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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庫 子部 類書類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xué)匯編.字學(xué)典 卷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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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xué)匯編字學(xué)典

 第七十八卷目錄

 法帖部總論
  《宋高宗翰墨志》〈論禊帖〉
  《東坡文集》〈辨法帖〉
  《山谷題跋》〈論蘭亭為真行之祖〉
  《海岳名言》〈論石刻〉
  《黃伯思東觀馀論》〈論張長史書〉
  《姜夔續(xù)書譜》〈論蘭亭〉
  《桑世昌蘭亭博議》〈論定武蘭亭〉
  《明宋濂潛溪集》〈論蘭亭〉
  《王氏法書苑》〈論定武蘭亭〉
 法帖部藝文一
  《答湘東王上王羲之》書   梁簡文帝
  《上東宮古跡啟》        元帝
  《謝東宮示古跡啟》      庾肩吾
  《題右軍樂毅論》      陳僧智永
  《樂毅記》         唐褚遂良
  《蘭亭記》          何延之
  《集古錄序》        宋歐陽修
  《跋蘭亭修禊序》        前人
  《跋樂毅論》          前人
  《跋王獻(xiàn)之法帖》        前人
  《跋晉賢法帖》         前人
  《跋智永書千字文》       前人
  《張君寶墨堂記》        蘇軾
  《題逸少帖》          前人
  《題遺教經(jīng)》          前人
  《題筆陣圖》          前人
  《題晉人帖》          前人
  《題蕭子云帖》         前人
  《書王奧所藏太宗御書后》    前人
  《跋錢君倚書遺教經(jīng)》      前人
  《跋王荊公書陶隱居墓中文》 黃庭堅(jiān)
  《跋秦氏所置法帖》       前人
  《題樂毅論后》         前人
  《法帖通解序》         秦觀
  《仲尼書》           前人
  《史籀李斯書》         前人
  《懷素帖》           前人
  《廣川書跋序》         董逌
  《石鼓文辨》          前人
  《蔡邕石經(jīng)》          前人
  《石經(jīng)尚書》          前人
  《石經(jīng)論語》          前人
  《鐘繇賀表》          前人
  《書瘞鶴銘后》         前人
  《薛稷雜碑》          前人
  《李衛(wèi)公書》          前人
  《褚河南圣教序》        前人
  《遂良帖》           前人
  《辯法師碑》          前人
  《碧落碑》           前人
  《顏魯公祭侄文》        前人
  《新驛記》           前人
  《李太白》槁          前人
  《為張潛夫書官法帖》      前人
  《為方子正書官帖》       前人
  《晝錦堂記》          前人

字學(xué)典第七十八卷

法帖部總論

《宋高宗·翰墨志》《論禊帖》

余自魏晉以來至六朝,筆法無不臨摹,或蕭散,或枯瘦,或遒勁而不回,或秀異而特立,眾體備于筆下,意簡猶存于取舍,至若禊帖則測之益深,擬之益嚴(yán),姿態(tài)橫生,莫造其原,詳觀點(diǎn)畫以至成誦,不少去懷也,法書中唐人硬黃自可喜,若其馀紙?jiān)悴痪?,乃托名取售,然右軍在時(shí)已苦小兒輩亂真,況流傳歷代之久,贗本雜出固不一幅,鑒定者不具眼目,所以去真益遠(yuǎn),惟識(shí)者久于其道當(dāng)能辨也。
世有絳帖、潭帖、臨江帖此三書絳本,已少惟潭帖為勝者,以錢希白所臨本也,希白于字畫得佳處,故于二王帖尤邃,若臨江則失真遠(yuǎn)矣,又淳化帖、大觀帖當(dāng)時(shí)以晉唐善本,及江南所收帖擇善者刻之,悉出上圣規(guī)摹,故風(fēng)骨異象皆存,在識(shí)者鑒裁而學(xué)者悟其趣爾。唐何延年謂右軍永和中與太原孫承公四十有一人,修祓禊擇毫制序,用蠶繭紙,鼠須筆,遒媚勁健,絕代更無,凡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具別體,就中之字有二十許,變轉(zhuǎn)悉異,遂無同者,如有神助,及醒后他日更書數(shù)百千本,終不及此。余謂神助及醒后更書百千本無如者,恐此言過矣,右軍他書,豈減禊帖?但此帖字?jǐn)?shù)比他書最多,若千丈文錦卷舒展玩,無不滿人意,軫在心目,不可忘,非若其他尺牘,數(shù)行數(shù)十字,如寸錦片玉玩之易盡也。
本朝自建隆以后,平定僭偽,其間法書名跡,皆歸秘府,先帝時(shí)又加采訪,賞以官聯(lián)金帛,至遣使詢訪頗盡,探討命蔡京梁師成黃冕輩,編類真贗紙書縑素備成,卷帙皆用皂鸞鵲木錦,褾褫白玉珊瑚為軸,秘在內(nèi)府,后有內(nèi)府印標(biāo),題品次皆宸翰也,舍此褾軸悉非珍藏,其次儲(chǔ)于外秘,余自渡江無復(fù)鐘王真跡,間有一二以重賞得之,褾軸字法亦顯然可驗(yàn)。

《東坡文集》《辨法帖》

辨書之難,正如聽響切脈,知其美惡則可,自謂必能正名之者,皆過也。今官本十卷法帖中,真?zhèn)蜗嚯s至多。逸少部中有出宿餞行一帖,乃張說文。又有不具釋智永白者,亦在逸少部中,此最疏謬。余嘗于秘閣觀墨跡,皆唐人硬黃上臨本,惟鵝群一帖,似是獻(xiàn)之真筆。后又于李瑋都尉家,見謝尚、王衍等數(shù)人書,超然絕俗。考其印記,王涯家本。其他但得唐人臨本,皆可蓄。

《山谷題跋》《論蘭亭為真行之祖》

王右軍蘭亭草號(hào)為最得意書,宋齊間不聞稱道,永師出此書,諸儒皆推為真行之祖,所以唐太宗必欲得之,其后公私相盜至于發(fā)冢,今遂亡之書家,得定武本,蓋髣髴古人筆意耳,褚庭誨所臨極肥,而洛陽張景元斸地得缺石極瘦,定武本則肥不剩肉,瘦不露骨,猶可想其風(fēng)流三石刻,皆有佳處,不必寶己有而非彼也。

《海岳名言》《論石刻》

石刻不可學(xué),但自書使人刻之非己書也,故必須真跡觀之,乃得趣,如顏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會(huì)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廬山題名題訖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無做作之差,乃知顏出于褚也,又真跡皆無蠶頭燕尾之筆,與郭知運(yùn)爭坐位,帖有篆籀氣顏杰思也,柳與歐為丑怪惡札,祖其弟公綽,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說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張為筋骨,不知不怒,張自有筋骨焉。

《黃伯思·東觀馀論》《論張長史書》

始觀張旭所書千字文,至母圖隸散等字怪逸過甚,好事者以長史喜狂書,故效其跡,及反覆徐觀,至雁門云亭,愚蒙瞻仰等字與后題月日,則雄隱軒舉槎,蘗絲縷千狀萬變,雖左馳右騖而不離,繩矩之內(nèi)猶縱風(fēng)鳶者,翔戾于空隨風(fēng)上下,而綸常在手擊劍者,交光飛刃,欻忽若神而器不離身,駐目視之,若龍鸞飛騰,然后知其真長史書而不虛得名矣。世人觀之者不知其所以好者,在此但視其怪奇從而效之,失其指矣,昔之圣人縱心而不踰規(guī)矩,妄行而蹈乎,大方亦猶是也,嘗觀莊周書,其自謂謬悠荒唐而無端涯,然觀其論度數(shù)形名之際,大儒宗工有所不及,其道之所以無為而無不為矣,于戲觀旭書尚其怪而不知入規(guī)矩,讀莊子知其放曠而不知其入律,皆非二子之鐘期也。

