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古傳話】……也說曶鼎

當下提及曶鼎，僅存拓片而實物流失。此處銘文，主要研析清代阮元《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卷四·曶鼎》摹本釋文和現(xiàn)代唐蘭先生《西周青銅器銘文分代史征》（下）中列入周共王時期的曶鼎拓片一和拓片二等資料，借以進入探究。

關于曶鼎拓片，因整體下端的文字拓印不全，若據(jù)右側第一行內容推測，每行缺失約在2-1字不等。至于整體拓片中模糊不清字體，多數(shù)通過字句重現(xiàn)，或參照西周銘文慣例，可以嘗試填充。

曶鼎的史學價值，不僅在于多達400余文字及其書法敦厚酣暢，更在于其內容、用字和格式上，頗多耐人尋味之處。

近來，搜羅彝器銘文，頻見曶鼎。于嘗試釋讀中，愈是懵懂難解，愈發(fā)興趣盎然。故憑一份蠻力，參考多家信息，力求順應事理，探尋銘文本意。

本文系業(yè)余愛好，閑暇隨筆。唯望與同好隨喜，貽笑大方。

（2023年9月17日草于濟南）

【曶鼎銘文】（字下橫杠者為參考諸家臆測填充）

隹王元年，六月，既望，丁亥。王在穆王大室，王若曰：“曶。命汝更乃祖考，嗣卜事。賜汝赤環(huán)全（純一色）鈢（璽印之類）用事。”王在働居（朝堂），井叔賜曶赤全鈢。曶受休，各于王。曶用茲金，作朕文孝究伯鼐[將÷鼎]牛鼎。曶其萬年用祀。子子孫孫其永寶。

隹王四月，既生霸，辰在丁酉。井叔在異（地名）爲吏（依法斷案），曶事闕小子冊（人名），以限（訴狀、狀紙）訟于井叔。我既賣（買）汝五夫，效父用匹馬、束絲。限信曰“祇則卑我賞馬，效父不卑復闕絲于祇（書契、信質、合同）。”效父廼信散，曰：“于王滲（參、叁）門，立于木榜，用債（等價）之賣絲，五夫用百爰（錢幣數(shù)量單位或特指金子或楚幣待商榷）。”非出五夫，有闕詞（微詞）廼祇，又詞眔盈金。井父曰：“在王庭，廼賣出不逆付。曶毋卑舛于祇。”曶則拜稽首，授茲五夫，曰陪、曰恒、曰耒、曰凝、曰相。事爰以告祇，廼卑絲以曶。奠及羊（詳），絲三爰，用對茲人。曶廼毎（默認、確認）于祇，絲馬授舍，冊矢五庸（傭人），曰：“弋尚卑處，闕邑田事，田祇則卑。”復命曰：“諾?！?/span>

昔饉歳匡眾，闕臣廿夫寇曶禾十秭（數(shù)量單位）。以匡季，告東宮，廼曰：“求乃人，乃弗得，汝匡罸大?！笨飶i稽首于曶，用五田用眾。一夫曰益，用臣曰疐、曰恒、曰奠（鄭），曰用（周），茲四夫稽首曰：“余無廼具，寇足救，不之（至）攸（脩、存留）余。”曶或以匡季，告東宮。曶曰：“弋（式），唯朕禾賞。”東宮廼曰：“償曶禾十秭，遺十秭為廿秭。如來歳弗賞，則付四十秭。”廼或即曶，用田二又臣一。凡用曶田七田又五夫。曶孚（獲得）匡卅秭。

【銘文釋意】

周王元年六月，在滿月后那一天，是丁亥日。周王在祭奠穆王的大殿，周王說：“曶。我命你接任你祖上卜筮的工作。賜你紅色帶環(huán)玉璽，方便行使職責?！敝芡醵俗咛?，井叔親手將紅色玉璽交給曶。曶接受任命并宣揚周王恩惠。曶因周王賞賜，為祖父究伯鑄造了這個牛頭鼎尊。曶希望萬年用此鼎祭祀，子子孫孫永遠保存。

那年在周王的四月，是上弦月丁酉日的清晨，井叔在法庭斷案。我家小臣冊持狀紙，向井叔告狀。我賣了五名奴仆，買主效父要出資一匹馬和一束絲?，F(xiàn)在訴狀說明：“按合同規(guī)定，我們得到了馬匹，但效父不按合同交付束絲。”效父聽信傳言，說：“在王城門外，有公開告示，束絲可以抵債，五夫買賣不過百爰?！币虼?，效父拒絕接受五人，并要求按照傳言價格交易。井父說：“即便在朝堂之上，談好的買賣也不能反悔。曶沒有違背合同?！睍鞅硎靖兄x，便交付了名字叫陪、恒、耒、凝、相的五個人。又按照合同換算為爰，折合成絲付給曶。按照交換貨物成色，對應這些人，另付絲三爰。曶接受合同，將馬和絲收下，又讓小子冊與那五個人折箭盟誓，說：“你們去了那邊，凡田間勞動，務必按合同干好?！彼麄兇饛停骸白衩??！?/span>

