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了,若不是因為堵車繞道經(jīng)過,“賊村”早已消失在腦海中。 少年時坐中巴車往返縣城求學,每當售票員提醒“到梅村了”,一車人下意識捂緊口袋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賊村”其實本名梅村,得名于梅花,村頭的老梅花樹據(jù)說有百十來年的歷史。 寒冬臘月,潔白如雪,幽香沁人。村民家家戶戶也都種著梅花,殊為一景。 可是景不能當飯吃,梅村在十里八鄉(xiāng)聞名,卻是因為窮和偷,以至于傳著傳著,成了“賊村”。 本村姑娘小伙搞對象,人家一聽說家在這兒,立馬就變了臉。 賊村的賊個個藝高人膽大,偷出了名氣,偷成了傳奇。 一聽說四外八莊有大集,全村老小立刻找到自己的“組織”,分頭出動,或步行,或套車,或開三輪,浩浩蕩蕩向外進發(fā)。 由中年婦女組成的一支隊伍配合最為巧妙,有人裝作買東西,與攤主講價攀談,分散其注意力,有的趁機拿走貨品,還有人專門負責轉(zhuǎn)移。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甚至臨走時還與攤主談笑風生。什么三十六計,瞞天過海,金蟬脫殼,暗度陳倉……在賊村人面前都成了雕蟲小技。 東西偷到手以后要“變現(xiàn)”。一集過后,“賊村”就成了“百貨村”,家家戶戶開商店。衣服、鞋子、食品、日用等,以遠低于市場價銷售。 附近自然村的村民圖便宜來買貨,賣不掉的則直接扔掉,不成雙的鞋更是堆積如山。 天長日久,竟成了一條成熟的產(chǎn)業(yè)鏈,上集偷東西叫“上貨”。登峰造極時甚至有“指定服”,想要什么款式大小材質(zhì)的東西,提前說好,上的貨包君滿意。 不僅如此,“指定服務”后來甚至優(yōu)化升級。農(nóng)村大集的“貨”層次不夠,直接進縣城去商場偷各種高檔商品。 又能進城逛,又能賺到錢,村里人樂此不疲。可一時間縣城商場攤主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這條產(chǎn)業(yè)鏈甚至還有“副鏈”。要是商城攤主想在脫手前追回貨品,苦于那個年代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抓到現(xiàn)行,就得通過中間人贖回。 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要低聲下氣花錢求人,真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恨死個人! 我家在“賊村”還有個親戚,論輩分還得叫大伯。他因小兒麻痹一條腿有殘疾,只能靠三輪車出行,但絲毫不影響技術(shù)。 記得小時候他向我們一群小孩炫耀:“老子這集上回來八個大水缸!” 我們當然不信——他斜著眼往屋后努嘴,吐出一串煙圈。我們一窩蜂沖向屋后,三輪車里真真八個大水缸。更神奇的是,里面居然裝滿了魚,黑漆漆地游著。 他到底是如何偷到的,現(xiàn)在仍是個謎。 見我一臉沉思,姐姐笑著推我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都是老黃歷了。人家梅村現(xiàn)在可不是'賊村’。” “也是,小偷小摸注定長不了。但那地方不好種地,不偷靠什么脫貧呢?” “靠梅花呀!梅村現(xiàn)在可是遠近聞名的網(wǎng)紅村,鄉(xiāng)村游農(nóng)家樂,辦得風生水起。尤其老梅花樹王開花時,連市區(qū)甚至外地的游客都來打卡?!?/span> 原來如此!我心下一動——梅村終于摘下了窮帽子賊帽子,那些斑駁的混亂的陰暗的歲月早已遠去——是該翻篇了,早該翻篇了。 “大伯現(xiàn)在怎么樣?” “他專門培育梅花樹苗。村里有下沉的90后扶貧干部,負責在網(wǎng)上和外地商戶對接,不愁銷路。他老人家的破房子也翻新了,還安了太陽能?!?/span> “太好了!賊村竟然……不對!是梅村!”我笑道。姐姐也笑了。 下次回鄉(xiāng)一定去梅村打卡,也看望一下大伯。一定!我對自己說。 佛系公眾號 關(guān)不關(guān)注無所謂 點不點贊都可以 隨緣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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