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胤以除逆之功再度受到昭宗的信任和器重,他與宦官勢不兩立,并以徹底消滅這一集團為己任。 1、鏟除宦官的代價 崔胤原計劃趁除掉劉季述、王仲先之機解除宦官的兵權(quán),自已掌握禁軍,但因阻力重重而未能如愿,便想借助藩鎮(zhèn)的力量來對付宦官。 這時,李茂貞要辭朝歸鎮(zhèn),崔胤以朝廷局勢未穩(wěn),請求他留兵宿衛(wèi)。這正是李茂貞求之不得的,于是雙方一拍即合,李茂貞留其養(yǎng)子李繼筠帶三千兵駐守京師。 左諫議大夫萬年人韓偓認為這會招致新的動亂,多次向崔胤提議請鳳翔兵還鎮(zhèn),崔胤不肯接受,搪塞道:“鳳翔兵不肯離去,我有什么辦法?!?/strong> 韓偓反問說:“那么當初你為什么要把它留下?”崔胤無言以對。 中書舍人令狐渙出面替崔胤解圍,對韓偓說:“我們應(yīng)該替宰相著想呀。如果衛(wèi)兵離京,宦官就可有能對宰相下手?!?/strong> 韓偓反駁說:“留此兵則家國兩危,不留則家國兩安?!?/p> 崔胤為了達到鏟除宦官的目的,雖知韓偓言之有理,但未接受鳳翔兵歸鎮(zhèn)這一建議。 崔胤自以為風(fēng)翔兵可用,便急于對宦官下手。 天復(fù)元年(901年),崔胤建議給被宦官害死的官員平反昭雪,四月二十五日,昭宗下詔為文宗大和九年在甘露事件中被仇士良誣殺的王涯等十七家平反,在輿論上為消滅宦官做了準備。 接著又收回宦官手中掌握的財權(quán),崔胤在其起草的敕文中,取消酒曲專賣,“聽酤者自造曲,但月輸榷酤錢”。 唐朝酒類專賣始于德宗,“自貞元用兵之后,費用稍廣,始定戶店等第,令其納榷?!?/p> 文宗太和年間一度解禁,武宗會昌六年九月,又于揚州等八道州府設(shè)置官店負責(zé)酒類專賣,代百姓納榷酒錢,上交度支,以充軍用。楊復(fù)恭做神策中尉時,向度支借賣曲一年之利以供軍需,從此便不肯還給度支。 崔胤為了抑制宦官,允許賣酒者自造曲,兩軍先前所造酒曲,須盡快減價賣出,過了七月不準再賣。這一措施不僅剝奪了宦官的財權(quán),而且也損害了一些藩鎮(zhèn)的利益。 由于鳳翔也在禁止之列,李茂貞不愿放棄這一聚財之路,上書論列不止。 韓全誨趁機讓李茂貞入朝,二人深相結(jié)交,商討對策。崔胤見勢不妙,暗中和朱溫互通信息,勾結(jié)益深,與李茂貞關(guān)系破裂,儼然仇敵。 2、鏟除宦官密謀的敗露 這種局面使已成為翰林學(xué)士的韓偓深感不安。 韓偓,字致光,京兆萬年人,進士及第。昭宗被囚禁后,他因積極參與營救,事后得到提升重用。昭宗對他很器重,經(jīng)常與其商討軍國機密大事,可以說是無話不談。有一次,昭宗問他:“聽說陸扆不愿意讓我復(fù)位,元旦之日,他換上便服騎著小馬從啟夏門逃出長安,有這事嗎?” 韓偓說:“策劃反正之事只有我和崔胤等幾個人知道,忽然聽說宮中有變,驚駭逃避也屬人之常情。陛下如果責(zé)怪他身為宰相而沒有臨難赴死之心,那我無話可說;若說他不愿陛下重登大寶,恐怕是出自小人讒言,愿陛下明察?!?/p> 昭宗才未對陸扆深加追究,并將韓偓視為腹心。 韓偓見崔胤總攬朝政,仇視宦官如蛇蝎,一心要將其全部殺光,言談不離“除逆”二字,對此很是擔心,因此,多次勸說崔胤:“此事牽連太大,再說這些人也不可能一個不留,只怕宦官黨羽受逼不過,又生變亂?!贝挢凡粡摹?/strong> 六月十七日,昭宗單獨召見韓偓,問他:“宦官中目無法紀者不斷增如,應(yīng)該如何處置他們?” 韓偓回答說:“陛下您蒙難之時,宦官有哪一個沒有參與此事!要處罰他們應(yīng)該在元旦之日,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機會了?!?/strong> 昭宗反問道:“那個時候你為什么不替崔胤奏明?” 