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敦煌發(fā)現(xiàn)李白《將進(jìn)酒》的原版,這些年我們都背錯了!00:0014:37文 | 向小園 · 圖 | 網(wǎng)絡(luò)那年,距離李白被賜金放還已有八個春秋,此時的李白行至中暮年,盡管時光沖刷掉幾分壯志難酬的憂憤,但夜深人靜仍會愁緒翻涌,因而好有名山,與友共飲,為這一生的浪漫恣意,也為撫平那偶有波瀾的傷痕。
這一天,他同好友岑夫子、丹丘生,登高飲宴,縱酒放歌。江湖快意,他興之所至寫下那首酣暢淋漓的勸酒詩,一曲《將進(jìn)酒》,名垂數(shù)千載。
《將進(jìn)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jìn)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唐·李白
詩一開篇寫人生如黃河之水一去不反,光陰易逝,自當(dāng)及時行樂。于是入目便是“千金散盡”、“烹羊宰?!?、“三百杯”,奢華豪放,無憂無懼。
當(dāng)酒至酣暢時,諸多思緒蜂擁而至,他的滿腹才情,他的半生蹉跎,他的遠(yuǎn)近聞名,他的曲高和寡,終是噴涌而出:他說“自古圣賢皆寂寞”,他說“陳王昔時宴平樂”,他言不公,訴不平,借酒澆愁,滿腹激憤。
或許不盡人意,然而桀驁如他,自傲如他,又怎會長久沉溺于頹唐之中,于是他呼朋引伴,以馬換酒,搏一個縱情享樂,尋一回人生恣意。
全篇大起大落,忽急忽緩、有悲有樂、激憤而狂放,縱橫捭闔、氣勢如虹。每每吟之,無不激情膨拜、血脈僨張。
這首詩,家喻戶曉,每每提及李白或飲酒詩,幾乎人人會吟詠出其中幾句。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這首詩其實存有諸多版本,現(xiàn)今我們熟悉的這一版為宋人抄錄。
直到1990年,敦煌莫高窟出土了一份《將進(jìn)酒》的唐人手抄版,因其早于宋時,故而被許多人認(rèn)為更接近于原作。
由敦煌出土的這首詩,名叫《惜罇空》,雖與《將進(jìn)酒》詩題不同,但內(nèi)容大致相似,唯有幾處略有不同。
《惜罇空》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君不見床頭明鏡悲白發(fā),
朝如青云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罇空對月。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
鐘鼓玉帛豈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古來賢圣皆死盡,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顯而易見,第一處不同為“高堂”與“床頭”。
“高堂”通常有兩層意思,一指父母,一指房屋的正室廳堂。結(jié)合李白的人生經(jīng)歷,此處“高堂”應(yīng)有暗喻朝堂之意,在誦讀上“高堂”也更為昂揚響亮。
而“床頭”卻給人以親近私密之感,且用于梳妝的明鏡確實常在家中床頭,似乎更符合生活場景。
另外,李白詩作中亦常用“床”字,如“床前明月光”、“繞床弄青梅”等。
第二處不同是“青絲”與“青云”。
“青絲”與“青云”都代指人的頭發(fā),只是觸感與形態(tài)不同。青絲不用多說,很直觀的黑發(fā)之意,而“云”字則多了茂密之感,古人常說“鬢發(fā)如云”。
此處相較,“青云”似乎與“暮成雪”更為契合。雪,色白而貌團(tuán),與云相近。
第三處不同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與“天生吾徒有俊才”。
此句乃是千古名句,其中的自信昂揚,二者兼有,稍顯不同的是,一個直白露骨,肯定了自我價值,另一個則稍顯內(nèi)斂,在兼顧自身的同時又添上幾分同輩之情,“吾徒”又有“我輩”之意,他與好友暢飲,如此一來,詩意亦自然通順。
第四處不同是“請君為我傾耳聽”與“請君為我傾”。
值得注意的是,《惜罇空》中并無“將近酒,杯莫?!绷郑瑑蓚€版本的不同,也使得詩意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將近酒,杯莫?!庇忻黠@的勸酒之意,一杯復(fù)一杯,開懷暢飲,喝個盡興。
而《惜罇空》中并無此句,詩意也與之截然不同,多了幾分失意悵婉,酒總要喝完,人總會離散,這與李白當(dāng)時的心境也較為契合。
有學(xué)者表示,宋人版本的《將近酒》,在此句添加的幾筆,有押韻之意,且更符合世人心中狂放的謫仙形象。
第五處不同是“鐘鼓饌玉不足貴”與“鐘鼓玉帛豈足貴”。
“饌玉”指珍饈佳肴?!坝癫敝竿跏矣衿??!安蛔阗F”為陳述,“豈足貴”為反問,一個語氣平平說它不值什么錢,一個情感強烈說它有什么值錢的。
兩相對比,可見“鐘鼓玉帛豈足貴”更符合李白內(nèi)心的激憤以及不屑權(quán)貴的張狂。
第六處不同是“古來圣賢皆寂寞”與“古來賢圣皆死盡”。
這一句的情感強度明顯不同,“皆寂寞”尚有幾分清醒自持可言,而“皆死盡”則桀驁狂放,有一種破罐子破摔,唯我獨尊之感。
許是后人覺得“皆死盡”過于直白露骨,便改為更為文雅的“皆寂寞”,不過“皆死盡”亦可理解,試想一下,哪個人在縱情暢飲后,沒說過幾句狂悖之言呢?
通過以上對比,我們不難看出,盡管只有幾處稍顯不同,但所表達(dá)的情感已然不盡相同。雖說至今對于原版的選取仍尚無定論,但多方面的了解亦頗有意趣。
有人喜歡《將進(jìn)酒》的勸慰昂揚,亦有人喜歡《惜罇空》的桀驁不馴,不知諸位看官更鐘愛哪一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