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渡:1967年生于浙江省浦江縣。1989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文系。大學期間開始寫詩,長期從事編輯工作。1996年以后兼事詩歌批評。著有詩集《雪景中的柏拉圖》《草之家》《連心鎖》《鳥語林》,詩論集《守望與傾聽》《靈魂的未來》,詩歌批評專著《壯烈風景——駱一禾論、駱一禾海子比較論》。部分詩歌譯為法文,結(jié)集為《風或蘆葦之歌》。其他編著作品有《太陽日記》《北大詩選》(與臧棣合編)《戈麥詩全編》《駱一禾的詩》《戈麥的詩》《先鋒詩歌檔案》《訪問中國詩歌》等。 頒獎辭 西渡是喧囂時代一位專注詩歌事業(yè)的批評家。他的批評實踐立足于詩歌本體的敏銳感知,融合中國古典抒情傳統(tǒng)和西方現(xiàn)代詩學視域,努力回到歷史與文化語境考察詩歌的生成奧秘,是當前詩壇難得的“行家的批評”。西渡堅持用理想守望理想,通過傾聽實現(xiàn)傾聽,他的詩歌解讀機智冷靜,充滿洞見。他從主體理性出發(fā)追問詩歌的理由,積極探討語言藝術(shù)的療治與拯救如何指向存在之愛,豐富人的詩意棲居可能,但又對詩歌介入個體世俗空間的方式保持高度警惕。西渡的批評工作闡釋了批評本身應(yīng)當承擔的道義和責任,體現(xiàn)出忠實于內(nèi)心的正義與良知。 受獎辭 批評是詩歌之父 獲得首屆“東蕩子詩歌獎·評論獎”,對我完全是意外,然而,也是極大的光榮。當我得知自己和耿占春先生一起獲得這一榮譽時,更讓我感到壓力和惶恐。耿占春先生在當代詩歌批評領(lǐng)域所作的貢獻有目共睹,這一專業(yè)的貢獻是我這樣一個業(yè)余的作者所不敢望其項背的。從大學畢業(yè)起,我就一直從事著一份特別繁重、黏人的職業(yè),寫詩只是我的業(yè)余愛好,詩歌批評更是業(yè)余的業(yè)余。作為一個業(yè)余作者,獲得這樣一份旨在表彰在詩歌創(chuàng)作和批評領(lǐng)域做出專業(yè)貢獻的獎勵,尤其讓我感到其沉甸甸的份量。感謝“東蕩子詩歌獎”的設(shè)立者,感謝各位評委,感謝詩歌。尤其要感謝已故詩人東蕩子,我們今天在此相聚,正是以他之名。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東蕩子在詩歌領(lǐng)域幾十年始終如一的工作,建立了一個充滿人性尊嚴和詩意魅力的詩歌世界。他的離去使得當代詩歌的一個重要面相失去了繼續(xù)恢弘光大的可能,其中的損失是每個熱愛詩歌的讀者都能感到的。如今,詩人自身已經(jīng)成為詩歌的一部分,成為人類理解世界的力量的一部分。正是借助這一力量,人類才得以熬過所有那些黑暗、艱難的日子。在這個物質(zhì)的力量不斷膨脹,而人越來越變得渺小的時代,我們尤其感到需要這樣一種“不斷消除黑暗”的力量。 在這個國家的各個地方,愛好詩歌的人們設(shè)立了各種各樣的詩歌獎來表彰和激勵那些為詩歌做出了貢獻的詩人,但對于詩歌批評的表彰和獎勵,人們的表現(xiàn)卻有些吝嗇?!皷|蕩子詩歌獎”的設(shè)立者在這一獎項中專設(shè)評論獎來激勵從事詩歌批評的人們,表現(xiàn)了其與眾不同的卓識。而在首屆評獎中,評委會破例將評論獎同時授予兩位批評工作者——比獲獎詩人還多出一位——表明了評委們對詩歌批評的關(guān)注和推動詩歌批評工作的決心?;趯Α皷|蕩子詩歌獎”的設(shè)立者和評委會鼓勵詩歌批評工作的初衷的贊賞,接下來,我想對詩歌批評的性質(zhì)、詩歌寫作和詩歌批評的關(guān)系作一番粗略的探討,以此表達我對詩歌獎的設(shè)立者和諸位評委的感謝之忱。 1980年代以來,詩歌界就流行一個批評比創(chuàng)作落后多少多少年的說法。這個“多少”依說話者的心態(tài)和對自身詩壇地位的滿意程度而定,但是認為批評落后于創(chuàng)作卻似乎是很多當代詩人的共識。這顯然是以一種功利的態(tài)度來衡量批評工作,潛意識里把批評看成了詩歌寫作的附庸。尤其那種以自身是否得到承認或承認的程度來判斷批評落后與否的意識,不僅是對批評的不尊重,也是對詩歌本身的不敬——它在取消批評的獨立性的同時,也損害了詩歌的獨立性。正如詩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批評也有自己的問題要了斷。