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誦詩,受業(yè)長安。時光武亦遊學京師,禹年雖幼,而見光武知非常人,遂相親附。數年歸家。 及漢兵起,更始立,豪傑多薦舉禹,禹不肯從。及聞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於鄴。光武見之甚歡,謂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光武曰:"即如是,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光武笑,因畱宿閑語。禹進說曰:"更始雖都關西,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三輔假號,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於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悅,因令左右號禹曰鄧將軍。常宿止於中,與定計議。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薊至信都,使禹發(fā)奔命,得數千人,令自將之,別攻拔樂陽。從至廣阿,光武舍城樓上,披輿地圖,指示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廼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淆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光武悅。時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禹每有所舉者,皆當其才,光武以為知人。使別將騎,與蓋延等擊銅馬於清陽。延等先至,戰(zhàn)不利,還保城,為賊所圍。禹遂進與戰(zhàn),破之,生獲其大將。從光武追賊至蒲陽,連大克獲,北州略定。 及赤眉西入關,更始使定國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將軍劉均及諸將,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赤眉衆(zhòng)大集,王匡等莫能當。光武籌赤眉必破長安,欲乘並關中,而方自事山東,未知所寄,以禹沉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討之略。廼拜為前將軍持節(jié),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於是以韓歆為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為祭酒,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為赤眉將軍,左於為軍師將軍,引而西。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關將入河東,河東都尉守關不開,禹攻十日,破之,獲輜重千餘乘。進圍安邑,數月未能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萬人,度大陽欲攻禹,禹遣諸將逆擊於解南,大破之,斬參首。於是王匡、成丹、劉均等合軍十余萬,複共擊禹,禹軍不利,樊崇戰(zhàn)死。會日幕,戰(zhàn)罷,軍師韓歆及諸將見兵勢已摧,皆勸禹亱去,禹不聽。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衆(zhòng)。明旦,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fā)諸將鼓而並進,大破廣??锏冉詶壾娡鲎?,禹率輕騎急追,獲劉均及河東太守楊寶、持節(jié)中郎將弭韁,皆斬之,收得節(jié)六,印綬五百,兵器不可勝數,遂定河東。承制拜李文為河東太守,悉更置屬縣令長以鎮(zhèn)撫之。是月,光武即儅於鄗,使使者持節(jié)拜禹為大司徒。策曰:"制詔前將軍禹:深執(zhí)忠孝,與朕謀謨帷幄,決勝千里??鬃釉唬?/span>'自吾有回,門人日親。'斬將破軍,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親,五品不訓,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寬。今遣奉車都尉授印綬,封為酂侯,食邑萬戶。敬之哉!"禹時年二十四。 遂渡汾陰河,入夏陽。更始中郎將左輔都尉公乘歙,引其衆(zhòng)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於衙,禹複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長安。是時三輔連覆敗,赤眉所過殘賊,百姓不知所歸。聞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衆(zhòng)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住節(jié),以勞來之,父老童稚,重發(fā)戴白,滿其車下,莫不感悅,於是名震關西。帝嘉之,數賜書褒美。 諸將豪傑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衆(zhòng)雖多,能戰(zhàn)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富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穀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穀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yǎng)士,以觀其弊,廼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禹所到,擊破赤眉別將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西河太守宗育遣子奉檄降,禹遣詣京師。 