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 子訓(xùn) 孫騭　寇恂 曾孫榮

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誦詩，受業(yè)長安。時光武亦游學(xué)京師，禹年雖幼，而見光武知非常人，遂相親附。數(shù)年歸家。

及漢兵起，更始立，豪杰多薦舉禹，禹不肯從。及聞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于鄴。光武見之甚歡，謂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愿也?！?u>光武曰：“即如是，何欲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u>光武笑，因留宿閑語。閑，私也。禹進說曰：“更始雖都關(guān)西，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shù)，三輔假號，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屈音求勿反。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離析，《論語》曰：“邦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于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wù)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u>光武大悅，因令左右號禹曰鄧將軍。常宿止于中，與定計議。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薊至信都，使禹發(fā)奔命，得數(shù)千人，令自將之，別攻拔樂陽。樂陽，縣名，屬常山郡。從至廣阿，《東觀記》曰：“上率禹等擊王郎橫野將軍劉奉，大破之。上過禹營，禹進炙魚，上餐啖，勞勉吏士，威嚴甚厲。眾皆竊言'劉公真天人也’?！?/span>光武舍城樓上，披輿地圖，指示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nèi)肴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span> 《史記》蘇秦說趙王曰：“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禹無百人之聚，湯、武之士不過三千，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span>光武悅。時任使諸將，多訪于禹，禹每有所舉者，皆當(dāng)其才，光武以為知人。使別將騎，與蓋延等擊銅馬于清陽。延等先至，戰(zhàn)不利，還保城，為賊所圍。禹遂進與戰(zhàn)，破之，生獲其大將。從光武追賊至蒲陽，連大克獲，北州略定。

及赤眉西入關(guān)，更始使定國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將軍劉均及諸將，分據(jù)河?xùn)|、弘農(nóng)以拒之。赤眉眾大集，王匡等莫能當(dāng)。光武籌赤眉必破長安，欲乘舋（音信，同釁，隙罅音夏）并關(guān)中，而方自事山東，未知所寄，以禹沉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討之略。乃拜為前將軍持節(jié)，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guān)，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于是以韓歆為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為祭酒，“慮”字或為“憲”字。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為赤眉將軍，左于為軍師將軍，引而西。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關(guān)將入河?xùn)|，箕關(guān)在今王屋縣東。河?xùn)|都尉守關(guān)不開，禹攻十日，破之，獲輜重千余乘。進圍安邑，數(shù)月未能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shù)萬人，度大陽欲攻禹，大陽，縣，屬河?xùn)|郡?！肚皶袅x》曰：“大河之陽?！?《春秋》：“秦伯伐晉，自茅津濟?！倍蓬A(yù)云：“河?xùn)|大陽縣也。”禹遣諸將逆擊于解南，大破之，斬參首。解，縣，屬河?xùn)|郡，故城在今蒲州桑泉縣東南也。于是王匡、成丹、劉均等合軍十余萬，復(fù)共擊禹，禹軍不利，樊崇戰(zhàn)死。會日暮，戰(zhàn)罷，軍師韓歆及諸將見兵勢已摧，皆勸禹夜去，禹不聽。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眾。明旦，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fā)諸將鼓而并進，大破之。匡等皆棄軍亡走，禹率輕騎急追，獲劉均及河?xùn)|太守楊寶、持節(jié)中郎將弭強，皆斬之，收得節(jié)六，印綬五百，兵器不可勝數(shù)，遂定河?xùn)|。承制拜李文為河?xùn)|太守，悉更置屬縣令長以鎮(zhèn)撫之。是月，光武即位于鄗，使使者持節(jié)拜禹為大司徒。策曰：“制詔前將軍禹：深執(zhí)忠孝，與朕謀謨帷幄，決勝千里。高祖曰：“運策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span>孔子曰：'自吾有回，門人日親?！?/span>《史記》曰，顏回年二十九，發(fā)白，早死，孔子哭之慟，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也。斬將破軍，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親，五品不訓(xùn)，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寬。五品，五常也：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言五常之教務(wù)在寬也。今遣奉車都尉授印綬，封為酂侯，食邑萬戶。敬之哉！”酂，縣，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谷城縣東北。禹時年二十四。

遂渡汾陰河，入夏陽。更始中郎將左輔都尉公乘歙，左輔即左馮翊也。三輔皆有都尉。引其眾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于衙，衙，縣名，屬左馮翊，解見《安紀(jì)》。禹復(fù)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長安。是時三輔連覆敗，赤眉所過殘賊，百姓不知所歸。聞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jì)，紀(jì)，綱紀(jì)也。言有條貫而不殘暴。皆望風(fēng)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shù)，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住節(jié)，住或作柱。以勞來之，父老童稚，垂發(fā)戴白，垂發(fā)，童幼也。戴白，父老也。滿其車下，莫不感悅，于是名震關(guān)西。帝嘉之，數(shù)賜書褒美。

諸將豪杰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眾雖多，能戰(zhàn)者少，前無可仰之積，仰猶恃也，音魚向反。后無轉(zhuǎn)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富充實，鋒銳未可當(dāng)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谷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yǎng)士，以觀其弊，乃可圖也。”于是引軍北至栒邑。栒邑，縣，屬右扶風(fēng)，故城在今豳州三水縣東北。栒音荀。禹所到，擊破赤眉別將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西河太守宗育遣子奉檄降，禹遣詣京師。京師謂洛陽也?！豆騻鳌吩唬骸疤熳铀釉痪??！?/span>

