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二十八

宋　陳經(jīng)　撰

微子之命【周書】

觀此篇之書有以見三代圣人寛大公平之氣象非后世之所能及且前代之子孫與己為仇敵人情之所忌也處叛亂之后又人情之所易疑也微子以商王元子適在武庚為亂之后身處疑忌之后況商之余民未盡服周家思商之德澤久矣以微子之賢又當(dāng)余民思商之日成王周公豈不為后日慮而乃封微子之宋且告之以洪乃烈祖萬?作式此其用心寛大公平豈后世所能及哉圣人之意惟在于崇德象賢使前代帝王正朔服色常存而不廢豈以叛亂之故而逆詐億不信哉茍為不然以武庚之叛遂深加懲創(chuàng)絶微子之封使商先王禮物不復(fù)見是私一己也是以噎而遂廢食也食不可廢則崇德象賢之義豈可廢歟

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啟代商后作微子之命黜殷命者絶其爵也殺武庚者誅其身也微子啟紂之庶兄也當(dāng)周公誅三監(jiān)之時成王尚疑周公而未釋則黜商命微子代商后者是亦出于周公之謀孔子序此書不曰周公相成王而特曰成王者此乃夫子直書周公之本也大誥言周公相成王既足見成王之疑周公之心此言成王而不言周公亦足以見周公之所行者無非奉成王之命而非敢自專也賞罰人主之柄臣無有作福作威則黜商命者以成王之命黜之而非周公黜之也命微子者以成王之命命之而非周公命之也君臣之分于是乎正矣誰謂周公攝政行天下之事乎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德象賢統(tǒng)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賓于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嗚呼乃祖成湯克齊圣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時德垂后裔

成王之意若曰猷以道告之也殷王元子者微子乃帝乙之長子也紂之母生微子尚為妾已而為妻后生紂帝乙欲立啟為太子太史據(jù)法而爭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故紂為后此見微子乃紂之庶兄實(shí)帝乙之元子也惟稽古崇德象賢統(tǒng)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于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此數(shù)句乃一篇之綱領(lǐng)也考之古典有崇德象賢之義則知二王之后自周以前皆有之不特成周封微子也崇德者尊崇前代先王之德德厚者流光豈可使前代先王之德至于子孫而遂失其傳乎象賢者雖然崇先王之德又當(dāng)以先王子孫之中特有其德可以象先王之賢者庶幾有遺風(fēng)余俗典型之可觀所以崇德象賢者正欲使之繼承先王之統(tǒng)緒修先王之禮物正朔服色車旗制度皆如其舊成王之意不以周家之禮物為盡善必欲存二王之后使夏商之禮為猶存不特尊前代之帝王如此又欲使周家之子孫以前代之禮有所損益惜乎春秋之末世杞宋子孫微弱孔子能言其禮而文獻(xiàn)已不足徴矣作賓于王家二王之后有不能臣之義左氏傳曰宋先代之后于周為客如書所謂虞賓在位詩所謂有客是也與我周家咸致其美永世無有窮盡相期于久逺也嗚呼乃祖成湯而下此崇德之意也汝祖成湯能有齊圣廣淵之德齊有純一之意圣者大而化廣是寛洪淵是深潛成湯只有一德安得有四以其至大而不可以一端名之故曰齊圣廣淵如堯之欽明文思如孔子之溫良恭儉讓是也惟湯有此德故皇天眷顧佑助之而俾之大受天命撫民以寛此正當(dāng)時湯之所以得天下之大要也紂以虐而失民心故湯以寛而得民心如漢髙祖入闗之意大抵寛之一字乃人君之大德不特成湯如此古之帝王臨下者莫不如此惟成湯有齊圣廣淵之德故?而為撫民之寛不惟當(dāng)時被其功而免于桀之涂炭又且德垂于后而垂?后昆功在當(dāng)時德在后世此是成湯之盛德用之而不窮若徒有其功而德不及后是亦霸者之勲業(yè)而已奚足觀哉

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慎克孝肅恭神人予嘉乃德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協(xié)庸建爾于上公尹茲東夏

自此以下言象賢也猷道也成湯之所為無一不合于道爾微子平日踐履能修其猷亦若湯然惟其踐履之至自有令名?越不可揜舊有令聞則其名之著也久矣恪慎克孝肅恭神人皆其踐履之實(shí)也惟其恪慎是以能孝其平時暗室屋漏之中用功者多矣若此之孝豈徒養(yǎng)口體而已哉自其謹(jǐn)恪之心推之則凡事君不忠交朋友不信戰(zhàn)陳無勇身防于不義皆非所以為孝惟其肅是以能恭肅者敬之在心恭者敬之見于貎肅恭神人幽明一理也以此心事神亦以此心接人也予嘉乃德曰篤不忘曰者?語之辭我成王美汝之德謂其德之篤厚而不能忘篤厚而不能忘者以見其心之誠無有間斷也上帝時歆下民祗協(xié)天人無異心以孝恭之德而祭祀則神歆享之是心與天合也以孝恭之德而治人則下民祗敬和協(xié)之是心與人合者也微子之德如此所以用建立爾以上公之位尹茲東夏鎬京在西故以宋國為東夏

欽哉往敷乃訓(xùn)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德萬?作式俾我有周無斁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

微子任諸侯之責(zé)任大責(zé)重故成王前既稱美之此又戒之美之者所以勉其善戒之者又使之勿自恃其善也欽哉敬也自今以往當(dāng)布其教以示民慎乃服命服命即上公九命之服謂諸侯之職也率由典常典如五典常如官常循典常而行之則無亂法越理之事越典常則好異生事矣敷乃訓(xùn)也謹(jǐn)服命也由典常也皆當(dāng)致敬以藩輔我王室爾既能如此則無施而不可推而上之可以恢?乃烈祖之所為而乃祖之德有光矣推而下之可以使?fàn)柮窠杂煞啥袩o一人之不向善也在汝之身則能永安其位

髙而不危滿而不溢長守富貴在汝之為君則能毗予一人謹(jǐn)守侯度國無異政家無殊俗在汝之子孫可以世世享汝之德為萬?之法我周家長無厭斁之心謂不忘在王家也凡此皆是戒微子能致其敬則其為利如此之廣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言汝今往東夏當(dāng)致其休無替我之所命凡上文之言皆朕命也以微子之賢猶告戒若此況其下者乎

唐叔得禾異畝同穎獻(xiàn)諸天子王命唐叔歸周公于東作歸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唐叔于食邑之內(nèi)得禾異畝同頴者禾各生其壟而合為一穗此天地之和氣所以彰成王周公君臣之際始疑終信之意也君臣之際異體而同心故天地之應(yīng)嘉禾異畝同頴唐叔得之不以為已之私有獻(xiàn)諸天子王命唐叔歸于周公于東成王始者疑周公及其感悟之后知此禾乃周公之德所致成王不敢私于是命唐叔以歸美周公以此禾歸之周公周公是時東征未還也作歸禾之書意其此書中必稱述周公之美德焉周公既得天子所命之禾遂陳天子之命而作嘉禾之書意其此書之中必歸美成王善則稱君為臣不敢居其美也成王之于周公始疑而終信之觀此二篇書敘宛然有虞廷賡歌之意三代之時祥瑞者亦多矣而孔子敘此書者其意以為周公之德其感于天如此當(dāng)成王之疑也而禾為之偃及其啟金縢之書也禾為之起及其君臣之心既已相得也禾又為之合穗一禾而三致意焉周公之誠葢與天通有以見天人之果無二理也不然圣人豈好為祥瑞之?如后世之紛紛也哉

尚書詳解卷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