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倫、歷史與民本——孟子圣人觀的文化意涵 李振綱 《孟子》一書是一部以問答題形式寫成的儒家經(jīng)典。它生動而詳實地記載了孟子的思想、言論和事跡,保存了豐富的史料,是研究孟子思想和先秦文學(xué)、歷史、經(jīng)濟和哲學(xué)的重要著作,是儒家文化元典之一。全書七篇,篇名是從每篇開頭摘出的兩三個字來命名,并無特別的意義,七篇總計約三萬五千字。說理精辟,文字流暢,語言形象且富于論戰(zhàn)性,是《孟子》一書出的語言風(fēng)格。從總體上看,《孟子》七篇集中論述了四個議題,即性善論、王道論、士精神、圣人論,這四個議題作為一個有機整體,在邏輯上可以集中歸結(jié)為一點,即以內(nèi)圣啟外王的道德人本主義與理想主義。本文以《孟子》為中心,圍繞人倫、歷史與民本解析孟子圣人觀的文化意涵與理論意義。 一、“圣人,人倫之至也”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崇拜圣人的國度??鬃永硐胫械氖ト思婢叩滦信c事功兩個方面,既要有仁者之德,又須有外王之業(yè)。這樣的圣人實即古代“修己以安百姓”“博施濟眾”的圣王?!墩撜Z》載,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他所述及的圣人不外堯、舜、禹、湯、文王、武王、周公等數(shù)人。這些人都是既有仁人之“德”又有天子之“位”的圣王。如果堅持這種標(biāo)準(zhǔn)的話,那么“圣人”在現(xiàn)實中將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理想,幾乎很少人能夠達到。因為“求仁”是操之在己者,只要自我恪守忠恕之道,孝悌為本,克己復(fù)禮,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則自然可以成為一個仁者。但是,一個仁者,要有上述王者之位和王者之業(yè),則非人人都能辦到。因為“王位”和“王業(yè)”屬于“天命”,不是個人所能左右的。誠如孟子所言:“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保ā度f章上》) 有鑒于此,孟子繼承并適度修訂了孔子所述圣人的條件,將事功的要求有所放寬,不再堅持非有王位不可。孟子說:“圣人,人倫之至也。”(《離婁上》)只要其德性在人倫事理上達到高度圓滿,且有“大而化之”的影響,就算得上是圣人。在這種情況下,古代圣王堯、舜、禹、湯、文王、武王自然是圣人,沒有王位的伯夷、伊尹、柳下惠等也都進入圣人之域。與孔子相比,孟子對圣人標(biāo)準(zhǔn)的修訂,使圣人觀念更具現(xiàn)實性,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這一點在擴大和普及儒家人生理想教化上發(fā)揮了十分積極的作用。關(guān)于“人倫”,孟子有“五倫”說,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滕文公上》)。孟子說“圣人,人倫之至也”,固然是就內(nèi)在的道德品格立論, 但“五倫”之“親”“義”“別”“序”“信” 在一定程度上也涵蓋了事功上的要求,“君臣有義”一倫尤為明顯。事實上,“君臣有義”離不開君仁臣忠的事功,否則就難以兌現(xiàn)。所以,孟子理想的圣人也是綜合德、業(yè)于一身的,只是其事功不限于“王位”“王業(yè)”而已。 《滕文公上》 說:“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泵献映0褕蛩匆曌鳌叭藗愔痢钡某叨然虻浞丁!睹献印分校瑘?,單用35見;舜,單用80見;堯舜連用者18見。足見堯舜在孟子思想語境中的分量。最典型的見于《離婁上》,孟子說:“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保ā峨x婁上》)又說:“規(guī)矩,方圓之至也;圣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 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边@里,法堯舜事君治民,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盡君道、盡臣道而已,而是“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公孫丑上》),也就是后儒所謂“以內(nèi)圣啟外王”,這是儒家道義與事功的極致。 《告子下》有一則敘事,述及孟子回答曹交問如何效法堯舜的語境:“曹交問曰:'人 皆可以為堯舜,有諸?’孟子曰:'然。’'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曰:'奚有于是?亦為之而已矣?!瓐蛩粗?,孝弟而已矣。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保ā陡孀酉隆罚┲祆渥ⅲ骸霸敳芙恢畣?,淺陋粗率,必其進見之時,禮貌衣冠言動之間,多不循理,故孟子告之如此兩節(jié)云?!敝熳?fù)引陳氏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堯舜人倫之至,亦率性而已。