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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烏 最毒前美的植物 毒，并不會傷害所有生命，反之卻與某些生命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狂歡。當那些并不會因中毒而亡的傾慕者，與含毒的物種構成某種生命契機后，二者的關系同樣可以至純至美。草烏，就是這樣一種植物。在春天，地上還沒有發(fā)芽的野草，但草烏卻早早地從一片枯黃中冒出小嫩葉，經(jīng)過一場雨之后，就迅速長出綠色的葉片。草烏喜歡干燥，所以多長在耐旱地帶。按說草烏在春天應該先發(fā)出白嫩的小芽，但它們一有動靜便將小嫩葉片冒出，而且還綠得頗為耀眼。周圍還是一片枯黃，那些在去年綠過，后來便枯黃的野草和樹木，此時好像還沒有醒過來，倒是草烏率先為春天露出了笑臉。草烏的生長速度很快，幾乎在長出葉子后便向上竄出一截。別的野草冒出小嫩芽時，草烏的影子已經(jīng)遮在它們身上。草烏向上生長的速度是一種速成，直至長到三四十厘米高，便像是突然停止了似的不長了。但它們在這時卻會開始另一種肢體的瘋狂，即生長出頂部的葉片。與稈上的葉片相比，它們頂部的葉片又大又圓，看上去像伸展開的巴掌，尤其是瓣形葉片，活脫脫地像手指。春天經(jīng)常刮風，那葉片被風一吹，好像在對世間萬物招手。細看那葉片，蔥郁翠綠，似乎有汁液隨時會滴出。春光明媚的晴天，陽光從草烏的葉片上反射出光芒，似乎里面也含著一股綠意。如果是雨天，雨水打得葉片亂顫，間或還發(fā)出動聽的聲響，好像在平時沉默的草烏，在雨天終于迎來了放聲歌唱的機會。
草烏
到了夏季，草烏便從稈頂上長出花朵。起初，只是冒出一丁點紫藍色，不了解草烏的人以為它們會長出紫藍色的葉子，況且那一抹紫藍色確實很像葉片。但是那一抹紫藍色在一夜間迅速展開后，人們才看清那是花朵。過上幾天，它們才呈現(xiàn)出明顯的花朵形狀，那紫藍色的花瓣雖然酷似耳朵，但卻薄得幾近透明，亦鮮艷欲滴。人們感嘆，如果不去碰草烏的根，它還是很耐看的。但是草烏花朵的美并不僅限于此，往往在一夜之后，那花冠便像一串串鞭炮一樣向下垂掛，顯出碩實之狀。草烏因為葉子濃綠，花冠紫藍，加之又向下垂掛，所以總是引人注目，遠遠地便可辨認出它們。也有花冠略顯白色的，但那類品種不多見，所以在草地或山坡上出現(xiàn)一兩株草烏，也會被人忽略。美麗的花，總是會吸引人接近。不知草烏有毒的人，會用手去摸那花冠，或把鼻子湊近去聞。手摸摸無坊，用鼻子聞聞也無坊，即不會過敏也不會發(fā)燒，只要你不去動它的根，不把它放進嘴里咀嚼，就不會有一命嗚呼的危險。
草烏不僅枝葉和花朵好看，就連含劇毒的根在剛出土時，也頗為鮮嫩，像紅薯一樣飽滿。在秋季莖葉枯萎時，人們捉住草烏莖稈用力撥出，便會看見帶須的草烏根，它生長的地方只留下一個淺坑。大多草烏的根都呈長圓錐形，且略微彎曲，末端又尖又長，形如烏鴉的頭顱。人們之所以能輕而易舉地將草烏根拔出，是因為它們長得并不深。如果草烏根破了皮，便露出白膩的果肉，看上去很像蓮藕。此時的草烏根，沒有什么麻煩，膽大的人甚至伸出手去撫摸幾下。生長草烏的地方，亦會發(fā)生奇事。拔出草烏根的坑，在第二年又會長出草烏，想必是先一年的草烏落下了種子，經(jīng)過一冬的雪水浸泡，或大風吹刮都沒有被卷入流浪之途，可見草烏的生存能力極強。草烏的劇毒之路，從被拔出土后開始。人們把草烏根放在陽光中暴曬，使其水分蒸發(fā)，然后枯萎，一點一點發(fā)黑，呈現(xiàn)出駭人的黑色，并散發(fā)出惡臭的味道。此時的草烏，其毒性已經(jīng)揮發(fā)，人不可輕易接近。其實被人撥出的草烏很少，大多草烏就那樣兀自生長，一歲一枯榮。沒有人去碰它，它便不會毒人。到了花季，它高聳綻開的花朵，引得人們紛紛駐足觀賞。新疆阿勒泰有一位牧民，發(fā)現(xiàn)牧場后的山坡上長著一大片草烏，自他趕著牛羊進入牧場后就一直開著好看的花朵，他每天在忙碌之中扭頭看一眼那花朵，心情便很愉悅。人們慢慢地便明白一個道理，美麗與邪惡，有時候僅差一步，只要人能夠自律，就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還有，哪怕再邪惡再丑陋的東西，只要你保持好心態(tài)，也能從其身上看出它們的美。