帝以關(guān)中未定，而禹久不進兵，下敕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人，遑遑?zé)o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zhèn)慰西京，系百姓之心?！?u>禹猶執(zhí)前意，乃分遣將軍別攻上郡諸縣，更征兵引谷，歸至大要。大要，縣名，屬北地郡。遣馮愔、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quán)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钡鄱?u>愔、防不能久和，執(zhí)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蹦饲采袝?u>宗廣持節(jié)降之。后月余，防果執(zhí)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等皆詣廣降，與共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愔至洛陽，赦不誅。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為梁侯，食四縣。時赤眉西走扶風(fēng)，禹乃南至長安，軍昆明池，大饗士卒。率諸將齋戒，擇吉日，修禮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詣洛陽，因循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與延岑戰(zhàn)于藍田，不克，復(fù)就谷云陽。漢中王劉嘉詣禹降。嘉相李寶倨慢無禮，禹斬之。寶弟收寶部曲擊禹，殺將軍耿?。自馮愔反后，禹威稍損，又乏食，歸附者離散。而赤眉復(fù)還入長安，禹與戰(zhàn)，敗走，至高陵，軍士饑餓，皆食棗菜。帝乃征禹還，敕曰：“赤眉無谷，自當(dāng)來東，吾折捶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復(fù)妄進兵。”禹慚于受任而功不遂，數(shù)以饑卒徼戰(zhàn)，輒不利。三年春，與車騎將軍鄧弘擊赤眉，遂為所敗，眾皆死散。事在《馮異傳》。獨與二十四騎還詣宜陽，謝上大司徒、梁侯印綬。有詔歸侯印綬。數(shù)月，拜右將軍。

延岑自敗于東陽，遂與秦豐合。四年春，復(fù)寇順陽間。遣禹護復(fù)漢將軍鄧曄、輔漢將軍于匡，擊破岑于鄧；追至武當(dāng)，復(fù)破之。岑奔漢中，余黨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諸功臣皆增戶邑，定封禹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縣。高密，國名，今密州縣也。昌安、夷安并屬高密國。昌安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外城也。夷安故城在今密州高密縣外城也。淳于，縣名，屬北?？?，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東北也。帝以禹功高，封弟寬為明親侯。其后左右將軍官罷，《續(xù)漢志》曰“前后左右將軍皆主征伐，事訖皆罷”也。以特進奉朝請。禹內(nèi)文明，篤行淳備，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遠名勢。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yǎng)子孫，皆可以為后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chǎn)利。帝益重之。中元元年，復(fù)行司徒事。從東巡狩，封岱宗。

顯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為太傅，進見東向，甚見尊寵。臣當(dāng)北面，尊如賓，故令東向。居歲余，寢疾。帝數(shù)自臨問，以子男二人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謚曰元侯。

帝分禹封為三國：長子震為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

禹少子鴻，好籌策。永平中，以為小侯。引入與議邊事，帝以為能，拜將兵長史，率五營士屯雁門。肅宗時，為度遼將軍。永元中，與大將軍竇憲俱出擊匈奴，有功，征行車騎將軍。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獄死。

高密侯震卒，子乾嗣。乾尚顯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陰皇后巫蠱事發(fā)，乾從兄奉以后舅被誅，乾從坐，國除。元興元年，和帝復(fù)封乾本國，拜侍中。乾卒，子成嗣。成卒，子褒嗣。褒尚安帝妹舞陰長公主，桓帝時為少府。褒卒，長子某嗣。少子昌襲母爵為舞陰侯，拜黃門侍郎。

昌安侯襲嗣子藩，亦尚顯宗女平皋長公主，平皋，縣名，屬河內(nèi)郡，故城在今懷州武德縣西。和帝時為侍中。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襲封，無后，永初六年，紹封康為夷安侯。時諸紹封者皆食故國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屬，獨三分食二，以侍祠侯《漢官儀》曰：“諸侯功德優(yōu)盛，朝廷所敬者，位特進，在三公下；其次朝侯，在九卿下；其次侍祠侯；其次下土小國侯，以肺腑親公主子孫，奉墳?zāi)褂诰?，亦隨時朝見，是為隈諸侯也?！笨担髲男?，以親侍祀得紹封也。為越騎校尉。康以太后久臨朝政，宗門盛滿，數(shù)上書長樂宮諫爭，宜崇公室，自損私權(quán)，言甚切至。太后不從。康心懷畏懼，永寧元年，遂謝病不朝。太后使內(nèi)侍者問之。時宮人出入，多能有所毀譽，其中耆宿皆稱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聞，詬之詬，罵也，音許邇反。曰：“汝我家出，亦敢爾邪！”婢怨恚，還說康詐疾而言不遜。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歸國，絕屬籍。及從兄騭誅，騭音質(zhì)。安帝征康為侍中。順帝立，為太仆，有方正稱，名重朝廷。以病免，加位特進。陽嘉三年卒，謚日義侯。

論曰：夫變通之世，君臣相擇，《家語》孔子曰：“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span>斯最作事謀始之幾也。幾者，事之微也。《易·訟卦》曰“君子以作事謀始”也。鄧公嬴糧徒步，觸紛亂而赴光武，《方言》曰：“嬴，檐?！?/span>可謂識所從會矣。于是中分麾下之軍，以臨山西之隙，至使關(guān)河響動，懷赴如歸。功雖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損栒邑，兵散宜陽，褫龍章于終朝，就侯服以卒歲，褫音直紙反，又敕紙反。龍章，袞龍之服也。謂禹為赤眉所敗，上司徒印綬也?！兑住ぴA卦》曰：“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span>榮悴交而下無二色，進退用而上無猜情，使君臣之美，后世莫窺其間，不亦君子之致為乎！

訓(xùn)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學(xué)，禹常非之。顯宗即位，初以為郎中。訓(xùn)樂施下士，士大夫多歸之。《東觀記》曰：“訓(xùn)謙恕下士，無貴賤見之如舊，朋友子往來門內(nèi)，視之如子，有過加鞭撲之教。太醫(yī)皮巡從獵上林還，暮宿殿門下，寒疝病發(fā)。時訓(xùn)直事，聞巡聲，起往問之，巡曰：'冀得火以熨背（治以膀胱經(jīng)，太陽病也）。’訓(xùn)身至太官門為求火，不得，乃以口噓其背（這個恐怕沒什么用，反更增寒），復(fù)呼同廬郎共更噓，至朝遂愈也?！?/span>

