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biāo)記 十二月初的某個晚上, 我為我的五十歲感到難過。 以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來推測 之后將發(fā)生什么。 相信某種藥物,如同從前 相信過的詩——這一次才有效。 在朋友家,接受眾人的 祝福,酒后嘔吐兩次。晃蕩到 一戶人家院落外的磚砌人行道上, 倚靠冰冷的尖木柵站立, 讓我的臉 仰對一顆小行星。 夜晚歡迎辭 流星遇冷收縮, 縈繞白色霧氣。 朝一側(cè)傾覆的夜空, 失去了天尚亮?xí)r 平衡它的一些東西, 西南角和東北角。 一群孩子,沿著鐵軌, 排著隊,模仿 列車飛馳(這本該是 病中老人夢幻所為)。 但這兒,還有溫和星光垂直的絕對; 清水潭,自潭底開始的向上的反射。 柳葉湖上(一) 坐在船舷邊我談起 詩的結(jié)構(gòu)。 水和波浪的關(guān)系:心情結(jié)構(gòu)。 湖面上有風(fēng), 船載著我們滑行。 幾個小島、迷茫憂郁、 各種水鳥的各種聲音、 遠(yuǎn)和近之間的穿梭相見, 如同鉆石的琢面, 橫豎線條的茫然抽搐—— 擴(kuò)展了我的詩——來自 左右方向的反向力。 柳葉湖上(二) 搬一把椅子到 船尾,坐坐片刻。 都來看流水啊。 我們、天空和湖面,向上向下 的吸力,鳥兒試探性地 縈回。這里如 早上的醉漢之夢 (你可以假設(shè)他珍惜悲傷)。 讓船停在湖中央, 想一想活了九十歲的 某個人的奇特命運(yùn)(講他的故事), 以及紅嘴鷗的濕潤內(nèi)心。 并不感到失望 日暮時分一切 看上去無邊際。我也裝作 忘了我自己,將目光送至最遠(yuǎn)處。 湖邊,三兩好友在 朗誦我的舊作。有人將 脫去鞋的腳放在湖水里, 引來一群細(xì)如針尖的小魚。 那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 當(dāng)初寫它時的心情 應(yīng)該不錯。但我忘了。 這么多年構(gòu)成名為 生活的東西并不多。 諸生靈 早上的生靈,在窗戶下, 還有更早的,在田野里。 陽光在喬木間穿行, 使人產(chǎn)生“靈魂的 排列方式是否 完美有序”之類的疑問。 有人在彌留之際, 保留了對光的感覺 ——大房子的小窗戶。 (單單從感受方面來說,它是 菱形的)。摸上去冷。 像反復(fù)無常那么冷。 地理上的我 地理上的我,此時在機(jī)場。 身邊穿梭的旅客形體, 我猜測當(dāng)我是他時的異地體驗 與我是我時有何不同。 以己推人總是令人迷茫: 那些與我們語言不通的人,那些 偏愛在飛來飛去中尋找異己感的人。 但沒有人有走過來拍拍你的肩膀, 要求一個擁抱的義務(wù),不是嗎? 這并不使我感到多么遺憾, 反而像坐在圖書館一角被人 視而不見一樣使我感到歡欣。 作者簡介 余怒(1966年—),中國當(dāng)代詩人,著有詩集《守夜人》《余怒詩選集》《余怒短詩選》《枝葉》《余怒吳橘詩合集》《現(xiàn)象研究》《饑餓之年》《個人史》《主與客》和長篇小說《恍惚公園》;先后獲第三屆或者詩歌獎、第二屆明天·額爾古納詩歌獎、第五屆紅巖文學(xué)獎·中國詩歌獎、2015年度十月詩歌獎、漓江出版社第一屆年選文學(xué)獎·2017中國年度詩歌特別推薦獎等獎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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