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兩年之后,國家寶藏第三季如約播出,惹得一干“寶友”彈冠相慶。 沿襲前兩季的順序,故宮博物院成為第一期的獻寶博物館。這次展示的三件國寶中,有一樣出乎大家的預料,這就是故宮的午門。之前的節(jié)目還沒有將建筑遺址進行展示和講解的先例,為配合這頭一遭,節(jié)目組請來了大卡司老炮兒馮小剛坐鎮(zhèn),可謂用心良苦了。 國寶午門的前世今生故事,由一個知名又不太知名的歷史人物——楊慎展開。說他知名,因為他的一首《臨江仙》道盡“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說他不太知名么,雖然他是明朝三大才子之首,名氣卻不如“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唐寅唐伯虎;他是一介錚臣,也不如海瑞海剛峰為老孺所皆知;在被謫貶的文人雅士中,因有蘇軾蘇東坡珠玉在前,之后的所有謫官似乎都不能出其右了。楊慎與午門的愛恨情仇非常人可比:他中過狀元,乃是天子門生,御賜可經(jīng)午門正門出紫禁城,賜酒簪花跨馬游街,堪稱人生贏家。他也因犯顏直諫被罰在午門前接受梃杖之刑,最終被貶充軍云南。那么楊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為什么被貶?我們今天就來聊聊楊慎。聊到楊慎的為人,就不得不了解他的家世背景。楊慎生于明孝宗弘治元年十一月初六日(1488年12月8日),他的祖父是為湖廣提學僉事楊春,父親是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楊廷和。在明朝,吏部尚書是六部之首,位列朝班第一等,雅稱大冢宰,在武周朝曾被稱為“天官”,可想其位階之高,到了明弘治(孝宗朱佑樘)之后,內閣首輔開始取代吏部尚書成為百官之首。楊廷和以武英殿大學士的身份做到了內閣首輔,真真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人將楊廷和封為大明第二首輔(第一首輔當然是張居正了),認為如果沒有他主持政務,明武宗正德皇帝早就玩兒脫線了。楊廷和當時的實力可見一斑。生長于這樣的家庭,對于楊慎而言既是幸運,也是不幸。幸運的是楊慎自小便能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七歲能背誦母親教他的句讀和唐代絕句;十一歲會寫近體詩;十二歲擬作《吊古戰(zhàn)場文》,有“青樓斷紅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的警句;十三歲隨父入京師,沿途寫有《過渭城送別詩》《霜葉賦》、詠《馬嵬坡》詩等,其《黃葉詩》,轟動京華。當時茶陵詩派的首領、內閣首輔李東陽(楊廷和入閣時李東陽是首輔)“見而嗟賞,令受業(yè)門下”,并稱楊慎為“小友”。正德六年(1511),二十四歲的楊慎以殿試第一的成績考取狀元,授翰林院修撰。當時,很多高官都不讓自己的孩子參加殿試,怕的是一旦考中,會因為家庭關系被人置疑,譬如走后門啦,拉關系啦,北京學生進清華北大分數(shù)線低啦之類的。但楊慎這個狀元實至名歸,他的高中沒有被任何人詬病,因為他足夠優(yōu)秀!如果說楊慎沒考中,那才是有黑幕呢!這亦是楊慎幸運的一面。但作為一個“高干”子弟,家庭的優(yōu)越使楊慎自小就比別人多出幾分桀驁和孤高,所以他看不上揣摩帝王心思,跪舔帝王為自己謀求政治資本的張驄之流(張驄的改革確實應該得到肯定),而是敢于直諫、批逆鱗。