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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十一月 雨雪亂霏霏 ——詠大雪古詩詞賞析（三） 川 雪 盛唐詩人高適的《薊門行五首》（其四），描寫大雪時節(jié)，守邊將士雨雪中嚴格訓練，展現(xiàn)了保家衛(wèi)國的豪情： 邊城十一月，雨雪亂霏霏。 元戎號令嚴，人馬亦輕肥。 羌胡無盡日，征戰(zhàn)幾時歸。 唐朝的薊門關(guān)，是指當時北京天津一帶，古代幽燕之地，在以長安洛陽為政治中心的時代，薊門算是唐朝的東北邊關(guān)。高適曾經(jīng)來到這里的軍營幕府，尋求報國之路。 而這里的氣候，顯然比長安洛陽更濕冷，農(nóng)歷十一月大雪節(jié)氣左右，這里已經(jīng)是雨雪紛紛。 大帥的號令嚴明，在這樣的天氣里，依然練兵，將士們在紛紛的雨雪天氣里，矯健上馬騎行，一種快捷與彪悍，感染著詩人。 那騷擾邊境的外族部落，還沒有驅(qū)除干凈，所以這里的將士，沒有歸期。在獵獵風雪中，慷慨而壯烈。 高適是唐代詩人中難得的將才和高官，擔任過淮南節(jié)度使，死贈禮部尚書。 一種豪氣，無畏風雪，卻有著馳騁沙場的快意，守護邊防的豪情。 北宋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大雪時節(jié)，被貶黃州的大文學家蘇軾，思念遠在鄂州任知州的好友朱康叔，寫下《江神子·黃昏猶是雨纖纖》詞，表達深切的思念之情： 公舊序云：大雪有懷朱康叔使君，亦知使君之念我也，作《江神子》以寄之。 黃昏猶是雨纖纖。曉開簾，欲平檐。江闊天低、無處認青簾。孤坐凍吟誰伴我？揩病目，捻衰髯。 使君留客醉厭厭。水晶鹽，為誰甜？手把梅花、東望憶陶潛。雪似故人人似雪，雖可愛，有人嫌。 朱壽昌（公元1013—1083年），字康叔， “二十四孝”之一。 [他27歲考取進士，走上仕途。后知生母劉氏流落民間，便毅然辭官四方尋母，得于同州，接其故里照顧，直至辭世。朱壽昌辭官千里尋母之事，被同時代的大文豪蘇東坡和政治家王安石相繼撰文贊頌。 蘇軾這首詞序中的朱康叔便是與蘇軾相交了十多年的好友朱壽昌。蘇軾被貶黃州之時，朱壽昌正在黃州西邊的鄂州任知州。 初到黃州的蘇軾，由于深受打壓排擠，連最簡單的柴米油鹽都不能自給。朱壽昌得知后，不僅及時伸出援手，還用溫暖的文字給他帶來精神上的安慰。 為了答謝朱壽昌的援助與安慰，蘇軾也多次修書到鄂州，以充滿感激的文字進行感謝。于是，書信便成了他們之間溝通的橋梁。 蘇軾的這首《江神子·黃昏猶是雨纖纖》作于1081年冬天。此時，失勢的蘇軾被貶黃州已將近一年。時值大雪時節(jié)，大雪紛飛，天寒地凍，蘇軾不由得思念起好友朱康叔，并且感到朱康叔也一定在思念著他。正是有感于此，蘇軾當即揮毫潑墨，寫下了這首充滿了溫暖與情誼的詞，寄給了遠方的朱壽昌。 詞的上闋“黃昏猶是雨纖纖。曉開簾，欲平檐”，“雨纖纖”是形容細雨綿長。黃州的天氣，昨日黃昏明明還是細雨綿綿，沒想到今日清晨推門一看，大雪都要淹沒了房檐。 這一句，形容大雪來得突然，來得迅猛，來了便封天凍地，差點連房屋都掩蓋了，使人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接著“江闊天低、無處認青簾”，“青簾”，指的是青布做的作酒店招牌的旗幟。茫茫大雪，使得平日里寬闊的江面，此時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而平日里那隨風搖曳的酒店的青簾，也早已模糊不清。 “孤坐凍吟誰伴我？