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前，李家莊有個年輕人叫李龍，他家很窮，上了幾年學就不上了，在家?guī)偷锔苫?。這天他正在地里鋤莊稼，抬頭見一匹馬在地頭上吃莊稼苗，他就跑過去趕馬。正這時，闊公子梁孝儉從柳樹后跑過來，揚起馬鞭對著李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李龍也是血性子，豈能任他毆打，就舉鋤還擊，一鋤下去，梁孝儉就倒地伸腿了。李龍看出了人命，可嚇壞了，心想：這禍惹大了，怎么辦？跑吧，先躲過這場官司再說。想到這里，李龍丟下鋤頭，撒腿就往東南方向跑了。 不知跑了多少里路，這天，他走進一片荒林，林里滿是墳墓和石碑，陰森森的嚇人。李龍又困又累，就坐在石供桌上歇息。剛閉上眼睛，忽然聽到有腳步聲，睜眼一看，一位天仙般的女子站在面前，抿著嘴對他笑。  李龍趕緊低下頭，不敢直視，等腳步聲遠了，才抬起頭來。心想：這女子膽真大，一個人在荒郊野外，不怕遇上野獸和壞人？李龍又閉上眼睛，剛迷瞪，就覺得有人拍他肩膀，他責備道：“姑娘，請你自重?！?/span> 身后的人哈哈大笑，李龍回過頭來，是一年白胡子，白頭發(fā)的老頭。李龍站起身來，說：“不知老翁駕到，失敬失敬?！崩项^看著李龍說道：“公子千里跋涉，一路風塵，想必累乏了，隨老夫到家中歇歇吧?！笔⑶殡y卻，李龍就跟老頭來到一處莊院。 只見這莊院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甚是豪華。李龍被讓進客廳坐下，使女端上茶來，不多會兒，又擺上酒菜。喝著酒，老頭說道：“在林中，公子已見過小女，我有意許配給你為妻，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李龍忙站起身來：“蒙老人家錯愛，只是我上有高堂，這婚姻大事......” 老頭笑道：“公子，你先許下親事，日后我自會在親家翁面前細細言明，你不必擔心?！崩铨埿南耄喝思液靡獍雅畠涸S配給我，我怎好推脫？再說自己正無處安身，不如從了這親事。便說道：“小婿給岳父大人叩頭?！?/span> 老頭扶起李龍，向東廂房喊道：“狐氏過來！”不一會兒，進來一個高挽云鬢的婦人，看上不過三十歲，年輕時也必是個美人。老頭說：“今晚你妹妹貍娘就和公子結為百年之好，你快去收拾西廂房?！边@狐氏臉上立刻好似蒙上一層陰云，走時還瞟了李龍一眼。 李龍和貍娘成親后，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形影不離。老岳父常在外，十天半月不見回家一次。嫂嫂狐氏則深居臥室，亦不輕易搭理他們。小兩口倒是自由自在。可是，李龍卻漸漸瘦了，一個月不到，李龍瘦得皮包骨頭，見風就倒。 這天晚上，狐氏去后花園閑逛，見李龍正躺在涼亭石臺上昏昏欲睡，半死不活，她輕聲喊了句“妹夫”。李龍呆呆一笑，欠身讓嫂嫂坐下。她問李龍：“俺妹妹對你怎么樣？”  李龍雖不甚明白，可成親以后，自己一天弱似一天，現在連步也邁不動了，嫂嫂一問，他知道必有緣故，就向嫂嫂跪下了：“嫂嫂救我?！?/span> 狐氏扶起他說：“不要怕，還來得及。今晚你在我妹妹睡著的時候，就如此這般，她很講信義，只要發(fā)過誓就行了?！?/span> 到了半夜，李龍見貍娘睡著了，就折身起來，輕輕揭下床頭上的紅紙貼，到梳妝臺拉過玉盤，把紅紙貼裹在右手上，按在盤子里用勁一轉圈。