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這么一個問題,他覺得很簡單呀,告訴當(dāng)時還在讀書的我,不許打游戲,去上課,不就教育成功了? ....... 你這么想,說明你沒有聽懂我昨天到底在說什么話題。 你誤解了兩個名詞。 食物不是只有窩頭,一個人吃過窩頭不等于他只吃過窩頭。 同理,教育不等于普魯士教育,一個人接受過普魯士教育不等于他只接受過普魯士教育。 如果我直接告訴你該干嘛,那就不叫教育,那叫什么?那叫普魯士教育。 什么叫做我告訴你該干嘛? 就是ABCD我告訴你選C,紅黃藍(lán)三個按鈕,我告訴你什么情況按紅,什么情況按黃,什么情況按藍(lán)。 過了兩年,一個程序員路過,發(fā)現(xiàn)規(guī)律這么清晰,就不用煩勞您大駕了,他寫個程序,程序自己可以執(zhí)行紅黃藍(lán),至于您,您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所以普魯士教育和教育,是兩碼事。 前者是程序還不夠發(fā)達(dá)的年代,還需要人工執(zhí)行重復(fù)性操作的年代里,針對流水線工人的培養(yǎng)。 后者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亞歷山大接受的那種思考式教育。 而我昨天,聊的全是后者話題。 所以你問的對,如果你只是要培養(yǎng)流水線工人,你完全不需要聽我在說什么,你的想法就是合適的。 你去看凡人歌里面的沈磊,就是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 他因為妻子出軌上司,心灰意冷,編制也不要了,一個人逃離北京躲進深山,他跟他姐是怎么說的? 他說,自己從小就聽爸媽的話,讓他好好念書,他就考了985,讓他讀研他讀研,讓他考編他考編,讓他結(jié)婚他結(jié)婚,讓他工作他工作,單位領(lǐng)導(dǎo)讓他修文檔他就修文檔。 他有哪一步不是聽從父母的?聽從老師的,甚至聽從妻子的? 那么現(xiàn)在,他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老婆出軌,工作丟掉,他不想再那么活了,因為他活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什么每一步都按照你們的要求,讓他按紅色按鈕就按紅色按鈕,讓他按黃色就按黃色,結(jié)局卻是這樣。 他想要為自己活一次,行么?于是他躲進深山了。 其實我們都清楚,躲進深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無解。 沈磊這個人,他在一個人成長最好的年代里面,接受的全都是普魯士教育,他是按照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流水線標(biāo)兵培養(yǎng)出來的。 無奈,社會不是流水線,于是他極度痛苦,因為他和社會不匹配。 我們讀者里面不知道有沒有40后,50后,如果有,你們聽得懂。 你們當(dāng)年一定遇到過,你小時候接受的教育,和8,90年代開放后的市場體系,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陣子,你也極其痛苦過,因為你接受的一切,和你看到的一切,對不上呀。 42碼的腳穿38的鞋,你怎么可能不疼呢? 而我說的這些,在20多年前,教育我的人,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俗稱教育我的人,和教育沈磊的人,并不是一批人。 我打個比方,二十多年前,我奶奶看到我因為打游戲,掛了很多課,她思來想去,是怎么表達(dá)的? 她有沒有說,你不要玩游戲了,或者說,你應(yīng)該去上課?有沒有這么講? 沒有。 我印象很深的,那天是寒假期間,我在奶奶家,一整天都在打游戲,她很多次想說話,欲言又止。 她思索了大半天,表達(dá)出來的是什么? 是下面這樣一番話。 她說,一個人,不能活成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的狀態(tài)。 什么意思呢?我沒有來阻止你打游戲,甚至沒有告誡你掛課太多,我只是在提醒你,人生底線。 人生的底線是什么?是不能玩游戲?還是不能掛課? 都不是。 作為一個高校子弟,她父親都是在高校工作一輩子的,她對高校再熟悉不過。這兩句老師們常說的話,從老太太嘴里脫口而出再容易不過,但是她沒有這么講。 她告訴我的人生底線不是不能打游戲,也不是不能掛課,甚至不是不能退學(xué),是什么? 是不能渾渾噩噩,是不能不知道目的。 換言之,你可以打游戲,可以掛課,可以退學(xué),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在干嘛。 很有趣對吧? 我奶奶可是一天交易都沒有做過,但她教育我的口吻和交易員沒有任何區(qū)別。 我以前講過rule這個概念,交易規(guī)則不是什么你可以做,而是什么你不可以做。 我奶奶的第一反應(yīng)可能是把不許打游戲,添加到rule里面去,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她就不得不放棄了,這就是為啥她欲言又止了大半天,因為她也在思考。 經(jīng)過思考,她放棄了。 