西部的天氣變化有別于南方，譬如一場倒春寒，或一場春雨，往往會引出一場雪，讓剛剛泛綠的土地，以及才長出葉芽的樹木，被積雪覆蓋成一片白色。大多植物會因為那樣一場雪而受影響，整整一年都長勢欠佳。而草烏卻不一樣，哪怕雪下得再大，覆蓋在它們上面的積雪再厚，它們的葉子都絲毫無損，待到積雪融化后，仍然是那樣嫩綠，而且還泛著亮光。如果人吃了草烏，會先舌麻，繼而眼冒金星，頭暈嘔吐，直至最后一命嗚呼。其實人誤食草烏的時候很少，大多都是聽信誤傳，草烏用于燉肉味道會出奇的好，于是便讓本來是劇毒的草烏進了鍋燉煮，然后就進了人的嘴里。《后漢書·霍須傳》載：“譬猶療饑于附子，止渴于鴆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這就是成語“飲鴆止渴”的故事，說來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東漢時有一個少年叫霍諝，他勤奮好學，在少年時就熟讀儒家經(jīng)書，在當?shù)厥怯忻纳倌瓴抛印；粽毜木司私兴喂猓且粋€秉公執(zhí)法郡府官員，因為他得罪了一些權貴，被誣告篡改朝廷詔書，投入京都洛陽監(jiān)獄。霍諝得知舅舅下獄后，深信舅舅不會干篡改朝廷詔書的事，于是便給大將軍梁商寫了一封信：“如果宋光為私欲篡改朝廷詔書，就好比為了充饑而吃附子，為了解渴而飲鴆。那兩種東西還沒有進入腸胃，到了咽喉處便可致人斷氣，他怎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梁商認為霍諝說得頗有道理，亦賞識霍諝的才學和膽識，便上書給順帝說明情況，遂使宋光被免罪釋放。
現(xiàn)實中的草烏，因各地氣候、土壤和水分不同，其毒性便也不一樣。有些地方的草烏用于燉肉無礙，確實能夠提味。但有些地方的草烏卻萬萬不可用于燉肉，否則無異于飲毒品鴆。再則，食用放了草烏的燉肉，也會因人因地不同而導致不同的結果，有些地方的人因為自小吃草烏，便養(yǎng)成較強的抵御能力，而從未吃過草烏的外地人，一吃之下就會有麻煩。有人因此說，如果你到了偏僻之地的老鄉(xiāng)家，他們熱情地用燉肉招待你，你要謹慎食用，因為你的腸胃與他們的腸胃截然不同。如果是動物，吃下含草烏的誘餌后，會因為體內(nèi)灼痛難忍，痛叫嘶嗥著用爪子抓破身體。動物吞噬食物的速度很快，有的甚至來不及咀嚼便風卷殘云般入腹，于是便錯過從味覺判斷出草烏的臭味，等到腹內(nèi)涌起撕心裂肺般的絞痛，才知道吞下了含毒的誘餌。但它們已來不及自救（雖然狼可以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更來不及反思自己的莽撞行為，很快就會覺得有巨大的黑暗覆蓋了視野，然后這個世界便沒有了光彩，也沒有了聲音，它們抽搐著倒在了地上。有的動物會長時間遭受折磨，無論是體內(nèi)還是體外，都猶如被刀子割著一樣。它們無法忍受劇痛，便亂沖亂撞，最后因為不明方向而一頭栽下懸崖，在谷底摔成一朵血肉之花。其實動物不會直接吃草烏，它們大多都是在吃了獵人暗藏草烏的誘餌后，被來勢洶涌的毒性拽入了死亡深淵。這其實就是投毒，后面會專門說到這一情景，在此不贅。
既然草烏的毒性如此之大，人們?yōu)楹螘贿h離它們，不把伸向它們的手收回呢？原因無外乎有兩個，一是草烏乃中草藥，可用于治療風寒濕痹，關節(jié)疼痛，心腹冷痛和寒疝作痛。但是如果內(nèi)服前不炮制，入湯劑前沒有先煎一兩個小時，毒性就不會減低。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把握不好劑量，則無異于直接服毒。關于草烏，《本草綱目》只記錄了其藥效：“治頭風喉痹，癰腫疔毒，主大風頑痹”，但沒有強調其劇毒的危害性。有人猜測，李時珍在當時已經(jīng)知道草烏毒性太大，沒有親口嘗試，所以沒能留下文字。