《姜夔續(xù)書譜》《論蘭亭》

世所有蘭亭何啻數(shù)百本,而定武為最佳,然定武本有數(shù)樣,今取諸本參之,其位置長短大小無不一同,而肥瘦剛?cè)峁ぷ疽钪?,如人之面無有同者,以此知定武雖石刻,又未必得真跡之風(fēng)神矣。

《桑世昌·蘭亭博議》《論定武蘭亭》

世見石刻無慮數(shù)十百本,而共推定武本以為冠,諸家辯別真贗,其說不一,或以薛紹彭刊石易舊本歸其家,镵去湍流帶右天五字,今世所存本此五字不全者,薛氏舊物也。又仰字如針眼,殊字蟹爪,列字如丁形,凡有此者皆望風(fēng)以為真,而未嘗有確,然辨其帖之所以善,所以不善者,夫世之所以貴,定武本者以其鐫刻精好,不失右軍筆意而已,非以其能為針眼,為蟹爪為丁形也,使真能得其筆意,雖無此三者不害為善本,況此三者皆可以人力為,而其筆意非真能者未易辨,今不求其本而區(qū)區(qū)焉,注目于其末,此相馬而唯記其驪黃牝牡,豈不為九方皋所笑乎?山谷論此帖以為無一字一筆不可人意摹寫,或失肥瘦,亦自成妍要皆存之,以心會(huì)其好處,此真能觀書者也。

《明·宋濂·潛溪集》《論蘭亭》

世之論定武蘭亭,其說頗不同,有謂唐太宗詔歐陽詢拓本刻石,禁中至?xí)x時(shí)契丹輦至北棄而歸,宋慶歷中韓忠獻(xiàn)公婿李氏者,獲之,至宋景文公帥定武始從李氏之子購藏庫中,相傳得于孟永清者,蓋非也,熙寧中薛師正出守,甚珍惜之,別刻以惠求者,師正之子紹彭,又勒于他石,潛易元刻以歸長安,是定武有三刻矣,有謂太宗既葬繭紙?zhí)m亭,而刻石亦見,殉昭陵既發(fā)耕氓,負(fù)石為搗帛用定武,一士人見四周龍鳳文隱起,知為禁中本,以百金市之,以歸謂之古定本,王君貺知長安移文索入公庫,又謂之古長安本,既而公庫火石焚馮,當(dāng)世再入石,是定武則有二刻矣,傳聞異辭是二說者已不能歸于一致,況欲索于肥瘦完損之間邪?

《王氏法書苑》《論定武蘭亭》

蘭亭帖世以定武本為冠,自薛珦作帥,別刻石,易去干元,石鐫損,天流帶右四字以惑人,然元本亦有法可辨,鐫損四字,一也;管弦之盛字上不損處,若八字小龜形,二也;是日也,觀宇宙兩行之間,界行最肥,直界伸腳十字,下出橫開外,三也;管弦之盛,盛字之刀,鋸利如鉤,四也;痛字改筆處,不模糊,五也;興感之由,由字類申列敘之列,其堅(jiān)如鐵釘。此其大略,然定武又自有肥瘦二本,而鐫損者乃瘦本為真,定武無疑何以知之?今復(fù)州本以真定武本,重摹亦鐫損四字,其字極瘦,王順伯何延之爭辨如聚訟,然瘦本風(fēng)韻竟勝,豈能逃識(shí)者之鑒其瘦本之石?宣和間就薛珦家宣取入禁中,龕于睿思殿東壁,建炎南渡,宋澤遣人護(hù)送此石至維揚(yáng),寇犯維揚(yáng)不知所在,或云金人以氈裘裹之車載而去。

法帖部藝文一

《答湘東王上王羲之書》梁·簡文帝

試筆成文臨池染墨,疏密俱巧,真草皆得,似望城扉,如瞻星石,不營云飛之散,何待曲辱之丹?方當(dāng)奉彼筐中置之帳里,乍楷桐鉤時(shí)懸攲案。

《上東宮古跡啟》元帝

師宜八分之巧,元常三體之妙,史籀李斯之篆,梁鴻曹喜之書,莫不總萃桂宮盈滿甲,館竊以鸞驚之勢,既聞之于索靖,鷹跱之巧,又顯之于蔡邕,是以游霧重云,傳敬禮之法鳥頡魚頏,表?xiàng)钊x,頗好六文,多慚三體,尚方大篆,既其牢落柱下,方書何曾彷佛空慕,河間之聚書,竟微東平之獻(xiàn),表齊攸尺牘,顧已缺,然北??`終成難擬。

《謝東宮示古跡啟》庾肩吾

竊以仙巖遺傳,入握成塵,孔壁藏文,隨開已蠹,石書有暗廚,畫猶飛,豈有跡經(jīng)?四代年踰十紀(jì),芝英云氣之巧,未殞松鉛鵲反鸞驚之勢,不侵蒲竹,必使酒肆人來池流,色變將損北海之牘,還代西河之簡。

《題右軍樂毅論》陳僧智永

樂毅論者正書第一,梁世模出天下珍之,自蕭阮之流,莫不臨學(xué),陳天嘉中人得以獻(xiàn)文帝,帝賜始興王,王作牧境中,即以見示吾,昔聞其妙,今睹其真,閱玩良久,匪朝伊夕始興,薨后仍屬廢帝,廢帝既歿,又屬馀杭公主,公主以帝王所重,恒加寶愛,陳世諸王皆求不得,及天下一統(tǒng)四海,同文處處,追尋累載,方得此書留意,運(yùn)工特盡神妙,其間書誤兩字,不欲點(diǎn)除,遂雌黃治定,然后用筆陶隱居,云大雅吟樂,毅論太師箴等,筆力鮮媚,紙墨精新,斯言得之矣,釋智永記。

《樂毅記》唐·褚遂良

貞觀十三年四月九日,奉敕內(nèi)出樂毅論,是王右軍真跡,令將仕郎直弘文館馮承素模寫,賜司空趙國公長孫無忌,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梁國公房元齡,特進(jìn)尚書左仆射申國公高士廉,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特進(jìn)鄭國公魏徵,侍中護(hù)軍安德郡開國公楊師道等六人,于是在外,乃有六本,并筆勢精妙,備盡楷,則褚遂良記。