韓偓說:“我見陛下詔書上有'自劉季述等四家之外,其余一無所問'的字樣,才沒有說出。對于君主而言,沒有比信用更重要的了,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已經(jīng)下詔,就要堅決執(zhí)行,如果再殺一人,則人人懼死了。然而,事后遭到斥逐的宦官數(shù)量也不少,這就是他們整日惴惴不安的原因。 陛下您不如選幾個罪大惡極者,公布其罪行,按國法處置,然后安撫其他人說:'我擔心你們說我心里有所藏蓄,自今以后你們可以無須顧慮了。’再選擇忠厚善良者為其長。對于這些人,有善則獎之,有惡則罰之,那樣就會人人安心了。 如今宦官有幾萬人,怎么可能全部殺掉呢?帝王治理國家,當以重厚鎮(zhèn)之,公正御之,至于細小機變權(quán)詐,以一術(shù)制之他們相應(yīng)地會有一套辦法來對付,最后做不成什么大事情,這就是俗話所說的絲越理越亂呀!況且現(xiàn)在朝廷大權(quán),散在四方;如果能先將散在四方的權(quán)力收回,那么就沒有什么辦不了的事情了?!?/p> 昭宗覺得韓偓說得句句在理,大加贊賞地說:“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p> 崔胤一意孤行,加緊了鏟除宦官的步伐。 閏六月,崔胤敦促昭宗盡快下手將宦官全部殺掉,宮內(nèi)諸司事交宮女掌握?;鹿偻ㄟ^設(shè)在皇帝身邊的耳目,對這些密謀已有所聞,韓全誨等人淚流滿面地向昭宗哀求饒命。 昭宗于是令崔胤:“有事上書奏明,不必來殿前陳述。” 宦官為刺探情況,又找了幾個貌美知書的女子納入宮中,令她們暗中留意崔胤給皇帝的奏章,所以崔胤的密謀全被泄露出去,而昭宗卻一點也不知道,韓全誨等整日提心吊膽,每次聚會,相互間都揮淚訣別,不知能否再活著相見。 他們不甘心坐以待斃,也日夜謀劃干掉崔胤的辦法,對立雙方都磨刀霍霍、劍拔弩張。崔胤當時兼任三司使,韓全誨等人唆使禁軍在宮中聚眾鼓噪,控訴崔胤減損冬裝。昭宗無奈,解除崔胤的鹽鐵使職務(wù)。 3、無法鏟除的宦官 這時,朱溫和李茂貞見朝廷孤弱且內(nèi)部紛爭激烈,各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朱溫欲將昭宗接到洛陽,李茂貞則想迎皇帝至鳳翔。 崔胤見宦官已行動,知道密謀泄露,一場新的宮廷喋血已迫在眉睫,急忙給朱溫寫信,稱奉皇帝密詔,令朱溫率兵迎接車駕。 還說:“昔日皇上重登大寶,都是您的良計,而李茂貞先人朝見駕,您的功勞便被他占了?,F(xiàn)在若再不速來,不僅功勞為他人所有,恐怕還會蒙罪被征討。” 朱溫此時正在河中,接到崔胤書信后,于七月五日急忙趕回大梁,準備發(fā)兵京城。 韓全誨等人手握兵權(quán)豈能束手被擒,阻謀用武力挾制昭宗,便與李繼誨、李彥弼、李繼筠深相結(jié)交,唯獨李繼昭不肯從其謀,昭宗對此有所察覺,一天,他又召見韓偓,問道:“你在外面聽到什么消息沒有?” 韓偓回答說:“只是聽說宦官們擔心遇害,與三使相及李繼筠深相勾結(jié),將有異圖,也不知是真是假?!?/p> 昭宗嘆了口氣說:“是真的,這幾天李繼誨、李彥弼等人語氣漸漸強硬,時常頂撞我,令人難以忍受。令狐渙勸我在內(nèi)殿設(shè)酒筵,把崔胤和韓全誨等人召集起來,給他們和解和解,你認為這個辦法怎么樣?” 韓偓忙說:“不可以,這樣韓全誨他們就會更加狂悖。” 昭宗問:“那你說怎么辦?” 韓偓獻策說:“當今之計只有將那幾個罪惡昭彰的宦官趕快流放,允許其他人改過自新,事情大概還可以平息。如果這樣放任下去,他們必疑陛下有盡殺之心,越發(fā)恐慌,事情可就麻煩了。” 