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無名氏所為古詩，今存者尚數(shù)十篇，其中十九首已為蕭統(tǒng)選入《文選》，故尤盛行于世，大體東京作也。至李善始為之注，歷祀增華，今人隋樹森又編為《古詩十九首集釋》一書，頗便尋檢。今繹此詩，平亭諸家之說，故但舉姓氏，不更詳標(biāo)書名卷帙，以省煩冗。

（十）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jī)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此詩詠牛女事以托意。歷來均解為臣不得于君之作，或作為夫婦別離，情人間隔者，亦無不可?？傊?，借牛女事以寫情，見仁見智，是在讀者。視其化無情為有情，何等真切，從毛詩來而更有情致。后李義山“云母屏風(fēng)”一絕近之。首句“迢迢”，寫其遠(yuǎn)也，非但世人眼中之“迢迢”，更為織女意中之“迢迢”。此詩詠牛女，而偏重織女說。“皎皎”不但寫星光之明，亦寫女心之潔?！袄w纖素手”，寫其質(zhì)之美；“札札機(jī)杼”，寫其才之美?！斑弊謱懫淝谟谒??！敖K日”句，寫其心有所思?！捌椤本?。寫其相思相望之情無限愁苦?！昂訚h”二句轉(zhuǎn)折，上反映“迢迢”，下反振“盈盈”二句。末二句又轉(zhuǎn)，回映“迢迢”，益見其迢迢也。二句寫情，有繪影攝神之妙。夫相思相望而不相親，脈脈注視而卒不得通一語，誰能堪此邪？《行行重行行》篇，以遠(yuǎn)寫遠(yuǎn)，情已難堪，此詩以近寫遠(yuǎn)，尤為難堪也。一起“迢迢”，即寫其遠(yuǎn)?！敖K日”二句，則在織女意中，益覺與牽牛相去之迢迢，似乎永無會合之期矣，極寫其遠(yuǎn)。而舉頭一望，河漢清淺，相去無幾。有相遇在即之勢，忽由遠(yuǎn)而近，極寫其近。末二句又由近而遠(yuǎn)，盈盈一水，雖似甚近，而“脈脈不得語”，則固極其迢迢也，應(yīng)首句“迢迢”，終久是遠(yuǎn)也。寫情，用筆極盡變化。此詩與《青青河畔草》均以疊字傳神，而前首僅寫景、寫人，此則更寫情也。

（十一）回車駕言邁

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fēng)搖百草。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

首言“回車”，見所遇不合也。次句點(diǎn)明遠(yuǎn)征，并見跋涉辛苦，即伏下四句長道中所見、所感?！八念櫋倍?，上言中心有感，而極其望，由內(nèi)而至外；下言目中有見，而感于心，由外而至內(nèi)。“所遇”二句，感物及人，物猶如此，人何以堪？四句先由己之感慨茫茫四顧，而見百草搖動于東風(fēng)之中，又換一番春色。由于所遇非故物，遂感世事之無常，人生之易老，往者既無所成，來者又苦無多，遂啟下意。凡寫悲苦衰老之感，往往借秋日景物之搖落以比興，此獨(dú)寫春日景物之榮盛以作比，益見神妙。且秋景凋零，猶剩有憔悴枯萎者在，此則所遇非故，有東風(fēng)換世之意，其可悲益深。故王孝伯以古詩“所遇”二句為最佳也?！笆⑺ァ倍洌形镏⑺?。嘆立身之不早。上句應(yīng)“東風(fēng)百草”、“所遇非故”，下句應(yīng)“回車”、“長道”?！叭松比?，承“焉得不速老”來。更由老說到死，逼出“榮名以為寶”來。夫既感盛衰之有時，又苦立身之不早，老之易至，倏隨物化，四顧茫茫，將何所托乎？于是，于無可奈何之中，百無聊賴之際，不得已托之身后之名，身且不存，名足為寶乎？其情益可傷矣！劉履、方東樹謂為乃“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之意；譚元春謂“'寶’字，向往何如鄭重”，似皆未得作者之意。陳祚明言之曰：“慨得志之無時，河清難俟，不得已而托之身后之名，名與身孰親？悲夫，”又曰：“古今唯此失志之感，不得已而托之名，托之神仙，托之飲酒，惟知道者可以冥忘，有所托以自解者。其不解彌深?！眲t真得作者之心矣。此蓋與上之“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無為守窮賤，轗軻長苦辛”，下之“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同，而有正反輕重之異耳。

