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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初，老舍讓北平研究院的學生們，投票選出他的最佳作品。 大家紛紛把票給了盛名在外的《駱駝祥子》，老舍卻說：“我最喜歡《離婚》?！?/span> 《離婚》以一群中年夫妻鬧離婚的故事穿針引線，講述了婚姻內(nèi)外的人生百態(tài)。 書里的人大多渾渾噩噩，唯利是圖；講述的事也大都是家長里短，雞毛蒜皮。 那些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道盡了束縛于世俗的掙扎，妥協(xié)于現(xiàn)實的敷衍，屈服于利益的墮落。 主人公老李一心想要逃離，卻又瞻前顧后，在痛苦和糾結中躊躇半生。 如今八九十年過去，老舍筆下的生活并沒有消失，無數(shù)普通人仍困在其中。 1
民國時期的北平財政所，有一群職位體面、收入不菲的科員。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他們看似光鮮亮麗，衣食無憂，背地里卻各有各的不堪。 埋頭干活的知識分子老李，在官場中默默無聞，卻又不甘平庸。 他喜歡買書、看書，是個愛幻想的浪漫主義者，想在庸常的生活中追求一點兒詩意。 然而，他偏偏有個不識字、不知趣的鄉(xiāng)下老婆，兩人矛盾重重，日子過得無比苦悶。 科室里人緣最好的張大哥，穿著考究、氣度不凡，一舉一動都派頭十足。 他這一生最神圣的使命，就是給人做媒和反對離婚。 各個機關的科長、司長、書記員，全都找他做過媒，走到哪兒都有人巴結，求他辦事。 可他管得了各家各戶的閑事，唯獨管不了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兒子天真不學無術，花錢卻十分闊氣，把媽媽當奴隸，視爸爸為財主。 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依然變著花樣啃老，遲早要把家產(chǎn)敗光。 而單位里最招人厭的小趙，長得賊眉鼠眼，喜歡拿別人尋開心。 他還昧著良心做“拉皮條”的勾當，私下為權貴物色小老婆，以此換取財富和官運。 明面上大家都不敢得罪他，背地里卻將他視為所里的毒瘤，唾棄他的小人手段。 還有一介武夫吳太極，整天自詡正直，其實是靠走后門入的職，娶了妻子仍盤算著要納妾。 體面斯文的邱先生，娶了個大學畢業(yè)的老婆，夫妻倆自視甚高，卻多年沒生下一兒半女…… 一進財政所大院，每個人身上都像刷了層金漆，看起來光鮮亮麗。 但是揭開身份、地位的遮羞布，誰的面目都扭曲糾結，生活也一地雞毛。 書中有一場尷尬的飯局，無情戳破了所有人的面具。 在張大哥的建議下，老李把太太和一雙兒女從鄉(xiāng)下接到了北平。 同事們起哄要到家里吃飯，他怕太太給自己丟臉，改為請他們下館子。 誰知，小趙存心讓他出丑，將李太太騙到飯館，當眾戲弄了一番。 老李又氣又惱，卻不知如何解圍，只能低頭吃飯，假裝什么也沒看見； 張大哥想顯得周到，但又不愿得罪小趙，便不痛不癢地維護李太太幾句； 吳邱二人和其他同事則一邊大塊朵頤，一邊事不關己地看熱鬧。 老李懦弱，張大哥圓滑，小趙陰險，吳太極和邱先生冷漠……個個丑態(tài)畢現(xiàn)。 想起張愛玲的一句經(jīng)典名言：“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span> 是啊，生活不曾放過誰，扒開華麗的衣袍，各有各的破敗和不堪。 但可怕的是，同行的人們不愿抱團取暖，反而想盡辦法彼此刁難。 從別人的苦痛中咀嚼出香甜，用他人的不幸安慰自己，就是人性中最陰暗、也最真實的一面。  2
聽過這么一句話：“世界上有多少種人，就有多少種愛情?！?/span> 這個說法，同樣適用于婚姻。 老舍在《離婚》中，描述了形形色色的婚姻關系。 凡事精打細算的張大哥，把婚姻當成了一樁買賣。 只要年齡、長相、家道都匹配，也有互相利用的價值，就是上等的婚姻。 他和張大嫂是包辦婚姻，彼此之間沒有感情基礎。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一個在外賺錢，一個在內(nèi)操勞，齊心協(xié)力地經(jīng)營家庭。 向往風花雪月的老李，卻對類似合作伙伴的夫妻關系嗤之以鼻。 他認為，夫妻間有說有笑，琴瑟和鳴，日子才能過得舒心愜意。 可惜，李太太不懂琴棋書畫，心思全落在吃飯、穿衣的瑣事上。 她不會沏茶行禮，穿著打扮土氣，說話時也扯著嗓門，沒有半點文雅氣質。 老李試著給她讀過幾段小說，她一句都聽不明白，只顧惦記沒做完的家務活。 相對無言的痛苦和寂寞，日夜蠶食著老李的內(nèi)心。 直到有一天，他在院子里撞見了房東的兒媳馬少奶奶。 她有修養(yǎng)，從打扮到言行，都比普通婦人優(yōu)雅；她懂浪漫，跟丈夫是自由戀愛，私奔結婚。 尤其是得知她的丈夫變心，在外到處鬼混后，老李心中的“詩意”瞬間就被點燃了。 他把對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境遇可憐、安靜獨立的馬少奶奶身上。 可再浪漫的白月光，落到現(xiàn)實中也不過是一吹就滅的燭火。 馬少奶奶的丈夫帶著情人回來時，她不吵不鬧地跟情敵同桌吃飯，晚上又默許丈夫進了房。 