《蘭亭記》何延之

蘭亭者晉右將軍會(huì)稽內(nèi)史瑯琊,王羲之字逸少,所書之詩序也,右軍蟬聯(lián)美胄,蕭散名賢,雅好山水,尤善草隸。以晉穆帝永和九年暮春三月三日,宦游山陰與太原孫統(tǒng)承、公孫綽、興公廣漢王彬之道生陳郡謝安、安石高平郗曇重熙、太原王蘊(yùn)叔仁、釋支遁道林、并逸少子凝徽操之等四十有一人,修祓禊之禮,揮毫制序,興樂而書,用蠶繭紙,鼠須筆遒媚勁健,絕代更無,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搆別體,就中之字最多乃有二十許,個(gè)變轉(zhuǎn)悉異,遂無同者,其時(shí)乃有神助,及醒后他日更書數(shù)十百本,無如祓禊所書之者,右軍亦自珍愛寶重,此書留付子孫,傳掌至七代孫智永,永即右軍第五子徽之之后,安西成王咨議彥祖之孫廬陵王,胄昱之子,陳郡謝少卿之外孫也,與兄孝賓俱舍家入道,俗號(hào)永禪師,禪師克嗣良裘,精勤此藝,常居永欣寺閣上臨書,所退筆頭置之于大竹簏,簏受一石馀,而五簏皆滿,凡三十年于閤上,臨得真草千文,好者八百馀本,浙東諸寺各施一本,今有存者,猶直錢數(shù)萬,孝賓改名惠欣,兄弟初落發(fā)時(shí),在會(huì)稽嘉祥寺,寺即右軍之舊宅也,后以每年拜墓,便近因移此寺自右軍之墳,及右軍叔薈已下塋域,并置山陰縣西南三十一里蘭渚山下,梁武帝以欣永二人皆能崇于釋教,故號(hào)所住之寺為永欣焉,事見會(huì)稽志,其臨書之閤至今,尚在,禪師年近百歲,乃終其遺書并付弟子辯才,辯才俗姓袁氏,梁司空昂之元孫,辯才博學(xué)工文,琴棋書畫皆得其妙,每臨禪師之書逼真亂本,辯才嘗于所寢方丈梁上鑿,其暗檻以貯蘭亭,保惜貴重甚于禪師。至貞觀中太宗以聽政之暇,銳志玩書臨寫右軍真草書帖,購募備盡,唯未得蘭亭,尋討此書,知在辯才之所,乃降敕追師入內(nèi),道場供養(yǎng),恩賚優(yōu)洽,數(shù)日后因言次乃問及蘭亭,方便善誘,無所不至,辯才確稱往日侍奉先師,實(shí)嘗獲見,自禪師歿后,薦經(jīng)喪亂,墜失不知所在,既而不獲,遂放歸越中,后更推究不離辯才之處,又敕追辯才入內(nèi)重問,蘭亭如此者三度竟靳,固不出,上謂侍臣曰:右軍之書,朕所偏寶,就中逸少之跡,莫如蘭亭,求見此書營于寤寐,此僧耆年又無所用,若謂得一智略之士,以設(shè)謀計(jì)取之。尚書右仆射房元齡奏曰:臣聞監(jiān)察御史蕭翼者,梁元帝之曾孫,今貫魏州莘縣,負(fù)才藝多權(quán)謀,可充此使,必當(dāng)見獲。太宗遂詔見翼,翼奏曰:若作公使義無得理,臣請私行詣,彼須得二王雜帖三數(shù)通。太宗依給翼,遂改冠微服至湘潭,隨商人船下,至于越州又衣黃衫,極寬長,潦倒得山東書生之體,日暮入寺,巡廊以觀,其壁畫過辯才院,止于門前,辯才遙見翼,乃問曰:何處檀越?翼乃就前禮拜云:弟子是北人,將少許蠶種來賣歷寺,縱觀幸遇禪師。寒溫既畢,語議便合,因延入房內(nèi),即共圍棋撫琴,投壺握槊,談?wù)f文史,意甚相得,乃曰:白頭如新傾,蓋若舊,今后無形跡也。便留夜宿,設(shè)堈面藥酒茶果等江東云堈面,猶河北稱甕頭,謂初熟酒也,酣樂之后,請各賦詩,辯才探得來字韻,其詩曰:初醞一堈開新知,萬里來披云同落。莫步月共徘徊,夜久孤琴思風(fēng)長。旅雁哀非君有秘術(shù),誰照不然灰蕭翼。探得招字韻,詩曰:邂逅款良宵,殷勤荷勝招,彌天俄若舊初地,豈成遙酒蟻傾還?泛心猿躁似調(diào),誰憐失群翼長苦。葉風(fēng)飄妍蚩略同,彼此諷味恨相知之晚,通宵盡歡,明日乃去,辯才云:檀越閒即更來此。翼乃載酒赴之興,后作詩如此者數(shù)四,詩酒為務(wù),其俗混然遂經(jīng)旬朔,翼示師,梁元帝自畫職貢圖,師嗟賞不已,因談?wù)摵材?,翼曰:弟子先門皆傳二王楷書,法弟子又幼來耽玩,今亦有數(shù)帖自隨。辯才欣然曰:明日來可把此看。翼依期而往,出其書以示辯才,辯才熟詳之,曰:是即是矣,然未佳善,貧道有一真跡頗亦殊常。翼曰:何帖?辯才曰:蘭亭。翼佯笑曰:數(shù)經(jīng)亂離,真跡豈在?必是響拓偽作耳。辯才曰:禪師在日保惜,臨亡之時(shí)親付于吾,付受有緒,那得參差,可明日來看。及翼到師自于屋梁上檻,內(nèi)出之,翼見訖,故駁瑕指颣,曰:果是響拓書也。紛競不定,自示翼之后,更不復(fù)安于梁檻上,并蕭翼二王諸帖并借留置于幾案之間,辯才時(shí)年八十馀,每日于窗下臨學(xué)數(shù)遍,其老而篤好也,如此自是翼往還既數(shù)童弟等,無復(fù)猜疑,后辯才出,赴靈汜橋南嚴(yán)遷家,齋翼遂私來房前,謂弟子曰:翼遺卻帛子在。床上童子即為開門,翼遂于案上取蘭亭及御府二王書帖,便赴永安,驛告驛長凌愬曰:我是御史奉敕來此,有墨敕可報(bào)汝都督齊善行。善行即竇建德之妹婿,在偽夏之時(shí)為右仆射,以用吾曾門廬江節(jié)公,及隋黃門侍郎裴矩之策,舉國歸降我唐,由此不失貴仕,遙授上柱國,金印紱綬,封真定縣公,于是善行聞之馳來拜謁蕭翼,因宣示敕旨,具告所由,善行走使人召辯才,辯才仍在嚴(yán)遷家,未還寺,遽見追呼,不知所以,又遣散直云:侍御須見。及師來見御史,乃是房中蕭生也,蕭翼報(bào)云奉敕遣來取蘭亭,蘭亭今得矣,故喚師來取別,辯才聞?wù)Z,身便絕倒,良久始蘇,翼便馳驛而發(fā)至都,奏御太宗大悅,以元齡舉得其人,賞錦綵千段,擢拜翼為員外郎,加入五品,賜銀瓶一、金鏤瓶一、瑪瑙碗一、并實(shí)以珠內(nèi)廄良馬兩疋、兼寶裝鞍轡莊宅各一,區(qū)太宗初怒老僧之秘,吝俄以其年耄不忍加刑,數(shù)日后仍賜物三千段,谷三千石,便敕越州支給辯才,不敢將入己用,乃造三層寶塔,塔甚精麗,至今猶存。老僧因驚悸患重,不能強(qiáng)飯,唯歠粥,歲馀乃卒,帝命供奉,拓書人趙模、韓道政、馮承素、諸葛貞四人各拓?cái)?shù)本,以賜皇太子諸王近臣,貞觀二十三年,圣躬不豫,幸玉華宮含風(fēng)殿,謂高宗曰:吾欲從汝求一物,汝誠孝也,豈能違吾心耶?汝意如何?高宗哽咽流涕引耳,而聽受制命,太宗曰:吾所欲得蘭亭,可與我將去,及弓劍不遺同軌畢。至隨仙駕入元宮矣,今趙模等所拓在者一本,尚直錢數(shù)萬也,人間本亦稀少代之,珍寶難可再見。吾嘗為左千牛時(shí),隨牒適越航巨海,登會(huì)稽探禹穴,訪奇書名僧處士,猶倍諸郡,固知虞預(yù)之著,會(huì)稽典錄人物不絕信,而有徵其辯才弟子元素,俗姓楊氏,華陰人也,漢太尉之后,六代祖佺期為桓元所害,子孫避難,潛竄江東后,遂編貫山陰即吾之外氏近屬,今殿中侍御史玚之族,長安二年,素師已年九十二,視聽不衰,猶居永欣寺,永禪師之故房,親向吾說聊,以退食之暇,略疏其始末,庶將來君子知吾心之所存,付永〈彭年〉、明〈察微〉、溫〈抱直〉、超〈令叔〉等兄弟,其有好事同志須知者,亦無隱焉,于時(shí)歲在甲寅,季春之月上巳之日,感前代之修禊而撰此記,主上每暇隙,留神術(shù)藝跡,逾華圣,偏重蘭亭,仆開元十年四月二十七日,任均州刺史,蒙恩許拜掃至都,承訪所得委曲,緣病不獲詣,闕遣男,昭成皇太后挽郎吏部常選騎都尉,永寫本進(jìn)其日,奉日曜門,宣敕內(nèi)出絹三十疋賜永,于是負(fù)恩荷澤,手舞足蹈,捧戴周旋,光駭閭里,仆局天聞命,伏枕懷欣,殊私忽臨沉,痾頓減輒題卷末以示后代。