揩病目，撚衰髯”， 在這樣孤寂的日子里，除了寒冷的陪伴，再也無人作伴。一人獨坐的詞人，只得揉著眼睛，捻著胡須，吟詩來排遣內(nèi)心的孤寂，試圖找到一絲慰藉。 下闋“使君留客醉厭厭。水晶鹽，為誰甜”，“使君”，指的是好友朱壽昌；“厭厭”是指歡飲后大醉的樣子；“水晶”則是指極其珍貴的物品。 這幾句是詞人想象好友朱壽昌此時大概正在招待貴客、歡宴狂飲的情形。此時，大家都醉意朦朧，恣意狂歡，共賞雪景。眼前這一桌豐美的盛宴，又有誰來品嘗？眼前這一年中難得見到幾回的水晶般醉人的雪景，又有誰來欣賞呢？ “手把梅花、東望憶陶潛”，在這樣的大雪天，你拿著梅花向東而望（黃州在鄂州東），一定是在想，要是能邀請到我加入你賓客滿座的宴會，那該有多好！ 此處詞人以陶潛自比，并不是說自己有多閑適，有多悠然自得，而是以一種自嘲的方式，說明自己落魄，不得不像陶淵明一樣，過著躬耕自食的日子。 最后幾句“雪似故人人似雪，雖可愛，有人嫌”，還是詞人的想象。他想象好友朱壽昌此時應(yīng)該拿著梅花，看著潔白無比的雪花說： “想想我的好友蘇軾，一生光明磊落，德性高尚，品行高潔，正如這暗香浮動的梅花，正如這潔白無瑕的白雪，雖然可愛，卻仍有人嫌棄他”。 這里的“有人嫌”是指誰嫌呢？顯然是指那些在“烏臺詩案”中構(gòu)陷蘇軾入獄的人，以及那些欲置他于死地的人。 這首詞表達了詞人在那個飄雪的日子里，對鄂州好友無盡的思念。 詞人與好友雖然身處異地，但他的心中始終有好友。而好友的存在，也像一縷溫暖的陽光，照亮了他內(nèi)心的每一個角落。 他深知，這種思念在他的心中蕩漾，也在好友朱壽昌的心中蕩漾，它在寒冷的冬日里，化作了一股暖流，流遍彼此的心田。 蘇軾與好友的這份友誼，千百年來也如同我們與好友的友誼一樣，它不僅在冬日里，也在無數(shù)個孤寂的日子里。 因為我有了你思念的陪伴，你也感覺到我思念的陪伴，這種相互之間的雙向奔赴，便成為了人世間最美的溫暖和幸福。 而蘇軾這首絕美大雪詞，寫出人間最美的思念，勝過了世間的千言萬語。 南宋詞人向子諲的《阮郎歸·紹興乙卯大雪行鄱陽道中》，描寫大雪時節(jié)行役途中大雪漫漫、天寒地凍的情景，抒發(fā)了思君懷國之情： 江南江北雪漫漫，遙知易水寒。 彤云深處望三關(guān)，斷腸山又山。 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難。 頻聞遣使問平安，幾時鸞輅還？ 此詞作于宋高宗紹興五年（公元1135年）的大雪時節(jié)，這時由于名將岳飛、韓世忠等屢次擊敗金及偽齊的軍隊，南宋的軍事形勢顯得十分有利，具備進取中原的力量。但高宗等人卻畏敵主和，只圖茍安而不思進取，使抗金斗爭難有大的進展。詞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下此詞。 首兩句寫詞人風塵仆仆奔波于鄱陽道上，正值大雪時節(jié)，大江南北風雪迷漫，想起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徽、欽二宗被俘北去，至今已近十年?！耙姿?，源出河北易縣附近，是戰(zhàn)國時燕國南面的疆界?！稇?zhàn)國策·燕策》載有燕太子丹送荊軻事，“易水寒”意味著生離死別和誓殺強敵。此指中原的淪喪和帝王被俘不回的恥辱。 “彤云”兩句，從“遙知”生發(fā)而來?！巴啤?，指下雪前密布天空的陰云?！叭P(guān)”，泛指中原關(guān)塞。極目北望，只見山外有山，連綿不斷，自己所熟悉的故都汴京和中原父老，已經(jīng)是不可能見到了。思念及此，怎不令人心碎欲絕。 下片承上而來。“天可老”三句是痛心國恥未雪?！