（十二）東城高且長

東城高且長，逶迤自相屬。回風(fēng)動地起，秋草萋已綠。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晨風(fēng)懷苦心，蟋蟀傷局促。蕩滌放情志，何為自結(jié)束？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被服羅裳衣，當(dāng)戶理清曲。音響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馳情整中帶，沉吟聊踟躅。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

首二句，方廷珪曰“就所歷之地起興”，是也。“回風(fēng)”二句，寫時寫景。秋草萋綠，言不可久也?！八臅r”二句，感季節(jié)之變，嘆歲暮之速，于是由歲月之易逝，感人生之短促，轉(zhuǎn)入“放情志”來?！俺匡L(fēng)”二句，心中有懷，感物起興，似覺晨風(fēng)之鳴亦懷苦心，蟋蟀之吟自傷局促，物情人意，所感者同。“回風(fēng)動地”，“秋單萋綠”，所見也；“晨風(fēng)苦心”，“蟋蟀局促”，所聞也。所見所聞莫不可感、可傷，則惟有“蕩滌放情志”，何為拘束自苦哉？按：此詩因兩用促韻，前人頗疑為二首。張鳳翼曰：“此以上是一首，'燕趙’另一首，因韻同，故誤為一耳?！奔o(jì)昀曰：“此下乃無聊而托之游冶，即所謂'蕩滌放情志’也。陸士衡所擬可以互證。張本以臆變亂，不足為據(jù)?！把嘹w”以下，即承“放情志”言。夫求“放情志”，莫如美色新聲娛入耳目，燕趙本多佳人，況其尤美者顏色如玉，更當(dāng)戶理曲，無所掩蔽。美色當(dāng)前。清商感人，尚不足以“放情志”哉？然弦急柱促，音響轉(zhuǎn)悲，當(dāng)夫馳情放志，整衣欲往，似將沉溺聲色，樂以忘憂，以遣此短促之人生，而一念之來，又復(fù)沉吟而躑躅，仍有所未忘、有所不忍也，故仍思返至君邊。然君屋不可到，能至者，其惟雙燕乎？則癡心欲為雙飛之燕，銜泥巢于君之屋也。結(jié)得纏綿忠厚之至。此詩舊有二派解釋，一派張庚、朱筠，以為傷歲月迫促，而欲放情娛樂，結(jié)句乃對“燕趙佳人”而言。一派張玉轂等以為傷年華易逝，未得事君之詩，“佳人”乃作者自比，結(jié)句又借燕為比。今釋本意，以“燕趙佳人”為直賦，承“放情志”而言。結(jié)二句，指所思之人間阻難通，故思為雙燕巢其屋也，“君”當(dāng)系所歡。

（十三）驅(qū)車上東門

驅(qū)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萬歲更相送，圣賢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此詩首八句一氣直下，寫驅(qū)車出城，遙望墳?zāi)?，見墳上樹木，念及地下死人，干載長往?！昂坪啤绷涑猩希袊@死者，又念及四時流轉(zhuǎn)，年命不長，生者亦不能久，轉(zhuǎn)瞬即為死人。千秋萬歲。只是生者送死，生者復(fù)為后生所送，即圣賢亦莫能逃。至此將一切一掃而空，如有能超脫者，其惟神仙乎？故接下“服食求仙”句。而下句又轉(zhuǎn)言求仙“多為藥所誤”，神仙又不可求，逼出結(jié)二句，不如享樂目前。夫生死之感，年命朝露，一推之圣賢，再推之神仙，三推之酒食紈素，一步緊一步，以見無可奈何之心情，豈真以美酒紈素為足樂乎？前人論此，如陳祚明曰：“此詩感慨激切甚矣，然通篇不露正意一字。蓋其意所愿，據(jù)要路，樹功名，光旗常，頌竹帛，而度不可得。年命甚促，今生已矣，轉(zhuǎn)瞬與泉下人等耳。神仙不可至，不如放意娛樂，勿復(fù)念此。其無復(fù)念此者。正不能不念也。夫飲酒被紈素，果遂足樂乎？與'極宴娛心意’、'榮名以為寶’同一旨。妙在全不出正意，故佳。愈淋漓，愈含蓄。”王元美嘗云：“'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不得已而托之名；'千秋萬歲后，榮名安所之’，名亦無歸矣。又不得已而歸之酒，曰'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至于'被服紈素’，其趣愈卑，而其情益可憫矣?！苯阅艿米髡咧狻?/p>

（十四）去者日已疏

去者日已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fēng)，蕭蕭愁殺人。思還故里閭，欲歸道無因。

