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延齡】

公元1492年，哥倫布發(fā)現(xiàn)美洲新大陸，開啟了歐洲歷史的新紀元。西班牙人騎著馬匹、穿著盔甲、挾著火砲征服墨西哥與秘魯印第安人的阿茲提克與印加帝國，並且挖掘大量的黃金白銀，這些貴重金屬輸入歐洲以後，很快造成了歐洲的物價革命（The Price Revolution）。美洲的白銀不斷地供應歐洲，但是以銀幣購買的貨物並未相對等量地增加。越來越多的白銀，購買一定數(shù)量的有用物資，結果使物價急遽上漲。理所當然，物價革命最早發(fā)生在西班牙，一世紀裡物價幾乎上漲了四倍。歐洲其他地方物價上漲幅度較小且較緩慢，但沒有一個歐洲地區(qū)能擺脫這種影響。此影響不僅限於歐洲，更擴展到鄂圖曼帝國、印度和中國。

在歐洲，物價革命瓦解了傳統(tǒng)的社會關係：買家和賣家、地主和佃農(nóng)、政府和納稅人、借款和貸款者。有些階級受益，其他人則受苦，大家都有種不確定感。幾乎每個人都相信，貪婪邪惡的那批人，必須對物價上漲負責。許多受苦者面對經(jīng)濟上的動蕩不安，大家都想找一隻代罪羔羊。日耳曼地區(qū)路德運動所激起的宗教衝突，與物價革命引起的經(jīng)濟混亂，就有很大的關聯(lián)。物價上揚的結果，影響整個歐洲後幾百年的歷史發(fā)展，並且從多方面在細節(jié)上改變了歐洲人的生活方式。此時的英國，正逢亨利八世（Henry VIII, 1509～1547）進行宗教改革，他沒收寺院土地，並予以出售。在物價革命的影響下，地主變窮了，商人變富了，窮人則更加一無所有。這為英國海外探險和創(chuàng)建殖民地，提供了充分的人力、物力條件。

另外，從美洲輸入迅速普及的重要糧食作物，例如煙草、玉米、馬鈴薯、甘薯、花生和蕃茄，促使世界其他地方糧食供應大增。糧食供應增加與傳染疾病的減少，促使歐洲大陸人口激增。然而，曾讓人口減少的疾病，卻被歐洲人帶到世界其他角落，讓歐洲人口更容易擴張。因為美洲當?shù)赝林佑|攜帶危險疾病的歐洲殖民後，往往導致死亡。尤其在加勒比海地區(qū)，白人在農(nóng)場、礦場、交通開發(fā)上，皆儘量利用當?shù)赝林鴦诹?，結果十分悲慘。歐洲人帶來的天花和其他疾病，使得土著大批死亡。在西印度群島的加勒比印第安人（Carib Indians）完全滅絕；在墨西哥中部，據(jù)學者統(tǒng)計，土著人口由科提斯（Cort‘es）抵達時的1900萬人，80年後（十七世紀末），降至僅有250萬人。
歐洲物價革命造成的經(jīng)濟動盪不安，加上美洲輸入的糧食作物促使人口激增，是造成歐洲白人向外遷移的「推力」；美洲新大陸廣闊的土地、豐富的礦產(chǎn)，加上毫無抵抗能力的印第安土著，則是促使歐洲白人移民美洲的「吸力」。

西班牙與葡萄牙最早從事海外探險活動，他們在美洲殖民的腳步比其他國家約早一個世代，在建立殖民帝國方面更享有一個世紀的優(yōu)勢。北大西洋各國不久後急起直追，早在1497年，義大利籍的卡波特父子（Cabots）就已經(jīng)為英國發(fā)現(xiàn)了一些北美沿岸，因而使英國對北美有了領土權。十六世紀中期，英國人把全副精力用於走私事業(yè)上，以打破西班牙的商業(yè)壟斷。1562年，英國的約翰?霍金斯（John Hawkins）開始奴隸貿(mào)易，其姪兒法蘭西斯?德雷克（Francis Drake）進入太平洋，抵達加利福尼亞，宣稱該地為英國所有，並命名為新阿爾比安（New Albion），後來他經(jīng)太平洋與印度洋返抵英國，完成了英國人第一次的環(huán)球旅行。1584年，華爾特?拉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企圖在洛亞諾克島（Roanoke Island）殖民，為了紀念英王伊利莎白一世（Virgin Queen Elizabeth），乃以其綽號「處女」將此地命名為「維吉尼亞」（Virginia），但此殖民地僅維繫一短暫時期即告結束。

