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中得詩而成畫 1989年,北京恭王府花園(恭王府博物館前身)入藏了一幅溥心畬的畫作《荒城臨水圖》。此畫是典型的敷色山水畫,絹本手卷,縱32、橫86厘米。畫面描繪的是西北邊塞秋天的荒疏景象:古城外河流干枯斷流,道路在黃沙中越分越細最終消失在遠方;從城頭向遠方眺望,只有一片蕭索落寞;幾抹淡朱砂色的敷染,更增添了一份夕陽中的恫悵。可以說,這是一幅筆墨超脫,意境深遠的畫作。畫面正上方有溥心畬親筆題記:“荒城臨水斷,細路逐沙分。此叔明夢中詩也。恚近大歷諸子遂圖其意。乙亥六月,心畬記?!鳖}記右側鈐朱文印“殘山”,左側鈐白文印“溥儒之印”。 乙亥為1935年,是年溥心畬40歲,是北京城中赫赫有名的舊王孫、溥二爺,也是出手不凡、聲譽正隆的大畫家。雖然此時的北京已經(jīng)籠罩在日本侵略的陰云下,但是居住在恭王府萃錦園中的溥心畬和他的弟弟溥僡(字叔明),似乎對政治動蕩有些麻木,至少表面上對將國破家亡的危險氣息不太敏感,他們的主要生活仍舊是每天在恭王府的蝠廳,與一批前朝貴胄遺老、文人雅±們吟詩作畫、唱和閑聊。6月的一天,弟弟溥德興沖沖來找兄長溥心畬,將夢中所得的兩句詩“荒城臨水斷,細路逐沙分”說給哥哥聽,溥心畬聽后非常欣賞,覺得可以媲美唐朝大歷諸子詩風。其后,溥心畬依詩意作了一幅畫,即此幅《荒城臨水圖>。時事變遷,在經(jīng)過半個多世紀的波折后,這幅畫又收藏在了恭王府博物館,可算是物歸原位,藏得所屬。 題記中提到的大歷諸子是指唐代大歷至貞元年間活躍于詩壇上的一批詩人,他們經(jīng)歷了由開元盛世向安史之亂后慘痛的轉變,因此他們的詩不再有李白那種非凡的自信和磅礴的氣勢,也沒有杜甫那種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激憤和深廣情懷。他們大量的作品是通過描寫自然山水的恬靜、幽遠、清冷甚至孤寂來表現(xiàn)人生的感嘆及個人內(nèi)心的恫悵,追求清雅高逸的情調(diào)、表現(xiàn)寧靜淡泊的生活情趣。這一點與溥心畬的個人經(jīng)歷十分契合,所以他非常喜歡大歷諸子的詩風,自己的畫風亦是這種格調(diào),這幅畫卷就是非常典型的代表作。 畫作四周附有五宗題跋,從右至左分別是: 1.古渡隱殘堞,野徑認微茫。不知身是何世,廖闊任孤翔。舉目河山自異,云海蕩胸驚起,萬感郁悲涼。一枕蘧蘧覺,珠唾落匡床。漆園蝶,槐國蟻,總荒唐。何如謝客,吟思秀句入池塘。打疊荊關畫稿,貌出錢盧詩意,天際有無鄉(xiāng)。奇氣二難并,千載付堂堂。 調(diào)寄水調(diào)歌頭。 乙亥九月,袁思亮。 鈐?。涸剂粒ò孜模?,伯夔(朱文)。 2.并世間平德業(yè)深,豈惟筆札重雞林。誰知一片荒寒意,寫出芒鞋戀主心。 丙子( 1936)四月,娟凈傅岳菜。 鈐印:岳棻(朱文)。 3.平沙細路入漫漫,極目山寒更水寒。大歷詩心摩詰畫,凄迷猶似夢中看。靈運池塘詩意新,令穰小幅氣合春。如何只寫蕭寥境,愁絕江山富貴人。 乙亥九月,陳曾壽。 鈐?。荷n虬(朱文)。 4.寒鴉數(shù)點過城頭,野水參差咽不流。古木夕陽向山路,載將詩思入涼州。 無夢沈兆奎。 鈐?。赫卓。ò孜模?、無夢(朱文)。 最下邊還有一份較長題跋: 5.梁園殘客重回首,凄迷五陵佳氣。秉燭看花,挑燈說鬼,疑是芬生宿世,依稀尚記,記妙筆能傳,華胥詩思,夢里風光,塞垣沙跡渺無際。 新來夢也慵做,問池塘草長,王孫歸未。海外青禽,天涯黃犬,鄭重珰緘誰寄,柴門深閉,乍舊雨驚逢,欲揮無淚,算只丹青,不隨陳跡逝。 齊天樂。 乙亥丙子之際,萃錦園夜談往往達旦,此圖即成于此時,題者四君胥,當時坐中客,諾而未及為者,惟余與息庵兩人,忽忽廿余年,五君皆為異物。叔明屬補題,惘然譜此應教。 庚子( 1960)秋,西閣長翁陳祖壬。 