豈能加毫末于是哉?”此處“弟”即悌。孟子說人皆可以為堯舜,“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這并不是說人只要孝悌便能成為堯舜,而是針對曹交為人淺陋、不知自覺進學(xué)的行為有感而發(fā),強調(diào)學(xué)圣人之道,須從孝悌和日用常行處做起。孟子的另一段話,可以看作是對這個說法的最好解釋:“人之所不學(xué)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 達之天下也?!保ā侗M心上》)“愛其親”即孝,“敬其兄”即悌,孝悌是人的良知良能,由人心所同然的孝悌擴充推廣,自然有可能上達仁義,成為圣賢。從孟子的言論不難體會出“人皆可以為堯舜”的主要理由基于性善論。依孟子,人人都有“善”的潛能,“圣人”并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是人性“善端”長期自覺培養(yǎng)發(fā)展的結(jié)果。這就要講成就圣人的工夫途徑。 二、成圣依據(jù)及工夫次第 孟子提出了圣人可學(xué)而至的思想,這是孟子圣人觀的核心,也是孟子圣人觀中最有創(chuàng)見,對后世儒者、尤其是對宋明理學(xué)最有影響的一個方面。下面進一步討論學(xué)以至圣的理論依據(jù)和工夫次第。 1.圣人與我同類??鬃釉f:“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論語· 微子》)提出了人有社會性、有倫理道德與鳥獸不同“群”的觀念??鬃拥膶W(xué)生有若,據(jù)此明確提出了“類”的概念。他說:“鳳凰之于飛鳥,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類也。圣人之于民,亦類也?!保ā豆珜O丑上》)此處“丘垤”指小土坡,“行潦”指小水溝提出“類”概念,很清楚地劃分了人與鳥獸的區(qū)別,也劃清了人與非人的不同?!笆ト酥诿?,亦類也”,這一句話不僅將圣人是人不是神這一點明確點出,同時也預(yù)設(shè)了性善的普遍性及人人成為圣人的可能性。孟子接受了上述“類”的觀念,一方面用以排斥非儒學(xué)派,如云:“楊子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滕文公下》)人類與禽獸雖同為生物,但人有倫理,禽獸則無,這是兩“類”的最大區(qū)別?!盁o父無君”即是無人倫,故孟子將楊、墨之徒摒棄于人類之外。另一方面,孟子應(yīng)用“類”范疇,在有若“圣民同類”的基礎(chǔ)上,建立起“圣人可學(xué)而至”的理論。他說:“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至于人而疑之?圣人與我同類者。……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保ā陡孀由稀罚┟献涌隙ā笆ト伺c我同類”,這就拉近了圣人與常人的距離,確立起學(xué)以至圣的形上依據(jù)。 2.“性之為圣”與“反之為圣”??鬃釉v:“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論語· 陽貨》)“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論語·陽貨》)認為賢愚之分主要在于后天之“習(xí)”。又講:“生而知之者,上也;學(xué)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xué)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xué),民斯為下矣?!保ā墩撜Z·季氏》)這里上知與下愚等次分明,下愚所以為下愚而不移,乃在于“困而不學(xué)”。孔子雖不否認有“生而知之”的人,但從孔子有關(guān)圣人的言論來看,他更傾向于后天習(xí)得而成圣,這也是孔子畢生心力貫注的人生理想。孟子繼承并深化了孔子的這一思想。他認為,“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盡心上》)又說:“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保ā侗M心下》)朱熹注:“性者,得全于天,無所污壞,不假修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為以復(fù)其性,而至于圣人也。”朱注復(fù)引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語,蓋自孟子發(fā)之?!边@里將圣人分為“性之為圣”與“反之為圣”兩個層級,前者屬于先天圓成的圣人,后者屬于后天修為而成的圣人,工夫次第不同,最終成為圣人的目標(biāo)是一樣的。 3. 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踐形”是擴充“善端”的基本工夫,也是成圣的關(guān)鍵。孟子說:“形色, 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盡心上》)朱熹注引程子曰:“此言圣人盡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蓋人得天地之正氣而生,與萬物不同。