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 | 隨園詩話：卷八（11-20）

泮溪別館 2022-05-19 發(fā)布于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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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枚

卷八

士大夫宦成之后，讀破萬卷，往往幼時所習之“四書”、“五經(jīng)”，都不省記。癸未召試時，吳竹嶼、程魚門、嚴冬友諸公畢集隨園。余偶言及“四書”有韻者，如《孟子》“師行而糧食”一段廣五人背至“方命虐民”之下，都不省記。冬友自撰一句足之，彼此疑其不類，急翻書看，乃“飲食若流”四字也。一座大笑。外甥王家駿有句云：“因留僧話通吟偈，為課兒功熟舊書?！鄙嗉丫?。如：“乍見波微白，方知月驟明?！薄耙痪幦绾糜?，宜近不宜疏?！薄耙乱騺y疊痕?？U，書為頻翻卷不齊?！薄八拊扑颇荒苷谠?，細雨如煙不損花。”“停足恰逢曾識寺，入門先問舊交僧?！薄扒绷鳉w遠港，微刪密葉顯新花?！薄胺砜嘁鳠o好句，描詩容易做詩難。”皆有放翁風味。

卷八

錢文端公，庚午典江西試。寫榜吏陳巨儒，須鬢如雪，求公贈手跡為榮；自陳年七十，手寫文武試三十二榜。公贈詩云：“桂籍憑伊腕力傳，白頭從事地行仙。自言作吏中書省，曾侍朱衣四十年。”十月，復寫武榜，解首則其孫騰蛟也。名初唱，掀髯一笑，筆墮于地。中丞阿公喜極，遣牙校馳箋，索藩司彭公家屏贈詩。彭方有劇務，幕中客擬數(shù)首，不稱公意。遣吏飛馬請蔣苕生來。蔣方與友飲酒肆；戀不肯行。吏敦促至再，扶鞭上馬，比至，則促召之使已四輩矣。彭公遽起，告以中丞索詩之使，立馬檐下。蔣笑曰：“某不知公有此急也?！卞P立題一絕云：“榜頭題處笑開眉，六十年來鬢若絲。官燭兩行人第一，夜闌回憶抱孫時。”彭公得詩狂喜，復酌苕生，送輕紗四端。苕生太夫人鐘氏，名令嘉，晚號甘荼老人；生心余，四歲，即斷竹絲作波磔，教之識字。嘗登太行山云：“絕磴馬蕭蕭，群峰氣勢驕。蒼云橫上黨，寒色滿中條。極目河如帶，攔車云未消。龍門劃諸水，禹力萬年昭?！币矣蠚q，心余奉母出都，畫《歸舟安穩(wěn)圖》，一時名公卿，題滿卷中。尹文端公謂余曰：“此卷中無佳作，惟太夫人自題七章，陸健男太史四首，足傳也?！毕闯?。

卷八

尹文端公和余“飛”字韻云：“鳥入青云倦亦飛?！币髦猎偃?，唏噓不已，想見當局者求退之難。古漁有句云；“未游五岳心雖切，便到重霄劫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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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文端公督兩江時，愛才如命。宛平王發(fā)桂以主簿派管行宮，有句云：“愧我衙官無一事，宮門持帚掃閑花?！惫姸笙玻闯w貳尹。秀才解中發(fā)有句云：“多讀詩書命亦佳?！惫谀成壬弦娭?，即聘作西席。

卷八

或問：“李師中將出兵，在韓魏公席上賦詩云：'歸來不愿封侯印，只向君王覓愛卿?！恢煤蔚洹！庇喟矗骸端问贰ね蹙皞鳌罚骸熬笆颂?，歸晉，高祖厚遇之，問其所欲。對：'受恩已厚，無所欲?！虇栔?。乃曰：'臣為小卒，常負胡床，從隊長過官妓侯小師家彈唱，心頗慕之。今得小師為妻，足矣?！咦娲笮Γ匆再n之，封楚國夫人?！币蓭熤屑粗复耸隆：蟛特霰?，指帝座劉妃求賞，其事在后?；蛟疲骸皭矍湔?，即魏公席上之妓名?！?/span>

卷八

梅診為文穆公第六子，弱冠時，從張蕓墅游隨園，云：“隨園耳久熟，游歷自今初。買得小山隱，名仍太傅余。主人能愛客，高士幸攜余。幽徑入蘿薜，知應世味疏?！庇衷唬骸鞍斗蛛p沼水，壁滿一朝詩。”嗚呼!式庵學醇行端，年未五十竟亡，詩多散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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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時《詠史》云：“若道高皇勝項羽，試將呂后比虞姬?！焙笠娨娑纪踔胸┳裉褂芯湓疲骸佰蛳潞伪馗?，虞兮呂公較若何?”兩意相同。王又有句云：“亞父不用乃壽終，淮陰枉死未央宮?！币庖嘈?。

卷八

馬驌宛斯作《繹史》，敘三代事，極博雅；而詩筆甚清?！冻厣稀吩疲骸胺N魚有術(shù)尋漁父，斷酒無心學醉翁?！睗O洋題其像云：“今日黃山山下路，只余書帶草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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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古漁云：“今人不知詩中甘苦，而強作解事者。正如富貴之家，堂上喧鬧，而墻外行人，抵死不知。何也?未入門故也?！彼稳恕对灾瘛吩娫疲骸皯蹓Ω甙俪?，不容門外俗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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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游九華山；青陽沈正侯字倫玉，少年韶秀，延候于五溪，已三日矣。見贈云：“大抵高人能下士，于今童子得瞻師?！庇志湓疲骸帮L狂欲折依墻竹，菊萎猶開臥地花?！庇?，陳明經(jīng)名芳者，相待于陵陽鎮(zhèn)。呈詩云：“岸曲橋橫草樹萋，書堂佛寺水東西。溪亭日映欄干外，九十九峰影盡低?！眱扇司悴皇驴婆e，以吟詠自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