那年災情中賑濟民眾，有官吏攜帶二十多人盜取了曶的糧食十秭。年度賑災情況，匯報東宮后，下達命令：“抓捕侵吞糧食者，如果抓不到人，你可追查獲得救濟的大戶?！鲍@得救濟的人前來叩謝曶，并用五塊田地和眾多人口補償曶。其中一名傭人叫益，另外四名有專業(yè)特長的吏人，分別叫疐、恒、鄭、周。四位吏人叩首說：“我所有的都在這里，搶糧僅為一時之需，不足以維持長久生活?！睍饔謱⒕葷c災的情況，上報東宮。曶說：“解決的辦法，只需要賠償失去的糧食?！睎|宮答復：“獎賞曶禾十秭，另外賠償失去的十秭增加為二十秭。再遇到災年時，無論有無偷盜侵吞，直接付給四十秭?！庇谑?，又撥給曶二田和用臣一人。所以這件事，曶共得田七塊和五名吏人，于賑災后獲得補償糧食三十秭。

【參考資料】

清代阮元在《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卷四·曶鼎》中，有如此注解：“曶鼎銘四百零三字，摩滅者三十一字，疑者四字。器為鎮(zhèn)洋畢秋帆尚書所藏。據(jù)搨本摹入此銘，錢獻之、吳侃叔，竝有釋文。今兼取兩家，斷以己意，疑者闕之。獻之云，鼎高二尺、圍四尺、深九寸，款足作牛首形?！端囄念惥邸芬?/span>'三禮·鼎器圖’云，牛鼎容一斛者是也。銘分三節(jié)。第一節(jié)，蓋因王賜曶赤環(huán)全璑等，而用金作牛鼎，以祀文考究伯也。第二節(jié)，則小子散訟于井叔，以金百爰贖五夫。曶受五夫，而為誓詞也。第三節(jié)，則匡眾寇曶禾十秭。曶告東宮，因與匡季為誓詞也。合四百余字，秋帆畢公得之于西安。案：第一節(jié)，'更’字同賡續(xù)（延續(xù)、繼續(xù)）也。琳，錢（錢獻之）釋作璑。案：璑三色玉，銘曰赤全。全，純也，則非三采矣。篆體從林，今從吳（吳侃叔）釋作'琳’系通茲。究，說文載古文究作[九÷又]，此即[九÷又]異文。第二節(jié)'異’字，古通冀地名。'為’字與晉姜鼎'為’字相類，按其文義，當作'為’。散，人名。限，侃叔云劵也。釋名劵，[系+卷]也，相約束，繾[系+卷]為限，《周禮》謂之判別買賣也?！吨芄佟匪臼匈I師，竝以賣為買，以價[亻+賣]為鬻。質，作[斤+斤]，故省文。下有[氏氏÷女]及[氏氏÷口口]之皆其異文。一取交質之義，一取質對之義也。卑，古通俾。參門，當讀叁，《周禮》所謂參德也。'非之五夫’者，言非此五夫也。錢釋'非之’二字作別出。'詞’字見[扌+庶]古遺文，彼釋作司，當是詞之異文。眔下一字，錢釋作豈。曰下一字，釋作[阝+享]同墉，吳釋作陫。案二字，竝當闕疑。末曰若者，順其復命之辭也。羊，詳之省。[辶+及]古文及。第三節(jié)，秭字作是積字之省。案：其義當為秭，二字聲相近，故借用之。尨，吳釋為季，案其文與尨生鼎，尨字同從。錢釋丏。下一字，吳釋作逋。冊上一字，釋作附。案：二字亦當闕疑。賞，償之省。來歲，來字或釋作東。古瘠字作，東即之省，言歲歉不能償，後當倍償亦通。十¨，¨字是田之泐。又第二節(jié)'廼毎于質’，毎字當是悔之省。曶與散得直，效父乃悔于質也。曰龓，龓乃讋之省，古讋字。獻之又云，論語有仲忽，《漢書·古今人表》作仲曶，說文無曶字，有'？’字，曶應'？’亦字。古文鐘鼎家皆以井為阱。案：周公子所封邢侯，從開從井者，為鄭地阱亭，二字不同。攷《穆天子傳》有井利，秦有井伯，是古有井氏，應讀本字。百爰之爰，即鍰字，鍰者鋝也。古者以二十兩為三鋝。故《考工記》戈重三鋝，鄭注引《說文解字》云鋝鍰也。今東萊，或以大半兩為鈞，十鈞為鍰，鍰重六兩、大半兩。案：《書·呂刑》其罸百鍰，偽孔傳云，六兩曰鍰?！蛾懯陷臀摹否R融云，賈逵說俗儒以鋝重六兩，《周官》劍重九鋝，俗儒良是。鄭不用六兩之義。故以許書及東萊云云為證。許氏之學出于賈逵，故不取俗說。馬融則直用之矣。'小爾雅’曰二十四銖曰兩，兩有半曰捷，倍捷曰舉，倍舉曰鋝，鋝謂之鍰，亦承俗說之誤?！妒酚洝ぶ鼙炯o》鋝作率，是借字。又《平準書》有白選，《漢書·蕭望之傳》有金選，亦即鋝字?！渡袝ご髠鳌吩?，死罪罸二千饌，亦與選字同。該饌、選、率，即鋝，而鋝與鍰同義也。'乃弗[辶+貝]’，[辶+貝]字同敗，《書·微子》'我與受其敗’，說文引作[辶+貝]可證矣。”（克諧注：原文中字體不能匹配者，改為“[]”標注，其中“+”為左右結構，“÷”為山下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