鈐?。褐刑锢厦瘢ㄖ煳模?,祖壬之印(白文)。 上述題跋的內(nèi)容既有對溥心畬這位舊王孫身世的感懷與理解,更有對其才華的欣賞與仰慕??吹贸鑫逦粚懓险呔桥c溥心畬情義甚篤的朋友,他們是誰?跟溥心畬有著怎樣的交集與交往?進一步考察這些人的身份角色,對于今人了解當時溥心畬的朋友交往是一份難得的補證資料。 二、萃錦園中名士多 1924 - 1938年,是溥心畬從借住的西山戒臺寺,返回城里恭王府舊居生活的14年。這位從年少即開始經(jīng)歷國破家亂的清王朝貴胄王孫,在經(jīng)過了十余年隱居避禍,刻苦讀書的生活后,終于在29歲時,攜母帶弟返回北京城內(nèi)自己的家。這一次,他憑借出類拔萃的畫技,很快在北京畫壇一鳴驚人、聲名鵲起。顯著的書畫名聲伴隨的是不菲的潤酬,竟以一枝筆為自己和全家上下謀得了一段快樂安逸、隨性愜意的生活。世人贊嘆他“出手驚人,儼然馬夏”?!氨弊陲L格沉寂了幾三百年……心畬挾其天才學力,獨振頹風,能使觀者有一種新的感受”。①“南張北溥”“北溥南吳”的畫名都是這時叫響的。雖然因著舊王孫的身份,他內(nèi)心深處依然無限眷戀已經(jīng)逝去的清王朝,但理智和現(xiàn)實卻促使他以一種積極的入世態(tài)度對待著新世界,他雖不觸碰政治,但文人的活動卻不少參與,諸如入主松風畫會,召開海棠雅集,舉辦個人畫展,廣交朋友,開課授徒,吃喝玩樂等等,圍繞在他身邊的備色人等很多。據(jù)溥心畬拜門弟子林熙回憶:“從1927年到1937年這11年中,萃錦園的賓客甚盛,來訪者都是當代的詩人、書畫家,偶爾也有慕名而來的外國人,來的最勤的有李宣倜、曹經(jīng)沅、樊增祥、冒廣生、賀良樸、瞿宣穎、楊宗義、周學淵、黃濬等人,陳寶琛、陳三立、林開暮、傅增湘、袁勵凖等,遇有佳期才到?!雹诙嬜髦辛粲蓄}跋的五個人,在林熙的記述中沒有出現(xiàn),那他們是誰?查閱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歷史的長河中還是留有他們的印跡。 袁思亮(1879 - 1939),湖南湘潭人。字伯夔,亦作伯揆,號蘉庵、莽安,別署袁伯子。光緒二十九年(1903)舉人,試禮部未中后,遂絕意于科舉。民國初年曾任北洋政府工商部秘書、國務院秘書、印鑄局局長、漢冶萍礦冶股東會董事等職。袁世凱復辟,棄官歸,后隱居上海和葉揆初為鄰,終日以著述、購書為事,是民國時期頗有名氣的藏書家。藏書處日“雪松書屋”“剛伐邕齋”等,藏書印有“剛伐邕齋秘籍”“湘潭袁伯子藏書之印”“壺炎室珍藏印”等。所藏宋、元本甚多,有正德木活字本《太平御覽》及宋本蘇詩等。又曾得廖瑩中世彩堂所刻《韓昌黎集>,世稱宋本集部第一,后毀于火。又藏姚鼐《使魯湘日記>手稿,為全集所未有。 傅岳棻(1878 - 1951),湖北武昌人。字治薌,號娟凈,室名遺芳室。光緒二十九年(1903)舉人,張之洞門生。曾任山西撫署文案等職。1919年6月任教育部次長、代理總長,翌年8月免去。后在北平任教授,長期從事外國歷史、國文課的教學和研究工作。著有《西洋史講義》《遺芳室詩文集》等書。 陳曾壽(1878 - 1949),湖北蘄水人,字仁先,因藏有元四家之一吳鎮(zhèn)《蒼虬圖》而號蒼虬。光緒二十九年(1903)進士。曾為張之洞幕客,后官至廣東道監(jiān)察御史。民國后不入仕,于杭州西湖買地購屋奉母以居。1917年協(xié)助張勛擁遜帝溥儀復位,任學部侍郎。1930年應溥儀聘赴津,后又赴長春,任婉容皇后老師,并管理陵園諸事,1937年為陵廟事務觸怒日本人而南歸北京。后寓居上海至1949年卒。 沈兆奎(1885 - 1955),江蘇吳江人。字無夢,號羹梅。晚清名臣沈桂芬之孫,著名文人,民國藏書家。早年步入政界,并游歷于京、津、江漢等地,全國解放后就職于上海文物保管會。