《集古錄序》宋·歐陽修

物長聚于所好,而當(dāng)?shù)糜谟辛χ畯櫽辛Χ缓?,好之而無力,雖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蠻裔山海殺人之獸,然其齒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昆崙流沙萬里之外,經(jīng)十馀譯,乃至乎中國,珠出南海,常生深淵,采者腰縆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則下飽蛟魚金礦于山鑿,深而穴遠(yuǎn),篝火糇糧而后進(jìn),其崖崩窟塞,則遂葬于其中者率常數(shù)十百人,其遠(yuǎn)且難而又多死禍,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璣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則無不至也,湯盤孔鼎岐陽之鼓岱,山鄒嶧會(huì)稽之刻石,與夫漢魏以來,圣君賢士桓碑彝器銘詩序,記下至古文籀篆分隸,諸家之字書皆三代以來,至寶怪奇?zhèn)惞っ羁上仓?,其去人不遠(yuǎn),其取之無禍,然而風(fēng)霜兵火湮沒磨滅,散棄于山崖墟莽之間,未嘗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顓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貪者,皆無欲于其間,故得一其所好于斯好之而已,篤則力雖未足,猶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來,下更秦漢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澤,窮崖絕谷,荒林破冢,神仙鬼物,詭怪所傳莫不皆有以為集古錄,以謂傳寫失真,故因其石本軸而藏之,有卷帙次第而無時(shí)世之先后,蓋其取多而未已,故隨其所得而錄之,又以謂聚多而終必散,乃撮其大要,別為錄目,因并載,夫可與史傳正其闕謬者,以傳后學(xué),庶益于多聞,或譏予曰:物多則其勢難聚,久而無不散,何必區(qū)區(qū)于是哉?予對曰: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廬陵歐陽修序。

《跋蘭亭修禊序》前人

右蘭亭修禊序,世所傳本尤多,而皆不同,蓋唐數(shù)家所臨也,其轉(zhuǎn)相傳模失真彌遠(yuǎn),然時(shí)時(shí)猶有可喜處,豈其筆法或得其一二耶?想其真跡,宜如何也哉?世言真本葬在昭陵,唐末之亂昭陵為溫韜所發(fā),其所藏書畫皆剔取,其裝軸金玉而棄之,于是魏晉以來,諸賢墨跡遂復(fù)流落于人間,太宗皇帝時(shí)購募所得集,以為十卷俾模傳之?dāng)?shù),以分賜近臣,今公卿家所有法帖是也,然獨(dú)蘭亭真本亡矣,故不得列于法帖以傳今,予所得皆人家舊所藏者,雖筆畫不同聊并列之,以見其各有所得,至于真?zhèn)蝺?yōu)劣覽者,當(dāng)自擇焉,其前一本流俗所傳不記其所得,其二得于殿中丞王廣淵,其三得于故相王沂公家,又有別本在定州民家二家,各自有石,較其本纖毫不異,故不復(fù)錄,其四得于三司蔡給事君謨世所傳本,不出乎此,其或尚有所未傳更俟博采。

《跋樂毅論》前人

右晉樂毅論石在故高紳學(xué)士家,紳死家人初不知惜,好事者往往就閱,或模傳其本,其家遂秘藏之,漸為難得,后其子弟以其石質(zhì)錢于富人,而富人家失火,遂焚其石,今無復(fù)有本矣,益為可惜也,后有〈集本有此二字〉甚妙二字,吾亡友圣俞書也,論與文選所載時(shí)時(shí)不同,考其文理,此本為是惜其不完也。

《跋王獻(xiàn)之法帖》前人

右王獻(xiàn)之法帖,余嘗喜覽,魏晉以來,筆墨遺跡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謂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敘暌離通訊,問施于家人朋友之間,不過數(shù)行而已,蓋其初非用意,而逸筆馀興淋漓揮灑,或妍或丑百態(tài)橫生,披卷發(fā)函爛然在目,使人驟見驚絕,徐而視之,其意態(tài)〈集本無此二字〉愈無窮盡,故使后世得之以為奇玩,而想見其人也,至于高文大冊,何嘗用此?而今人不然至,或棄百事弊精疲力,以學(xué)書為事業(yè),用此終老而窮年者,是真可笑也,治平甲辰秋社日書。

《跋晉賢法帖》前人

右晉賢法帖,太宗皇帝萬機(jī)之馀留精翰墨,嘗詔天下購募鐘王真跡,集為法帖十卷,??桃再n群臣,往時(shí)故相劉公沆在長沙,以官法帖鏤板,遂布于人間,后有尚書郎潘師旦者,又擇其尤妙者,別為卷第,與劉氏本并行,至余集錄古文不敢輒,以官本參入私集,遂于師旦所傳,又取其尤者,散入錄中俾,夫啟帙披卷者,時(shí)一得之把玩,欣然所以忘倦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書。

《跋智永書千字文》前人

右千字文,今流俗多傳此本,為浮屠智永書,考其字畫時(shí),時(shí)有筆法不類者,雜于其間,疑其石有亡缺,后人妄補(bǔ)足之,雖識(shí)者覽之,可以自擇,然終汨其真,遂去其二百六十五字,其文既無所取,而世復(fù)多有所佳者字爾,故輒去其偽者,不以文不足為嫌也,蔡君謨今世知書者,猶云未能盡去也,嘉祐八年十月十八日書。

《張君寶墨堂記》蘇軾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飲食,華衣服,好聲色而已。有人焉,自以為高而笑之,彈琴奕棋,蓄古書法圖畫,客至,出而誇觀之,自以為至矣。則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見于后世者,以有言語文章也,是惡足好。而豪杰之士,又相與笑之。以為士當(dāng)以功名聞?dòng)谑?,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見于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為也。而其所謂功名者,自知效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呂、稷、契之所營,劉、項(xiàng)、湯、武之所爭,極矣。而或者猶不免乎笑,曰:是區(qū)區(qū)者曾何足言,而許由辭之以為難,孔丘知之以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豈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雖小物,有捐軀忘親而馳之者。故有好書而不得其法,則拊心嘔血幾死而僅存,至于剖冢斲棺而求之。是豈有聲色臭味足以移人。方其樂之也,雖其口不能自言,而況他人乎。人特以己之不好,笑人之好,則過矣。毗陵人張君希元,家世好書,所蓄古今人遺跡至多,盡刻諸石,筑室而藏之,屬予為記。予蜀人也。蜀人諺曰:學(xué)書者紙費(fèi),學(xué)醫(yī)者人費(fèi)。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試之學(xué),而驟出之于政,其費(fèi)人豈特醫(yī)者之比乎。今張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稱其才,優(yōu)游終歲,無所役其心志,則以書自娛。然以予觀之,君豈久閑者,蓄極而通,必將大發(fā)之于政。君知政之費(fèi)人也甚于醫(yī),則愿以予之所言者為鑒。

《題逸少帖》前人

逸少為王述所困,自誓去官,超然于事物之外。嘗自言:吾當(dāng)卒以樂死。然欲一游岷嶺,勤勤如此,而至死不果。乃知山水游放之樂,自是人生難必之事,況于市朝眷戀之徒,而出山林獨(dú)往之言,固已疏矣。

《題遺教經(jīng)》前人

仆嘗見歐陽文忠公。云:《遺教經(jīng)》非逸少筆。以其言觀之,信若不妄。然自逸少在時(shí),小兒亂真,自不解辨,況數(shù)百年后傳刻之師,而又必其真?zhèn)危y矣。顧筆畫精穩(wěn),自可為師法。

《題筆陣圖》前人

筆墨之跡,托于有形,有形則有弊。茍不至于無,而自樂于一時(shí),聊寓其心,忘憂晚歲,則猶賢于博奕也。雖然,不假外物而有守于內(nèi)者,圣賢之高致也。惟顏?zhàn)拥弥?br>