既為人,須盡得人理,然后稱其名。眾人有之而不知,賢人踐之而未盡,能充其形,惟圣人也?!薄靶巍被颉佰`形”與孟子“大體” 與“小體” 之辨有關(guān),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告子上》)這里,“大體” 指能夠思慮辨析的“心”,指向生命存在的理性本質(zhì);“小體”指人的耳目口鼻等官能,亦即孟子所說的體現(xiàn)人之自然生理的“形色”,它指向生命的感性存在。孟子把“心”與“形色”加以區(qū)分,強調(diào)“大體”重于“小體”,說“先立乎其大者”,意在凸顯人的先驗理性(善)的本質(zhì)優(yōu)先性。同理,孟子的“踐形”說, 強調(diào)“大體”(心)由內(nèi)向外、由先驗理性向經(jīng)驗世界的呈現(xiàn)和落實,變成活生生、肉身化、當(dāng)下具足的生命實踐。離開了“踐形”,道德實踐就會淪為空談。徐復(fù)觀說:“從道德的實踐上說,踐形,即是道德之心,通過官能的天性,官能的能力,以向客觀世界中實現(xiàn)。”易言之,孟子認為,“心”必須落實到“形”上面,踐形”才能算是“盡心”。通過“踐行”盡性的工夫?qū)嵺`,頓然使人自覺到應(yīng)對自己每一官能負責(zé),并通過官能的活動把道德主體之“心”與客觀世界之“物”整合為一,這是成就圣賢人格境界——“誠”——的關(guān)鍵一步。 4.大而化之之謂圣。這里涉及善端擴充與境界提升的階梯。孟子性善論,只是承認人有向善的可能性,而只有經(jīng)過后天“存心”“養(yǎng)氣”“求放心”等修養(yǎng)工夫,性善之潛能才能變?yōu)楝F(xiàn)實。簡言之,性善是一種潛能,圓善是一個過程。孟子將存心養(yǎng)性的過程區(qū)分為善、信、美、大、圣、神六個層級,即:“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謂神?!保ā侗M心下》)經(jīng)過道德實踐的人格提升,人便可以進入至圣入神的境界。關(guān)于善、信、美、大、圣、神,朱熹注:“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惡者必可惡。其為人也,可欲而不可惡,則可謂善人矣。凡所謂善,皆實有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是則可謂信人矣。力行其善,至于充滿而積實,則美在其中而無待于外矣。和順積中,而英華發(fā)外;美在其中,而暢于四肢,發(fā)于事業(yè),則德業(yè)至盛而不可加矣。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無復(fù)可見之跡,則不思不勉、從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為矣。”通過由內(nèi)及外、下學(xué)上達的層層提升,人格境界終將上達于圣神之境。 三、圣人史觀與民本主義 孟子認為,在歷史一治一亂之間,圣人扮演著決定性的角色。圣人出現(xiàn)與否與天下國家的治亂密切相關(guān),圣人出則天下治,圣人不出則天下亂?!峨墓隆分性敱M地記載了這種圣人史觀。孟子說:“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當(dāng)堯之時,水逆行,泛濫于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qū)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堯舜既沒,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 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qū)飛廉于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qū)虎、豹、犀、象而遠之,天下大悅?!浪サ牢?,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鬃討?, 作《春秋》?!洞呵铩罚熳又乱?。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瓧睢⒛啦幌?,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粽哂硪趾樗煜缕?,周公兼夷狄驅(qū)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乙嘤诵模⑿罢f,距诐行,放淫辭,以承三圣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保ā峨墓隆罚?/p> 這段文字極力渲染圣人出沒與世道治亂的關(guān)系,清晰顯示出孟子的一種獨特的歷史建構(gòu)意識。洪水泛濫,圣人(禹)以治水英雄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暴君(紂)殘賊人民, 圣人(周公) 以吊民伐罪的仁君姿態(tài)出現(xiàn);邪說暴行混淆是非,圣人(孔子)又以道德家的面目現(xiàn)身,興禮樂,作《春秋》,以導(dǎo)引扶正社會風(fēng)氣??傊?,圣人在世,扶危定傾,使政治清明,社會安定;世道衰微,社會動亂,是非混淆,也正是世無圣人的時候。