永平中，理呼沱、石臼河，從都慮至羊腸倉，酈元《水經(jīng)注》云，汾陽故城，積粟所在，謂之羊腸倉，在晉陽西北，石隥縈委，若羊腸焉，故以為名。今嵐州界羊腸阪是也。石臼河解見《章紀(jì)》。欲令通漕。水運曰漕。太原吏人苦役，連年無成，轉(zhuǎn)運所經(jīng)三百八十九隘，隘音乙賣反。前后沒溺死者不可勝算。建初三年，拜訓(xùn)謁者，使監(jiān)領(lǐng)其事。訓(xùn)考量隱括，隱審量括之也。《孫卿子》曰：“拘木必待隱括蒸揉然后直”也。拘音鉤，謂曲者也。知大功難立，具以上言。肅宗從之，遂罷其役，更用驢輦，歲省費億萬計，全活徒士數(shù)千人。

會上谷太守任興欲誅赤沙烏桓，烏桓怨恨謀反，詔訓(xùn)將黎陽營兵屯狐奴，以防其變。《漢官儀》曰：“中興以幽、冀、并州兵克定天下，故于黎陽立營，以謁者監(jiān)之?！焙?，縣，屬漁陽郡也。訓(xùn)撫接邊民，為幽部所歸。六年，遷護烏桓校尉，黎陽故人多攜將老幼，樂隨訓(xùn)徙邊。《東觀記》曰：“訓(xùn)故吏最貧羸者舉國，念訓(xùn)常所服藥北州少乏，又知訓(xùn)好青泥封書，從黎陽步推鹿車于洛陽市藥，還過趙國易陽，并載青泥一墣，至上谷遺訓(xùn)。其得人心如是?！?/span>鮮卑聞其威恩，皆不敢南近塞下。《東觀記》曰：“吏士常大病瘧，轉(zhuǎn)易至數(shù)十人，訓(xùn)身為煮湯藥，咸得平愈。其無妻者，為適配偶?！?/span>八年，舞陰公主子梁扈有罪，訓(xùn)坐私與扈通書，征免歸閭里。《東觀記》曰：“燕人思慕，為之作歌也?！?/span>

元和三年，盧水胡反畔，以訓(xùn)為謁者，乘傳到武威，拜張掖太守。

章和二年，護羌校尉張紆（音yū）誘誅燒當(dāng)種羌迷吾等，由是諸羌大怒，謀欲報怨，朝廷憂之。公卿舉訓(xùn)代紆為校尉。諸羌激忿，遂相與解仇結(jié)婚，交質(zhì)盟詛，鄭玄注《周禮》云：“大事曰盟，小事曰詛?！?/span>眾四萬余人，期冰合度河攻訓(xùn)。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內(nèi)，勝兵者二三千騎，皆勇健富強，每與羌戰(zhàn)，常以少制多。雖首施兩端，首施猶首鼠也。漢亦時收其用。時迷吾子迷唐，別與武威種羌合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xùn)，先欲脅月氏胡。訓(xùn)擁衛(wèi)稽故，令不得戰(zhàn)。稽故謂稽留事故也?！稏|觀記》“稽故”字作“諸故”也。議者咸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護。訓(xùn)曰：“不然。今張紆失信，眾羌大動，經(jīng)常屯兵，不下二萬，轉(zhuǎn)運之費，空竭府帑，《說文》曰：“帑，金帛所藏。”音它莽反。涼州吏人，命縣絲發(fā)。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懷之，庶能有用?！彼炝铋_城及所居園門，悉驅(qū)群胡妻子內(nèi)之，嚴兵守衛(wèi)。羌掠無所得，掠，劫奪也。又不敢逼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諸胡湟中，月氏胡所居，今鄯州湟水縣也。皆言“漢家常欲斗我曹，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nèi)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歡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u>訓(xùn)遂撫養(yǎng)其中少年勇者數(shù)百人，以為義從。

羌胡俗恥病死，每病臨困，輒以刃自刺。訓(xùn)聞有困疾者，輒拘持縛束，不與兵刃，使醫(yī)藥療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悅。于是賞賂諸羌種，使相招誘。迷唐伯父號吾乃將其母及種人八百戶，自塞外來降。訓(xùn)因發(fā)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擊迷唐于寫谷，《東觀記》“寫”作“雁”。斬首虜六百余人，得馬牛羊萬余頭。迷唐乃去大、小榆，兩谷名也，見《西羌傳》。居頗巖谷，眾悉破散。其春，復(fù)欲歸故地就田業(yè)，訓(xùn)乃發(fā)湟中六千人，令長史任尚將之，縫革為船，置于箄上以度河，箄，木筏也，音步佳反。掩擊迷唐廬落大豪，多所斬獲。復(fù)追逐奔北，會尚等夜為羌所攻，于是義從羌胡并力破之，斬首前后一千八百余級，獲生口二千人，馬牛羊三萬余頭，一種殆盡。一種謂迷唐也。迷唐遂收其余部，遠徙廬落，西行千余里，諸附落小種皆背畔之。燒當(dāng)豪帥東號稽顙歸死，東號，羌名。余皆款塞納質(zhì)。于是綏接歸附，威信大行。遂罷屯兵，各令歸郡。唯置弛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為貧人耕種，修理城郭塢壁而已。

永元二年，大將軍竇憲將兵鎮(zhèn)武威，憲以訓(xùn)曉羌胡方略，上求俱行。訓(xùn)初厚于馬氏，不為諸竇所親，及憲誅，故不離其禍。離，遭也。

訓(xùn)雖寬中容眾，而于閨門甚嚴，兄弟莫不敬憚，諸子進見，未嘗賜席接以溫色。四年冬，病卒官，時年五十三。吏人羌胡愛惜，旦夕臨者日數(shù)千人。戎俗父母死，恥悲泣，皆騎馬歌呼。至聞訓(xùn)卒，莫不吼號，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日“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訓(xùn)前任烏桓校尉時吏士也。至空城郭。吏執(zhí)不聽，以狀白校尉徐傿（音焉）。傿嘆息曰：“此義也?！?/span>傿音于建反。乃釋之。遂家家為訓(xùn)立祠，每有疾病，輒此請禱求福。