貍娘“嗷”地一聲從床上跌下來，打著滾說：“快停快這，疼死我了！”李龍邊轉邊說：“我對你一片真心，你卻要害死我，天理難容?！?/span> 貍娘哀求道：“李郎啊，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你饒了我吧?！崩铨堈f：“以后呢？”貍娘賭咒說：“以后咱是真正的夫妻，你我白頭到老，我若再有二心，天打五雷轟?！崩铨堊×耸?，扶起滿頭大汗的貍娘，貍娘抱住李龍哭了。 李龍說：“你是狐貍我不在乎，只是你的名字得改一改，把貍成成梨，就叫梨娘吧?！崩婺镎f：“這名字好，從這咱重搭臺子另唱戲?！崩铨堅徚死婺?，夫妻倆和好如初。二人互相體貼，心心相印。梨娘對李龍多方調養(yǎng)，沒幾天，李龍的身體就康復了。 夫妻二人來到嫂嫂房中下跪感謝，狐氏卻臉一沉說道：“以前是兩個害一個，現在是一個害兩個?！崩婺锝浐弦稽c撥，立刻就明白了，拉起李龍就走。來到自己房里，包了些銀兩和衣物，到馬棚牽過兩匹馬，兩人各乘一匹，打馬出莊，順大路直奔西南。  這狐仙家族的老狐貍，已有千年道業(yè)，生有一男一女，兒子娶妻狐氏。狐氏心善，勸丈夫丟下害人的練功法，上高山學藝去了。狐氏對公爹殘害人命的行為不滿，可不敢勸說。那天，見貍娘從外面回來，和公爹嘰嘰咕咕，便隔窗去聽。 只聽公爹說：“只要我兒功果長三百年，一個人間小兒的性命算得什么?！焙弦残逕捤陌倌炅?，自然知道吸進童男的精氣，抵得上三百年修煉?，F在妹妹丟棄了邪門歪道，改惡從善，與妹夫出走了，可她心內不安，恐怕公爹不肯放過。 果然，老狐貍進家就問：“你妹妹妹夫哪去了？”狐氏說：“先前還見著，誰知這會哪里去了？”老狐貍閉上眼睛，掐著指頭，口里念念有詞，然后瞪了狐氏一眼，從袖里抽出兩把飛刀來。 李龍夫妻打馬跑出百余里，到一集市才停下來。李龍下馬正要買饃饃充饑，梨娘突然跌下馬來，臉色鐵青。她急道：“快，快到前面買兩只雞來?！崩铨堃娖拮拥臉幼?，不敢怠慢，就飛奔往賣雞人面前丟一把銀子，抓了兩只雞回頭就跑。 還沒到跟前，梨娘就說：“快把雞頂頭上！”說著也抓過一只雞舉起來。就這時，只聽空中嗚嗚風響，緊接著“哧啦啦”兩聲，兩只雞頭落地，兩把飛刀轉過彎飛回去了。夫妻倆定定神，繼續(xù)趕路。 老狐貍收過兩把飛刀，看刀上血跡斑斑，用舌頭一舔，味道不對，人血咸雞血甜。老狐貍心里恨道：好你個小丫頭，竟敢破我飛刀！說著又將兩把斬仙劍祭起來，嗖一聲飛了出去。 李龍夫妻倆進了一座村莊，直到一家矮墻邊，梨娘激靈打了個寒戰(zhàn)，知有利器到來，急忙跳墻提過兩只小豬，一只舉在李龍頭上，一只搭在自己頭上。斬仙劍刺殺了兩只小豬，又飛回去了。人吃豬肉，豬吃人糞，大概豬血和人血差不多，狐貍被糊弄過去了。 李龍夫妻經過一天的奔波，又怕又累，就想到村里借宿一宿。于是，李龍下馬，到一家門前敲門。開門的是個老人，李龍說明來意，老人把李龍夫妻讓到屋里。老人說：“二位光臨寒舍，小老兒甚是榮幸，只是房子偏窄，只好委屈二位，在廚房里歇息了?！?/span>  梨娘有些不快，試探地說道：“老人家，我看您深宅大院，房舍不少?。窟€是請行個方便，明日一定重謝?！崩先思钡溃骸胺蛉苏f哪里話來，我雖不很富有，也不缺你那幾兩銀子。你們初次來，不知這里的情況，我家東院近幾日出了妖怪，已傷了兩條人命，所以才有此言?！?/span> 梨娘笑道：“我們不怕，就住東院如何？”老人連聲說：“不行不行，不要白白送了性命?！崩婺镎f：“吉人自有天相，妖怪不吃我們?！