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瑞離石棚山石曼卿讀書處不遠。如果是上午、中午去父母那邊,說說話之后,我一般會再去石棚山看看。 海拔71.2米的石棚山,幾乎算不上山,但它是獨立的山體,它沉穩(wěn)堅定地立在錦屏山麓。論山石,有巨石如棚,沒有哪座山可以小瞧它;論人文,劉備試劍石、蘇軾錦巖、石曼卿讀書處……都讓人愛重;論風景,竹林幽徑,賞萬花,聽松風,看石湖水光粼粼,水波不興,看一城人樂業(yè)安居……都令人流連。石湖不大,游賞者卻無妨把它把它想象為八百里洞庭,想象為太湖,想象為鏡湖,“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p> 石棚山是一座可以輕視的山,你無須仰望,它也不仰望別的什么名山險峰,它覺得都是并立在天地之間。 山頂有一座小亭,我給它取名“申如”?!吧辍边@個字啊,日月的“日”,中間的豎筆“一”以貫之。這個字還讓人這么聯(lián)想,中間是塊“田”地,種田人治田勤謹,畝益三升之外,可以放松一下自己,抬起埋下的頭,挺起彎下的腰桿。這樣的“申如”,就多了在空明的山水里,舒展自如的意味。 所以每次看望父母之后,我一般都要到申如亭喘口氣,歇歇腳,偶爾也要拿出手機,發(fā)揮一下這座縮微圖書館的功能。那時,我就從微讀書架上打開一本,隨性讀一讀,并不指望我的閱讀讓石曼卿讀書處“讀”的氛圍能濃郁一分。王荊公說過,“觀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我想,山是書,水是書,樹木花草都是書,不必刻意捧起書來裝讀書的樣子。 進入冬月,天地肅清,落葉??紛飛,幾天前滿樹金黃的銀杏葉,只留孤零零的幾片,在枝上懸著;幾天前色澤明艷的紅楓葉,枯干蜷曲了。進入嚴冬的老人,可能不像小孩子那樣,懷有溜冰、滑雪、寒假、過年等種種熱烈的期待,他們期待盡快熬過去,迎來新的春天。 有位作家說過:“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我們幫不了誰?!?span style="font-size: 12px;color: rgb(77, 191, 64);font-weight: bold;">(劉亮程《寒風吹徹》)我想,人生,還不至于那么悲觀。昨天看看父母,我就有這種體會。 我走到父母門前,里面正在放電視,我心里一下子寬松許多。輕輕推開門,母親在睡覺,父親正在南窗邊捧著書。我悄悄拿出手機,想把這個時刻留住。父親發(fā)現(xiàn)了,抬頭朝門這邊望過來:還好,我的手機已經(jīng)把這一刻永久保存下來。 在我眼里心里,在這一年多里,這是我父母給我的最溫暖幸福的一刻:午后三點,母親安安靜靜地睡覺,父親安安穩(wěn)穩(wěn)地讀書。當時我想,在我忙著上班忙著生活的時候,父母一定還有一些這樣的時刻,盡管太難得,或者身在其中,我們并不覺得。 那書,父親以前有本小的,它讀的時候吃力,我妻子給他買了老花鏡,我又請小娘小叔幫找了本皮面大字版的。我想象著,父親捧著它,靜靜地閱讀。就像我一個人自己辦公室的南窗前靜靜地讀書、放開喉嚨讀書一樣。前幾天,王佐良先生的《上圖書館》,我就那么輕松自由、清清亮亮地讀,一連誦讀了三遍。 書可以告訴人很多很多,更可貴的是,它還改變著人的人格、品質(zhì)、心性,書給人以寧靜寬舒明亮的心靈和生活。書是一個人的底色、背景,書是一個家庭的壓艙石、指南針。書寫的是過去,照亮的是現(xiàn)實和未來。 看見我,父親放下書,直起身。那一刻,太過高興,我竟忘了留意父親讀的是哪一章,哪一節(jié)。他讀的,會不會是書中我最愛讀的一段呢: “人點燈,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燈臺上,就照亮一家的人?!?span style="font-size: 12px;font-weight: bold;color: rgb(77, 191, 64);text-decoration-line: underline;">(轉(zhuǎn)引自趙越勝《聊與梅花分夜永——輔成先生百年祭》) 我開了燈,和父親說起閑話來。有守望,有相助,就多了溫情暖意,他們不是“孤獨地過冬”(前引劉亮程《寒風吹徹》)。我期待,在洪瑞老年公寓,在窗前燈下,我的父親母親能享有更多更長這樣的幸福時光;是的,幸福時光。 2024.12.14早7:22XY記(與父母相關的文字,不敢稱L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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