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誠將軍：難忘的日子

微湖漁夫 2023-08-27 發(fā)布于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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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忠誠將軍

難忘的日子

黃忠誠

一九三五年一月九日，也就是紅軍解放遵義城的第二天，我參加了紅軍，走上了革命道路。這是我永遠難忘的日子。

我本是湖南省麻陽縣呂家坪區(qū)茶溪鄉(xiāng)人，從小父母雙亡，靠挨家挨戶討飯過日子，稍大些就幫人放牛。后來，經(jīng)親戚介紹，在一家瓦廠學徒，三年出師后，沒找到工作。

大約是一九三一年秋，我到遵義城北一家瓦廠做工。一九三四年底，當長征的紅軍進逼貴州時，貴州軍閥王家烈十分驚慌，急忙調(diào)兵增援湘黔邊境，同時加緊反動宣傳，胡說什么“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共妻”，“紅軍殺人放火”。

國民黨軍隊打了敗仗，老百姓就更加遭殃，潰逃的散兵游勇一路抓丁、拉夫、搶劫、強奸，無所不為。所以，我對當兵的非常反感。有一次，有人出四十塊錢要我去替他兒子頂壯丁，我說：“就是當叫化子要飯吃，也不去當兵！”

紅軍攻占遵義城后，先頭部隊繼續(xù)向婁山關、桐梓城前進。

逃進山區(qū)的人們議論紛紛，共產(chǎn)黨是不是“共產(chǎn)共妻”？紅軍是不是“殺人放火”？誰也不清楚。我一個人跑上山頭觀察紅軍的行動。我在山頭上看到紅軍很有秩序地在公路上前進，公路兩側(cè)沒有發(fā)現(xiàn)有燒房子的煙火，公路邊還有人在田里干活哩。國民黨的反動宣傳，在我的腦子里產(chǎn)生了疑問。我大著膽子向公路靠近，想看個究竟，問個明白。一位騎在馬上的大官(后來才知道他是前敵指揮部的張云逸同志)發(fā)現(xiàn)了我，在他的前后是一些背短槍，提著鐵簡寫標語的人。

騎在馬上的長官發(fā)話了：

“老鄉(xiāng)，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是站上?！?/section>

“站上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板橋。”

“站上到板橋有多少里路呀？”

“二十多里?！?/section>

“到桐梓城有多遠呀？”

“有六十多里?！?/section>

他問，我答。他不停地問，我不斷地答。這時，我雖然不像以前那樣害怕，但也不完全放心。就這樣，我不由自主地跟著紅軍一直到了站上。站上是個小鎮(zhèn)子，遵義到桐梓的公路就從這個小鎮(zhèn)的東頭經(jīng)過。這時，紅軍部隊沿著公路坐下來休息。

我順便在街上走了一趟，街上人來人往，小店鋪照常在做生意。紅軍中有的人在墻上寫標語，有的人在張貼傳單，有的人在街上買東西，說話和氣，我沒有看到打人罵人的行為。

我邊走，邊看，邊想，不知不覺地又來到剛才一起走路的紅軍戰(zhàn)士面前。有一位同志說：“老鄉(xiāng)，坐下來休息休息吧?！蔽颐銖姷刈聛砹?。

“你是哪里人？”

“我是湖南人?！?/section>

“湖南人到這里來干什么？”

“家里窮，沒有飯吃，到這里瓦廠做瓦，混碗飯吃。”

“哦!你是工人!姓什么呀？”

“姓黃。”

“家里還有什么人呀？”

“什么人也沒有。”

“那你很苦啰?！?/section>

“我們紅軍是窮人的軍隊，是為勞苦大眾打天下求解放的軍隊，你跟我們當紅軍去好不好呀？”

我生長在偏僻的山區(qū)，又沒有念過書，對他們說的這些話的真正含意不太清楚，但是，我所看到的紅軍的舉動，和國民黨軍隊完全不一樣。我心想，這樣的軍隊天下難找。在這兵慌馬亂的年月里，不知哪一天會被國民黨軍隊抓去，還不如今天就跟他們當紅軍，為窮苦老百姓辦點事。想到這里，我說：“好！跟你們當紅軍去?！睔g迎!歡迎!”“過來和我們一起吃中飯?！彼麄儼炎约簬У娘埛至艘徊糠纸o我吃。吃過中飯，前進號響了。就這樣，我，由一個普普通通的瓦工，成了一方面軍的一名光榮的紅軍戰(zhàn)士。

吃過中飯后，部隊繼續(xù)前進了，當天在板橋鎮(zhèn)宿營。第二天，到了桐梓城。我和機關里的一些同志住在一棟有電燈的樓里。

我參軍之后，又來了七八個年輕人，領導便把我們編了一個新兵班。由警衛(wèi)連派來一名扛步槍的老同志，當我們的班長。他一來就教我們唱“當兵就要當紅軍，處處人民來歡迎，官長士兵都一樣，沒有入來壓迫人……”等革命歌曲。除了教歌，還給我們講紅軍是共產(chǎn)黨領導的工農(nóng)自己的隊伍，講許多打土豪、鬧翻身的革命道理。