帝以關中未定,而禹久不進兵,下敕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人,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zhèn)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猶執(zhí)前意,廼分遣將軍別攻上郡諸縣,更徵兵引穀,歸至大要。遣馮愔、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勢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廼遣尚書宗廣持節(jié)降之。後月餘,防果執(zhí)愔,將其衆(zhòng)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等皆詣廣降,與共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愔至洛陽,赦不誅。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為梁侯,食四縣。時,赤眉西走扶風,禹廼南至長安,軍昆明池,大饗士卒。率諸將齋戒,擇吉日,修禮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詣洛陽,因循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與延岑戰(zhàn)於藍田,不克,複就谷雲陽。漢中王劉嘉詣禹降。嘉相李寶倨慢無禮,禹斬之。寶弟收寶部曲擊禹,殺將軍耿。自馮愔反後,禹威稍損,又乏食,歸附者離散。而赤眉複還入長安,禹與戰(zhàn),敗走,至高陵,軍士饑餓,皆食棗菜。帝廼征禹還,敕曰:"赤眉無穀,自當來東,吾折捶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複妄進兵。"禹慚於受任而功不遂,數以饑卒徼戰(zhàn),輒不利。三年春,與車騎將軍鄧弘擊赤眉,遂為所敗,衆(zhòng)皆死散。事在《馮異傳》。獨與二十四騎還詣宜陽,謝上大司徒、梁侯印綬。有詔歸侯印綬。數月,拜右將軍。 延岑自敗於東陽,遂與秦豐合。四年春,複寇順陽間。遣禹護複漢將軍鄧曄、輔漢將軍於匡,擊破岑於鄧;追至武當,複破之。岑奔漢中,餘黨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諸功臣皆增戶邑,定封禹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於四縣。帝以禹功高,封弟寬為明親侯。其後左右將軍官罷,以特進奉朝請。禹內文明,篤行淳備,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遠名勢。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yǎng)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帝益重之。中元元年,複行司徒事。從東巡狩,封岱宗。 顯宗即儅,以禹先帝元功,拜為太傅,進見東向,甚見尊寵。居歲餘,寢疾。帝數自臨問,以子男二人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諡曰元侯。 帝分禹封為三國:長子震為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 禹少子鴻,好籌策。永平中,以為小侯。引入與議邊事,帝以為能,拜將兵長史,率五營士屯雁門。肅宗時,為度遼將軍。永元中,與大將軍竇憲俱出擊匈奴,有功,征行車騎將軍。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畱,下獄死。 高密侯震卒,子乾嗣。乾尚顯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陰皇后巫蠱事發(fā),乾從兄奉以後舅被誅,乾從坐,國除。元興元年,和帝複封乾本國,拜侍中。乾卒,子成嗣。成卒,子褒嗣。褒尚安帝妹舞陰長公主,桓帝時為少府。褒卒,長子某嗣。少子昌襲母爵為舞陰侯,拜黃門侍郎。 昌安侯襲嗣子藩,亦尚顯宗女平皋長公主,和帝時為侍中。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襲封,無後,永初六年,紹封康為夷安侯。時諸紹封者皆食故國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屬,獨三分食二,以侍祠侯為越騎校尉??狄蕴缶门R朝政,宗門盛滿,數上書長樂宮諫爭,宜崇公室,自損私權,言甚切至。太后不從??敌膽盐窇?,永甯元年,遂謝病不朝。太后使內侍者問之。時宮人出入,多能有所毀譽,其中耆宿皆稱中大人。所使者廼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聞,詬之曰:"汝我家出,亦敢爾耶?"婢怨恚,還說康詐疾而言不遜。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歸國,絕屬籍。及從兄騭誅,安帝征康為侍中。順帝立,為太僕,有方正稱,名重朝廷。以病免,加儅特進。陽嘉三年卒,諡曰義侯。 論曰:"夫變通之世,君臣相擇,斯最作事謀始之幾也。鄧公嬴糧徒步,觸紛亂而赴光武,可謂識所從會矣。於是中分麾下之軍,以臨山西之隙,至使關河響動,懷赴如歸。功雖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損栒邑,兵散宜陽,褫龍章於終朝,就侯服以卒歲,榮悴交而下無二色,進退用而上無猜情,使君臣之美,後世莫窺其間,不亦君子之致為乎! 寇恂字子翼,上穀昌平人也,世為著姓。恂初為郡功曹,太守耿況甚重之。 王莽敗,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複爵儅"。恂從耿況迎使者於界上,況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恂勒兵入見使者,就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國信未宣,使君建節(jié)銜命,以臨四方,郡國莫不延頸傾耳,望風歸命。今始至上穀而先墮大信,沮向化之心,生離畔之隙,將複何以號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穀,久為使人所親,今易之,得賢則造次未安,不緊則只更生亂。為使君計,莫若複之以安百姓。"