《題晉人帖》前人

唐太宗購晉人書,自二王以下,僅千軸。《蘭亭》以玉匣葬昭陵,世無復(fù)見。其馀皆在秘府。至武后時(shí),為張易之兄弟所竊,后遂流落人間,在王涯、趙延賞家。涯敗,為軍人所劫,剝?nèi)ソ鹩褫S,而棄其書。余嘗于李都尉瑋處,見晉人數(shù)帖,皆有小印涯字,意其為王氏物也。有謝尚、謝鯤、王衍等帖,皆奇。而夷甫獨(dú)超然如群鶴聳趐,欲飛而未起也。

《題蕭子云帖》前人

蕭子云嘗答敕云:臣昔不能賞拔,隨時(shí)所貴,規(guī)模子敬,多歷年所。年二十六,著《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學(xué)隸法,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事而已。十許年,乃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法,洞徹字體,始變子敬,全范元常。逮邇以來,自覺功進(jìn)。文見《齊史》本傳。今閣下法帖十卷中,有衛(wèi)夫人與一僧書,班班取子云此文,其偽妄無疑也。

《書王奧所藏太宗御書后》前人

日行于天委,照萬物之上,光氣所及,或流為慶云,結(jié)為丹砂,初豈有意哉?太宗皇帝以武功定禍亂,以文德致太平,天縱之能溢于筆墨,摛藻尺素之上,弄翰團(tuán)扇之中,散流人間者,幾何矣?而三槐王氏得之為多,子孫世守之,遂為希代之寶,文正之孫、懿敏之子奧出以示臣,軾敬拜手稽首書其后。

《跋錢君倚書遺教經(jīng)》前人

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態(tài)不可掩也。言有辨訥,而君子小人之氣不可欺也。書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亂也。錢公雖不學(xué)書,然觀其書,知其為挺然忠信禮義人也。軾在杭州,與其子世雄為僚,因得觀其所書《遺教經(jīng)》刻石,峭峙有不回之勢??鬃釉唬喝收咂溲砸沧?。今君倚之書,亦然。

《跋王荊公書陶隱居墓中文》黃庭堅(jiān)

熙寧中金陵丹陽之間,有盜發(fā)冢得,隱起磚于冢中識(shí)者,買得之讀其書,蓋山中宰相陶隱居墓也,其文尤高妙,王荊公常誦之,因書于金陵,天慶觀齋房壁間黃冠,遂以入石,予常欲摹刻于僰道,有李祥者聞之,欣然礱石來請,斯文既高妙而王荊公書法奇古,似晉宋間人筆墨,此固多聞廣見者之所欲得也,李君字圣祺,僰道人喜炎黃岐?之書,嗜好酸咸與世殊絕,常從軍得守國子四門,助教歸而杜門家有山水奇觀,教諸子讀書,而宴居自從其所好,不喜俗人,一再見輒罵絕之,此孟子所謂有所不為者也。

《跋秦氏所置法帖》前人

巴蜀自古多奇士,學(xué)問文章德慧權(quán)略落落可稱道者,兩漢以來蓋多而獨(dú)不聞解書,至于諸葛孔明拔用全蜀之士,略無遺材,亦不聞以善書名世者,此時(shí)方右武人不得雍容,筆硯亦無足怪,唐承晉宋之俗,君臣相與論書,以為能事,比前世為甚盛,亦不聞蜀人有善書者,何哉?東坡居士出于眉山,震輝中州蔚為翰墨之冠,于是兩川稍稍能書,然其風(fēng)流不被于巴東,黔安又斗,絕入蠻裔中,頗有以武功顯者,天下一統(tǒng),蓋百馀年而文士終不競,黔人秦子明魁梧,喜攻伐,其自許不肯出趙國,珍下不可謂黔中無奇士也,子明常以里中兒不能書為病,其將兵于長沙也,買石摹刻長沙僧寶月古法帖十卷,謀舟載入黔中,壁之黔江之紹圣院,將以驚動(dòng)里中子弟耳目,他日有以書顯者,蓋自我發(fā)之,予觀子明欲變里中之俗,其意甚美,書字蓋其小小者耳,他日當(dāng)買國子監(jiān)書,使子弟之學(xué)務(wù)實(shí)求是,置大經(jīng)論使桑門道人皆知經(jīng)傳,則風(fēng)俗以道術(shù)為根源,其波瀾枝葉乃有所依而建立。古之能書者多矣,磨滅不可勝紀(jì),其傳者必有大過于人者耳,子明名世章,今為左藏庫副使,東南第八將紹圣院者,子明以軍功得請于朝,為陣亡戰(zhàn)士追福所作佛祠也,刻石者潭人,湯正臣父子皆善摹刻,得于手而應(yīng)于心,近古人用筆意云。

《題樂毅論后》前人

余嘗戲?yàn)槿嗽u書,云小字莫作癡凍蠅,樂毅論勝遺教經(jīng),大字無過,瘞鶴銘隨人作計(jì),終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然適作小楷,亦不能擺脫規(guī)矩,客曰:子何舍子之凍蠅?而謂人之凍蠅,予無以應(yīng)之,固知書雖棋鞠等,技非得不傳之妙,未易工也。

《法帖通解序》秦觀

法帖者太宗皇帝時(shí)遣使購摹前代法書,集為十卷,摹刻于板,藏之禁中,大臣初登二府,詔以一本賜之,其后不復(fù)賜,世號(hào)官帖,故丞相劉公沆守長沙,日以賜帖摹刻二本,一置郡帑,一藏于家,自此法帖盛行于世。士大夫好事者,又往往自為別本矣,今可見者潭絳二郡劉丞相家、潘尚書師旦家、劉御史次莊家、宗將世章家,凡六本雖有精粗,然大抵皆官帖之苗裔也,頃為正字,時(shí)見諸帖墨跡有藏于秘府者,字皆華潤有肉,神氣動(dòng)人,非如刻木之枯槁也,蓋雖官帖亦其糟粕耳,又當(dāng)時(shí)奉詔集帖之人,茍于書成不復(fù),更加研考頗有偽跡濫廁,其間至于標(biāo)題,次序乖錯(cuò)逾甚,士大夫以字畫小技,莫有論次之者,投荒索居無以解,日輒以其灼,然可考者疏記之,疑者闕之,名曰:法帖通解。云

《仲尼書》前人

魯司寇仲尼書者,吳季子墓銘也,銘在季子墓上,其字皆徑尺馀,唐張從紳記云舊本,堙滅開元中,元宗命殷仲容摹拓其書,以傳至大歷中,蕭定又刻于石,此小字者,蓋后人依效為之者也,歐陽文忠公謂:孔子平生未嘗過吳。以史記世家考之,其歷聘諸侯,南不逾楚,推其歲月蹤跡,未嘗過吳,不得親銘,季子之墓又其字特大,非古簡牘所容,然則季子墓銘其真者,猶疑非仲尼書,又況依仿為之者歟?

《史籀李斯書》前人

史籀者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時(shí)有異同,宣王之時(shí)天下之書同文,及其衰也,諸侯各自為政,而字畫之形亦異殊矣,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罷不合秦文者,而斯作倉頡篇,車府令趙高作爰?xì)v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學(xué)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是為小篆,是時(shí)天下多事篆字難成,長安下士人程邈得罪系寧陽,十年從獄中增減大篆,去其繁復(fù),奏之始皇,以為善出,邈為御史名其書曰隸書,凡奏事令隸人書之,故又謂之佐書自爾,秦書有大篆小篆刻符包隸書等凡八體焉,倉頡爰?xì)v博學(xué)三篇,至漢時(shí)閭里之師并為倉頡篇,而籀文至建武時(shí),已六篇矣,今稱史籀之跡者,惟岐陽石鼓文,李斯之書惟泰山詔為真跡,二世詔嶧山之碑,近日傳者出于徐常侍夏英公家,自唐封演已疑非真,杜甫直謂野火焚棗木傳刻爾,不知此謂史籀,李斯二帖者何從得之也?今漢碑在者皆隸字,而程邈此帖乃是小楷,觀其氣象,豈敢遂信以為秦人書?