然而,每當(dāng)社會歷史陷入危機需要圣人的時候,圣人總是奉天應(yīng)運而生。在孟子所追溯的歷史長河中,有在天子位的圣人,對社會政治具有撥亂反正的實質(zhì)效果;有不在天子位的圣人如孔子,他以個人的言行及思想影響社會,扶正人心,垂教后世。由于具體的歷史原因,不同時代、不同環(huán)境下的圣人所呈現(xiàn)的面貌、所留下的足跡雖有所不同,但這些圣人對當(dāng)時社會歷史和世道人心都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此種圣人決定歷史治亂的歷史觀對漢唐之后儒家審視歷史的觀念、視域及方法均有深遠的影響。 孟子的圣人史觀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圣人與歷史時勢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彰顯了杰出人物對歷史發(fā)展的作用。表面看,或從孟子所書寫的歷史表象看,似乎片面夸大了圣人的作用,掩埋或忽略了“民”在歷史長河中的作用,仿佛是不折不扣的歷史唯心主義。其實這是一種誤解。在孟子的歷史建構(gòu)意識中還預(yù)設(shè)了另一種“民本主義”的理論向度,審視孟子的歷史觀應(yīng)與其王道論的民本主義視域融合起來看,才能對孟子歷史哲學(xué)的本來面目做出合理的詮釋。孟子有王霸之辨:“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对姟吩疲?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保ā豆珜O丑上》)限于篇幅,這里不對孟子王道觀做詳細考察。只就其綱要來看,包括這樣四個要義:(1)王道之基:“制民之產(chǎn)”“正經(jīng)界”使民安居樂 業(yè);(2)王道之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得民心者得天下;(3)王道之情:“與民同樂”“推恩”可以保四海,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4)王道之歸:“一天下”,粱襄王問如何才能一天下?孟子說“不嗜殺人者能一之?!穹蛱煜轮四?,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lǐng)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御之?”(《梁惠王上》)這些敘事語境散見于《孟子》不同篇章,集中體現(xiàn)出圣王治理天下的核心要義——民本主義。就此說來,圣人所以能夠決定歷史發(fā)展方向、推進歷史發(fā)展,就在于“得道多助”“得民心”上??傊?,圣人造時勢與時勢造圣人、群與己、“圣”與“民”的歷史主體性關(guān)系應(yīng)是辯證的統(tǒng)一。 四、結(jié)語:孔子之后一人 自古以來,儒、道、墨、法諸家都有自己理想的圣人。道家自然無為的圣人過于寂寞清冷,墨家“兼愛”“非樂”“非攻”的圣人過于嚴毅清苦,法家賦予絕對無上權(quán)力的圣人不免刻激寡恩,都不及孔孟所模塑的儒家圣人溫潤敦厚、平易近人:他們清而不隘,和而不流,勞而不怨,與時俱進,用智慧推進歷史,用鐵肩擔(dān)當(dāng)?shù)懒x,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偶像。孟子說:“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后世, 我由(由,通猶——引者)未免為鄉(xiāng)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離婁下》)又說:“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保ā度f章下》)孔子是善始善終、本末一貫、與時俱進圣人,孟子說:“自生民來,未有盛于孔子也。”“乃所愿,則學(xué)孔子也?!保ā豆珜O丑上》)如果說,堯舜是孟子憧憬的“外王”之理想,孔子則是孟子心儀的“內(nèi)圣”之榜樣??鬃尤ナ?,儒分為八;楊、墨并作,邪說橫議,先王之道不明。孟子以“知言養(yǎng)氣”“舍我其誰”的精神氣派,排斥異說,扶植正義,發(fā)揮微言,使先圣道統(tǒng)發(fā)揚光大。孟子雖非孔子及門弟子,但在思想學(xué)術(shù)上繼承、捍衛(wèi)并發(fā)展了孔子仁學(xué),被稱為繼往開來的“亞圣”。山東鄒縣孟廟的養(yǎng)氣門前有一幢大字石碑,上書唐代大儒韓愈高度贊譽孟子的那句名言:“孔子之后一人,功不在禹下?!贝吮舌u縣知縣李淳于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十月所立,碑文跋語中李淳具體肯定了孟子在儒家道統(tǒng)中的崇高地位:“振天下之聾聵,覺萬世之屯蒙。正人心息邪說,崇王道黜霸功?;乜駷懹诩鹊?,障百川而東來,業(yè)比神禹。洵哉!亞圣孟子。”時至今日,中華民族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置身偉大復(fù)興的新時代,回省孟子的圣人觀,仍有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