昭宗聞言稱善,便下令把為首的幾個宦官或派到外地去做監(jiān)軍,或黜守諸帝陵寢,然而,此時的宦官倚仗黨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拒絕執(zhí)行其詔令,不肯離開官廷半步,昭宗也拿他們沒辦法。 九月五日,對宦官束手無策的昭宗聽說朱溫將發(fā)兵入朝,又急忙召見韓偓,對他說: “我聽說朱溫要帶兵清君側(cè),其忠心可嘉,但是要讓他和李茂貞共同立功;如果他們倆個再相互爭斗,那么事情可就危險了。你告訴崔胤,讓他趕快給兩鎮(zhèn)寫信,讓他們相互配合,那樣就好了?!?/p> 十四日,昭宗又對韓屋說:“李繼誨、李彥弼等人更加驕橫了,前幾天竟然和李繼筠同人內(nèi)殿,令梨園小兒歌舞助酒,目無君主,駭人聽聞?!?/strong> 韓偓也無言相慰,只得說: “我知道必然會這樣,這是因當初失誤造成的。當初李繼誨等立功時,就該只賞賜給其官爵、田宅和金帛,而不應(yīng)讓他們出入宮廷。這些人素?zé)o知識,多次要求入內(nèi)奏事,妄論朝政,越權(quán)薦人,稍有不從,便生怨恨;況且又唯利是圖,終為宦官重金收買,在宦官的唆使下才這樣無法無天。崔胤留外鎮(zhèn)兵本來是為了挾制宦官,可如今宦官又和鎮(zhèn)兵相勾結(jié),又有什么辦法呢?汴兵如果再來,必然和鳳翔兵在宮闕內(nèi)發(fā)生激戰(zhàn),我真有些心灰意冷?!?/p> 昭宗聞聽此言,心情更加沮喪。 4、洛陽還是鳳翔? 十月二十日,朱溫自大梁發(fā)兵挺進關(guān)中。韓全誨聽說朱溫將到,命令李繼筠、李彥弼部勒禁軍,準備劫持昭宗逃往鳳翔,宮禁各門都增派兵卒把守,嚴密搜查進出人員及文書。 昭宗派人偷偷地給崔胤送去密札,語辭悲傷凄涼,在信的末尾寫道:“我為國家社稷著想,不得不西去鳳翔,你率文武百官東去汴州,督促朱溫發(fā)兵救我。惆悵!惆悵!” 李彥弼等人對昭宗越發(fā)無禮,已將其軟禁起來,就連召見翰林學(xué)士也不允許。昭宗只得派寵妃趙國夫人與韓偓聯(lián)系,趙國夫人對韓偓說:“皇上已失去自由,每日只是和皇后淚眼相對。” 二十五日,韓全誨逼迫昭宗召見百官,廢止正月二十三日所頒詔書,恢復(fù)樞密使與百官議事舊制。 當天便重開延英殿,韓全誨等侍立兩旁,同議政事。二十九日,神策軍都指揮使李繼筠派兵將內(nèi)庫寶貨、帷帳、法物搶掠一空,韓全誨派人將諸王及宮人秘密送往鳳翔。 第二天,朱溫兵至河中,上表請求皇帝東幸洛陽,京城百姓知道大禍臨頭,紛紛逃避山谷。 這一天,百官無一人上朝,宮門外寂寂無人。十一月一日,李繼筠等人又派兵封鎖宮門,杜絕出入,諸軍在城中大肆洗掠,民財被搶劫一空。滿街逃竄的士民都身穿短衣褲甚至有穿紙衣蔽體者。 鳳翔兵在京城里燒殺搶掠,而崔胤所居住的開化坊卻未受到亂兵侵擾,這要歸功于李繼昭。李繼昭因不肯與宦官合作,便遭到韓全誨、張彥弘等宦官的排斥,以致連昭宗的面都見不著。 京城一亂,李繼昭便率本部兵六千余人及在京城戍守的關(guān)東諸鎮(zhèn)兵共同護衛(wèi)崔胤,百官及避亂的士人百姓都逃到開化坊。韓全誨欲將百官挾持到鳳翔,昭宗只好讓供奉官張紹孫召集百官,崔胤等人上表推辭不至。 四日,韓全誨陳兵殿前,對昭宗說: “朱全忠大兵逼近京城,欲挾持陛下東去洛陽,有篡位之心,臣等愿奉陛下西幸鳳翔,組織兵力討伐他?!?/p> 昭宗不答應(yīng)其請求,手持寶劍想登上乞巧樓抵抗。韓全誨等逼他下樓,昭宗剛到清思殿,李彥弼已開始縱火燒后宮。昭宗實在不愿離開宮殿,他獨自一人坐在思政殿里,一只腳翹起,一只腳踩在欄桿上,“庭無群臣,旁無侍者”。 過了一會,他迫不得已,與皇后、妃嬪、諸王百余人上馬出宮,慟哭之聲不絕于耳。 5、韓建被滅 昭宗出宮時回顧禁中已是火光沖天,他痛心疾首、淚流滿面。當天夜里,昭宗一行住宿在長安城南六十里的鄠縣(今西安鄠邑區(qū))。 第二天,李茂貞親自從鳳翔趕到田家碨迎駕,昭宗此時也不得不放下皇帝的尊嚴,親自下馬慰勞一番,與其一同前往鳳翔。 