《懷素帖》前人

懷素唐僧字藏真此帖,稱王右軍云,吾真書可比鐘繇,而草故不減張芝,仆以為真不如鐘,草不如張,又嘗見其一帖,云漢時(shí)張芝草書為世所重,非老僧莫入其體,則懷素自謂抗張芝而過右軍矣,昔柏元自謂右軍之流論者,以比孔琳之齊,高帝謂張融曰:卿書殊有骨力,但恨無二王法。答曰:非恨臣無二王法,亦恨二王無臣法。前世善書者,蓋嘗與右軍抗衡矣,而每不為公論所許,懷素此言其果然歟,歐陽文忠公嘗謂法帖者,乃魏晉時(shí)人施于家人朋友,其逸筆馀興初非用意,自然可喜,后人乃棄,百事而以學(xué)書為事,如一未至,至于終老窮年,疲弊精神而不以為苦,是真可嘆也,懷素之徒是已,文忠此論可謂名言,然天下之事畢竟亦何所有,孰為可學(xué)?孰為不可學(xué)者?自古以藝自名家至于文章學(xué)術(shù),大功大名世所謂不朽者其人方從事于其間也,曷嘗不棄百事而為之至于終老窮年,疲弊精神而不以為苦也,由后世觀之,其異于懷素之學(xué),草書也,幾何耶?

《廣川書跋序》董逌

弅家自上世以來,廣畜異書多有前人真跡,先君生而穎悟,刻苦務(wù)學(xué),博極群書,討究詳閱,必探本原,三代而上,鐘磬鼎彝既多有之,其款識(shí)在秘府,若好事之家必宛轉(zhuǎn)求訪得之,而后已前代石刻在遠(yuǎn)方,若深山窮谷河心水濱者,亦托人傳模墨本知識(shí)之家,與先君相遇必悉示所藏,祈別真贗,訂證源流,若書畫題跋,若事干治道必反覆詳盡,冀助教化,其本禮法可為世范者,必加顯異以垂???,或涉同異事出疑似者,必旁證他書使昭然易見,探古人用意之精巧,偽不能惑察良工之所能臨摹,不能亂爰,自南渡鄉(xiāng)關(guān)隔絕,先世所藏莫知在亡,或已散逸,過江隨行所攜敗于兵火,今所存得于煨燼之馀年,來為裒集在者,得書跋釐為十卷,畫跋六卷,繕寫藏諸家廟別錄,以示子孫,俾知先君博物洽聞,古今鮮儷無墜,家訓(xùn)庶或師范,其萬一焉爾。
《石鼓文辯》前人
世傳岐山周篆,昔謂獵碣以形制考之鼓也,三代之制,文德書于彝鼎,武事刻于鉦鼓,征伐之勛于兵鉞,其制度可考,后世不知先王之典禮猶有存者,鑿山刻石自是昭一時(shí)功績,唐世諸儒以石鼓為無所據(jù),至謂田獵之碣,蓋未知古自有制也。歐陽永叔疑此書不見于古,唐乃得于韓愈韋應(yīng)物以其文為雅頌,亦恨不得在六經(jīng),推大著說使學(xué)者肄業(yè),及之其驚潛動(dòng)蟄金繩鐵索,特以其書畫傳爾,顧未暇掎摭,其文列之部類中,后世得考詳,方唐之時(shí)其文隱顯未盡,缺落徵詞索事,或可得之而愈應(yīng)物,徒知挍獵受朝宣暢威靈憺詟裔夏,故愈謂此為宣王時(shí)應(yīng)物以其本出岐周,故為文王鼓當(dāng)時(shí)文已不辨,故論各異出也,嘗考于書田獵,雖歲行之至于天子大蒐,徵會(huì)諸侯施大命令,則非常事也,故四王二公后世以為絕典,然則宣王蒐于岐山不得無所書,或史失之,其在諸侯國當(dāng)各有記矣,不應(yīng)遂使后世無傳,此其可疑也,當(dāng)漢之時(shí)見號(hào)奇字如甄豐,輩定作史籀書竇,蒙以為宣王獵碣,而曰: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張懷瓘以此本車攻詩,因考合前說,且曰:諷畋獵之所作也。愈應(yīng)物其書藉之,則有據(jù)矣,然為諷為美其知不得全于文,義見也,傳曰:成有岐陽之蒐。杜預(yù)謂還歸,自奄乃大蒐于岐陽,然則此當(dāng)岐周則成王時(shí)矣,方楚合諸侯求大蒐禮者,不知宣王嘗狩于岐山,以合諸侯,況小雅所美其地,本東都又選車,徒無大號(hào)令,則不得為盛節(jié),古者詩書不嫌同文,其據(jù)以此便謂宣王未可信也,呂氏紀(jì)曰:蒼頡造大篆,后世知有科斗書。則謂篆為籀漢制八書,有大篆,又有籀書,張懷瓘以柱下史始變古文,或同或異謂之為篆,而籀文蓋以其名自著,宣王世史所作也,如此論者,是大篆,又與籀異,則不得以定為史籀所書,叔向曰:昔成王盟諸侯于岐陽,楚為荊蠻置茅蕝。當(dāng)時(shí)以為重禮,故后世不得泯沒,宣王蒐岐陽世,遂無聞哉,方成康與穆賦頌鐘鼎之銘,皆番吾之跡,然則岐陽惟成王大會(huì)諸侯,則此為番吾可知書,言成湯狩于亳,故后世有亳亭,宣王狩于敖,其在地記則著敖亭,詩曰:選徒于敖。其事可以考矣,周書記年于蒐,狩之大皆書,則合諸侯而朌大命亦一見于成王,此其可信也。昔人嘗怪自漢以往,好奇者不道此書,乃不得秦文若者,猶得人人錄藏之當(dāng)號(hào),史書以刻畫奇崛,蓋亦不得盡其文,則其不見道,固宜獨(dú)怪愈于唐中世得之,乃謂勒勛以告萬世,又恨圣人于詩,不得見之石鼓之訛,自杜甫尚嘆不知愈,何以知其意謂編詩有遺也?或曰:此成王時(shí)詩,則頌聲所存,圣人不應(yīng)去之。果有豈不知邪?曰:轡之柔矣,作洛皇門。此周公作也,詩書不得盡見,將一時(shí)所訓(xùn),非理亂所系不足,施后世者不得著也,其因后代亡之亦未可知也,曰:子信為成王頌,何前世未有考者,則其說使人盡得信乎?曰:蒐于岐陽,書傳再見而車攻之獵,詩以為敖,此可謂無所據(jù)乎?此余考于古而知之,世亦安得異吾說者,知考古而索其事,自當(dāng)有所得爾,不待此以傳也。

《蔡邕石經(jīng)》前人

經(jīng)廢于世,無所傳聞久矣,當(dāng)秦未滅詩書,其學(xué)已失舊法,世傳不可復(fù)求而得之,況其在后世耶?漢承秦亡雖起而盡收于溝渠,炱燼間然缺殘湮淪無復(fù)全,學(xué)諸儒妄度圣人,隨誤釋謬,方將訓(xùn)習(xí)章句,不得其序,其能得之道,全以求圣人之意,而不失哉?至其不得于言,則疑于經(jīng),不得于經(jīng),則疑于學(xué),師習(xí)各異,黨學(xué)相伐,至改滋荄周塊等,以就其學(xué)有不合者,則私定桼書以應(yīng)其誤,獨(dú)蔡邕鐫刻七經(jīng)著于石碑,有所撿據(jù),隱括其失而周盡當(dāng)時(shí),號(hào)洪都三字其異文者,附見此于已殘之經(jīng),得收其遺逸而僅存,其可貴也,才三十年兵火,繼遭碑亦損缺,魏正始中又立一字,石經(jīng)相承以為七經(jīng)正字,后魏武定四年,移洛陽,漢魏石經(jīng)于鄴,魏末齊神武自洛陽徙于鄴,都河陽,河岸崩,遂沒于水,其得至鄴者,殆不得其半,周大象中詔,徙鄴城,石經(jīng)于洛時(shí),為軍人破毀,至有竊載還鄴者,船壞沒溺不勝其眾也,其后得者,盡破為橋基。隋開皇六年,自鄴京載入長安,置于秘書內(nèi)省,議欲補(bǔ)緝立于國,學(xué)會(huì)亂遂廢,營造之司用為柱礎(chǔ),貞觀初,魏徵始收聚之十不一存,其相承傳拓之本,猶在秘府,當(dāng)時(shí)考驗(yàn)至詳,謂不盡為邕如馬,日磾數(shù)輩,相與成之,然漢隸簡古深于法度,亦后世不及,故兼存之。趙綽曰:唐造防秋館,時(shí)穿地多得石經(jīng)。故洛中人士逮,今有之考當(dāng)時(shí)所得,已是漢世所遺沒而得者,國初開地,唐御史府得石經(jīng)十馀石,此又唐末淪沒之所出也。