頗喜文史翰墨,收藏豐富,與徐森玉、張允亮同為傅增湘的“藏園三友”。傅增湘稱“是三君者,識力精能,見聞廣博,頻年搜討,貺我實多。或偶逢罕秘為目所未經(jīng),或創(chuàng)獲珍奇而力不克舉,相與流傳抄白,校定丹黃”。所藏有明涂楨刻本《鹽鐵論>真本,盛昱“意園”收藏元刊本《吳淵穎集>、宋元間刻本《書集傳>等書。著有《無夢庵遺稿》《江西青云譜志》《志略》等。③ 陳祖壬(1892~?)江西新城人。字君任,齋名病樹,咸豐朝兵部、吏部尚書陳孚恩之孫。少時即拜桐城古文史家馬通伯為師,1935年又奉馬師之命再拜大詩人陳三立門下研討古辭,與袁思亮、李國松同被時人稱為“陳門三杰”,精于書法與文學。陳祖壬在北京做馬氏高足時,即與當時北方名流日事盤桓,雖未任過官職,但文名很盛。他對吳湖帆、張大干、溥心畬的字畫曾有過這樣的評論:吳山水畫,大干人物,均可與溥心畬成鼎足而立。心畬通品為第一。④ 根據(jù)陳祖壬寫于1960年的長跋可知,他們五人與溥心畬兄弟相熟,在1935 - 1936年間經(jīng)常在萃錦園中達旦暢談。溥心畬創(chuàng)作這件《荒城臨水圖》的時候,袁思亮、傅岳棻、陳曾壽、沈兆奎都在現(xiàn)場,答應那天去卻又沒去的就是陳自己和一位叫息庵的人。事隔20余年后,溥公開監(jiān)僡找到陳祖壬矚他寫此跋,而此時溥心畬早已遠赴臺灣,另外四人還有當晚沒去的息庵均已作古,所以看到舊作的陳祖壬才盡是“欲哭無淚”的傷感之語。 五個人的共性都是文人,他們或擅長詩詞歌賦,或雅好古籍書畫收藏,這符合溥心畬的交友特點。有意思的是他們中多與陳三立、傅增湘有親密關系,這說明這位舊王爺自隱居的西山戒臺寺回京后,朋友圈擴展之迅速,也是不拒絕朋友帶朋友的結果。我們可以細細梳理他們之間的關聯(lián)與交集。 這五人中,陳曾壽與溥心畬的關系最為親密。陳曾壽是典型的前清遺老,因著對逝去的清王朝竭盡忠誠,深得溥心畬的尊崇與欣賞。而溥心畬籍由舊王孫的身份和杰出才華,也得到了陳的真誠愛戴與維護。在那個世事動蕩的時代,同樣充滿飄零感的他們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種互為感念、互相慰藉的情感聯(lián)系,兩人間很多的詩酬唱和都反映了他們的這種情感交流,如溥心畬《西山集》中的《送蒼虬侍郎出關》《憶陳蒼虬侍郎》,《凝碧余音詞》中的《訴衷情-寄蒼虬侍郎》等。⑤ 陳曾壽與陳三立關系很近,他們與陳衍一起被世人尊為“海內(nèi)三陳”,是近代中國詩壇的三位重要作家。同時溥心畬與陳三立交情也不淺,張大干就是通過陳三立介紹認識的溥心畬,從而結下近半個世紀的友誼.演繹出“南張北溥”的佳話。而五人中的袁思亮與陳祖壬則是陳三立門下得意弟子。藉由這層關系,溥心畬與袁、陳二人產(chǎn)生交往不足為怪。另外袁思亮與傅岳棻同為光緒二十九年舉人,陳曾壽為光緒二十九年進土,傅岳棻是張之洞門生,陳曾壽曾為張之洞幕僚,因而他們之間應早有交集。除此之外,也有史料表明溥心畬與傅岳棻之間有共同朋友。1919年傅岳棻出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次長、代理總長,是當時的政治紅人王揖唐向總統(tǒng)徐世昌舉薦的。⑥1936年,當溥心畬斷然拒絕為日本駐華北派遣軍司令作畫,以用于慶祝偽滿洲國成立四周年賀禮而惹怒日方時,幫助溥心畬斡旋關系退還日人潤金的同樣是這位王揖唐。⑦ 不得不提到的另一重要人物是傅增湘,傅與載瀅貝勒有舊交,故溥心畬對他有世兄之稱。溥心畬手中的恭王府舊藏《平復帖》,最終沒有被外國人買走,而由張伯駒購得,都是由于溥增湘的從中斡旋。⑧他向溥心畬致意此帖為祖?zhèn)?,還是留在本族為好,并說服他說,張叢碧(張伯駒字)怕此帖流失海外,早有收購之意,并且他曾為《照夜白圖》事致信宋哲元請求保護該圖。雖說張家財勢已大不如前,但以此推斷他不會做出份外的事。