我們新兵班當時的主要任務，就是在部隊打了土豪或者打開地主民團堅守的巖洞后搬運東西。班長帶著我們把要留給部隊的搬到指定地點，把準備分給老百姓的放在院子里。政治部門為了更好地進行宣傳工作，特地用留聲機播放歌曲、京戲，群眾聽到留聲機播放歌曲，就慢慢地圍攏來聽。人多了，宣傳隊的同志就開始宣傳，然后把財物分給窮苦老百姓。這樣做了幾次后，群眾聽到留聲機響，就自動地靠攏來。

中央紅軍大都是江西和福建人，講話貴州人聽不懂。我是湖南人，又在貴州當過瓦工，所以，在組織打土豪劣紳時，機關的干部常把我?guī)г谒麄兊纳磉叜敺g。

大約過了十多天，領導把我們新兵班送到新兵營。一到新兵營就檢查我們的身體，要全身脫光檢查，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的新鮮事。經(jīng)過檢查，我被補充到一軍團一師一團三營九連一排一班當戰(zhàn)士。到了連隊，不分白天黑夜、天晴下雨，總是行軍走路。開始真不習慣，特別是到了夜晚，邊走邊打瞌睡，經(jīng)常一頭碰到前面同志的背包上。

一渡赤水時，我們沒趕上土城和扎西的戰(zhàn)斗。二渡赤水“殺回馬槍”時，當我們一軍團到桐梓，三軍團已經(jīng)占領了桐梓城，向婁山關前進了。軍委命令我們一軍團由桐梓城出發(fā)，從婁山關東側(cè)連夜迂回到婁山關南邊截斷敵人的退路。婁山關一帶，山高坡陡。天黑下雨，不知有多少同志摔跤。忽然，我一腳踩到路邊的松草上，一下滑到深溝里去了，班長、排長著急地喊我。在深溝里，我怎么也爬不上來，只好順著溝向下去。走到不遠的地方，正好碰到部隊經(jīng)過這里，這樣，我又回到了班里。

走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午趕到了板橋以南二十多里的地方。這時三軍團已攻下了婁山關，緊追潰逃的敵人向遵義方向前進。我們坐在公路邊吃了干糧，爾后又急行軍奔向遵義。一路上，到處都是王家烈“雙槍兵”的尸體，還有傷兵和摔斷了的九響毛瑟槍。下午兩點多鐘，趕到遵義新城。我們在城北山坡上的松林里，邊休息邊進行戰(zhàn)斗動員與戰(zhàn)前準備。開會的開會，綁梯子的綁梯子，準備天黑以后，配合三軍團攻打遵義老城。下午四點鐘左右，聽說三軍團已經(jīng)攻占了老城。全軍進城宿營。我們一軍團駐在新城，中央軍委縱隊也駐在這里。

在遵義城住了一夜，我們當新兵的以為會休息一兩天，天一亮就打掃衛(wèi)生，在板墻上釘好釘子，準備掛挎包。剛吃完早飯，緊急集合號響了。連長、指導員從營部跑步回來說：“趕快集合!吳奇?zhèn)サ牟筷牭搅?，準備?zhàn)斗?！辈筷犙杆倥懿巾槾┙止废蚰?，出街口，看到公路左邊站著二十多位揮動小紅旗、喊著口號、鼓舞部隊的女紅軍。部隊的同志們看到她們，情緒非常活躍。老戰(zhàn)士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她們都是黨中央、軍委首長的……”當時那激動的場面，至今也難以忘懷。

部隊出街南口不遠就搶占公路東側(cè)的山頭。剛爬上山頂，就看到對面山頭上有一堆穿灰色衣服的敵人。我們來不及選擇地形，忙舉槍射擊。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戰(zhàn)斗。我看別的同志端起槍就開火，我也瞪著兩只眼睛對著敵人的方向扣動扳機。大個子班長蹲在我身旁，告訴我要把左眼閉上，用右眼把缺口、準星、目標三點連在一線上再扣扳機。打了一會兒，我看全連都端著上了刺刀的槍沖下去了，我也跟著往下沖。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一連沖過三四個山頭，既不覺得累，更不知道害怕，只覺得渾身是勁。

我們一軍團在連續(xù)攻占幾個山頭之后，敵人向西南潰敗，我們緊緊追擊，越過公路直插老鴉山南面，進攻敵人的側(cè)后。到了下午，三軍團也發(fā)起了強大的反擊，敵人全面潰退。三軍團向鴨溪方向猛追，一軍團向懶板橙(今南北鎮(zhèn))方向猛追，一直追到烏江邊。

吳奇?zhèn)ハ笾粏始胰瑤е鴼埍鴶⑾驗踅较虮继?。他跑過烏江后，不等已經(jīng)上了浮橋的敗兵上岸，就急忙下令砍斷浮橋保險索，丟下一千多人當了紅軍的俘虜。（選自星火燎原編輯部編《星火燎原叢書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