《石經(jīng)尚書》前人

秘書郎黃符以石經(jīng)尚書示余,為考而識(shí)之,蔡邕以經(jīng)籍去圣久遠(yuǎn),文字多謬,俗儒穿鑿疑誤,后學(xué)熹平四年,奏求正六經(jīng)文字,邕乃自書于碑,大屋覆藏立太學(xué)門外,號(hào)鴻都石經(jīng),屋覆四面欄障開門于南河,南郡設(shè)吏卒視之,昔朱越石與兄書曰:石經(jīng)文都。〈闕〉碑高一丈許,廣四尺,駢羅相接,太學(xué)在南明門外,講堂長十丈,廣三尺,堂前石經(jīng)四部本,碑四十六枚,元魏時(shí)西行《尚書》《周易》《公羊傳》十六碑存,十二碑毀,南行禮記十五碑悉崩壞,東行論語三碑毀,禮記但存,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蔡邕,名當(dāng)是時(shí),尚有碑十八,蓋春秋尚書作篆隸科斗,復(fù)有周易尚書公羊禮記四部陽衒之,曰:石經(jīng)尚書。公羊?yàn)樗牟浚种^春秋尚書二部,書有二經(jīng),當(dāng)是古文已出,衒之出北齊,謂得四十八碑,誤也。洛陽昔得石經(jīng)尚書段,殘破不屬,蓋盤庚洪范無逸多士多方,總二百三十六字,其文與今尚書盡同,間有異者,才十馀,然則知古文尚書,蓋已見于此,或曰:魏亦作石經(jīng),安知此為漢所書哉?余謂魏一字漢為三字,此其得相亂耶!且曰:天命自度。碑作亮惠鮮鰥寡碑作惠于矜寡,乃逸,既誕作乃憲,既延治民祗,懼作以民肆。高宗享國五十九年,作百年以書考之,知傳受訛誤,不若碑之正也,方漢立學(xué)官書,惟有歐陽夏侯,其書雖不全見,今諸家所引與古文尚書全異不應(yīng),今所存古文反盡同也,疑邕既立二書,則或當(dāng)以古文自存矣。王肅解書悉是孔傳,便知魏去漢世未遠(yuǎn),肅得其文,不然不應(yīng),又盡同也。晉內(nèi)史梅賾〈闕〉舜典,而當(dāng)時(shí)猶疑知古經(jīng),已廢于漢魏,不爾肅得自私,使世疑耶!余知至?xí)x其書已絕,今考杜預(yù)釋左傳以古文為逸書,又知?dú)W陽夏侯所傳殆異于古文,其知者于此乎考之。

《石經(jīng)論語》前人

石經(jīng)今廢不存,或自河南御史臺(tái)發(fā)地得之,蓋論語笫一篇并第十四篇為一碑,亡其半矣,其可識(shí)者字二百七十,又自第十八篇至第二十篇為一碑,破缺殘馀,得五之一,其存字為三百五十七。以今文論語挍之,其異者若抑與之與為意,與之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作未見好仁惡不仁,朝聞道夕死可矣,作可也,有三年之喪于其父母無乎,字惡居下流而無流字,年四十而見惡焉,無焉字鳳兮,鳳兮作何得之衰?往者不可諫也,來者猶可追也。今本皆異執(zhí)輿者,為誰而作,執(zhí)車者為誰子,是魯孔丘與曰:是。然后曰:是知津矣。比今書多二字,耰而不輟,作輟夫子憮然植其杖,作置其斯而已矣,作其斯以乎子,游作子斿而在蕭墻之內(nèi),作而在于蕭墻之內(nèi),凡碑所存挍其異者,已十五之一矣,使鴻都舊書盡存,則其異可知也,夫以邕之所定,雖未盡善。然漢儒學(xué)專其挍定,眾家得正訛誤多矣,此猶是千歲舊書比今兵火之馀,師學(xué)已久廢,其庸得論當(dāng)耶!

《鐘繇賀表》前人

昔人辨鐘元常書,謂字細(xì)畫短而逸少,學(xué)此書最勝處得于埶巧形密,然則察真?zhèn)握?,?dāng)求之于此,其失于勁密者,可遙知其偽也。賀表畫疏體枝鋒露,筋絕不復(fù)結(jié)字,此決知非元常之為也,永叔嘗辨此,謂建安二十四年九月,關(guān)羽未死,不應(yīng)先作此表,論辨如此,正謂不識(shí)書者,挍其實(shí)爾,若年月不誤便當(dāng)不復(fù),致辨邪,辨書者于其書畫察之,當(dāng)無遺識(shí)矣。

《書瘞鶴銘后》前人

瘞鶴銘在潤州焦山下,初刻于崖石,久而崩摧覆壓掩沒,故不復(fù)得其全文。余嘗怪唐人尚書,學(xué)而此銘字特奇?zhèn)?,宜世賞愛而卒,不見傳于人,自張懷瓘張愛賓,徐浩論書,備有古今字法,亦不見錄,考其歲月,雖不可得,然此山之摧裂圮垝莫知何時(shí),而是書壓覆,其下知其刻已久,但隱沒石間,自昔或未知之,然其刻畫亦幸,至今尚完,歐陽文忠公以舊記稱王羲之書為非,又疑顧況自號(hào)華陽真逸,謂此書類,顏太師沈存中直謂顧況所書,如何碑書篆者,上皇山樵也,則謂況書不可也,往時(shí)邵興宗考次,其文闕四十二字,而六字不完,又有六字不知其次,其后張與自力求之摹兩山間,其闕字三十有五不完者,七而又別得十二字,與興宗不同,昔刁景純就金山經(jīng)庋,中得唐人于經(jīng),后書瘞鶴文以挍興宗子厚,其字錯(cuò)雜失序多矣。宜直示之,惟將進(jìn)寧則不可究,今并列序之來者,可以考矣。文忠集古錄謂得六百字,今以石挍之為行,凡十行為字廿五,安得字至六百,疑書之誤也,余于崖上又得唐人詩,詩在貞觀中已刻銘,后則銘之刻,非顧況時(shí)可知集古錄,豈又并詩系之耶?

《薛稷雜碑》前人

書貴得法,然以點(diǎn)畫論法者,皆蔽于書者也。求法者當(dāng)在體用備處一法,不亡濃纖健決,各當(dāng)其意,然后結(jié)字不失疏密合度,可以論書矣。薛稷于書得歐虞褚陸,遺墨至備,故于法可據(jù),然其師承血脈則于褚為近,至于用筆纖瘦,結(jié)字疏通,又自別為一家,然世或以其瘦快至,到又似不論成法者也,劉景升為書家祖師,鐘繇胡昭皆受其學(xué),然昭肥繇瘦各得其一體,后世不謂昭不及繇者,觀其筆意他可以不論也。

《李衛(wèi)公書》前人

世傳扶馀國事類若劍俠,而衛(wèi)公從之,似以任縱自嬉而放悍不制者,然考其行事,則動(dòng)以禮法自約,又若老書生深究進(jìn)退存亡者,信王佐器世或未易量也,此書豪武自將,亦既放矣,或疑其偽,將其暴侮神羞求合于杳冥者乎,亦當(dāng)時(shí)憤激感慨,豪氣未除而然耶,劉餗嘗言衛(wèi)公訴神,且請告以官位所,至詞色抗厲,后有聲曰:仆射好去,顧不見后。果如言,此書逮似或真有是耶,將后人因此而附益之乎,餗在開元中,其說似有據(jù),是則若可信也。

《褚河南圣教序》前人

褚河南書本學(xué)逸少而能自成家法,然疏瘦勁鍊又似西漢,往往不減銅筒等書,故非后世所能及也,昔逸少所受書法有謂多骨微肉者,筋書多肉微骨者,墨豬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河南豈所謂瘦硬通神者耶?