再說朱溫,他若想兵入長安,須經(jīng)過韓建的領(lǐng)地,而韓建是李茂貞的盟友,不會給朱溫借路通過。因此朱溫率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四鎮(zhèn)兵進駐河中,準備攻打韓建。 十一月一日,四鎮(zhèn)兵七萬余人進攻同州,韓建的幕僚匡威、留后司馬鄴聞風(fēng)投降。朱溫派司馬鄴前往華州,對韓建說:“你如果還不盡早知過自降,又要麻煩我們的大軍在城下滯留幾日了?!?/p> 當天,朱溫就從故市率兵南渡渭水,兵逼華州,韓建自忖兵力懸殊,只好派李巨川請降,并獻三萬兩白銀搞勞汴軍。朱溫率兵進駐赤水,向長安進發(fā),當他們趕到昭應(yīng)縣零口(歷史上鴻門宴所在地鴻門)時,聽說昭宗已經(jīng)離京西行,朱溫擔心再追下去會招致脅君之罪,和幕僚謀士商議一下,便又回軍赤水。 閑居長水的張浚不甘寂寞,趕到赤水勸朱溫說:“韓建是李茂貞的同黨,現(xiàn)在不把他除掉,將來必為后患。” 朱溫也聽說韓建曾上表奏請昭宗幸鳳翔,于是再度率兵包圍了華州城。韓建單人匹馬出城迎接,朱溫責(zé)備他不應(yīng)該與李茂貞合謀,韓建辯解說:“我出身行伍,目不識書,所有的表章檄文,都出自李巨川之手?!?/p> 蓋寓和李振也勸朱溫處斬李巨川,朱溫下令將其斬于軍門。朱溫擔心韓建在華州日久,已得人心,便對他說:“你是許州人,現(xiàn)在可以衣錦還鄉(xiāng)了。”任命他為忠武節(jié)度使,派兵護送他前往陳州赴任。 華州經(jīng)過韓建多年的治理,經(jīng)濟得到很大的恢復(fù)和發(fā)展,特別是昭宗流亡華州期間,四方商人云集,商業(yè)極為繁榮,韓建乘機對商賈課以重稅,二年得錢九百萬。 古語云:“從來聚財者,率為他人積。” 這些財物全為朱溫所得,在經(jīng)濟上給其以很大的補助。朱溫占領(lǐng)同華地區(qū)不僅在經(jīng)濟上有收獲,而且在政治軍事上為其日后出兵鳳翔,挾持天子奠定了基礎(chǔ)。 6、朱溫的野心 昭宗西行后,文武百官大多留在了長安,出現(xiàn)了“京師無天子,行在無宰相”的局面心。 昭宗令兵部侍郎盧光啟暫理宰相事,封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機務(wù)。留在長安的大臣們?yōu)榱藢⒒实塾鼐┒迹坏孟蛑鞙厍笾?/strong> 十一月十四日,崔胤讓太子太師盧渥等人狀請朱溫西迎車駕,并派王溥到赤水與朱溫當面計議此事。 朱溫出兵的目的就是為了挾天子以令諸侯,未達目的豈肯罷休,朝臣之請正合其意,但他卻堂而皇之地說:“進軍懼怕招致劫君之罪,退軍又懷負國之疚;但豈能不盡心竭力?!?/strong> 答應(yīng)進駐長安。宰相崔胤親自率領(lǐng)文武百官到長安城外的長樂坡班迎朱溫,汴軍入京后,朱溫派判官李擇、裴鑄前往鳳風(fēng)翔,奏稱:“奉密詔及宰相的書信,才率兵入朝?!?/p> 韓全誨等矯詔宣諭說:“朕至鳳翔避難,并非受宦官挾持,密詔是崔胤偽造的,請你們盡快收兵回鎮(zhèn)。” 朱溫決定出兵鳳翔。 第二天,崔胤又與百官在臨皋驛班辭朱溫。班迎和班辭,并不是藩鎮(zhèn)節(jié)度使能享用的,崔胤為自身著想,極力討好朱溫,才如此奉迎,而朱溫卻不加推辭,足見其已有篡位之心。 正是崔胤的鏟除宦官行動,導(dǎo)致李茂貞與朱溫爭搶唐昭宗,導(dǎo)致唐昭宗從此被迫走上流亡之路。另一方面,正是崔胤的引朱溫為奧援,給了朱溫去唐朝而代之的野心,從此,朱溫篡唐只是時間問題……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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