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過去上海人的零食里,鹽金棗個頭最小,我把它看作“零號零食”,一是因其價格低廉,僅需一二分錢就可吃到;二是因其體積極小,每粒大小橫豎是一厘米左右,比一粒米稍微粗胖些。 稱它是“鹽金棗”卻名不副實,實則它與棗子毫無瓜葛。至今也不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平心而論,鹽金棗賣相不太靈光。 一粒粒黑黜黜的,模樣與顏色同鼻屎極像,我們也戲稱它為“鼻頭污”。食用時,不管是自己吃還是與人分享,大都會說“吃鼻頭污”來形容,講“吃鹽金棗”的少。更有甚者,某些外省地區(qū)居然叫它“老鼠屎”。 不過無論叫它“鼻頭污”還是“老鼠屎”,一點也不影響我們對它的喜愛。一說起“鹽金棗”這三字,嘴巴里便不由自主分泌唾液,說它生津解渴是一點不假。 吃鹽金棗時要一粒一粒吃,別看它小,但味道給力,特別值得慢慢細(xì)品。一粒進(jìn)嘴,置于舌上,先是感到酸咸,隨后便生出甘草般的甜,這酸甜交織的味蕾享受可以持續(xù)很久。很少見到有人抓一把吃的,因為那樣會讓你咸得吃不消的。 鹽金棗的還有一“嫡親兄弟”——陳皮條,在20世紀(jì)60、70年代,陳皮條1分錢可買到2根。還有1分錢兩塊的陳皮餅,餅如銅板,與鹽金棗相比甘草味濃。那時,買鹽金棗多在煙紙店。 我住在茂名南路163弄,出弄堂左右兩邊各有一家煙紙店。左面的在171弄的弄堂口,在我讀書的茂二小學(xué)隔壁,上學(xué)、放學(xué)時是生意高峰期。右邊的在159弄堂口,位于茂名南路與南昌路十字路口,市口也不錯。去煙紙店買鹽金棗,雖一左一右距離差不多,但我一般都到159弄,去171弄,會有上學(xué)的感覺。 弄堂煙紙店老照片(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煙紙店雖說是店,顧客卻進(jìn)不了店。這類店鋪多為一開間,一個玻璃柜臺橫堵在門口。有些店鋪在靠墻處留一扇僅容一人進(jìn)出的小矮門,上面蓋著與柜臺面齊平等寬的木板,板可上下翻。柜臺上總放著幾只裝滿零食的大口玻璃瓶,其中必有鹽金棗,它被裹在黃色草紙小包里,2分錢一包,也有1分錢的,這價位很適合當(dāng)時的孩子們的消費水平。 我記得我讀中學(xué)時,每個月零用錢只有1元。1976年下鄉(xiāng)農(nóng)場,第一年月工資是18只“老洋”(元)。那時的橄欖、話梅、桃板雖 1 包也只賣 5 分錢,但吃鹽金棗更實惠,一包抵其他五包。換來的幸福時間就要延長許多。與同學(xué)在一起,有零食要大家分享,當(dāng)時還有個“流行金句”:一個人悶吃要生癌。請客吃鹽金棗會顯得特別爽氣和慷慨,一來便宜,二來一請可以請“一個排”。 鹽金棗不是棗子的親眷,倒是與陳皮有緣。它的原料是陳皮,陳皮是中藥“六陳”中的“一陳”。滬上名中醫(yī)張山雷說:“新會皮,橘皮也,以陳年者辛辣之氣稍和為佳,故曰陳皮。”按《醫(yī)林纂要》中對陳皮的說法,“它瀉肺邪、降逆氣;中則燥脾濕、和中氣;下則舒肝木、潤腎命。”想來,用陳皮做的鹽金棗可能也具同樣作用。 記得每當(dāng)橘子當(dāng)令,我外公喝的茶多是用橘子皮泡的。鮮橘皮不能泡,要把剝下的橘子皮洗凈后放竹匾上,在陽光下攤曬,或用線串起來,掛在窗口風(fēng)干,一定要曬得干脆才能用來泡茶。外公說橘皮可以清熱止咳、清肺化痰、提神通氣、開胃消脹,氣味也清香。 后來聽人說好處遠(yuǎn)不止這些,還能防暈車,輔助治療慢性支氣管炎,緩解便秘等;據(jù)說還能美容。以前中藥房會收橘子皮,如今是不可能了,連用來泡茶喝也沒人敢,主要是因為擔(dān)心橘子皮上有殘留的保鮮劑和農(nóng)藥。 陳皮含大量維生素C、香精油、揮發(fā)油、檸檬烯、芳樟醇、麝香草酚、橙皮甙、新橙皮甙、柑橘素、黃酮化合物等,且其揮發(fā)油含量比鮮橘皮少,黃酮類化合物含量則增多。難怪《藥鑒》強調(diào):“陳皮須用隔年陳。” 早在南北朝,著名醫(yī)學(xué)家陶弘景就提出:“橘皮用陳久者良。”宋代《局方》中的著名方劑二陳湯的一味就是陳皮。金元代的《藥性賦》也有記載 :“枳殼陳皮半夏齊,麻黃狼毒及吳萸,六般之藥宜陳久,入藥方知奏效奇。”事物都是辨證的,其實我覺得陳皮并非越陳越好,時間貯存過久,品質(zhì)自然會受影響。 到20世紀(jì)80年代,與時俱進(jìn)的鹽金棗改名“華華丹”。“丹”好理解,鹽金棗個頭由粒變圓像人丹,裝在打火機似的小塑料扁盒里,使用也相似,拇指一按不是打火而是啟蓋。價錢當(dāng)然也水漲船高,我記得賣1塊錢1盒。 后又有新包裝,裝在2寸(約 6.7 厘米)長、1寸(約 3.3 厘米)寬的小袋里,上有“鹽金棗”3個字,字體的鐵銹紅色倒與鹽金棗相近。孩子們與當(dāng)年的我們一樣,也喜歡升級版的鹽金棗。到下課時,幾乎人手一個,伸長脖子,仰頭張嘴,“呵嗚”個痛快,當(dāng)然也有孩子是沖著里面的獎券買的。 外國友人似乎不怎么喜愛此物。留德的同學(xué)告訴我,請德國老師吃被她稱“中國口香糖”的鹽金棗,老師先驚其貌后恐其味,吃了一粒后,死活不肯再嘗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想來喜歡的友人也是有的,就是沒進(jìn)我等視野罷了。 其實在中國,也有到今天才吃鹽金棗的。曾讀過某學(xué)生第一次吃的記錄:“它非常小,只有指甲蓋的三分之一那么大,顏色是黑的,像是一顆顆老鼠屎,一看就讓人惡心。我又聞了聞,一股酸味撲鼻而來。懷著新奇,刺激,害怕,惡心的心情,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了一顆鹽金棗,嘗了嘗。哎呀!酸死了!心想:這種東西我以后死也不要吃。突然,口中變得甜了,頓時口舌生津、回味無窮,真好吃!我又連續(xù)嘗了幾顆,覺得越來越好吃,吃得我口水直流。這東西真是變化多端?。?/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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