此首與前篇大意相同，而更進(jìn)一層。前言壽命不長，此則并墳?zāi)挂嗖槐?。前乃出郭見墓，而生感觸；此則先有感觸，而以墓田作為印證。起二句即上“下有陳死人”十句之意，“去”“生”“親”“疏”四字，包括一切。“古墓”四句，即上“遙望”三句，但并古墓、松柏均不復(fù)保存，白楊復(fù)多悲風(fēng)，益使人愁。比前篇更覺可悲，系更深一層寫法。末二句結(jié)出本意，念歲月之易逝，悲人生之不長，故思早歸故里耳。李因篤曰：“與上篇所觸正同，彼欲聊遣，此則思?xì)w，又換出一意也?！标憰r雍曰：“失意悠悠，不覺百感俱集。羈旅廓落，懷此首丘。若富貴而思故鄉(xiāng)，不若是之語悴而情悲也?！苯阅艿弥?/p>

（十五）生年不滿百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dāng)及時，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fèi)，但為后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此亦與上“回車”“驅(qū)車”二首意略同，皆傷年命之不長，求精神之所寄，或托身后之名，或極眼前之樂。邵長衡曰：“'多為藥所誤’，為一種人言之；'惜費(fèi)’又為一種人言之?！逼鸲淦婢ㄊ篱g一切賢愚營營逐逐?！皶兌獭倍?，求解脫之方；“為樂”二句，點(diǎn)出詩旨，四句所以適已?！坝拚摺倍?，說出一種人不能解脫之故；“仙人”二句，又說明另一種方法解脫之無用。四句嘆世，總說當(dāng)及時行樂之意。夫惟“常懷千歲憂”者，始感“為樂當(dāng)及時”，真能及時行樂者，根本無此感覺與需要也。求為樂者，其原先不樂可知；思及時者，其往日虛度可知。蓋有志之士，慨世事之不可為，傷道義之不可行，于失望厭世之余，始產(chǎn)生享樂目前之思想，以求自解，以求有托。故思及時行樂者，果真能及時而行樂乎？即及時行樂矣，又果真能中心感覺其可樂乎？信乎，陳祚明曰：“有所托以自解者，其不解彌深。”三首均同此意。

（十六）凜凜歲云暮

凜凜歲云暮，螻蛄夕鳴悲。涼風(fēng)率已厲，游子寒無衣。錦衾遺洛浦，同袍與我違。獨(dú)宿累長夜，夢想見容輝。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愿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既來不須臾，又不處重闈。亮無晨風(fēng)翼，焉能凌風(fēng)飛？眄睞以適意，引領(lǐng)遙相唏。徙倚懷感傷，垂涕沾雙扉。

此思婦之辭。首從時節(jié)景物寫起。因涼風(fēng)已厲，而念及游子之寒。而念及寒衣未寄，蓋游子已久出未歸矣。夫寒衣之未寄，非我之不念游子，乃游子之去我也。遂念及游子之所以久出不歸，并無音信者，得無外有所遇，角枕錦衾以同夢之好移贈洛浦之美人，而致同袍之情與我相違乎？獨(dú)宿增夜之長，相思之極，則由夢想以見容輝?！傲既恕绷鋵憠艟场Ｉw因游子久出不歸，雖有“錦衾洛浦”之疑，由于過去歡愛之深，終不能信也。今果證明良人非棄舊憐新者，仍思念昔之歡愛，枉駕來迎。“惟古歡”，所以成夢中之信，祛醒時之疑。忠厚纏綿，至此已極?！霸傅谩倍?，愿常保其顏色。即常保其歡愛也。有多少得意自負(fù)，又有多少擔(dān)心憂懼。所以如此者，惟恐失此良人之古歡耳?！凹葋怼倍?，又從得意轉(zhuǎn)到失望。蓋長夜獨(dú)宿，一心一念所思所盼良人之來，既來之后，而不作須臾之留，則此情何堪？“既來”二字，用筆極重，而況即此“須臾”，又不處于重闈之中邪？“亮無”二句，從夢到醒，乍醒朦朧，猶在疑似之間。醒后細(xì)思，絕無凌風(fēng)而至之理，始知其為夢也?！绊聿A”二句。留戀夢中之情，玩味夢中之境，猶覺恍有所遇，而冀因夢成真也。結(jié)二句，清醒已極，知夢境既幻，真歸無望，故惟有徙倚門扉，感傷垂涕而已。由末二句，知“眄睞”句縱目緩步，由房至戶；“引領(lǐng)”句則倚門遠(yuǎn)望矣。方東樹曰：“'亮無’六句，因夢而思念深，杜公夢李白詩所從出。'眄睞’，尋夢也，即'落月照屋梁’意?！崩钜蚝V曰：“空閨思婦，曲盡其情。”陳祚明曰：“此詩言之盡矣。但良人之寡情，于言外見之，曾未斥言也。”

