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好不容易上一趟城，說是要到三女家住上半年，一料還沒有半個月就吵著叫三女婿送下鄉(xiāng)來，如今在大女婿家呢。

?如今外婆九十高齡，耳朵又背，雙眼不見，背脊躬得駝地，哎呀，這真是老就是丑，老就是慘呀，人的的確確老不得，老不得呀。

?如今外婆最愛叨唸的話是，“又不打雷，又不下雨，這天怎么變了呢？”，老人家駝著個蝸牛殼似的背，蠕動著深陷的扁嘴，在堂屋里摸摸索索，也不知說過了多少遍，唸過了多少經(jīng)，哎呀呀，要怎么解釋呢，可憐呀，她雙眼不見兩耳不聰，不是世界變了，是老人家變了呀，這叫人如何的給她解釋解釋又叫人如何的給她開道開道呢？

?這天，探親嬸嬸來看她，她正背靠著火墻坐在墨墨的火塘角落里，大女婿恰好收工進(jìn)屋就坐在火塘邊沿生火。

?嬸嬸進(jìn)屋就碰碰外婆，拉拉外婆的手就問：外婆呀，外婆！不是要去半年，怎么就回來了，城里不好嗎，三女生活不是好嗎？

?嬸嬸問話好像打雷，話了幾次，外婆終于好像弄懂了意思，就喁喁的說：好是好，只是女婿終歸是別家的人，不怎么方便，耐不得……

?大女婿聽了，只是在那里好笑，也不聲也不響。

?嬸嬸聽罷，也覺得好笑，更憐憫老人家實(shí)在大慘了，這不是守著和尚嘰禿栗嗎？好在這大女婿是上等的樸實(shí)人呀

?就大聲說，女婿如半子，不就是自己的兒子嗎……，只不過老人家未必不知或者是否聽明白了……

?又一天，外婆的小孫女來看她，陪陪外婆。

?小孫女不小，大約只有四五歲的樣子，我正好在堂屋里煮潲，她就過來說，嬸娘，嬸娘，我外婆在家也曉得煮潲，不過她總是一邊生火，一邊罵人。

?我說，啊，她還罵人？她罵誰呀？

?她罵我外公！小孫女歪頭小小的頭，認(rèn)真的說。

怎么罵呀

“你個死鬼，你個死鬼呀，你好呀，你好呀，你死得好呀，你丟下我個人受苦呀，你好，你倒好呀，快來喊我去呀，喊我去呀！”

小孫女學(xué)著外婆的樣子活靈活現(xiàn)。又說，這不是罵我外公，又是在罵誰呢？

……

2022.11.13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