最終,因著溥心畬對《照夜白圖》流失海外一事,也總有覆水難收的歉疚,于是表態(tài),我邦家之光已去,此帖由張叢碧藏也好,并且回絕了出高價的畫商,以四萬元的價格將此帖轉讓給了張伯駒。解放后,張伯駒將《平復帖》捐給了故宮博物院。此件事也足以說明傅與溥不一般的關系。 上述五人中與傅增湘關系極好的,一是傅岳棻,二是沈兆奎。傅岳棻與傅增湘同為徐世昌組織的晚晴簃詩社成員,1924年前后傅增湘的北京藏園就是該社成員編纂《晚晴移詩匯》的工作地點,這段時間傅岳棻還曾代傅增湘寫過《江陰夏閏先生墓志銘》,可見二人相熟程度。⑨因此傅岳棻也很可能是通過傅增湘與溥心畬開始交往的。 而沈兆奎(號羹梅)與傅增湘的交情更是非同一般,廣為人知的是他們的“藏園三友”之誼,而所謂的“吃貨之交”也是他倆共同與溥心畬的有趣交集。他們仨在30年代初的北平有定期的美餐會,對此民國時期著名收藏家楊蔭北曾有記述?,F(xiàn)藏于吉林省博物院的溥心畬作品《李香君小像》,曾是楊蔭北的私人收藏,他在該作的題跋中寫道:“癸酉(1933)仲冬沈七羹梅發(fā)起半月聚餐會。溥心畬每會出畫幀一扇,視同人拈得以為樂。第一會傅三沅叔拈得白描美人,曹君理齋得山水扇。第二會譚君瑑卿得扇,余得此幀即李香君小像也,因付裝池,系以小詩,壺公識。(扇字下脫一字)我有秦淮八艷圖,春風省識到名姝。墜樓寫出桃花(扇),金谷當年得此無(花字下脫扇字)。同根仙李總留名, (余藏有李清照酴醵春去圖,摹本一幀,堪稱二美)掛辟酴醵四座傾。若論女夫才并美,侯生不讓趙明誠?!雹飧鶕?jù)這段描述可知,因為有了溥心畬的參與,這種聚餐成了令人神往的雅食會,每位參會者都希望自己是那個幸運者。 另在(陳垣來往書信集》里也提到了這類聚會,書中收有譚祖任書信24通。譚祖任,字瑑青,廣東南海人,譚瑩之孫。辛亥革命后,曾任議員。為飲饌專家、書畫鑒賞家及詞章家,譚家菜的創(chuàng)始人。譚在其中第三封信函里寫到了一個魚翅會: 援庵先生:久違清誨,曷勝馳仰。傅沅叔、沈羹梅諸君發(fā)起魚翅會,每月一次,在敝寓舉行,尚缺會員一人,羹梅謂我公已允入會,弟未敢深信,用特專函奉商,是否已得同意,即乞迅賜示復。會員名單及會中簡章另紙抄上,請察閱。專此,敬頌著安。祖任再拜。一月二日。 此函本擬郵寄,因近日郵局往往拆閱,故專人呈送。又及。 會員名單: 楊蔭北,曹理齋,傅沅叔,沈羹梅,張庾樓,涂子厚,周養(yǎng)庵,張重威,袁理生,趙元方,譚瑑青。 定每月中旬第一次星期三舉行,會費每次四元,不到亦要交款(派代表者聽便)。以齒序輪流執(zhí)會(所有通知及收款,均由執(zhí)會辦理)。(11) 譚祖任這封信不知確切寫作年代,但總應在1937年前,因為1937年后的北京已經(jīng)無法如此安逸。雖然譚信中記載的美食會和楊蔭北記載的召開頻率不同,一個一月一次,一個半月一次,但楊蔭北跋中提到的人名均是譚家的魚翅會會員,因此是否可以推測他倆所說的其實是同一個餐會,只是描述有誤?從時間和經(jīng)濟的兩重花費來判斷,這些文人再有錢有閑,也不可能一個月花兩次大錢搞兩次美食會。溥心畬雖沒在會員名單中,但看來卻是一位拿畫作參會的會員,而他一幅畫作的價值可是要遠遠超出4元的價格了,并且因為他的這種參與,使原本很普通的一個聚餐變成了一次十分雅致有趣的享受,至少在年少的啟功眼中是這樣的。啟功在《溥心畬先生南渡前的藝術生涯》一文中曾生動記述道:“再一種受教的場合,是先生(溥心畬)常約幾位要好的朋友小酌,餐館多是什剎海北岸的會賢堂。最常約請的是陳仁先、章一山、沈羹梅諸老先生,我是敬陪末座的小學生,也不敢隨便發(fā)言。但席間飯后,聽諸老娓娓而談,特別是沈羹梅先生,那種安詳周密的雅談,辛亥前和辛亥后的掌故,不但有益于見聞知識,即細聽那一段段的掌故,有頭有尾,有分析有評論,就是一篇篇的好文章?!?