《遂良帖》前人

褚河南于書蓋天然處勝,故于學(xué)雖雜而本體不失初學(xué),晉右軍既又學(xué)虞伯施,后于史陵得用筆意,乃曰:此法更不可教人。是其妙處也,羿之立教必志于彀,至巧之,所極當(dāng)自其心得,非可法度準(zhǔn)繩授也,學(xué)至于此當(dāng)自知之。

《辯法師碑》前人

辯法師碑薛純陀書,昔歐陽文忠公嘗許其字不減率更,然所書不傳于后,永叔所得純陀書,惟此不知又有甚焉者也。貞觀十二年,奉敕書銘砥柱,其字磊落如山石,自開隱嶙而出,可以見方丈之埶矣,固無牽強(qiáng)以成也,當(dāng)時(shí)如虞伯施褚登善號(hào)能書者,皆避而讓之,其后柳誠懸愛其書,恐失其次第,則又別書于石,后世得純陀,所書砥柱銘者,皆碎雜叢疊必按此而序之,砥柱銘薛純而此碑為薛純陀,嘗為秘書省正字本名純陀,后以純自別于時(shí),撿于類書見之。

《碧落碑》前人

碧落篆李肇得觀中石記知為陳,惟玉書歐陽永叔以李漢碑,為黃公撰,然字法奇古,行筆精絕,不類世傳篆學(xué),而惟玉于唐無書名于世,不應(yīng)一碑,便能奄有秦漢遺文徑,到古人絕處,此后世所疑也,李陽冰于書未嘗許人,至愛其書寢臥其下數(shù)日不能去,世人論書不逮陽冰,則未必知其妙處論者,固應(yīng)不同段成式,謂此碑有碧落字,故世以名之李肇,謂此碧落觀也,故以為名李漢謂終于碧落字而得名,余至絳州見其處,今為龍興宮,考其記知舊為碧落,觀而開元改今名,又篆文若未畢其文者,其終非碧落字,則肇說是也,其文有唐五十三,祀龍集敦牂爾,雅歲在午為敦牂,永叔謂高宗總章三歲,以唐歷考之,自武德戊寅受命至咸亨元年庚午實(shí)五十三年矣,然則總章者誤也。

《顏魯公祭侄文》前人

峻拔一角潛虛半股,此于書法其體裁當(dāng)如此矣。至于分若抵背,合如并目,以側(cè)映斜以斜附曲,然后成書而古人于此,蓋盡之也,魯公于書其過人處,正在法度備存而端勁莊持望之,知為盛德君子也。嘗問懷素折釵股何如屋漏水?曰:老賊盡之矣。前人于其隱處,亦自矜持不以告人,其造微者然后得之,此二體又在八法六體外,乃知書一技而其法之眾,至此公祭猶子文殆兼存,此體者也。

《新驛記》前人

新驛記唐秘書少監(jiān)李陽冰,書陽冰在唐以篆學(xué)名世,自秦世李斯后,號(hào)能書者,不得伯仲間見也,今世壯碑巨碣尚多有之,其詣絕處更無蹊轍,可索碑陰有頌,謂斯去千載冰生唐時(shí)冰,今又去后來者,誰后千年有人吾不得知之,后千年無人當(dāng)盡于斯,嗚呼!郡人為吾寶之,昔歐陽文忠公嘗疑唐相賈耽為之,蓋耽喜陽冰書嘗為序,其說文字原耽,后又為滑州刺史,其為刻此或可信也。余考其言,蓋舒元輿所為玉著篆志,謂斯去千載冰復(fù)去矣,誰能得也,當(dāng)盡于斯,嗚呼!主人則與今碑陰或異,蓋后人因其文時(shí)有改定以合,此記不足怪也,雖然陽冰篆字,其甚工處不盡于此,而刻元輿頌者獨(dú)見此碑爾,元輿又謂陽冰其格峻,其力猛,其功備,光大于秦,斯信矣,則亦屢進(jìn)而不止也。

《李太白槁》前人

槁書世傳李太白遺文,或謂謝氏子弟誑武功,蘇才元所書更不復(fù)詳考所出,而推舉過重,便謂不減魯公,然此書雖少繩墨不可考,以法度要是軒前輊后度,越陵突令人想見酒酣賦詩時(shí)也,王僧虔論書或以其人可想,或以其法可存,世人愛李太白名至偽書一卷,亦聲價(jià)增重,豈以人可想故耶

?為張潛夫書官法帖

《為張潛夫書官法帖》前人

觀書似相家,觀人得其心而后形色氣骨可得而知也,古人大妙處不在結(jié)構(gòu)形體,在未有形體之先,其見于書者托也,若求于方直橫斜,點(diǎn)注折旋盡合于古者,此正法之跡爾,安知其所以法哉?淳化中詔以秘閣所藏書入石,又以翰林待詔王著摹字,求其書法之外,各有異處,殆不可得,至于行筆利鈍,結(jié)字疏密,時(shí)可見之,然決磔鉤剔更無前人,意皆著之書也,其后得秘閣墨書,挍其字畫皆硬,黃摹書至有墨色煙落,或以重墨添暈,當(dāng)著奉詔時(shí)其所摹拓皆略,放其大體而私以筆畫成之宜,其用筆略無古人遺意不足異也,觀王洽書逸少謂不減己落,簡揮毫有運(yùn)斤成風(fēng)之勢,王珉書獻(xiàn)之謂騎驢骎骎,欲度驊騮,前今視官帖二人書畫,雅有相類,而洽更自劣弱珉書,則與子敬更不可辨,皆硬,黃偽誤少,真而摹傳者,遂成一體也,今人不知其故,憑石本便評定書畫,至于放言立論更無疑處,此與觀景而論形神,以為某勝某劣,何以異哉?

《為方子正書官帖》前人

世疑官本法帖多吊喪問疾,蓋平時(shí)非問疾吊喪不許尺牘通問,故其書悉,然余求之,故不當(dāng)爾也。唐貞觀嘗購書四方矣,一時(shí)所得盡入秘府,張芝、鐘繇、張昶、王羲之父子書至四百卷,漢魏晉宋齊梁雜跡又三百卷,惟喪疾等疏比之,兇服器不及入宮,故人間所得者,皆官庫不受者也,唐世兵火亦屢更,書畫湮滅不能存其一二,逮淳化中詔下搜訪,已無唐府所藏者矣,其幸而集者,皆唐所遺于民庶者,故大抵皆吊問書也。

《晝錦堂記》前人

運(yùn)筆柔則無芒角執(zhí)手寬,則多緩弱點(diǎn)掣短,則法臃腫點(diǎn)掣長,則法離澌畫促,則字埶橫畫疏,則字形慢拘,則乏埶放或少,則純骨無媚,純?nèi)鉄o力,少墨浮澀,多墨苯鈍,書病如此,其眾惟積學(xué)漸成者,當(dāng)求擺脫入究竟三昧,此宜有墨池筆冢終身,于是然書法須得天然至功力,亦不可棄,王僧虔曰:宋文帝書自謂不減王子敬時(shí),議天然勝羊欣功夫不及,便知力學(xué)所至,不可廢也。蔡君謨妙得古人書法,其書晝錦堂,每字作一紙,擇其不失法度者,裁截布列連成碑形,當(dāng)時(shí)謂百衲本,故宜勝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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