闭f著就和李龍去了東院。老人急得直跺腳，抱怨客人不聽勸告。 李龍本以為老人故意嚇唬人，進了東院后，見蛛網密布，荒草叢生，陰森森的有些害怕。梨娘說：“別怕，哪有什么妖精？分明是那老頭嚇唬人?！闭f來梨娘是妖精的祖宗，她當然不怕了。收拾好床鋪，夫妻倆就安歇了。 半夜時分，梨娘被嗚嗚的風聲驚醒，就披衣下床，走出屋門。一妖怪從天而降，梨娘喝道：“好大膽的蜈蚣孽障，竟連害兩命，該如何處置？”蜈蚣精抬頭一看，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哀告道：“仙姑饒命！小妖再也不敢了?！?/span> 梨娘見狀不由得心軟了，就說：“我可以饒你不死，但你必須滾洞府，從此潛心修煉，不得再害人命?！彬隍季榔饋碜吡?，梨娘又回屋里睡下。老人一夜沒沒睡著，半夜里曾聽到風聲，心想：這對年輕人完了。 天明，他帶著家人去東院探看，推開屋門，見李龍夫妻活得好好的，他又驚又喜，忙問起夜間情形。梨娘說：“那妖精已被我打發(fā)了，保你以后平安無事?！甭牭嚼婺餅樗撕Γ先朔浅８吲d，置辦酒席慶賀。李龍夫妻不是被東家請就是被西家請，一連請了好幾天。 李龍吃酒衣服被弄得很臟，梨娘就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拿到河邊去洗。正好老狐貍去南山路過這里，見河邊洗衣服的女子是梨娘，暗暗罵道：好個叛逆的丫頭，你躲過了飛刀，瞞過了斬仙劍，我不信你還能避開我的定心針！ 想罷，老狐貍把針一拋，梨娘“哎喲”一聲捂住心口窩。她知道是爹爹加害，想向她爹求饒，抬頭看見她爹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了。她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回到村里，一進大門便一頭栽到院子里。李龍和老人急忙過來扶起，問她怎么了？  梨娘哭著說：“李郎，老人家，先不要問，你們快把蒸飯的大籠去掉竹隔，把我直著放在里邊，用一千斤劈柴燒火，劈柴燒完，我就好了。切記，千萬不要提前掀籠。”李龍和老人不敢怠慢，忙稱了劈柴，打了竹籠，放梨娘放進鍋中蒸。 燒了七八天，劈柴已燒了大半。老人想：莫說梨娘是人，就是石頭也蒸化了，活活把人蒸死，豈不是罪過？老人掀開籠蓋，梨娘睜開眼，說一聲“我命休矣”，眼一閉，腿一蹬，死了。李龍哭得死去活來，后悔不該讓老人看管爐灶，老人也后悔不該忘了梨娘的囑咐。 可后悔也無濟于事了，只好買了棺材，厚葬了梨娘。從此，李龍茶不思飯不想，整日渾渾噩噩，老人再三勸慰，他還是唉聲嘆氣。到后來，他就想隨梨娘而去。想吊死在房梁，又怕連累老人，就腰里掖根繩子，偷偷來到村外，在一棵槐樹上挽好繩扣，伸進脖子。 腳剛要離地，繩子突然斷落，他也跌在地下。李龍爬起來，見嫂嫂狐氏站在面前，他喊聲“嫂嫂”就淚如雨下。狐氏不問也不聽他述說，開口念了四句話：東二三山山東山，劉家英英哭破天。二三吉日云遮月，梨娘出走舍身巖。 狐氏念罷剛要走，李龍一把拉住說：“嫂嫂......”狐氏說：“你什么都不用說，我都知道。我是偷著出來的，公爹知道了可不得了。千萬記住我的四句話，日后你們還有相見之日?！闭f完，一轉身就不見了。 李龍想：嫂嫂既然指點，想必我妻生還有望。他不想再回老人家里去，就思索著狐氏的話往東走。大約走了二三里路，到了一座小山下，繞過山再往東，走不多時，迎面又是一座山。