元興元年，和帝以訓(xùn)皇后之父，使謁者持節(jié)至訓(xùn)墓，賜策追封，謚曰平壽敬侯。平壽，縣，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h。中宮自臨，百官大會。

訓(xùn)五子：騭，京，悝，弘，閶。悝音口回反。

騭字昭伯，《東觀記》“騭”作“陟”。少辟大將軍竇憲府。及女弟為貴人，騭兄弟皆除郎中。及貴人立，是為和熹皇后。騭三遷虎賁中郎將，京、悝、弘、閶皆黃門侍郎。京卒于官。延平元年，拜騭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儀同三司始自騭也。悝虎賁中郎將，弘、閶皆侍中。

殤帝崩，太后與騭等定策立安帝，悝遷城門校尉，弘虎賁中郎將。自和帝崩后，騭兄弟常居禁中。騭謙遜不欲久在內(nèi)，連求還第，歲余，太后乃許之。

永初元年，封騭上蔡侯，悝葉侯，弘西平侯，西平，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縣南。閶西華侯，西華，縣，屬汝南郡也。食邑各萬戶。騭以定策功，增邑三千戶。騭等辭讓不獲，遂逃避使者，間關(guān)詣闕，間關(guān)猶崎嶇也。上疏自陳曰：“臣兄弟污穢，無分可采，言無分寸可收采也。過以外戚，遭值明時，過，誤也。托日月之末光，被云雨之渥澤，《易》曰：“夫圣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齊其明?！庇衷啤霸菩杏晔?，天下平”也。并統(tǒng)列位，光昭當(dāng)世。不能宣贊風(fēng)美，補助清化，誠慚誠懼，無以處心。陛下躬天然之姿，體仁圣之德，遭國不造，仍離大憂，造，成也。仍，頻也。大憂，和帝、殤帝崩。開日月之明，運獨斷之慮，援立皇統(tǒng)，奉承大宗。圣策定于神心，休烈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萬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猥，曲也。伏聞詔書，驚惶慚怖。追觀前世傾覆之誡，前代外戚上官安、霍禹之屬，皆被誅戮也。退自惟念，不寒而栗。惟，思也。不寒而栗，言恐懼也。《前書》曰“義縱為定襄太守，郡中不寒而栗”也。臣等雖無逮及遠見之慮，猶有庶幾戒懼之情。常母子兄弟，內(nèi)相敕厲，冀以端愨畏慎，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完性命?？坦嵌ǚ?，有死無二。終不敢橫受爵土，以增罪累?；叹秸鳡I，昧死陳乞?！碧蟛宦牎?u>騭頻上疏，至于五六，乃許之。

其夏，涼部畔羌搖蕩西州，朝廷憂之。于是詔騭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諸部兵擊之，車駕幸平樂觀餞送。騭西屯漢陽，使征西校尉任尚、從事中郎司馬鈞與羌戰(zhàn)，大敗。時以轉(zhuǎn)輸疲弊，百姓苦役。冬，征騭班師。班，還也。朝廷以太后故，遣五官中郎將迎拜騭為大將軍。軍到河南，使大鴻臚親迎，中常侍赍牛酒郊勞，王、主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大會群臣，賜束帛乘馬，駟馬曰乘。寵靈顯赫，光震都鄙。

時遭元二之災(zāi)，臣賢案：元二即元元也，古書字當(dāng)再讀者，即于上字之下為小“二”字，言此字當(dāng)兩度言之。后人不曉，遂讀為元二，或同之陽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今岐州《石鼓銘》，凡重言者皆為“二”字，明驗也。人士荒饑，死者相望，盜賊群起，四夷侵畔。騭等崇節(jié)儉，罷力役，推進天下賢士何熙、祋（音對）諷、祋，姓也，音丁外反，又音丁活反。羊浸、李郃、陶敦等列于朝廷，辟楊震、朱寵、陳禪置之幕府，故天下復(fù)安。

四年，母新野君寢病，騭兄弟并上書求還侍養(yǎng)。太后以閶最少，孝行尤著，特聽之，賜安車駟馬。及新野君薨，騭等復(fù)乞身行服，章連上，太后許之。騭等既還里第，并居冢次。閶至孝骨立，有聞當(dāng)時。及服闋，詔喻騭還輔朝政，更授前封。騭等叩頭固讓，乃止，于是并奉朝請，位次在三公下，特進、侯上。在特進及列侯之上。其有大議，乃詣朝堂，與公卿參謀。

元初二年，弘卒。太后服齊衰，帝絲麻，并宿幸其第。弘少治《歐陽尚書》，授帝禁中，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事伏生，武帝時人。諸儒多歸附之。初疾病，遺言悉以常服，不得用錦衣玉匣。有司奏贈弘驃騎將軍，位特進，封西平侯。太后追思弘意，不加贈位衣服，但賜錢千萬，布萬匹，騭等復(fù)辭不受。詔大鴻臚持節(jié)，即弘殯封子廣德為西平侯。將葬，有司復(fù)奏發(fā)五營輕車騎士，禮儀如霍光故事，霍光薨，宣帝遣太中大夫、侍御史持節(jié)護喪事，中二千石修莫府冢，上賜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辒辌車、黃屋左纛，輕車材官五校士以送葬也。太后皆不聽，但白蓋雙騎，門生挽送。白蓋車也。后以帝師之重，分西平之都鄉(xiāng)封廣德弟甫德為都鄉(xiāng)侯。四年，又封京子黃門侍郎珍為陽安侯，邑三千五百戶。

