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代割柴火，總在山頂?shù)娜劾锖人?/p>

山很高，泉眼的水從哪來？大人說：山高水高。

真的是山高水高，我們村子有座山寨就做馬頭寨，抗戰(zhàn)時打過大仗。一座馬頭寨，中國軍隊和日軍幾易其手，可見當(dāng)時戰(zhàn)斗的慘烈程度。割柴火的時候，在寨上撿過彈殼，銅的一分錢一個。也撿過手榴彈，從寨上扔到山谷里。很高的馬頭寨上，竟然有一口深井。井口蓋著一個碾盤，從碾盤中間的孔里，能看見井水。

最奇怪的是，在山頂?shù)娜劾锖人芸匆娙劾镉恤~在游。那么高的山寨，魚是怎樣上去的？旱季來臨，山頂泉眼干涸了，魚也死了。但是一場大雨過后，泉眼又冒出水來。喝水的時候，又看見了魚。

問私塾先生，他說：“土生蛤蟆草生魚，山頂上泉眼坑的魚，都是草籽變的?！?/p>

私塾先生的話，像是民間對于生命來歷的創(chuàng)世紀(jì)。說他對，沒有科學(xué)道理；說他錯，似乎也找不到理由。所以西峽民謠說：草生魚娃，土生蛤蟆，是民間對于生命起源蒙昧原始的闡釋。時間過去很多年，我反而覺得這種闡釋，是民間的大智慧。

至于這則民謠里說的老鱉啃泥和麻蝦吃沙，是草生魚娃土生蛤蟆的陪襯。草生魚娃土生蛤蟆，是宏觀的；老鱉啃泥麻蝦吃沙，是微觀的。有了宏觀和微觀，讓這則民謠有了深厚的生命意味。

現(xiàn)在西峽人斗地主，輸了大半天，忽然手里來了四個二，打了個黑子。就會自嘲的說：“是鱉也要啃嘴泥，”也算是對這則民謠的一個現(xiàn)實版注解。一般人們是不會說自己是鱉的，只有在這個時候，會說自己是鱉，可見西峽人的自嘲能力，是很強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