這時，天下起了雨，李龍疾步進了村，到一家門前避雨。 剛站下，一個老人出來說：“公子家來坐坐吧?！崩铨埜先藖淼娇蛷d，和老人拉了一會呱，雨停了。李龍謝過老人出門，剛走出村，老人又追上來，央求李龍轉回。李龍遲疑著跟老人回到家，被讓在上座。老人這才嘆口氣，說起請他回來的緣由。 這村叫東山村，老人姓劉，原在京城做官，現已告老還鄉(xiāng)，過起了田園生活。三天前生一女，名喚英英，這英英生下來就大哭不止。直到李龍來避雨，她才第一次露出笑容。李龍一走，她又大哭不止，劉老爺把李龍追回，她才又破涕為笑了。 李龍暗暗點頭，嫂嫂的前兩句話應驗了。眨眼間，劉老爺留李龍住了三年，小英英會說會跑了。有一次，李龍逗英英：“英英，喊干爹?！庇⒂⒒刈斓溃骸袄铨?，喊姑奶奶?！比龤q的女孩就知道賺便宜，李龍覺得奇怪，想起狐氏的話，知道必有緣故，就更加細心照料小英英。  三月三這天，劉老爺帶李龍和小英英去踏青，到了山上，英英拉李龍去看桃花。劉老爺說：“你抱她去吧，小心別摔著?！崩铨埍е⒂⑸仙狡?，三轉兩轉迷了路。到天黑，云彩遮住了月亮，還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李龍非常著急，走著走著竟走到了舍身巖。 英英到巖上又唱又跳，誰知一腳踏空，跌下舍身巖。這舍身巖高有數丈，梯陡筆直，掉下去絕無生還。英英喪命，李龍傷心又難過，在崖邊大哭不已。哭了一會兒，暗自思量，丟了英英，還有何臉去見劉老爺？不如就此回家吧。 李龍走下舍身巖，這時云散天開，月亮又出來了。李龍正走著，身后有人喊：“李郎慢走?！崩铨埢厣硪豢?，從巖下跑來一女子，年樣貌正是自己的妻子梨娘。夫妻倆擁抱著坐在石頭上，梨娘說：“李郎，我是梨娘也是英英??！” 說著就把她蒸籠斃命，劉家投胎，舍身巖換體的經過說了一遍。李龍深信不疑，也把狐氏的指點說給梨娘聽。梨娘說：“好了，災難過去了，咱們回家吧?！眲⒗蠣斣谏缴蠈げ坏嚼铨埡陀⒂ⅲ缓没丶?，正打算派人上山搜尋，忽見李龍帶著梨娘進來了。 劉老爺兩口子大驚，劉夫人問李龍：“英英呢？你把英英怎么了？”梨娘說：“娘，我不就在你面前嗎？”劉老爺和夫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迷茫。梨娘說：“爹，娘，我跟您說吧?！本桶亚扒昂蠛蟮氖虑檎f了。劉老爺和夫人細細想想，都點頭相信了。 從此，老兩口把梨娘看做親生閨女，李龍也改了稱呼，叫岳父、岳母了。又過了幾個月，李龍思念父母，想回家鄉(xiāng)看看。劉老爺打點車輛，銀兩，送女兒女婿上路。二人日夜兼程，不幾天就到了家。兒子平安歸來，還帶回個漂亮兒媳婦，爹娘自然歡喜無限。 李龍見二老健在，也十分高興。當年被李龍砸倒的馬公子只是昏了過去，并沒有死，李龍他爹搭了些銀子，坐了幾天班房就了事了。從此，全家人歡歡喜喜，和和睦睦地生活地過日子，李龍和梨娘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老邪有話說： 李龍迷路荒郊野外，遇到了老翁嫁女，這正常人一想就知道應該是遇到了鬼怪。可是凡人哪有定力拒絕，只好從命，等待被吸干精血的命運。多虧了嫂嫂搭救，又使得梨娘改邪歸正，夫妻二人逃出生天。 老狐貍窮追不舍，差點要了他們倆的性命。還是嫂嫂指點，李龍和梨娘才又得以重聚。最后李龍回到家鄉(xiāng)，和爹娘團聚，從此皆大歡喜。可見狐妖中亦有好有壞，李龍得妻如此，算得上是仙緣不淺了。
|
|
|