五年，悝、閶相繼并卒，皆遺言薄葬，不受爵贈，太后并從之。乃封悝子廣宗為葉侯，閶子忠為西華侯。

自祖父禹教訓(xùn)子孫，皆遵法度，深戒竇氏，章帝竇皇后，竇勛女，祖穆及叔父俱尚主。穆交通輕薄，屬托郡縣，干亂政化，后并坐怨望謀不軌被誅，故鄧氏深引為誡也。檢敕宗族，闔門靜居。闔，閉也。騭子侍中鳳，嘗與尚書郎張龕書，屬郎中馬融宜在臺閣。又中郎將任尚嘗遺鳳馬，后尚坐斷盜軍糧，檻車征詣廷尉，檻車謂以板四周為檻，無所見。鳳懼事泄，先自首于騭。騭畏太后，遂髡妻及鳳以謝，天下稱之。

建光元年，太后崩，未及大斂，帝復(fù)申前命，封騭為上蔡侯，位特進。帝少號聰敏，及長多不德，而乳母王圣見太后久不歸政，慮有廢置，常與中黃門李閏候伺左右。及太后崩，宮人先有受罰者，懷怨恚，因誣告悝、弘、閶先從尚書鄧訪取廢帝故事，謀立平原王得。和帝長子平原王勝無嗣，鄧太后立樂安王寵子得為平原王。帝聞，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無道，遂廢西平侯廣德、葉侯廣宗、西華侯忠、陽安侯珍、都鄉(xiāng)侯甫德皆為庶人。騭以不與謀，但免特進，遣就國。宗族皆免官歸故郡，沒入騭等貲財田宅，徙鄧訪及家屬于遠郡?？たh逼迫，廣宗及忠皆自殺。又徙封騭為羅侯，羅，縣，屬長沙郡。騭與子鳳并不食而死。騭從弟河南尹豹、度遼將軍舞陽侯遵、將作大匠暢皆自殺，唯廣德兄弟以母閻后戚屬得留京師。

大司農(nóng)朱寵痛騭無罪遇禍，乃肉袒輿櫬，櫬，親身棺也。上疏追訟騭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為漢文母。《詩·凱風(fēng)》曰：“母氏圣善?！蔽哪?，文王之母大任也。言太后有圣智之善，比于文母也。兄弟忠孝，同心憂國，宗廟有主，王室是賴。殤帝崩，太后與騭定立安帝，故曰是賴。功成身退，讓國遜位，歷世外戚，無與為比。當(dāng)享積善履謙之祐，《易》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庇衷唬骸肮砩窈τＶt?！?/span>而橫為宮人單辭所陷。利口傾險，反亂國家，罪無申證，申，明白也。獄不訊鞠，訊，問也。鞠，窮也。遂令騭等罹此酷濫。一門七人，并不以命，七人謂騭從弟豹、遵、暢，騭子鳳，鳳從弟廣宗、忠也。尸骸流離，怨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喪氣。宜收還冢次，寵樹遺孤，奉承血祀，以謝亡靈?！?/span>血祀謂祭廟殺牲取血以告神也。寵知其言切，自致廷尉，詔免官歸田里。眾庶多為騭稱枉，帝意頗悟，乃譴讓州郡，以逼迫廣宗等故也。還葬洛陽北芒舊塋，公卿皆會喪，莫不悲傷之。詔遣使者祠以中牢，諸從昆弟皆歸京師。及順帝即位，追感太后恩訓(xùn)，愍騭無辜，乃詔宗正復(fù)故大將軍鄧騭宗親內(nèi)外，朝見皆如故事。除騭兄弟子及門從十二人悉為郎中，擢朱寵為太尉，錄尚書事。

寵字仲威，京兆人，初辟騭府，稍遷潁川太守，治理有聲。及拜太尉，封安鄉(xiāng)侯，甚加優(yōu)禮。

廣德早卒。甫德更召征為開封令。學(xué)傳父業(yè)。喪母，遂不仕。

閶妻耿氏有節(jié)操，痛鄧氏誅廢，子忠早卒，乃養(yǎng)河南尹豹子嗣為閶后。耿氏教之書學(xué)，遂以通博稱。永壽中，與伏無忌、延篤著書東觀，官至屯騎校尉。

禹曾孫香之女為桓帝后，帝又紹封度遼將軍遵子萬世為南鄉(xiāng)侯，拜河南尹。及后廢，萬世下獄死，其余宗親皆復(fù)歸故郡。

鄧氏自中興后，累世寵貴，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將、大夫、郎、謁者不可勝數(shù)，東京莫與為比。

論曰：漢世外戚，自東、西京十有余族，高帝呂后、昭帝上官后、宣帝霍后、成帝趙后、平帝王后、章帝竇后、和帝鄧后、安帝閻后、桓帝竇后、順帝梁后、靈帝何后等家，或以貴盛驕奢，或以攝位權(quán)重，皆以盈極被誅也。非徒豪橫盈極，自取災(zāi)故，必于貽釁后主，以至顛敗者，其數(shù)有可言焉。后主謂嗣君也。言外戚握權(quán)者，當(dāng)先帝時或容免禍，必貽罪釁于嗣君，以至傾覆。數(shù)猶理也，其致敗之理可得言焉。何則？恩非己結(jié)，而權(quán)已先之；言外戚之家，承隆寵于先帝，不結(jié)恩于后主，故權(quán)勢先在其身也。情疏禮重，而枉性圖之；圖，謀也。其人既居權(quán)要，禮數(shù)不可不重，故后主枉其本性與之圖謀政事，非心所好也。來寵方授，地既害之；后來寵者，方欲授之要職，而先代權(quán)臣見居其地，必須除舊方得授新，是地既害之也。隙開勢謝，讒亦勝之。君臣有隙，上下離心，則權(quán)寵之人形勢漸謝，于是讒人構(gòu)會，尋亦勝也。悲哉！騭、悝兄弟，委遠時柄，忠勞王室，而終莫之免，斯樂生所以泣而辭燕也！樂毅忠于燕昭王，其子惠王立而疑樂毅，樂毅懼而奔趙。趙王謂樂毅曰：“燕力竭于齊，其主信讒，國人不附，其可圖乎？”毅伏而垂涕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也。臣若獲戾于它國，沒身不忍謀趙徒隸，況其后嗣乎！”事見《古史考》。