批評家的問題和詩人的問題在多數(shù)情況下并不完全重疊。某些詩人指望通過別人的批評確立自身地位的想法是幼稚的,也是缺少自信的表現(xiàn)。如果你不是鄧恩,沒有哪個艾略特能把你變成鄧恩;如果你不是荷爾德林,也沒有哪個海德格爾能把你變成荷爾德林。在確立詩人的文學史地位、肯定詩人的成就,引導讀者對詩歌的理解上,批評當然會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批評的目的卻不在于此,或者說,其主要目的不在于此。我認為,批評和詩歌創(chuàng)作一樣,也是一種想象詩歌的方式,最終它們都是一種想象世界的方式。是的,批評和創(chuàng)作同樣是一種想象。在批評家的工作中,想象的能力也和在詩人的工作中一樣不可或缺,只是批評家和詩人所用的材料不太一樣。詩人利用自身和他人的經(jīng)驗以自由的想象來重建世界的秩序,批評家則主要以詩歌文本,當然也還有自身的經(jīng)驗為材料以自由的想象來重建文本的秩序——但歸根結(jié)底,批評家重建的還是世界的秩序,一個非物質(zhì)的、屬于心靈的世界秩序。我甚至認為,批評家的想象和詩人的想象一樣也有其隨機和即興的性質(zhì)。批評家的工作也需要靈感,帶有人類想象所特有的那種不可重復、充滿魅力又令人迷惑的特征。就是說,批評家的工作和詩人的工作一樣,主要不是依靠嚴峻的邏輯力量的推動,而是依靠熱情的想象的激發(fā)。一個合格的、有出息的批評者所面對和處理的不會是某個詩人或某個詩人集團,他也不會將自己局限于當代的文本,他所面對的是駱一禾所說的屬于人類共享的、包攬古今中外的“詩歌共時體”。也就是說,批評家的工作是獨立于詩人的,對任何一個具體的詩人,甚至任何一個具體的時代,他并不必然要承擔什么責任和義務(wù)。他的責任和義務(wù)只對詩歌。正如詩人只對自己的尊嚴和驕傲負責,批評家也只對自己的尊嚴和驕傲負責——詩人和批評家的成果同屬于“最高虛構(gòu)”。詩人的工作成效取決于他的想象的質(zhì)量和它們在語言層面實現(xiàn)的程度,以及他對于世界的愛情,批評家的工作成效同樣取決于這些因素。對于世界的愛情,毫無疑問,既是詩的永不枯竭的源泉,也是批評力量的永不枯竭的源泉。為了這份愛情,詩人才寫詩,批評家才從事批評。有所不同的是,詩的魅力來源于詩人的直覺思維(想象)以及語言的視覺、聽覺、意義的綜合效果,批評家則在上述諸因素之外還需要從邏輯上說服他的讀者。但在詩歌批評工作中,邏輯并沒有把他的工作變得容易,相反,它使他的工作變得更加艱難。批評家要把想象的成果以一種邏輯的語言呈現(xiàn)出來,其中甘苦凡是做過一點批評工作的人都會深有體會。 批評的工作是一種想象的工作。因此,最有資格和條件從事批評工作的正是詩人。但是,一直以來占據(jù)著人們頭腦的、把批評視為第二位的工作的偏見,使得不少詩人對批評抱著鄙薄的態(tài)度。更有一種似是而非的認識,認為批評工作會損害詩人的創(chuàng)造力。正是這種意識和態(tài)度,造成了優(yōu)秀的批評家比之詩人如此稀少的事實。而事情本不應(yīng)該如此。如果說當代詩歌批評落后于當代詩歌是一個事實,那么其責任恰恰在詩人自身,而不是批評界。其實,對詩歌來說,不存在什么寫作者和批評者的二分圈子,只有一個寫作和批評共生的詩歌共同體。目前批評相對于詩歌寫作不盡如人意的事實無疑損害了我們的詩歌。正如我們已經(jīng)認識到的,詩是在寫作和批評的雙向互動中成長的,它既不能缺少詩人的母愛,也不可匱乏批評家的父愛。從根本上說,批評也是一種推動詩歌寫作的創(chuàng)造性力量。因此,我特別希望有更多的詩人改變對批評的這種鄙薄態(tài)度,投入到批評工作中來。這對于詩人和批評家共同的詩歌事業(yè)將有百利而無一害。我相信詩人對于詩的熱情本來是會激勵他們投入到批評工作中來的,讓他們對批評工作裹足不前的,只是那種對批評的世俗偏見。我想,現(xiàn)在是掃除這些偏見的時候了。 西渡 P.S.:本文由東蕩子詩歌研究與傳播整理編寫,轉(zhuǎn)載請注明出處 在這里我們擁抱共同的名字 穿越整個時代的浮光掠影 在日落的時分 給你一個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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