1607年，英國移民在維吉尼亞建立了詹姆士城（Jamestown）；1620年，在新英格蘭建立了普利茅斯（Plymouth），兩地區(qū)稀少的土著居民完全被消滅，且大部分由英國血統(tǒng)的移民填補，這是英國在美洲最早的兩個永久性殖民地。前者（維吉尼亞）主要在替?zhèn)惗毓荆↙ondon Company）股東謀利，專心於淘金致富，更栽培有利可圖的煙草，吸引英國人繼續(xù)移民。此與十八世紀初的愛爾蘭移民，不滿於高地租、短租期和不確定耕作權的土地政策而移民美洲，同樣屬於「經(jīng)濟因素」；後者（普利茅斯）則是在英國受到宗教迫害的「清教徒」，他們?yōu)榱苏渭白诮躺系淖杂?，漂洋過海來到美洲新世界?；哆@樣的動機及理念，在美國贏得獨立戰(zhàn)爭時，「尋找一個政治和宗教自由的居所」，已經(jīng)成為美國人共同的信念之一。正如約翰?亞當斯之後所說：「早在第一批移民的心中，已經(jīng)存在著美國獨立的觀念。」即意指1620年搭乘「五月花號」登陸普利茅斯灣的「清教徒」。

第一節(jié)：尋找自由的新天地

清教徒（Puritan）一詞裡的「清」或「純」，係指宗教建制的清潔純粹，以及為進行這項淨化過程所須有的政治改革；這份努力與路德福音派的做法相同：除去主教，除去他們那一長串人員；省掉禮拜儀式中那些裝飾──什麼蠟燭、十字像、法衣、祭服等等；簡化崇拜的方式與內(nèi)容，回歸福音真理。清教徒訴諸理性，主張人民有權，指出人類建制無非一種選擇，原為某種目的而設，並藉由習俗維持；一旦失效，理當變革。於是有意無意之間，某些清教徒正如科學家，絕對地相信經(jīng)驗、結果、效用，並以此為檢驗標準，駁斥現(xiàn)狀下的任何成分。

以上巴森（Jacques Barzun）在《從黎明到衰頹》一書中對「清教徒」宗教及政治思想上的陳述，正是他們遭受英國國教當局迫害的理由。1534年，英國國會通過《君權至尊法案》（Act of Supremacy），規(guī)定國王為「英國教會在世的唯一最高領袖」，還授權給亨利八世改革教會。亨利八世即依據(jù)這項法案的授權，取消修道院、發(fā)行英譯聖經(jīng)，並將英國教會改名為英國國教（Anglican Church），這是英國國教的起源。亨利八世沒收了教會的大量財產(chǎn)，將其授予他的支持者，但卻保留教會組織、教義解釋、禮拜儀式等，這些教規(guī)和羅馬教規(guī)沒有多大差別。這些「教條」正是清教徒所欲除之而後快的東西，他們要從英國國教中清除天主教儀式與各種規(guī)則的痕跡。詹姆士一世（James I）於1603年即位後，將否認國教政府主教制度的清教徒，視為「叛國賊」，並威脅「要把他們驅(qū)逐出境」。某些意志薄弱者怕遭受迫害而與當局妥協(xié)，其他人則選擇遠走他鄉(xiāng)。

1607年，諾丁罕郡（Nottinghamshire）和斯科洛比（Scrooby）的一些清教徒，由牧師約翰?魯賓遜（John Robinson）等人率領，決心到海外尋求宗教自由。他們離開英國來到荷蘭的來頓（Leyden）定居，然而因為國籍的關係，在工作及生活上都面臨困難，清教徒只好另覓他途，轉(zhuǎn)往「幅員廣大、人煙稀少，但是果實充盈，適合居住」的美洲新大陸發(fā)展。1619年，他們派人與維吉尼亞（倫敦）公司談判，推動這項移民方案。在該公司董事埃德溫?桑茲爵士（Sir Edwin Sandys）的支持下，這批清教徒獲得了特許狀。他們當中35位成員離開了荷蘭，在普利茅斯與英格蘭西陲的66位冒險家會合，並於1620年9月共乘一艘重180噸的「五月花號」（May Flower）揚帆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