寇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世為著姓。恂初為郡功曹，太守耿況甚重之。

王莽敗，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fù)爵位”。恂從耿況迎使者于界上，況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恂勒兵入見使者，就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君者，尊之稱也。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國信未宣，使君建節(jié)銜命，以臨四方，郡國莫不延頸傾耳，望風(fēng)歸命。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墮，毀也。沮向化之心，生離畔之隙，將復(fù)何以號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久為吏人所親，今易之，得賢則造次未安，不賢則秖（音只，適）更生亂。為使君計，莫若復(fù)之以安百姓?！笔拐卟粦?yīng)，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及王郎起，遣將徇上谷，急況發(fā)兵。恂與門下掾閔業(yè)共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拔，卒也。昔王莽時，所難獨有劉伯升耳。今聞大司馬劉公，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士多歸之，可攀附也?！?u>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恂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舉大郡之資，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u>況然之，乃遣恂到漁陽，結(jié)謀彭寵。恂還，至昌平，襲擊邯鄲使者，殺之，奪其軍，遂與況子弇等俱南及光武于廣阿。拜恂為偏將軍，號承義侯，從破群賊。數(shù)與鄧禹謀議，禹奇之，因奉牛酒共交歡。

光武南定河內(nèi)，而更始大司馬朱鮪等盛兵據(jù)洛陽。又并州未安，光武難其守，非其人不可，故難之。問于鄧禹曰：“諸將誰可使守河內(nèi)者？”禹曰：“昔高祖任蕭何于關(guān)中，無復(fù)西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yè)。今河內(nèi)帶河為固，戶口殷實，北通上黨，南迫洛陽。寇恂文武備足，有牧人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nèi)太守，行大將軍事。光武謂恂曰：“河內(nèi)完富，吾將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蕭何鎮(zhèn)關(guān)中，吾今委公以河內(nèi)，堅守轉(zhuǎn)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u>光武于是復(fù)北征燕、代。恂移書屬縣，講兵肄射，肄，習(xí)也。伐淇園之竹，為矢百余萬，《前書音義》曰“淇園，衛(wèi)之苑，多竹篠（音小，同筱，小竹，細竹）”也。養(yǎng)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zhuǎn)以給軍。

朱鮪聞光武北而河內(nèi)孤，使討難將軍蘇茂、副將賈強將兵三萬余人，度鞏河攻溫。鞏、溫并今洛州縣也。臨黃河，故曰鞏河也。檄書至，恂即勒軍馳出，并移告屬縣，發(fā)兵會于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度河，前后不絕，宜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u>恂曰：“溫，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彼祚Y赴之。旦日合戰(zhàn)，而偏將軍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士馬四集，幡旗蔽野。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奔擊，大破之，追至洛陽，遂斬賈強。茂兵自投河死者數(shù)千，生獲萬余人。恂與馮異過河而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時光武傳聞朱鮪破河內(nèi)，有頃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諸將軍賀，因上尊號，于是即位。

時軍食急乏，恂以輦車驪駕轉(zhuǎn)輸，前后不絕，《前書音義》曰：“驪駕，并駕也。輦車，人挽行也?！?/span>尚書升斗以稟百官。帝數(shù)策書勞問恂，同門生茂陵董崇說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君侯以此時據(jù)大郡，內(nèi)得人心，外破蘇茂，威震鄰敵，功名發(fā)聞，此讒人側(cè)目怨禍之時也。昔蕭何守關(guān)中，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悅。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蕭何留守關(guān)中，上數(shù)使使勞苦何。鮑生謂何曰：“今君王暴衣露蓋，數(shù)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者，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焙螐钠溆?，高祖大悅。今君所將，皆宗族昆弟也，無乃當(dāng)以前人為鏡戒?！?u>恂然其言，稱疾不視事。帝將攻洛陽，先至河內(nèi)，恂求從軍。帝曰：“河內(nèi)未可離也。”數(shù)固請，不聽，乃遣兄子寇張、姊子谷崇將突騎愿為軍鋒。帝善之，皆以為偏將軍。

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書者免。是時潁川人嚴終、趙敦聚眾萬余，與密人賈期連兵為寇。恂免數(shù)月，復(fù)拜潁川太守，與破奸將軍侯進俱擊之。數(shù)月，斬期首，郡中悉平定。封恂雍奴侯，邑萬戶。

執(zhí)金吾賈復(fù)在汝南，部將殺人于潁川，部將謂軍部之下小將也。恂捕得系獄。時尚草創(chuàng)，軍營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于市。復(fù)以為恥，嘆。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并列將帥，而今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今見恂，必手劍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谷崇曰：“崇，將也，得帶劍侍側(cè)。卒有變，足以相當(dāng)?！?u>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頗者，為國也。《史記》曰，秦王與趙王飲于澠池，秦王請趙王鼓瑟，秦御史書曰“某年某月趙王為秦王鼓瑟”。藺相如前請秦王擊缶，秦王怒，不許。相如曰：“五步之內(nèi)，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秦王不懌，為擊缶。相如顧趙御史書曰“某年某月秦王為趙王擊缶”。秦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毕嗳缭唬骸罢堃郧叵剃枮橼w王壽?！本咕撇荒芟嗉?。既罷歸國，趙拜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之上。頗曰：“我有攻城野戰(zhàn)之功，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我見必厚辱之?！毕嗳绯?，望見廉頗，輒引車避之。舍人諫。相如曰：“夫以秦王，相如能廷叱之，何畏廉將軍哉！吾念強秦不敢加兵于趙者，蓋以吾兩人也。今兩虎斗，必不俱全，吾所以先公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區(qū)區(qū)之趙，尚有此義，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屬縣盛供具，儲酒醪，《說文》曰：“醪，兼汁滓酒?！?/span>執(zhí)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饌，具食也。恂乃出迎于道，稱疾而還。賈復(fù)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谷崇以狀聞，帝乃征恂。恂至引見，時復(fù)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span>分猶解也。于是并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jié)友而去。

