》中的多篇作者都歸之于周公,此處不具論,而《思文》一篇卻未必如是。 孔疏引用《國語》,說“周文公(即周公旦)之為頌曰‘思文’”,其實不確?!秶Z·周語上》載芮良夫所說的一段話中,原文是:“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并未言是周公所作。到了韋昭注中,才成為“言周公思有文德者后稷,其功乃能配于天”。但是韋注本意只是說《思文》的內(nèi)容乃反映周公所“思”,并非即指為周公所作,應當不難分辨??磥?,是孔疏將《國語》原文與注文誤融為一體,牽涉周公,并認定《思文》出自周公之手。這一誤認,影響大而深遠,以致成為后世諸多學者的共識,雖無傷大雅,總不免讓人感到一絲遺憾。說無傷大雅,是因為《思文》確實也體現(xiàn)了周公的思想。周公輔佐文王、武王、成王三世,于強國、滅商、平亂,功勛卓著,而重農(nóng)保民又是其一貫堅持的政治原則。可見,就理解《思文》的意旨而言,確實可以、而且應該聯(lián)系周公;但是,就此認定周公為作者,終究不可取。要確認周公為《思文》的作者,還必須有早于或至少與《國語》同時的確鑿證據(jù),因為現(xiàn)有的確認不過是基于《國語》的不可靠的誤認。《詩經(jīng)》中凡無確鑿充分證據(jù)而定為周公所作者,均可作如是觀。 據(jù)《毛詩序》所言,《思文》是“后稷配天”的樂歌。后稷之所以“克配于天”,在《生民》序中說得再明白不過:“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也。”“后稷配天”的祭祀稱為郊,即祭上帝于南郊的祭典。古人祭天(亦即上帝)往往以先王配享,因為人王被視為天子,在配享中便實現(xiàn)了天人之間的溝通,王權乃天授進一步確認,于是原本空泛的祭天便有了鞏固政權內(nèi)容的具體落實,而成為具有重大意義的政治活動。這種天人溝通的努力,今天看來雖然過于原始、刻板,但在古代,尤其是政治相對清明、經(jīng)濟發(fā)展順利的時期,其統(tǒng)一思想、凝聚人心的作用卻不可低估。試想,祭祀的程序隨著樂歌(這里是《思文》)曲調(diào)緩緩進行(據(jù)王國維《說周頌》),簡短的歌辭一再回環(huán)重復,氣氛是何等莊嚴,人們會感覺置身于神奇力量的控制之中,參與盛典的自豪榮幸和肩負上天使命的虔誠在此間密切融合。 正因為如此,后稷開創(chuàng)農(nóng)事、養(yǎng)育萬民的功德也是在上帝授意下完成的:“帝命率育。”從創(chuàng)作結(jié)構上看,“天”、“帝”之間是一種緊扣和呼應;就創(chuàng)作意旨而言,又是天人溝通印象的有意識加深。在“人定勝天”觀念形成之后,天人溝通、天人感應的思想仍然綿延不絕,并且時時占據(jù)著正統(tǒng)地位,何況在其形成之前?在《思文》產(chǎn)生的當時,天人溝通應該具有甚至不需要任何藝術手段(自然不是說《思文》毫無藝術性)就具有的強烈的感染力量。 西周當時已經(jīng)是君臨天下的政權,“無此疆爾界,陳常于時夏”自然是這種權威的宣告,但又是秉承天命子育萬民的一種懷柔。昌盛的、向上的政權不會在立威的同時忘記立德,西周政權也保持著這種明智?!?/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