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3/ 1300 安寧,從容,喜樂……這首詩所傳達出的身心狀態(tài),令人向往,這是一個人對生活和人生近乎終極的領(lǐng)悟。米沃什這首詩寫于六十歲,人到晚境,一切云煙過眼,一切豁然開朗,《禮物》大約是這一時期心境的呈現(xiàn)吧。話說這首詩至少有十幾版本的翻譯,我最喜歡的是西川的譯本。他把題目“fine day”譯成“禮物”,頗具詩性的創(chuàng)造。還有“故我”和“今我”的翻譯,也讓人印象很深。一生翻騰的風(fēng)浪都已止息,澄明,放下恩怨得失,不再為紛繁人事所擾,也不為自己的堅持信念而后悔,取而代之的,是自我覺醒的內(nèi)心贊頌。故我,今我,完成合一,進而有了“新我”——以一種嶄新的姿態(tài)對待身邊的世界和自己的人生,做一個淡然自足的勞動者。沒有痛苦,沒有窘迫,全然活在當(dāng)下,心中保持自在,即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切中詩題:禮物(gift)。很多人都說,米沃什的《禮物》跟陶淵明的《飲酒·其五》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一樣的淡然自足,一樣的安寧從容,一樣的回歸內(nèi)心。特別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句,與結(jié)尾“直起腰來,我望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似乎遙相呼應(yīng)。真有趣,好像兩位詩人,在不同的時空,做著相似的動作,抒發(fā)著類似的心境。他們所悠然望見的,不止是大海和南山,而是一個更廣闊高遠的世界,一種曠達自足的人生之境,因內(nèi)心的和解而得佛家所言的大自在。可以說,米沃什和陶淵明,都對人生、對生命有著非常清楚的思考,他們“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所謂“大化”,就是不斷變化,整個世界都是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在這個“大化”的過程中,你不要高興,也不要恐懼,因為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都是一個自然的過程。就像李叔同最后的絕筆——「悲欣交集」,快樂和悲傷是交集在一起都有的,我們的一生不可能都是高興的事情,也不可能全是倒霉。于是,看透“大化”的米沃什在詩中說,這世上沒有一樣?xùn)|西他想占有,沒有一個人值得他羨慕,任何他曾遭受的不幸都已忘記。因為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是暫時的。也正因如此,米沃什會說“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并不使我難為情”。畢竟生命就是一個過程,沒有什么永垂不朽,不必執(zhí)著,不必焦慮。陶淵明說的“應(yīng)盡便須盡,無復(fù)獨多慮”,也是同樣的道理。回頭來看《飲酒·其五》的最后兩句“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br>你看鳥兒早晨飛出去,晚上回來,這是自然的節(jié)奏,天地的韻律,當(dāng)中蘊含著無法言說的生命真諦。米沃什寫《禮物》和陶淵明寫《飲酒》,都是在他們歷盡千帆,風(fēng)景看透,已屆暮年之際。此時的他們,早就過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懵懂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惶惑,而走到了“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境界。 就像羅素在《論老年》中所表達的一樣,人的一生就像一條河流,早年可能奔流湍急,但是到了下游進入入海口時,就應(yīng)當(dāng)越來越寬闊,越來越平靜,最終融入大海。寫于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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