直至趙學敏寫了《本草綱目拾遺》，也只強調了它的治療方向：“追風活血，取根入藥酒。從中醫(yī)角度而言，入藥酒后貴可以減低毒性”，但《本草綱目拾遺》只差了一步，還是沒有提及草烏的毒性。人們因為草烏吃了苦頭，乃至于以命試藥，才終于找到關于服用草烏的禁忌：生品內(nèi)服宜慎；孕婦禁用；不宜與半夏、瓜蔞、瓜蔞子、瓜蔞皮、天花粉、川貝母、浙貝母、平貝母、伊貝母、湖北貝母、白蘞等同用。不過，《藥性論》對草烏的毒性做了明示：“遠志為之使。忌豉汁。”比《藥性論》說得更詳細的是《本草匯言》：“平素稟賦衰薄，或向有陰虛內(nèi)熱吐血之疾，并老人、虛人、新產(chǎn)人，切宜禁用。”老人和虛人本身就體弱，抵抗力不強，便不能服用含草烏的中藥。而新產(chǎn)人則是指產(chǎn)婦，因為含草烏的中藥的藥性散發(fā)慢，服用后要過些日子，才可對孩子哺乳。到了近代，草烏的毒性便昭然若揭，《中國藥典》記載了草烏的炮制方法：“取草烏，按大小個體分開，用水浸泡至內(nèi)無干心時取出，再加水煮至取大個切開內(nèi)無白心、口嘗微有麻舌感時取出，晾至六成干后切成薄片，然后進行干燥處理即可?！薄对颇现胁菟帯芬粫杏涊d草烏具有苦、辛、麻，劇毒的特性。草烏含烏頭堿等劇毒物質，口服純?yōu)躅^堿0.2mg會使人出現(xiàn)中毒癥狀；口服純?yōu)躅^堿3～5mg能致人死亡。 草烏根
另一個讓人誤食草烏喪命的原因，是因為人們不識草烏，以為它是野生的美味菌類，吃后便中、劇毒，誰也沒有辦法挽救。2018年，有一位大學生被網(wǎng)絡游戲誤導，遂從網(wǎng)上購買回草烏泡水喝，很快便感覺渾身不適，在掙扎的同時在手機寫下感受：“嘴麻，手腳麻，惡心等癥狀。”在之后的十七分鐘內(nèi)，他十一次撥打110和120求助，但因為草烏的毒性太大，最后命歿。昆明有一人在家請客，做了一道叫“草烏純?nèi)狻钡牟?，大家邊喝酒邊吃菜，覺得舌頭發(fā)麻，其中一人感到不適便躺在沙發(fā)上，過了一會兒便沒有了氣息。那頓飯共導致八人中毒，有兩人因中毒太深不幸喪命。事后，一位醫(yī)生道出食用草烏的危險：“因為草烏的性味是辛、苦、熱、大毒，吃了以后冬天不怕冷。許多吃過草烏的人有這樣的感覺：體溫升高，仿佛變成一個渾身散發(fā)著熱量的年輕人，就算嚴寒的冬天也不容易感冒。同時，草烏有強心、興奮心肌、促進血液循環(huán)、擴張血管、增加血流量、抗心律失常的作用，這就是吃了以后為什么會感覺到渾身暖和的原因，草烏讓你的血液循環(huán)加快了。但是，過量服用后反而會導致心律失常。”草烏雖毒，但卻有良好的治療效果，比如《和劑局方》有載：“與川烏、地龍、乳香等同用，可治寒濕淤血留滯經(jīng)絡，肢體筋脈攣痛，關節(jié)屈伸不利。”《醫(yī)宗金鑒》一書也說：“以生品與生川烏并用，配伍羊躑躅、姜黃等同用，可麻醉止痛。”
作者簡介：王族，原籍甘肅天水，1991年底入伍西藏阿里，現(xiàn)居烏魯木齊。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烏魯木齊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有散文集、長篇散文、詩集、小說集、長篇小說等。曾獲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中國作家》大紅鷹文學獎、三毛散文獎、在場散文獎、林語堂散文獎、天山文藝獎、《西部》散文獎、華語文學傳媒獎提名等。有作品譯為英、日、意、法、俄、韓等文字在海外出版。 生態(tài)文學作家名錄 （以文章發(fā)布順序） 李青松 施戰(zhàn)軍 楊曉升 高洪波 劉醒龍 理 由 劉秀娟 彭 程 陸 梅 馮秋子 楊海蒂 梁 衡 興 安 何士光 王若冰 周 葉 王國平 牛慶國 華 靜 李朝全 編輯：黎眉 監(jiān)制：樹干 律師：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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