/span> 三、遺留問題待解密 陳祖壬的題跋中透露一個信息,他們?nèi)ψ又羞€有一位叫息庵的朋友,這位息庵是誰?查陳玉堂編著,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中國近現(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全編增訂本,可知近現(xiàn)代號為息庵的一共有五位,他們分別是:顏昌蟯(1898 - 1929)、弘- (1880 - 1942)、陸黻恩(1803 - 1874)、陳范(1860 - 1913)、柯昌濟(1902~?),這五位中1935年前后仍健在的只有弘一和柯昌濟,而這兩人是否與溥心畬有交集卻沒有任何其他資料可佐證。也可能是另一位叫息庵的人,那么他又是誰呢?期待更多資料被挖掘出來后能給大家一個明確的答案。 1937年后,中國開始了一段創(chuàng)傷巨痛的歷史,動蕩的時局使得每一個人都經(jīng)歷了各自的命運沉浮。原本已經(jīng)生活無憂的溥心畬再次開始漂泊。1938年,因恭王府府邸房屋、地權以及花園地權經(jīng)法院判決歸屬輔仁大學,溥氏兄弟二人只得搬離祖屋,租居于頤和園介壽堂。1947年,他到南京參加國大行憲會議,此后任教國立杭州藝專,隨著時局動蕩,1949年他攜眷前往上海,后經(jīng)舟山赴臺灣,從此再也沒能夠回來,所有的舊物都塵封在了頤和園。這也是溥心畬1949年前創(chuàng)作的大量優(yōu)秀作品都沒留在恭王府的原因。這件創(chuàng)作于1935年的《荒城臨水圖》幾經(jīng)周折,如今能夠收藏進恭王府,對恭王府來說尤顯珍貴。不僅因為它具有溥心畬畫作的典型特色,清冷高逸又富有文人氣息,還因為這幅畫作連同那五宗題跋,亦是一段恭王府歷史生活的珍貴記錄??匆娝?,我們仿佛能感受到溥心畬這位才華橫溢的舊王孫,在恭王府度過的那段快樂單純的時光。 注釋: ①⑦王家誠《溥心畬傳》,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年。 ②林熙《畫壇大師——溥心畬先生》,浪淘出版社編輯部編《舊王孫溥心畬》,臺灣浪淘出版社,1974年。 ③陳玉堂編著《中國近現(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全編增訂本,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 ④陳巨來《安持人物瑣憶》之“記陳病樹”,上海書畫出版社,2011年。 ⑤溥儒《寒玉堂詩集》,新世界出版社,1994年。 ⑥何樹遠《五四時期北京教職員聯(lián)合會挽蔡驅傅運動》,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5期。 ⑧《平復帖》是西晉著名文學家陸機(261 - 303)書寫的一封信簡,為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書法真跡,曾為恭王府收藏。1957年,溥心畬喪母,為隆重舉辦母親喪事,將此帖以四萬元售予民國收藏家張伯駒。 ⑨潘靜如《(晚睛簃詩匯)編纂成員、續(xù)補與別纂考論》,《中國典籍與文化》2016年4期。 ⑩北京畫院編《松窗探薇——溥心畬繪畫作品集》,廣西美術出版社,201 5年。 (11)陳智超編注《陳垣來往書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分享收藏劃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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