疤炜衫稀保锰拼娙死钯R《金銅仙人辭漢歌》“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指出天本不會老，海也不可能翻，但即使天會老，海能翻，要消除北宋覆亡的靖康之恨卻是難上加難，幾乎比天老、海翻還要困難。 “頻聞”兩句表達了詞人切盼和懷疑的心情。經(jīng)常聽說朝廷派遣使臣去金國向二帝問候，但究竟何時兩帝才能返回南宋呢？詞人在這兩句中針對主和派打著“迎還二圣，恢復中原”的旗號，實際上卻在順應(yīng)著高宗不可告人的內(nèi)心活動，即并不打算部署軍事力量，揮師北上，只求屈膝茍安，稱帝于江左。高宗既無北上恢復中原之意，二帝也不可能南歸，亡國之恨也就難以消除。詞人不能明說，只是以“頻聞”、“幾時”進行暗示，使讀者領(lǐng)會其弦外之音。 詞人在彤云密布、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的嚴寒，行役于江西鄱陽道上，對景感懷，懷念被金國擄去的徽、欽二宗，思君懷國之情，躍然紙上。 南宋詩人范成大的《大雪書懷》，描寫了大雪時節(jié)的景象，表現(xiàn)了詩人在大雪天氣中的心境和情感： 天將奇賞發(fā)清歡，疇昔登臨插羽翰。 梅下尋詩騎馬滑，松梢索酒倚樓寒。 閉門老子愁無賴，返棹歸來興已闌。 聊掬玉塵添石鼎，自煎魚眼破龍團。 這首宋代詩人范成大歌詠大雪節(jié)氣的名篇。 首聯(lián)“天將奇賞發(fā)清歡，疇昔登臨插羽翰”，寫大雪時節(jié)的奇特景觀引發(fā)詩人的情懷。首句開門見山，直入主題?！捌尜p”，點出大雪時節(jié)冰封雪飄的奇麗景致；“清歡”，透露出詩人歡快愉悅的心境。景奇心歡，為全詩奠定了基調(diào)。次句回憶起往昔在雪中游歷，登高賞景、賦詩揮毫的場景，進一步補足清歡之情。 頷聯(lián)“梅下尋詩騎馬滑，松梢索酒倚樓寒”，寫詩人賞景尋詩的雅興。他騎馬穿過梅林，滑行在冰雪上，形象地表現(xiàn)了詩人在寒冷環(huán)境中的探索和努力。雪壓青松，樹梢覆在樓臺上，寒氣逼人，詩人便取酒御寒，欣賞雪景。梅下騎馬滑、松梢倚樓寒，是為“奇賞”；“尋詩”、“索酒”，是為“清歡”。對仗工穩(wěn)，摹寫畢肖，堪為全篇警句。 頸聯(lián)“閉門老子愁無賴，返棹歸來興已闌”，寫雪天居家獨處的愁緒。雪天閉門不出，連高人老子也愁悶無聊（“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道德經(jīng)第五十二章》），晉代名士王子猷雪夜寂寞，于是詠詩憶戴安道（隱士），“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jīng)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真所謂乘興而去，盡興而回（劉義慶《世說新語》）。 尾聯(lián)“聊掬玉塵添石鼎，自煎魚眼破龍團”，寫因雪居家之人，尚可煎制茶水來怡情養(yǎng)趣。“玉塵”指茶葉粉末，“石鼎”指陶制的烹茶用具?！棒~眼”借指沸水，“龍團”則指印有龍鳳圖案的圓形茶餅。詩人用聊掬、自煎二語，倍顯其閑逸之趣。 全詩充分展現(xiàn)了詩人對大雪時節(jié)奇景逸趣的賞嘆，表現(xiàn)了詩人在大雪之日的閑適與雅趣。語言清新自然，格調(diào)溫潤委婉，體現(xiàn)出范詩的一貫風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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