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氏之慈悲,普度眾生,人禽同仁,割肉飼虎,善惡皆愛,可謂過于圣人矣!然考其心則非誠也,察其事則非理也??鬃釉唬骸八麟[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所謂隱者,遠(yuǎn)人而與眾異也;所謂怪者,過中而與群違也。佛氏之髡發(fā),不娶妻,何其異也!戒殺,不茹葷,何其過也! 異于俗,似清,而不可入堯舜之道;過于圣,似仁,而不可為天下之法。昔者陳仲子居于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人嘆仲子之廉。而孟子以為仲子以兄之祿室為不義,而不食不居,乃辟兄離母,居于于陵。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于陵則居之,是尚能充其類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類者也。不食于母,而不能無食于妻;不居于兄,而不能無居于于陵。果能充其廉乎?而辟兄離母,抑何矯也!人之異于禽獸者,以有人倫也,矜以為廉,而辟兄離母,絕天性之親,無人倫矣,執(zhí)其小者,失其大者,雖廉,何足貴哉!過為畸行,而不顧天理人倫,乃君子所惡也!若夫佛氏之清,而并廢夫婦之道;佛氏之慈,而亦泯人禽之辨,世為畸行,孰有過于佛氏者哉!非但陳仲子而已。孔子斥沮溺曰鳥獸不與同群,孟子譏陳仲子蚓而后充其類,為其遠(yuǎn)人而同禽,矜操而絕倫也?;蚬炙稳灞俜馂榘?,嗚呼!反常悖倫,雖孔孟見之,亦焉有不辟者乎! 圣人曰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而已,若夫博施濟(jì)眾,堯舜猶病,立則俱立,達(dá)則俱達(dá),是仁者皆能也。不言其博,而教其方,圣人之言,何其平易也!非不欲博施,施有所限也;非不欲濟(jì)眾,濟(jì)有所不及也。知其先后,審其輕重而已。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dāng)務(wù)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wù)。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wù)也;堯舜之仁不遍愛人,急親賢也?!本颖M其仁,仁之所及,不可必也;全其心之仁,仁之所遍,不可強(qiáng)也。佛氏之言仁,欲普度眾生,使天下皆沐其澤,其心大矣,而非易行,其言高矣,而不由誠。先后不分,輕重不審,矯矜其慈悲仁愛,雖虎而可以身飼,雖蟻而不敢足踐,而憫人則忘親,棄父母而不事,又何忍也!愛物則忽人,觀民之死而或不救,又何冷也!其行或潔于君子,而有不及流俗者(而其陰冷則不及流俗);其言或高于圣人,而有不及愚民者(而其誕謬乃不及愚民)。矜其大則虛,虛則不實(shí);刻意為異則矯,矯則為偽。言之不怍,則其為之也難,其佛氏之謂乎!普度眾生,豈其仁心之廣哉?蓋以此顯其慈悲之大也;割肉布施,豈其情之至哉?蓋以此顯其慈悲之高也;冤仇平等,懺悔則消,善惡皆愛,豈其愛之極哉?蓋以此顯其慈悲之寬也。而天下流俗乃至賢智驚以為神,嘆以為圣而匍匐歸之,傾心向之。非有識者,何知其偽!為大言以矜眾,為畸行以駭俗,而不知有其有悖于倫,有害于理。天下之教,慈悲似無過于佛,而其為忍為冷者,又莫佛氏若也。王祥之臥冰事母,明有割股事親者,而君子不許其孝,以其驚鄙俗之夫,而非中庸之道;為過高之行,而啟詐偽之俗。且君子可逝不可罔,其孝也愚,不可為法。則佛氏之割肉飼虎,又焉得許為仁乎?其所行也遠(yuǎn),而非道之中;其為仁也過,而非心之誠;其仁也愚,豈可為表哉! 而君子之仁以性,佛氏之仁以情,性無不明,而無不當(dāng)也;情則有所暗,而有所失也。君子能好人,能惡人,好惡正,好善則進(jìn)善,惡惡則去惡,濟(jì)其可濟(jì),佛則欲泯其好惡,善亦愛,惡亦愛,呴呴嫗嫗如婦人,見困則施,不分善惡,有呼則救,不論是非,情之泛濫而無擇,雖賊人亦濟(jì)之,大惡亦救之,好仁而不盡仁,為情所蔽;不能惡不仁以使不加于其身,反助不仁以縱其惡,則仁之賊也!凡佛氏之慈悲如此而已,過情而非誠,以情而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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