恂歸潁川。《東觀記》曰：“郡中政理，盜賊不入?！?/span>三年，遣使者即拜為汝南太守，即，就也。又使驃騎將軍杜茂將兵助恂討盜賊。盜賊清靜，郡中無事。恂素好學(xué)，乃修鄉(xiāng)校，教生徒，聘能為《左氏春秋》者，親受學(xué)焉。七年，代朱浮為執(zhí)金吾。明年，從車駕擊隗囂，而潁川盜賊群起，帝乃引軍還，謂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dāng)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復(fù)出，以憂國可也。”恂對曰：“潁川剽輕，聞陛下遠逾阻險，有事隴、蜀，故狂狡乘間相詿誤耳。狡，猾也?！墩f文》曰：“詿亦誤也。”音掛。如聞乘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愿執(zhí)銳前驅(qū)?！奔慈哲囻{南征，恂從至潁川，盜賊悉降，而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愿從陛下復(fù)借寇君一年?！?/span>恂前為潁川太守，故曰復(fù)借也。乃留恂長社，鎮(zhèn)撫吏人，受納余降。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萬人，據(jù)高平第一，高平，縣，屬安定郡?！独m(xù)漢志》曰高平有第一城也。帝使待詔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開。中郎將來歙承制拜峻通路將軍，封關(guān)內(nèi)侯，后屬大司馬吳漢，共圍囂于冀。及漢軍退，峻亡歸故營，復(fù)助囂拒隴阺。及囂死，峻據(jù)高平，畏誅堅守。建威大將軍耿弇率太中大夫竇士、武威太守梁統(tǒng)等圍之，一歲不拔。十年，帝入關(guān)，將自征之，恂時從駕，諫曰：“長安道里居中，應(yīng)接近便，從洛陽至高平，長安為中。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前年潁川，可為至戒?！钡鄄粡摹＿M軍及汧，汧，縣，屬扶風(fēng)，故城在今隴州汧源縣南也。峻猶不下，帝議遣使降之，乃謂恂曰：“卿前止吾此舉，今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營擊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文。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yīng)，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u>峻惶恐，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zé)o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耳?！敝T將皆曰：“非所及也?！彼靷?u>峻還洛陽。

恂經(jīng)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及從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其可獨享之乎！”時人歸其長者，以為有宰相器。

十二年卒，謚曰威侯。子損嗣。恂同產(chǎn)弟及兄子、姊子以軍功封列侯者凡八人，終其身，不傳于后。

初所與謀閔業(yè)者，恂數(shù)為帝言其忠，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官至遼西太守。

十三年，復(fù)封損庶兄壽為洨侯。洨，縣，屬沛郡。洨音故交反。后徙封損扶柳侯。扶柳，縣，屬信都郡，故城在今冀州信都縣西也。損卒，子釐嗣，徙封商鄉(xiāng)侯。釐卒，子襲嗣。

恂女孫為大將軍鄧騭夫人，由是寇氏得志于永初間。安帝永初元年，鄧太后臨朝，故得志也。

恂曾孫榮。

論曰：傳稱“喜怒以類者鮮矣”。《左傳》曰，晉范武子會將老，召其子文子曰：“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矣，而易者實多也。”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難者，其唯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庇?u>寇公而見之矣。《論語》孔子之言。

榮少知名，桓帝時為侍中。性矜潔自貴，于人少所與，與，黨與也。以此見害于權(quán)寵。而從兄子尚帝妹益陽長公主，帝又聘其從孫女于后宮，左右益惡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與宗族免歸故郡，吏承望風(fēng)旨，持之浸急，榮恐不免，奔闕自訟。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之。榮逃竄數(shù)年，會赦令，不得除，積窮困，乃自亡命中上書曰：自，從也。

臣聞天地之于萬物也好生，帝王之于萬人也慈愛。陛下統(tǒng)天理物，為萬國覆，作人父母，先慈愛，后威武，先寬容，后刑辟，自生齒以上，咸蒙德澤。《大戴禮》曰“男子八月生齒，女子七月生齒”也。而臣兄弟獨以無辜為專權(quán)之臣所見批抵，《說文》曰：“抵，側(cè)擊也?！迸羝夥?。抵音之氏反。青蠅之人所共構(gòu)會。青蠅，《詩·小雅》曰：“營營青蠅，止于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鼻嘞壞芪郯资购?，污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以臣婚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其勢。于是遂作飛章以被于臣，欲使墜萬仞之坑，踐必死之地，令陛下忽慈母之仁，發(fā)投杼之怒。《史記》曰，昔曾參之處費，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織自若也。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乃投杼下機，逾墻而走。夫以曾參之賢，其母猶生疑于三告。尚書背繩墨，案空劾，繩墨謂法律也。不復(fù)質(zhì)確其過，置于嚴棘之下，質(zhì)，正也。確，實也。《說文》云，確音胡角反，此苦角反。嚴棘謂獄也，《易·坎·上六》曰“系用徽墨，置于叢棘”也。便奏正臣罪。司隸校尉馮羨佞邪承旨，廢于王命，驅(qū)逐臣等，不得旋踵。臣奔走還郡，沒齒無怨。臣誠恐卒為豺狼橫見噬食，故冒死欲詣闕，披肝膽，布腹心。