她的妥協(xié)，一下打破了老李所有詩意般的幻想。 馬少奶奶跟自己那糊涂度日的太太，以及同事們那得過且過的夫人，沒有半點區(qū)別。 科室里的吳太極和邱先生，先后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吳太極納了個小妾，兩人合起伙來欺負吳太太。 因為衣食用度全都仰仗丈夫，吳太太寧愿被羞辱，也絕口不提離婚。 邱先生在外包養(yǎng)了情人，邱太太卻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舍不下所謂的臉面，生怕離了婚，會讓別人覺得自己駕馭不了男人。 每個人的婚姻都是一場利益交換，為了房子、票子和面子，硬生生地咽下了委屈和悲哀。 在婚姻中，探尋精神的契合也好，追求實際的好處也罷，終究免不了向現(xiàn)實妥協(xié)。 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往往是易碎品，經(jīng)不起歲月的蹉跎和利弊的算計。 正如詩人余秀華所說：
人性遠比想象中要復雜，對伴侶少一點期待，對自己多一分善待，才是最清醒的活法。  3
牛頓曾感慨：“我可以計算天體運行的軌道，卻無法計算人性的瘋狂?！?/span> 人性是最經(jīng)不起考驗的，但我們往往又最容易低估它。 即便是自認精明能干的張大哥，也在冷漠、麻木和自私的人心面前束手無策。 財政所人事動蕩時期，張大哥被革了職，兒子天真也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抓進了監(jiān)獄。 他一夜之間愁白了頭發(fā)，往日熱鬧的門庭也變得冷清。 只有心地善良的老李愿意為他出主意，想辦法，甚至倒貼錢為他托關系。 其余受過他恩惠的人，要么對他避之不及，要么琢磨著從他身上撈一筆。 小趙甚至趁火打劫，自稱有辦法救出天真，條件是張大哥給他一處房產(chǎn)，再把女兒秀真嫁給他。 名義上是“嫁”，實際是經(jīng)他調(diào)教后，送給達官顯貴取樂。 面對如此卑劣的要求，張大哥一籌莫展，老李也幫不上忙。 最終挺身而出的，竟然是一無所有的仆人丁二。 丁二年輕時被妻子拋棄，身無分文地流落街頭，是張大哥收留了他。 他常被罵作“廢物”，處處遭受冷眼，卻比誰都有良心，懂得知恩圖報。 當小趙救出天真，美滋滋地期待迎娶秀真時，丁二毫不遲疑地殺了他，保住了張家的財產(chǎn)和兒女。 這樣的反轉，來得突然卻不意外。 表面上，小趙是被丁二奪了性命；實際上，他是輸給了自己的貪念。 一旦為利益爭紅了眼、不擇手段，就離自我毀滅不遠了。 然而，小趙的死，并未讓身邊的人明白這個道理。 同事們都對他的意外離世漠不關心，只在乎他的崗位會被誰接替，自己能否從中獲利。 就連張大哥也沒從這場變故中清醒過來，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名利和地位。 那些冷落他的同事，他一個都不敢得罪，反而熱情地邀請大家上門吃飯。 他還為恢復原職而四處找門路，回到了以往熱鬧卻毫無意義的生活狀態(tài)。 至于舍身報恩的丁二，依舊是別人眼中的窩囊廢，只有老李愿意幫他避風頭。 人心不古，人性難測，能夠時刻恪守善念的人寥寥無幾。 人都是會變的，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感情、原則、尊嚴，似乎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像作家雨果筆下的一段話：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稀里糊涂地活成了欲望的載體。 被世俗染上風霜，為利益墮入黑暗，可等繁華落盡，只會留下一個失去自我的空殼，在虛無中空蕩徘徊。  4 看完一出出鬧劇后，老李無奈嘆息道： “生命只是妥協(xié)，敷衍，和理想完全相反的鬼混。” 人們仿佛是被誘捕的傻鳥，關在籠子里久了，就算打開籠子也不知道怎么飛。 比如張大哥、馬少奶奶、吳太太、邱太太等人，都選擇蒙上眼“瞎混”。 或接納無愛卻有物質保障的婚姻，或從事體面卻無意義的工作，或縱容無真心只逐利的人性。 哪怕看清生活的真相，也無心無力去戰(zhàn)斗，只能永遠困在混沌之中。 老李卻不肯向現(xiàn)實妥協(xié)，而是要在婚姻之外繼續(xù)追求人生的詩意。 他一聲不吭地辭了職，帶著丁二和妻兒回歸了鄉(xiāng)村生活和樸素的家庭。 有人慶幸他騰出職位，有人嘲笑他行事愚蠢，也有人替他感到惋惜。 然而，老李的選擇其實是最明智，也最勇敢的。 眼見婚姻無趣之后，還是選擇承擔自己的責任； 知悉人生險惡之后，仍舊對生活有熱烈的向往； 洞察人性黑暗之后，依然保留著心底的善良真誠。 陶勇醫(yī)生在《目光》中說過：
人活一世，就是不斷與自己較量的過程，要面臨無數(shù)誘惑，經(jīng)歷諸般不如意。 戰(zhàn)勝內(nèi)心的卑劣和懦弱，守住靈魂的底線，才能賦予肉體超越動物性的意義。 點個贊吧 ，與朋友們共勉。 作者：洞見·許朝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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