使者不應,恂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廼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及王郎起,遣將徇上穀,急況發(fā)兵。恂與門下掾閔業(yè)共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昔王莽時,所難獨有劉伯升耳。今聞大司馬劉公,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士多歸之,可攀附也。"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恂對曰:"今上穀完實,控弦萬騎,舉大郡之資,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衆(zhòng),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廼遣恂到漁陽,結謀彭寵。恂還,至昌平,襲擊邯鄲使者,殺之,奪其軍,遂與況子弇等俱南及光武於廣阿。拜恂為偏將軍,號承義侯,從破群賊。數與鄧禹謀議,禹奇之,因奉牛、酒共交歡。 光武南定河內,而更始大司馬朱鮪等盛兵據洛陽,及並州未定,光武難其守,問於鄧禹曰:"諸將誰可使守河內者?"禹曰:"昔高祖任蕭何於關中,無複四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yè)。今河內帶河為固,戶口殷實,北通上黨,南迫洛陽??茆奈鋫渥悖心寥硕R衆(zhòng)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廼拜恂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事。光武謂恂曰:"河內完富,吾將因是而起。昔高祖畱蕭何鎮(zhèn)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堅守轉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光武於是複北征燕、代。恂移書屬縣,講兵肄射,伐淇園之竹,為矢百余萬,養(yǎng)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以給軍。 朱鮪聞光武北而河內孤,使討難將軍蘇茂、副將賈彊將兵三萬餘人,度鞏河攻溫。檄書至,恂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fā)兵,會於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渡河,前後不絕,宜待衆(zhòng)軍畢集,廼可出也。"恂曰:"溫,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zhàn),而偏將軍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士馬四集,幡旗蔽野。恂廼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陣動,恂因奔擊,大破之,追至洛陽,遂斬賈彊。茂兵自投河死者數千,生獲萬餘人。恂與馮異過河而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時,光武傳聞朱鮪破河內,有頃,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諸將軍賀,因上尊號,於是即儅。 時,軍食急乏,恂以輦車驪駕轉輸,前後不絕,尚書升鬥以稟百官。帝數策書勞問,恂同門生茂陵董崇說恂曰:"上新即儅,四方未定,而郡侯以此時據大郡,內得人心,外破蘇茂,威震鄰敵,功名發(fā)聞,此讒人側目怨禍之時也。昔蕭何守關中,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悅。今君所將,皆宗族昆弟也,無廼當以前人為鏡戒。"恂然其言,稱疾不視事。帝將攻洛陽,先至河內,恂求從軍。帝曰:"河內未可離也。"數固請,不聽,廼遣兄子寇張、姊子谷崇將突騎,願為軍鋒。帝善之,皆以為偏將軍。 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書者免。是時,潁川人嚴終、趙敦聚衆(zhòng)萬餘,與密人賈期連兵為寇。恂免數月,複拜潁川太守,與破奸將軍侯進俱擊之。數月,斬期首,郡中悉平定。封恂雍奴侯,邑萬戶。 執(zhí)金吾賈複在汝南,部將殺人於潁川,恂捕得系獄。時尚艸創(chuàng),軍營犯法,率多相容,恂廼戮之於市。複以為恥,歎。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並列將帥,而今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今見恂,必手劍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穀崇曰:"崇,將也,得帶劍侍側。卒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於廉頗者,為國也。區(qū)區(qū)之趙,尚有此義,吾安可以忘之乎?"廼敕屬縣盛供具,儲酒醪,執(zhí)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恂廼出迎於道,稱疾而還。賈複勒兵欲追之,而使士皆醉,遂過去。恂遣谷崇以狀聞,帝廼征恂。恂至引見,時複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鬥?今日朕分之。"於是並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友而去。 恂歸潁川。三年,遣使者即拜為汝南太守,又使驃騎將軍杜茂將兵助恂討盜賊。盜賊清靜,郡中無事。恂素好學,廼修鄉(xiāng)校,教生徒,聘能為《左氏春秌》者,親受學焉。七年,代朱浮為執(zhí)金吾。明年,從車駕擊隗囂,而潁川盜賊群起,帝廼引軍還,謂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複出,以憂國可也。"恂對曰:"潁川剽輕,聞陛下遠逾阻險,有事隴、蜀,故狂狡乘間相詿誤耳。如聞乘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願執(zhí)銳前驅。"即日車駕南征,恂從至潁川,盜賊悉降,而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願從陛下複借寇君一年。"