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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候，為了看一場電影，會早早地扛上板凳到村子里的前廟門廣場上占上一個位置。傻傻地等上半天，到了晚上才能看上電影。有一次，有人騙我們說今天晚上大隊(duì)里放電影。那個人說得很認(rèn)真，一點(diǎn)沒有騙人的樣子，我們于是便興奮地扛著凳子一路小跑到前廟門廣場上，一路跑一邊嘴里嚷著，看電影！看電影！結(jié)果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才知上了當(dāng)?？干系首踊丶視r，還有點(diǎn)不舍，屢屢回頭，看公社的電影船有沒有到。卻從沒有想到要去跟那個騙我們的人計較一番。那時候我們對電影的行情是十分關(guān)注的，一般情況下，都知道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有什么電影。我們甚至?xí)瞪档嘏艿焦珉娪瓣?duì)去問今晚在哪個大隊(duì)放電影。到了晚上，便邀上幾個伙伴，一起走到那個村子里看電影。看電影時，會有很多事情發(fā)生。譬如，會與那個村子里的一幫孩子打起來。打就打，等我們村子里有電影他們過來看時，我們同樣會給他們顏色看。當(dāng)然，打架也不是經(jīng)常的事，有時，說不定，他們會多拿幾張凳子早早地放在那里等我們?nèi)ァ?/span>到外村看電影時大都是站著看，人擠在一起。好像要的就是那份感覺。后來，自己村子里有了電影，也會學(xué)著到村外去看電影的樣子很自在地站著看而不要扛凳子。有時還會笑話那扛了凳子看電影的人。我們很不介意怎么看電影。只要看到就行，即使是站在銀幕的后面，一樣地看得津津有味。有時候，鄰村放電影，我們?nèi)タ磿r，會遇上一件麻煩事：那個村子和我們的村子隔著一條河。擺渡的放映前會將我們送過河，可電影結(jié)束時，他老人家已經(jīng)睡得昏天黑地，怎么大喊大叫也沒法。于是就脫掉衣服，將衣服托在手里，然后游過河去。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們可都是游水的好手。像我，六歲時，就能一個猛子扎下去幾米遠(yuǎn)。我們有一種游泳的姿式很特別，一只手舉著，身子幾乎和站在岸上一樣，直直地立在水里，另一只手劃動著，雙腳不停地踩著水，我們叫這種游游泳方式叫踩水。幾個伙伴們一喊，喂，我們踩水過去吧！那邊答道，行咧！于是便脫了衣服踩水過去。等到了對岸，上得岸來，甩甩身上的水珠，又將衣服穿上。而那些托在手中的衣服，竟然沒濺上半點(diǎn)水珠。看電影很積極的往往沒有女孩子。到外村去看電影就更不會有她們了。現(xiàn)在想來，那哪里能算是看電影？但我們知道那就是看電影。看電影往往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看，就是看的過程中遇上的那些事，甚至包括打架。那種看電影才叫有味道。我們自然是無法到電影院去看電影的了。小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像一個城上人一樣美美地坐在電影院里看一場電影。那種感覺就好像做了一回皇帝?？珊髞淼搅顺巧?，能經(jīng)常到電影院看電影了，卻突然發(fā)現(xiàn)，看電影已經(jīng)不是一種很有味的事了。有時候偌大一個電影院卻只有寥寥的幾個人在看電影，放映員還放得那么認(rèn)真，既覺得無趣，又有點(diǎn)心疼。當(dāng)然，放映員在哪里，我們一直沒有看到，不知道他躲在哪個角落。一場電影下來，也沒有換片，他也不出來喊話。一切按電影票上的時間進(jìn)行，到點(diǎn)兒了，開始放映，結(jié)束了，一個個啪啪啪地從沙發(fā)椅上站起來，離場。真的寂寞而無趣得很。現(xiàn)在與以往還有一些不同，現(xiàn)在的電影院里要推出一部什么大片，廣告早就做得鋪天蓋地，大紅大紫。尤其是片花，做得非常精致，很有誘惑力。但我們卻一點(diǎn)也不會心動，因?yàn)檫@樣的電影，票價肯定很高。而到電影院隔壁的音像商店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竟然就能發(fā)現(xiàn)那部大片的光盤早就有了，于是掏上幾個錢，買一盤光碟回家，放到電腦里看，照樣看得津津有味。雖然知道那肯定是一個盜版的光盤。說來有點(diǎn)為電影感到失落，怎么也想不通現(xiàn)在的人為什么就不喜歡好好地看一場電影了。露天電影就更沒有人看了。記得以前，哪怕是寒冬臘月，只要有電影可看，就不會怕什么寒冷。就更不必說下點(diǎn)毛毛雨什么的了。那一天，村上放電影，不料中途竟然下起了雨。先是小雨。在放映機(jī)打出的光柱中雨腳能看得清清楚楚；后來，雨漸漸地大了，光柱中的雨腳變得密密麻麻，放映員打了傘在放電影。嘴里一邊嚷著要村民同志們回家，明天繼續(xù)在蒲塘大隊(duì)放電影?？蓻]有一個人想離開，大家似乎聽不到放映員在講些什么。一個勁兒地專注地看著電影上的那個看了少說也有幾十遍的《渡江偵察記》什么的。直到大隊(duì)黨書記在話筒里大吼大叫了，大家才悻悻然的撤了，嘴里還一個勁地埋怨書記今天怎么變得這么不講道理，平常還好好的一個人。這種時候，走在最后的一定是我們。這時候，我們都圍住放電影的桌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放映員們將帶子倒好，裝進(jìn)箱子里。而放映員哩，一邊嘴里叼著煙，一邊認(rèn)真細(xì)致地收拾東西，那樣子，別提有多神氣而又多風(fēng)光。那時候，我們覺得，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就是電影放映員。關(guān)于露天電影的事，其實(shí)不只是我們那地方有。但我們那地方的露天電影后來被一些人寫進(jìn)了小說，寫得饒有興味。這一來，似乎我就沒有必要再多講關(guān)于電影的事了。我有兩個朋友，在他們的小說里都寫到了看露天電影的事。一是劉仁前，他在《香河》里寫一個男青年做了另一個男青年的替身站在放電影的桌子旁邊，一個來相親的女青年在暗處觀察，最后，相中了。后來，恰恰是替身與女青年結(jié)婚了。那女的就認(rèn)那個替身，怎么說都不轉(zhuǎn)彎。于是成就了好姻緣。這種故事，洋溢著溫馨與幽默的效果，很讓人舒心。另一個朋友是畢飛宇，他作品的鄉(xiāng)村電影似乎特別多，寫得既充滿張力，又充滿了想象力。像《玉秀》里那場露天電影，就充滿了暴力與血腥。做大隊(duì)支書的王連方，因?yàn)橥跫仪f到處有他的洞房與新娘，因而他下臺后，他的兩個未成年的女兒就遭殃了，在看電影的時候被人暗算了。玉秀，還有孩子一樣的小妹妹玉葉，被人拖到草垛旁有組織有預(yù)謀地輪奸了。讀起來，讓人心疼得不已。還是這個畢飛宇，在小說《懷念妹妹小青》里的那場鄉(xiāng)村電影不但暴力，而且充滿了恐怖，充滿了絕望的悲情。因?yàn)?，就在公社電影放映?duì)來王家莊的那個晚上，高家莊的人來報復(fù)了，而年幼的妹妹，因?yàn)槭中膸缀跞前?，滑得厲害，從哥哥手里脫手了，因而慘遭踩踏。這樣的鄉(xiāng)村電影，用小說中的話說，“是那樣的恐怖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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