刺史張敬好為諂諛，張設(shè)機網(wǎng)，復(fù)令陛下興雷電之怒。司隸校尉應(yīng)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袁騰并驅(qū)爭先，若赴仇敵，罰及死沒，髡剔墳?zāi)?，但未掘壙出尸，剖棺露胔耳。胔謂骨之尚有肉者也?！对铝睢吩唬骸把邝缆衩h?！币舨刨n反，又在移反。昔文王葬枯骨，解見《順紀(jì)》也。公劉敦行葦，世稱其仁。《大雅·行葦》之詩曰：“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毖怨珓⒅畷r，仁及草木，敦然道傍之葦，牧牛羊者無使踐履折傷之，況于人乎？故榮以自喻焉。今殘酷容媚之吏，無折中處平之心，不顧無辜之害，而興虛誣之誹，欲使嚴朝必加濫罰。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俟陛下發(fā)神圣之聽，啟獨睹之明，拒讒慝之謗，絕邪巧之言，救可濟之人，援沒溺之命。不意滯怒不為春夏息，春夏長養(yǎng)萬物，故不宜怒矣。淹恚不為順時怠，遂馳使郵驛，布告遠近，嚴文克剝，痛于霜雪，張羅海內(nèi)，設(shè)罝（音居，古代捉兔的網(wǎng)。泛指捕鳥獸的網(wǎng)）萬里，逐臣者窮人跡，追臣者極車軌，雖楚購伍員，《史記》曰，楚人伍奢為平王太子建太傅，費無忌譖殺奢。奢子員字子胥，奔吳，楚購之，得伍員者賜粟五萬石，爵執(zhí)圭。漢求季布，無以過也。季布為項羽將，數(shù)窘漢王。項羽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舍匿，罪三族。

臣遇罰以來，三赦再贖，無驗之罪，足以蠲除。無驗謂無罪狀可案驗也。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甫，始也。力，甚也。止則見埽滅，行則為亡虜，茍生則為窮人，極死則為冤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沉淪之憂，遠巖墻而有鎮(zhèn)壓之患。精誠足以感于陛下，而哲王未肯悟。如臣犯元惡大憝，憝，惡也。主言元惡之人，大為人之所惡也。足以陳于原野，備刀鋸，鋸，刖刑也?！秶Z》曰，刑有五，大者陳諸原野矣。陛下當(dāng)班布臣之所坐，以解眾論之疑。臣思入國門，坐于胏（音肺，脯也）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周禮·秋官》云：“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左嘉石，平罷人；右胏石，達窮人?！?/span>而閶闔九重，閶闔，天門也。陷阱步設(shè)，阱，坑阱也。舉趾觸罘罝（音福居，說文：兔網(wǎng)，《說文》曰：“罘，兔網(wǎng)也?！绷D亦兔網(wǎng)也，音浮嗟。動行絓羅網(wǎng)，無緣至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矣。

國君不可仇匹夫，仇之則一國盡懼。《左傳》曰，晉侯之豎頭須曰“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也。臣奔走以來，三離寒暑，離，歷。陰陽易位，當(dāng)暖反寒，春常凄風(fēng)，凄風(fēng)，寒風(fēng)也。《左傳》曰：“春無凄風(fēng)。”夏降霜雹，《月令》：“仲夏行冬令，則雹凍傷谷。”又連年大風(fēng)，折拔樹木。風(fēng)為號令，《前書》翼奉曰：“凡風(fēng)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也。”春夏布德，《月令》，春，天子布德行惠，發(fā)倉廩，振窮乏；夏，行封，慶賜，無不欣悅也。議獄緩死之時。《易·中·孚象》曰“君子以議獄緩死”也。愿陛下思帝堯五教在寬之德，企成湯避遠讒夫之誡，劉向《說苑》曰：“湯大旱七年，使持鼎祀山川，祝曰：'政不節(jié)邪？包苴行邪？讒夫昌邪？宮室營邪？女謁盛邪？使人疾邪？何不雨之極也！’”以寧風(fēng)旱，以弭災(zāi)兵。臣聞勇者不逃死，智者不重困，重猶惜也。固不為明朝惜垂盡之命，愿赴湘、沅之波，從屈原之悲，《史記》曰，屈原事楚懷王，王受讒，流屈原于江南。屈原憂愁悲思，遂投湘、沅而死。沉江湖之流，吊子胥之哀。《史記》曰，伍子胥為吳行人，被宰噽所譖，吳王賜屬鏤之劍以死。王取其尸，盛以鴟夷，浮之于江中矣。臣功臣苗緒，生長王國，懼獨含恨以葬江魚之腹，無以自別于世，屈原曰“寧赴湘流，葬江魚之腹”也。不勝狐死首丘之情，營魂識路之懷。《禮·檀弓》曰：“古人有言，狐死正首丘，仁也?！?《楚詞》曰：“愿徑逝而未得，魂識路之煢煢?！薄独献印吩弧拜d營魄”，猶營魂也。犯冒王怒，觸突帝禁，伏于兩觀，陳訴毒痛，兩觀，闕也?？鬃訑z司寇，誅少正卯于兩觀之下。然后登金鑊，入沸湯，糜爛于熾爨之下，九死而未悔。《楚詞》曰“雖九死猶未悔”也。

悲夫，久生亦復(fù)何聊！蓋忠臣殺身以解君怒，孝子殞命以寧親怨，故大舜不避涂廩浚井之難，廩，倉也?？?，深也?！妒酚洝吩?，舜父瞽叟常欲殺舜，使舜涂廩，從下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后又使穿井，舜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父乃與象共下土實之，舜從旁空出去。申生不辭姬氏讒邪之謗。申生，晉獻公太子。獻公用驪姬之讒而殺申生，事見《左氏傳》也。臣敢忘斯議，不自斃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重責(zé)。愿陛下丐兄弟死命，丐，乞也，音蓋。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陛下寬饒之惠。先死陳情，臨章涕泣，泣血漣如。《易》曰：“乘馬班如，泣血漣如。”言居不獲安，行無所適，窮困闉厄，無所委仰者。

帝省章愈怒，遂誅榮。寇氏由是衰廢。

贊曰：元侯淵謨，乃作司徒。明啟帝略，肇定秦都。勛成智隱，靜其如愚。《論語》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也。子翼守溫，蕭公是埒（音列，等），埒，等也。系兵轉(zhuǎn)食，以集鴻烈。誅文屈賈。有剛有折。誅皇甫文，屈于賈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