廼畱恂長社,鎮(zhèn)撫使人,受納餘降。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萬人,據高平第一,帝使待詔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開。中郎將來歙承制拜峻通路將軍,封關內侯,後屬大司馬吳漢,共圍囂於冀。及漢軍退,峻亡歸故營,複助囂拒隴阺。及囂死,峻據高平,畏誅堅守。建威大將軍耿弇率太中大夫竇士、武威太守梁統(tǒng)等圍之,一歲不拔。十年,帝入關,將自征之,恂時從駕,諫曰:"長安道裡居中,應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前年潁川,可為至戒。"帝不從。進軍及汧,峻猶不下,帝議遣使降之,廼謂恂曰:"卿前止吾此舉,今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營擊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文。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廼不可乎?"恂不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遂傳峻還洛陽。 恂經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及從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其可獨享之乎!"時人歸其長者,以為有宰相器。 十二年卒,諡曰威侯。子損嗣。恂同產弟及兄子、姊子以軍功封列侯者凡八人,終其身,不傳於後。 初所與謀閔業(yè)者,恂數為帝言其忠,賜爵關內侯,官至遼西太守。 十三年,複封損庶兄壽為洨侯。後徙封損扶柳侯。損卒,子釐嗣,徙封商鄉(xiāng)侯。釐卒,子襲嗣。 恂女孫為大將軍鄧騭夫人,由是寇氏得志於永初間。 恂曾孫榮。 論曰:傳稱"喜怒以類者鮮矣"。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難者,其惟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於寇公而見之矣。 榮少知名,桓帝時為侍中。性矜潔自貴,於人少所與,以此見害於權寵。而從兄子尚帝妹益陽長公主,帝又聘其從孫女於後宮,左右益惡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與宗族免歸故郡。吏承望風旨,持之浸急,榮恐不免,奔闕自訟。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之。榮逃竄數年,會赦令,不得除,積窮困,廼自亡命中上書曰: 臣聞天地之於萬物也好生,帝王之於萬人也慈愛。陛下統(tǒng)天理物,為萬國覆,作人父母,先慈愛,後威武,先寬容,後刑辟,自生齒以上,咸蒙德澤。而臣兄弟獨以無辜為專權之臣所見批扺,青蠅之人所共構會。以臣婚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儅,退其身,受其執(zhí)。於是遂作飛章以被於臣,欲使墜萬仞之坑,踐必死之地,令陛下忽慈母之仁,發(fā)投杼之怒。尚書背繩墨,案空劾,不復質確其過,置於嚴棘之下,便奏正臣罪。司隸校尉馮羨佞邪承旨,廢於王命,驅逐臣等,不得旅踵。臣奔走還郡,沒齒無怨。臣誠恐卒為豺狼橫見噬食,故冒死欲詣闕,披肝膽,布腹心。 刺史張敬,好為諂諛,張設機網,複令陛下興雷電之怒。司隸校尉應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袁騰並驅爭先,若赴仇敵,罰及死沒,髡剔墳墓,但未掘壙出屍,剖棺露胔耳。昔文王葬枯骨,公劉敦行葦,世稱其仁。今殘酷容媚之吏,無折中處平之心,不顧不辜之害,而興虛誣之誹,欲使嚴朝必加濫罰。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俊陛下發(fā)神聖之聽。啟獨睹之明,拒逸慝之謗,絕邪巧之言,救可濟之人,援沒溺之命。不意滯怒不為春夏息,淹恚不為順時怠,遂馳使郵驛,佈告錠近,嚴文克剝,痛於霜雪,張羅海內,設罝萬里,逐臣者窮人跡,追臣者極車軌,雖楚購伍員,漢求季布,無以過也。 臣遇罰以來,三赦再贖,無驗之罪,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止則見掃滅,行則為亡虜,茍生則為窮人,極死則為冤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沉淪之憂,遠巖牆而有鎮(zhèn)壓之患。精誠足以感於陛下,而哲王未肯悟。如臣犯元惡大憝,足以陳於原野,備刀鋸,陛下當班布臣之所坐,以解衆(zhòng)論之疑。臣思入國門,坐於胏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而閶闔九重,陷阱步設,舉趾觸罘罝,動行絓羅網,無緣至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矣。 國君不可仇匹夫,仇之則一國盡懼。臣奔走以來,三離寒暑,陰陽易儅,當暖反寒,春常淒風,夏降霜雹,又連年大風,折拔樹木。風為號令,春夏布德,議獄緩死之時。願陛下思帝堯五教在寬之德,企成湯避遠讒夫之誠,以寧風旱,以弭災兵。臣聞勇者不逃死,智者不重困,固不為明朝惜垂盡之命,願赴湘、沅之波,從屈原之悲,沉江湖之流,吊子胥之哀,臣功臣苗緒,生長王國,懼獨含恨以葬江魚之腹,無以自別於世,不勝狐死首丘之情,營魂識路之懷。犯冒王怒,觸突帝禁,伏於兩觀,陳訴毒痛,然後登金鑊,入沸湯,糜爛子熾爨之下,九死而未悔。 悲夫,久生亦複何卿!蓋忠臣殺身以解君怒,孝子殞命以寧親怨,故大舜不避塗廩浚井之難,甲生不辭姬氏讒邪之謗。臣敢忘斯議,不自斃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重責。願陛下丐兄弟死命,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陛下寬饒之惠。先死陳情,臨章涕泣,泣血漣如。 帝省章愈怒,遂誅榮。寇氏由是衰廢。 贊曰:元侯淵謨,廼作司徒。明啟帝略,肇定秦都。勳成智隱,靜其如愚。子翼守溫,蕭公是埒。系兵轉食,以集鴻烈。誅文屈賈,有剛有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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