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 制(知青生活碎片) 活在等級社會里,得知道誰大誰小。生產(chǎn)隊雖然是最底層,“官員”隊伍也不龐大,但是,了然了,對上號了,也得費些時日。 生產(chǎn)隊也有“編制”,雖然沒有哪級財政撥款。特殊的年代,專司春種秋收的生產(chǎn)隊,“編制”里也氤氳著濃郁的政治味兒: 1. 一把手叫“政治隊長”,就是正隊長,姓李。李隊長,身形高大,略微有點兒駝背。他是個好人,是個聰明人,是個可以大有作為的人,是個值得單寫一篇的人。 2.二把手叫“業(yè)務隊長”,就是副隊長,姓張。據(jù)說,“業(yè)務隊長”種地不是高手,許是出身好而成了“二把手”。在隊里,他的聲望不高。我們打死過一條偷食花生種子的狗,狗肉是在他家烀的。 3.副業(yè)隊長,姓張,與副隊長是嫡親或是堂兄弟。那年月,有一些“綱”,副業(yè)連“目”也排不上,副業(yè)隊長等于虛設(shè)。都說他有頭腦,早年為隊里賺過一些錢。如今,他沒有施展才干的舞臺了。四五十歲的人了,但言談舉止間還很有些懷才不遇的感慨。我在知青點的一年多,只見過他一次有聲有色地行使職權(quán)—當“杠頭”(抬棺送葬的指揮者)。 4.大車隊長,姓張。有人說他脾氣不大好,我與他接觸少,不大了解。全隊一掛馬車,兩、三掛牛車,統(tǒng)歸他管。 5.會計,姓張,是長年不用出工下地的賬房。不知道生產(chǎn)隊有多少賬目可理。日常沒有經(jīng)營活動,未必能有月、季報表。 6.出納,是一個姓楊的“半拉子”兼任。因其個子矮且面老,外號“小老頭”。他有個不到一尺見方的小木盒,里面裝一些條子,沒有幾個錢,鎖在他家的木柜里。幾年后,“小老頭”升任副隊長,這個小木盒,傳襲到知青點一個小女生掌管,發(fā)生過失竊。幾年后此案告破影響小女生好幾年沒能回城。 7.貧(下中農(nóng))協(xié)(會)組長,姓張,是位老得不能上工的老貧農(nóng)。這位老者,因為年老,沒有作為,掛個虛名。他的女兒,是大隊婦女主任,有些文化,人也還漂亮,潑辣又不失文靜,和知青點來往較多。她有未婚夫,在大慶。知青點里的男女,因此而常與她開玩笑。這對異地戀,不知后來怎樣了。 8.民兵排長,是業(yè)務隊長的兒子,當然姓張。先天營養(yǎng)不良,生得瘦小干枯。那年說“要準備打仗”,知青名列武裝基民兵干了。可是,誰也沒見著“武裝”,都徒著手。排長也沒有搶,白長一雙打槍的眼。他一只眼有“玻璃花子”,人說適合瞄準打槍。排長是婚配的適齡青年,管用的那只眼常在女人堆掃描,人之常情。真點兒艷遇,也在情理之中。 9.婦女隊長,姓于,是很健壯很雄壯的女人,專門領(lǐng)著婦女的干活兒的。上、下工時,身后是一群七高八矮的農(nóng)婦村姑,知青點的五個女生也混跡其中。那是人多力量大,敞開生的年月,婦女隊長不用不拉人上環(huán)、結(jié)扎,因此沒有惡名。婦女隊長比我們年長幾歲,當年是姑娘還是媳婦?這個,不難考證,沒有必要。 10.生產(chǎn)組長,“王老五”充任。組長,手下不具體管人,只是干活時當個“打頭”的,干活兒得是把好手。即便有活兒比他好的,鋤地、割地、拔豆子等一應農(nóng)活都不許超過他,也許怕有些毛楞人干活圖塊跑粗。 上面的羅列,就是生產(chǎn)隊“編制”內(nèi)的所有干部。都是些“代干”,不會再有遺漏的“代干”了。 從這些人的姓氏中,似能看出宗族勢力在農(nóng)村組織中的地位與影響。這是毋庸諱言的。風平浪靜時,各過各的日子,看不出什么,甚至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還能有點兒糾葛。倘有大的風吹草動,“親兄弟”、“父子兵”們必能大顯神通。我待的日子不長,不曾有過親見,是想當然的。 我給出的排序,難免有差池。這倒無關(guān)緊要。我從未見過他們出席過什么盛大慶典,也沒有需要他們剪彩的。屯中土搭的臺子也沒有,最高的地方是隊里的糞堆,沒有主席臺可坐,也就不存在出場先后的次序之爭。人死了,家人草草埋掉了事,死人活人都不知悼詞為何物,沒誰去計較規(guī)格、提法、評價、用語…… 人們都高看聚光燈下光彩奪目的“脊梁”,這個沒有錯?!凹沽骸边@稱謂,得是某個層級冊封或是認定的的。我羅列的人,還有眾多我沒提到的人,都不完美,有的甚至瑕疵多多,當然不配做“脊梁”。但是,在我心里,不拘大小老少,他們都是基石—永遠的基石。 (網(wǎng)絡圖片,致謝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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