因為蓋茨是退學(xué)生,埃里森也是退學(xué)生,這倆案例,我奶奶當(dāng)年可是知道的。 如果你把不許打游戲加進rule,把不能退學(xué)加進rule,那豈不是把蓋茨,把埃里森也給過濾掉了?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了解游戲。 對于她不了解的東西,她沒法告訴你不能做,這是她的rule。 你看到二十多年前祖孫倆的對話很有趣,她為啥有這么多考慮?因為她不是普魯士教育的產(chǎn)物。 我奶奶的父親也不是那么教育她的,她當(dāng)然不會那么教育我。 既然你不能像教富士康的工人一樣直接跟他講,你去干嘛,那么她就只能說,人不能渾渾噩噩,不能無目的,這一點,你認(rèn)同么? 我當(dāng)然認(rèn)同。 換句話說,我可以打游戲,但是我要講清楚我到底因何打游戲,什么是我的預(yù)期目標(biāo),以及我做的事情和目標(biāo)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 我甚至可以退學(xué),但是我要拿出計劃,講清楚我退學(xué)到底是為了做什么。 感受到了么?這和凡人歌里面的沈磊,從小接受的是完全兩樣的教育。 沈磊的父母是告訴你,你必須干嘛,你必須考研, 你必須考編。 這種東西,是無法構(gòu)成rule的。 我打個比方,你這輩子一共見過七種顏色,紅黃橙綠青藍(lán)紫。 你可以講,我不要綠色,可以講的,這是非常明確的過濾標(biāo)準(zhǔn),因為你真的見過綠色,你很容易明確一個自己見過的是自己不要的。 但是你可以講,我確定就要藍(lán)色么?不能,你沒法確定。 因為七種顏色只是你見過的集合,并不是這個世界的總和,能理解么? 這個世界上也許有一種顏色叫做天青色在等你,你壓根就沒見過。 當(dāng)你表達(dá)你要藍(lán)色的時候,實際上你把路走死了,你以為你只是排斥了紅黃綠青橙紫六種,實際上你排斥了六千種,六萬種,你排斥了所有你根本沒見過,也不認(rèn)得的。 這就是普魯士教育的問題。 當(dāng)你認(rèn)定你要選C的時候,實際上你排斥的不是ABD,而是所有一切未知。因為卷子上是ABCD,可是現(xiàn)實中,是無窮無盡。 呆子是怎么煉成的?就這么煉成的。通過一次次被老師強迫選C,他排除了一切可能性,思維越來越僵化。 而我奶奶自己受的教育就不是普魯士教育,她的父親也是民國時期的精英,是民國時期最頂尖那批高校籌備期就參與了的人。 她不可能違背自己的思考方式,用一種她都不接受的方式來教育我。 因為她不了解游戲,無論當(dāng)年報紙上如何鋪天蓋地講游戲是電子鴉片,當(dāng)她不了解的時候,她就只能持保留態(tài)度。 這是她的rule。 俗稱她也不確定游戲會不會成為一個產(chǎn)業(yè),她也不確定自己孫子做的事情,到底是像蓋茨,像埃里森一樣有目的的,正在追逐行業(yè)風(fēng)口,還是無目的的,僅僅是被吸引了,渾渾噩噩。 所以,她跟我討論的話題,才是問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你當(dāng)下的行為是有目的的,還是無目的的?你的行為和你的目標(biāo)之間的因果律是不是清晰的? 她一輩子都沒參與過商業(yè),但是她的口吻,和多年以后,我作為投資人,問創(chuàng)業(yè)團隊最常見的問題,是一模一樣的。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當(dāng)下做的事情和你們公司的目標(biāo)之間的ROADMAP是什么?” 像不像?不是像,而是根本就一樣。 我們只說老土,從不說老傻。因為老等于土,不等于傻。 巴菲特和我奶奶是差不多歲數(shù)的人,我們說巴菲特老了,不是說他傻了。巴菲特只是比你土,他不會用智能手機,不會掃碼支付,這很土,可這不等于他傻。 他接受的不是普魯士教育,他對于世界的底層邏輯的認(rèn)知,是十分清晰的。 就像高頻交易100年前就有了,無非那時候抄黑板,現(xiàn)在計算機,工具在變,速度在變,內(nèi)在的底層邏輯,從來沒有變過。 所以她雖然比我老半個世紀(jì),但是表達(dá)的底層邏輯,是完全相通的。 我告訴那些來融資的,你愛干嘛干嘛,甚至可以暫時不盈利,但是要拿出ROADMAP。 奶奶告訴我,你可以天天打游戲,甚至可以退學(xué),但你一定要講清楚,你到底為什么玩,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講得清楚那是你在玩游戲,講不出來,對不起,那是游戲在玩你。 我奶奶只是告訴我,孫子,你愛玩誰玩誰,玩誰我都不管你,但你記住了,你千萬不能被人家給玩了。 講不出來,那就是你被人家給玩了。 所以我奶奶不是企圖安排我的人生,而是提醒我,那九個陷阱里的第一個陷阱,慕容復(fù)陷阱。 慕容復(fù)就是個2B,他這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和他最終目標(biāo)之間的因果律是什么。 人人都笑慕容復(fù),人人都是慕容復(fù)。有多少人像沈磊一樣,這輩子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做的每件事,到底為什么要選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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