因從小受正統(tǒng)程朱理學熏陶,楊慎堅守道德理想,追求高尚人格,具有一股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士大夫精神,故能在左順門發(fā)出“國家養(yǎng)士一百五十年,堅守節(jié)操大義而死,就在今日”的錐心吶喊。《道德經(jīng)》告訴我們:凡事都有兩面性(馬克思爺爺問:這難道不是我先提出來的嗎?)是的,楊慎也因身上的這股傲氣,陰差陽錯的成為其父——權臣楊廷和在與嘉靖皇帝權利對抗中的犧牲品,葬送了自己的仕途,這是他的不幸。楊慎的人生轉折點就是發(fā)生在正德十六年(1521)到嘉靖三年(1524)間,有關“皇系轉移”的一場政治爭論,史稱“大禮議”。由于明朝最貪玩的皇帝明武宗正德皇帝沒有子嗣,因此在彌留之際詔命他的堂弟,興獻王世子朱厚熜(嘉靖)來京即皇帝位。對此,楊廷和認為嘉靖是以皇嗣(皇太弟)的身份入繼大統(tǒng),因此應認正德皇帝為親哥哥,尊正德的爸爸——明孝宗弘治為皇考,尊孝宗皇后為皇妣。但嘉靖認為,若按正德遺詔:“朕疾彌留,儲嗣未建,朕皇考親弟興獻王長子厚熜年已長成(中間省略100字彩虹屁),即日遣官迎取來京,嗣皇帝位,奉祀宗廟?!眮碚f,自己是以藩王世子的身份直接“嗣皇帝位”繼承皇統(tǒng),而不是繼承皇嗣,因此自己的父母應該還是興獻王和興獻王妃。現(xiàn)在又榮升國君,那么祭祖時候就該尊興獻王為“皇考興獻皇帝”,興獻王妃為“皇妣興獻皇后”。這場“大禮議”持續(xù)了三年之久,它不是簡單的禮儀之爭,而是一場激烈的政治斗爭,即以楊廷和為首的“繼嗣派”與以嘉靖帝為首的“繼統(tǒng)派”間的較量。不得不說,嘉靖是一個很有政治天分的皇帝,隨著權勢一點點地獲得,“大禮議”最終以自己的勝利而告終,其標志性事件就是“左順門血案”。當時根基不穩(wěn)的皇帝尚無力與“繼嗣派”正面沖突,他虛與委蛇勉強同意尊親生父母為“本生皇考、妣”,“繼嗣派”貌似看得了勝利。但不久后,身在南京的張驄、桂萼等人揣摩出皇帝心思,攛掇嘉靖將謚號更改為“皇考、妣”,看到朝廷里有新勢力依附自己,嘉靖帝感到“朕心甚慰”,速宣二人入宮執(zhí)掌禮儀諸事,并扶植張驄、桂萼為代表的新勢力。“繼嗣派”勢力漸消,楊廷和也被迫致仕。 嘉靖三年(1524)七月十二日,嘉靖帝準備諭禮部為父母上冊文,祭告天地、宗廟、社稷,正式宣布“皇系轉移”。恪守理法,耿直不屈的楊慎在午門北廣場東側的左順門高聲疾呼:“國家養(yǎng)士一百五十年,堅守節(jié)操大義而死,就在今日!”號召兩百余位朝廷大臣在午門南廣場跪請嘉靖帝遵從禮法,改變旨意。那天,楊慎等人撼門大哭,“聲震闕庭”。到了中午,眼見群臣仍是伏地不起,嘉靖終于震怒,令錦衣衛(wèi)逮捕為首者八人,下昭獄。誰知此舉令眾人更為激動,紛紛擂門大哭,于是嘉靖再將五品以下官員一百三十四人下獄拷訊,杖責;四品以上官員八十六人停職待罪,斷俸。廷杖過后,“繼嗣派”官員紛紛緘口,歷經(jīng)三年的“大禮議”終以“繼統(tǒng)派”的獲勝告一段落。其后嘉靖皇帝以權謀制衡閣臣與宦官勢力,執(zhí)掌皇權四十年,即使其后二十年從未上朝,皇權也未曾旁落。楊慎,就是在午門被梃杖的五品官員之一,比起那十六位被杖斃的同僚,他畢竟撿回一條性命,但其政治生命也就此蒙上了一層陰影,等待他的將是云南的流放生涯。當時的云南還不是旅游勝地,普洱茶還沒登入大雅之堂,宣威火腿的制作還沒有開始,楊麗萍阿姨也還沒跳孔雀舞。。。雖有“摩歲中山標積雪,納夷流水帶金沙”的美景,但對于自小生活在大城市的楊慎來說,云南可算得蠻瘴之地,難免水土不服。況且流放云南的楊慎不再是天之驕子,孤身一人,歷經(jīng)官場殘酷,看懂人世無常的他,會放棄自己的理想抱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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