（十七）孟冬寒氣至

孟冬寒氣至，北風(fēng)何慘栗！愁多知夜長，仰觀眾星列。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一心抱區(qū)區(qū)，懼君不識察。

此亦居者念遠(yuǎn)之辭。首二句言節(jié)序天氣，寫得陰森悲慘，并伏下“愁多夜長”之根?！俺疃嘀归L”，非親歷不能道?！岸唷弊郑爸弊?，“長”字，均極其妙。因夜長，因愁多，故輾轉(zhuǎn)反側(cè)，坐臥不寧，遂出戶徘徊，仰觀眾星；又追念明月之幾經(jīng)圓缺，不知經(jīng)遇幾許多愁長夜，感離別之久，相思之苦；又以月之圓缺，興人之合離，昔之歡愛，今之愁苦，均在其中?！翱蛷摹彼木?，念及遠(yuǎn)人遺我以書，久別長思亦當(dāng)與我同?！爸脮彼木?，言己之珍重書札，珍重舊情，而恐區(qū)區(qū)之誠不蒙君之識察耳?！叭龤q”點(diǎn)明上四句乃是追憶往事，一書之遺，已是三年前事矣。而于書，則寶之重之，一字未損；于人，則思之念之，未曾或忘也。張玉轂曰：“'三歲’句用筆最妙，蓋置書懷袖，至三歲之久，而字猶不滅，既可以作'區(qū)區(qū)’之證，而書來三歲，人終不歸，又何能不起不能察識之懼？”其說甚精。此詩寫別離之久，相思之深，一心區(qū)區(qū)，始終不渝，而于對方之久無音信毫無怨言，僅惟恐其不察區(qū)區(qū)之誠耳。忠厚纏綿，無有逾此者矣。

（十八）客從遠(yuǎn)方來

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一端綺。相去萬余里，故人心尚爾。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jié)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此亦與前篇相似，而單就遺綺一事說。前則一書之遺，曠邈三年，一心區(qū)區(qū)，懼君不察；此則一綺之遺，鴛鴦寄意，相去萬里，君心猶昔，其不同在此。首從客來遺綺寫起。離別經(jīng)時，相去萬里，有棄捐之可能；相去日疏，棄捐亦在分中。而不料萬里之外有所饋贈，以寄情愛?！肮嗜诵纳袪枴?，極寫意外之驚喜，如聞其聲，如見其心。蓋此事此情，雖所盼所想，而終非所敢希望者也。感激涕零，見故人之情，亦見己對故人之情，及所希望于故人者也?！拔牟省本途_上寫，“裁為”就綺上想。“著以”二句，以表彼此之情愛?！伴L相思”、“結(jié)不解”，借物喻情，結(jié)出正意。而仍借物為喻，膠漆之投，無人能間之矣。寫纏綿恩愛，深信不疑之情，以此為最。陸時雍曰：“極纏綿之致?！崩钜蚝V曰：“從'永以為好’意，寫出如許濃至?！苯允且?。

（十九）明月何皎皎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托须m云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dú)彷徨，愁思當(dāng)告誰？引領(lǐng)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此久客思?xì)w之辭。首句從景寫起，本是愁難入睡，何堪月照床幃，更何堪明月之皎皎乎？故益使人愁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不攬衣而起，徘徊室內(nèi)。作客雖樂，尚不如歸，況不樂乎？言念及此，益覺煩優(yōu)，遂不得不出戶一散。而出戶之后，仍是獨(dú)自彷徨，愁思無可告者，不得不還入房中。愁苦萬端，其惟付之一哭乎？至此，淚下沾裳。已解無可解，忍無可忍，淚不得不下矣。從不寐見月，至攬衣而起，而徘徊室內(nèi)，而出戶彷徨，而還入房中，而淚下沾衣。前后經(jīng)過多少動作，內(nèi)心經(jīng)過多少感情變化、感情掙扎，多少彷徨無主、煩躁不安！非身歷者不能道也。前人論者，如劉履、張玉轂等，均以為思婦之詩，望其夫客行早歸也。張庚則以為寫離居之情，以客行之樂對照獨(dú)居之愁。皆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